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

他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呐喊，只觉得心脏的跳动速度到达了极限，即将负荷不了，随时濒死在地。

周围的场景似乎被他的分贝影响，宛如被声波攻击而振碎的玻璃，倏地哐啷几声，所有的幻觉顷刻间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温馨背景的落幕，徒留一抹比梦里更加可怕的残忍。

可谢卓毫无察觉，当他发现自己回到这个即莫名又诡异的地方，心里反而生出了一丝侥幸。

他知道，这里才是真实的，尽管余悸犹存。

此时，谢卓坐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五菜一汤，像极了昨晚，有人为他精心烹饪的菜肴。

唯一不同的是，比起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眼前的菜盆上分别装满几团黑糊糊的不明物体，有些参杂着几条活生生的白虫、有的残留下几根猩红的血丝......

仿佛是烤糊的腐肉、又似烤焦的浆糊，无不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腥味。

最吸引他眼球的是，还有一道菜，冒出阵阵轻烟，裹着彤红酱汁，流出深红肉汁的小肉块，此刻却宛如有生命般，有节奏地在盘上跳动。

啵啵——

啵啵——

啵啵——

他的眸子蹭地一下扩大，脑海里忆起面具人曾经说过的话，心里一阵荒凉。

是被切成碎片的心脏！

是安然本该停止跳动的心脏！

“呕——”

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让他抑制不住地狂呕吐。

并不是因为见到血腥的场面，而是他意识到，他的嘴里竟然含着一块肉。

尤其牙齿不小心咬动肉块的那一刹那，一股温热的浆液喷涌而出，黏稠的口感沾满了整个口腔。

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膻味直冲鼻腔，让他欲罢不能。

“我的心脏，好吃吗？”

耳边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谢卓终于意识到，从他踏入罪恶膳坊的那一瞬间，他就置身于寒冷的深渊。

绝望袭上心头，他两眼一翻，决定让生理机制做主，好好地逃避这个万恶的世界。

......

“放心，安女士，事情已解决，他会被贪婪反噬，受到应有的惩罚。”

面具人提起一张委托纸，在纸张上盖上已解决的印章，并签下大名。

安然睨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谢卓，心里仍有疑惑，“这样，就可以了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对了，这事以后，你也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了。”

安然点了点头，尔后想起了什么，面色犹豫道：“我听闻，最近等待投胎的队伍有点长，领了号还得等一段时间。”

闻言，面具人颔首，“确有其事，不过你放心，只要领了号，总会轮到你的时候。”

“那......投胎之前，我能不能，来这里打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面具人明显一愣，“打工？”

他下意识想婉拒。

毕竟开店的资金本就不足，店里的环境残破不堪，第一天开业还被食客发现五毛钱的道具，他其实挺尴尬的。

“抱歉，这里目前没有待职的职位，你另请高就。”

“可是......”安然欲言又止，瞄了一眼桌子上惨不忍睹，让人提不起食欲的“宵夜”，神情不免升起一丝质疑之色。

面具人顺着她视线循去，似乎明白了什么，义正言辞:

“咳咳!本膳坊的宗旨是为每个食客精心烹饪一餐佳肴，所需的食材来自于食客的善念与罪孽，而最终呈现出来的美食，自然也取决于食材的好坏。”

“若食客是位善人，我无需展示过人的厨艺，呈上桌面的，必定是牵引众人食欲的美食。

“反之，比如谢卓，他生为恶人，纵使我的厨技再高，也不能化腐肉为佳肴。”

“不过各位请放宽心，即使食材再坏，本膳坊保证绝对吃不死人。”

面具人拍拍胸膛，表示食物品质的上限不保证，但下限已经拿捏得死死的。

安然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我明白，请你给我一个向你学习厨艺的机会。”

面具人顿时难为情，“不，你不明白。本膳坊的经济状况不好，还待有缘人重金投资，根本无力支付薪金。”

怕安然不相信，他还指向质量差得掉粉的道具，“你瞧，这牛头马面的面具质量差得被谢卓一眼看穿，还有这些从垃圾堆捡来的破桌子和板凳......”

“我已是死人，知道钱财乃是身外物。我不求薪资，只求让我下厨打下手的机会。”

面具人见她坚持己见，他也不好多反驳，叹了一口气，勉强同意了她的加入。

“行吧，明天来上班。本膳坊的开业时间是凌晨十二时至二时，每夜只招待一个食客，你可别迟到了。哦对了，本膳坊的开业地点不固定，你只要跟着感觉走，就能来到这里。二时后可以自由游荡阳间，五时必须回来，否则直接被解雇，明白吗？”

得到了准许，死鱼眼的安然一下子明亮起来，赶紧点头称好。

“谢谢......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虚老板。”

“好的，虚老板，明天我会准时上班!”

把安然打发离开膳坊后，虚老板松了一口气。

他走向摄像头的位置，“感谢收看罪恶膳坊的第一天——审判之夜。明天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摁下关闭直播的按钮，原先闪烁着红光的摄像机终于完美融入这一片黑暗中。

想起谢卓的洞悉，虚老板无奈一笑，“看来得藏得更隐蔽些。”

他重新布置了一番摄像头，并且收拾摆正了十具牛头马面。

凌晨三时，罪恶膳坊焕然一新，原本晕倒的谢卓早已不见踪影。

虚老板满意地拍了拍手，离开膳坊前，他脱下那张充满违和感的面具，露出了五官精致，棱角分明的面容。

他一走，位于两栋高楼之间的罪恶膳坊竟缓缓与夜色融为一体，直至消失不见。

下一刻，虚老板的身影出现在谢卓那栋无人居住的屋子。

熟悉的背景映入眼帘，虚老板走近那张餐桌，凝视着桌子上的没来得及清理的汤碗与勺。

碗里还剩余一点色泽暗沉的汤汁，汤汁上漂浮着一些虫子和油渍。

这碗汤，终究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