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在魅食谷那五十年，害不害怕？”季闻轩总算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回望他的眼眸，毫不闪躲。

“害怕。”叶书末没有半点思考，几乎是马上回答。“但我更害怕，我找不到他……虽然我最后还是没找到就是了。”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从刚刚看见他的死相开始，他便一直耿耿于怀，怎么都忘不掉。

叶书末一顿，便知道他看见了自己无意露出的死相。“自杀。”

这下换季闻轩顿住，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叶书末：“用你的毛瑟手枪，也是宋暄的手枪，自杀的。”

“为什么？”在一旁默默听故事的核桃直接开口问到。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是我为了国家眼睁睁看着他受尽屈辱死去，所以在国家正式光复的那一天，就是我该给他赎罪的那一天。”

季闻轩：“傻子，你到最后还不是没给他赎到罪么？”

叶书末没有回答，只是回望他那双有诉不清情绪的眼眸。

核桃被这悲伤的故事震惊了，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季闻轩也没有。所以空间安静了好一阵子，都没人出声。

半晌，季闻轩收起了所有无意外露的情绪，起身回房，把自己摔在床上。

叶书末也跟着进来了，核桃抱着小松鼠在客厅里睡，他今晚就和季闻轩睡一间房，但他不打算睡觉，鬼神不会感到疲惫，所以只是靠在他的床尾。

“能给我说说，关于他的事儿吗？”就在他以为季闻轩已经睡着时，他身后响起季闻轩的声音。

叶书末微微一愣，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啊……是个很爱笑的小傻子，不管生活多么艰苦，他都咧起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你问他为什么总在笑，他说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在笑。”

“那些年战火四起，但他总能让你在战火中，微微笑起来。他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想要停留在他身边，留住他的笑容。”

“他家里穷，连猪肉都没吃过，所以第一次在军营吃到猪肉时，还吃吐了。”

“他说，还是家里的烤红薯好吃，所以我和古深他们找遍了整个金陵，就为了给他带一些红薯。”

“他勇敢，强大，善良，温柔，包容。”

“可是他惨死在倭军手里，受尽折辱，最终死在我的面前。”

他自顾自的在说，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季闻轩早已睡着，四肢完全大开，仰头睡觉，还留了疑似口水的液体。

“所以你，跟他，真的一模一样。”

“你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可他为何常常有错觉。

叶书末起身，把被他踢乱的棉被整理好，轻轻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继续坐在床尾，伴他入眠。

——

季闻轩做了一个梦。

许是昨晚听叶书末说过【他】的故事，所以他的梦里，是一片战乱。和他有着相同相貌，甚至连身高的相似的少年，举着枪，游走在战场中，伺机开枪杀敌。

又梦见他和一个相貌模糊的少年一起在练枪场上，一练就是一个下午，非要分出个胜负。

梦见他们并肩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渐渐燃起的战火。

还有，那个相貌模糊的少年，把一把枪放到了他的手里。

他低头一看，是他的毛瑟手枪，枪柄处刻印着属于他的名字。

季闻轩惊醒时，天边已经染起了夕阳的红，许是昨晚精神耗损太多，他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坐在他床尾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坐在床上发懵，梦见的事儿一点都没有忘。

“所以……毛瑟手枪，是叶书末给他的？”

“醒了？”叶书末捧着餐点走进房里，见他醒了，便把餐点放到房里的矮桌上。“刚刚酒店送来了晚餐，你先吃吧。”

“哦……谢谢。”季闻轩挠挠头，把所有不关于他的记忆甩掉，摸到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叶书末还在房里等他。

又想起梦里的画面，季闻轩不由得有些尴尬，什么也没说，就坐在矮桌前的沙发吃起来。“你不吃吗？”他饿了整整一天，都快饿吐了。

叶书末摇摇头：“鬼神不用吃东西。”

“哦，那你可就错过了很多人间的美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准备的餐点又香又好吃，他一瞬被美食冲昏了头脑，把所有梦境所有毛瑟手枪的事抛诸脑后，两只手都出动，塞满了整张嘴。“不用七……没缩不能七……要不……你试试？”

