01-18

正文 • 仅一人守护的回忆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6日 下午11:44    总字数: 3300

   又是一年冬天,皇宫内一处极荒凉的竹林木屋中升起袅袅炊烟。

  穿着一身粗衣麻布的俊逸少年在升着黑烟的炭盆旁一页页翻着书细细阅读。

  忽而,不远处的竹林处传来一阵喧闹与小女孩的啜泣声。少年耳尖微动,目光倏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灰头土脸地被一群不大的小孩摁在地上欺负着,白皙的脸庞和衣服上全是黑黢黢的脚印子。

  “快啊,学狗叫我就让你走!”为首的那名有些胖的孩子语气阴狠道,少年认得他是陛下最为宠爱的二皇子,南稷。见女孩还是紧咬着嘴唇不出声,脚下更加用力地踩着她。“怎么?哑巴了?你以前不也为了一口吃的学狗叫,甚至还趴在地上像个狗一样吃东西吗?怎的今日这么有骨气了?!”

  围绕着南稷的其他皇子们顿时哄堂大笑。

  “你不过就是个才人所生的七公主,连父皇都不待见了,让你滚的远远去住,你现在不学狗叫我就让小厨房一点吃的都不给你!”

  小女孩坚定的眼神逐渐崩塌,似是想到了屋内病重的娘亲还需要粮食。她小拳紧攥,干枯的小嘴微张,又猛然阖上,眼眶氤氲着一层水雾。

  身为邻国质子的他本不便干涉,可在小女孩身上,他却看到了自己被欺负时候的身影。那时他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对他伸出援手该有多好。

  可他始终没遇到过。

  少年走上前去恭敬地朝南稷行礼问安。

  看见来人,南稷嘴边那抹嘲讽之意更大。“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大名鼎鼎的质子殿下江淮岁啊!”他推了推少年瘦弱的肩胛。“怎的,上次还没被我打够么?!”

  江淮苏垂眸,眸中并无掀起任何波澜。“稷殿下,现已是戌时。陛下想必已经在传召您过去养心殿问功课了,您若再不回去,恐会来不及。”

  南稷一惊,看了眼天色。他作为被寄予厚望的皇子,父皇也的确每一日都会传召他到养心殿背书。时辰将近,他确也没有了欺负人的兴致,连忙抬起脚往回赶。只撂下一句:“南箐染你给我等着,下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人都走光后,小女孩才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良久,待她哭完后才惊觉刚才替她解围的少年还站在原地看着她,手里还多了一盏茶水。她抽抽搭搭地爬起身,正想道谢便见少年将水递给了她。

  “哭了那么久,喝点水?”他没有丝毫嘲笑之意,嗓音一如沐春风般温柔。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犹豫再三还是将他手里的水给接了过来一大口给干了。“谢谢。”

  江淮岁将袖中的帕子递给她,柔声道:“公主擦擦吧。”

  南箐染一愣,还是接过帕子。顿了一会才道:“我讨厌这里,讨厌公主这个身份。你叫我小七吧,我娘是这么唤我的。”

  江淮岁笑了笑。“好,小七。”

  “淮.....淮岁哥哥。”女孩灰头土脸地脸颊上泛起了一丝不明显的红晕,双眸亮晶晶的,煞是可爱。“我......我以后可以来这找你吗?”

  江淮岁刚想开口婉拒,却还不等他说话,眼前小女孩便怯生生开口,小手揪着衣摆,有些局促不安。“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一时竟不忍说出拒绝的话,只额首应好。

  那天之后,江淮岁潦困的小木屋中多了个小女孩的身影。她时而会从自己甚少的份例中取出一部分的炭火来送予他,时而会拿些娘亲所做的糕点给他尝尝。作为回报,他偶尔也会教她习书写字。

  她第一个学会的字,便是他的名讳。

  江淮岁原以为他这辈子只能活在无尽的深渊之中,见不得光,也透不进来光。

  他原以为自己只能一直藏匿于黑暗的深渊中,可他却在无尽的深渊中看见了暖光,在光里看见了她。

  “呐神明大人......”南箐染托着腮懒懒地问道:“你从昨晚就一直跟着我呢,是舍不得我吗?”