叶书末本是对美食没什么兴趣的，但见他诚心邀约，便坐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把一个透明糕点放进嘴里。

糕点在他嘴里入口即溶，甜甜的茶香瞬间蔓延他整个口腔，他注视着季闻轩的动作，学着他拿起一碗饭。

“这个……这个哈七……”季闻轩指了指其中一道菜。

叶书末嘴角轻轻掀起，伸出筷子去夹他说的菜。

他吃不出是什么玩意儿，但季闻轩说好吃，他也就觉得好吃。

“这个也好吃……”

他又夹。

“这个这个……”

他再夹，一顿饭下来，他倒是跟着吃了不少东西。

“好饱……”吃饱喝足的季闻轩打了个饱嗝，对五星级酒店的餐点十分满意，不愧是有钱人的地方。“难得来泞津一趟，必须得好好玩上一番。”说着，他掏出手机，试图搜索泞津的美食美景。

能报销当然得用尽全力报啊！不报对不起列祖列宗。

叶书末没有手机，帮不了他搜，只能凑到他的手机前，看他的搜索页面。

【泞津最贵的餐厅】

【泞津消费最高的旅游景点】

【泞津有钱人的聚集地】

叶书末：“……”冥府培养使者真不容易。

季闻轩都抄起笔记了，抽空问他：“你是不是没有手机啊？在人间打工怎么能没有手机？买一台呗。”

叶书末：“我没有人间的钞票。”

“哦对。”他都忘了叶书末是鬼神，应该挣的都是冥钞。“大爷我有钱，给你买！”

“为什么？”以季闻轩那么嗜钱如命的性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好，主动给他花钱。

季闻轩被他问得一愣，对啊，他为什么突然就想给他花钱了？

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没有反口的打算。“我乐意，怎么着？”

“哦……”叶书末当然不敢说话。“但人间的手机，我无法带回冥府。”这也是他一直没有买的原因，因为人间的所有东西，他们都无法带回冥府，加上他万事都用法术，鲜少用到手机。

“简单，借放我的事务所不就好了？给你租一个我们的储物格，友情价，一个月三百块。”

“冥钞？”

“去你的我要人间的钱。”

“哦。”

——

在他们闲聊期间，核桃也醒了，凑过来一块儿吃饭。

“小松鼠还没醒？”季闻轩百忙之中抽空瞄了核桃一眼，见他身上没有趴着小松鼠。

“还没呢，轩哥，你说她会不会真要化人了？上次我化人前足足睡了五天五夜呢。”核桃其实是不用吃东西的，他只要偶尔喝喝水，防止干涸，但他现在紧张，一紧张就想吃东西。

“说不定呢，那你可得看好她了。”说完，季闻轩阖上笔记本。“好了！我们的富贵之旅我已经安排好了！走走走！让我们一起把冥府啃穿洞！”

叶书末：“……”不知道第几次感慨冥府培养使者真不容易。

核桃：“可是小松鼠还没醒来……”他没有心情玩耍。

“哎，你们怎么好像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季闻轩正想教育教育他们呢，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城隍陆子。

“季闻轩，听说你在泞津？”一接起电话，陆子连一句问候和招呼都没有，开门见山问他。

“对啊，怎么？有任务？”有钱？

“嗯，前几天泞津的城隍上报冥府，说是发现一缕怨魂，但那怨魂很奇怪，居然是被埋在地里的，冥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你在泞津，就一并解决了吧。”

“哦，报酬呢？”

“完成再给你。”说完，陆子就果断挂了电话。

“多少！多少！”季闻轩几乎大吼出声，可惜对面已经传来忙音，他连忙编辑短信，和陆子谈条件。【一万。】

陆子回复到：【五千。】

季闻轩：【各退一步，八千。】

陆子：【七千五。】

季闻轩：【成交！】

谈判结束，季闻轩抬起头。“好了，富贵之旅取消，挣钱才是王道。”他竖起拇指，还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