  那略有些熟悉的嗓音让伫立在她身旁的江淮岁霍然回神,似还沉溺在那段时光的回忆中有些抽不开神,他看着眼前已褪去稚嫩的南箐染,眸底闪过一丝压抑的黯色。

  她已不会再唤他一声淮岁哥哥。

  舌尖微微传来一股涩意。她现在只记得,与她为敌的神明江淮岁。

  心脏处密密麻麻地疼着,他放在身侧的双拳紧了紧,而后又松开,神情亦恢复了一贯的模样。“职责所在。”他抿了抿唇,调整着自己的语调不让南箐染给瞧出异样。“可不能再让邪神有作恶的机会。”

  南箐染嗤笑一声,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当真。他真要阻止,其实有很多机会不是吗?

  他即便不愿说,她也总会知道的,现在就当做江淮岁在看热闹好了。

  而此刻,早已是天光大亮。

  董妗婳正细嚼慢咽地用着早膳,她屏退了殿内的宫女,仅留下了春莹一人在旁伺候布菜。“想说什么便直说。”她睨了一眼不断欲言又止的春莹,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你我之间,不存在这等规矩。”

  春莹咬牙,还是上前在董妗婳耳畔轻道:“娘娘昨夜......为何不直接将那柔祯给灭口?”

  她夹着金丝卷的手一顿,面上平静道:“不必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再者,让她一直待在冷宫中永无出来之日,不是解气吗?”

  春莹疑惑,“娘娘怎知那柔祯不会从冷宫出来?”

  董妗婳静默了一瞬,没回答。

  但她心里知道,明天午夜之前她就会手刃狗皇帝。届时,陛下驾崩,即便新帝继位,被打入冷宫中的妃嫔也不会再放出来册封太妃,只会孤身在那冷宫里孤独终老,等死。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上千百倍。

  吃过早膳后,董妗婳便在殿内闭门似是在捣鼓着什么,可她不许任何人靠近,自然也无一人瞧得真切。

  良久,她身上散着一股异香缓缓走了出来喊水,准备沐浴。

  董妗婳与陛下相识多年,便不难知晓他对于刚到手正新鲜的妃嫔一向都会独宠,少则几天,多则几月。

  直至把人给玩腻了之后便会抛诸脑后再宠幸别的嫔妃。

  与她所料无差,今夜陛下依旧翻了她的绿头牌。

  在她沐浴换上红色的丝绸寝衣后,外头便有高公公高呼“陛下驾到”的声音。董妗婳神情蓦然变得柔和,嘴角噙住一抹娇羞的笑意前去迎接。

  她正打算弯腰行礼,便被一只手给握住了手腕。“爱妃不必多礼。”

  而后,他便屏退了所有宫人,屋内只余俩人。

  陛下一眼就被她身上所穿的红色寝衣,更是衬得她肤如凝脂,一改往日清纯的模样,如今更像是明艳至极的妖精般勾人。

  只一眼,陛下便顿感有些燥热。

  他迫不及待拉起董妗婳的手便要往床榻上走去,一刻都等不了。

  董妗婳忽而拉了拉他的手,在他耳畔极柔极媚道:“臣妾亲手做了吃食给陛下,您尝尝可好?”

  他此刻正燥火难耐,正想驳她意时,便看见那双水盈的眸中满是期盼,刚到嘴边的话只凝聚成了一句,“好。”

  她忽而笑开,本就明艳的脸此时更为迷人。

  陛下被她拉着到了案桌旁,只见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放在了桌上。

  “这是?”

  董妗婳将筷子递给他。“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长寿面。臣妾希望您吃过这碗面后能安康长寿,永远陪着臣妾。”

  闻言,陛下的心瞬间软成一塌糊涂,觉得董妗婳爱惨了他。

  所以他也并没有加以设防,执起筷子便卷起一缕面条放进嘴里,吸溜了一小口在嘴里后,他便将面条给咬断,而后细细咀嚼着。

  他微微额首,赞道:“爱妃厨艺真不错,抵得上朕御膳房中的那些厨娘了。”

  董妗婳看着他吃面条的模样,心里一阵冷笑。

  她心中爱着的始终是那个年少时会一心一意待她,将真心捧给她,还会教她长寿面不可以咬断的吃法,可早已物是人非。

  她早该明白的,面前这个是拥有后宫三千人的陛下,并不是她所深爱的少年郎。

  他甚至连长寿面的意义都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

  一切,终究在权势欲望中变了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