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網路）劇《阿杠故事》第4集

字幕：西昌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坐落在西昌瀘山腳下，邛海之濱。

一組不同時空的邛海、瀘山鏡頭。

阿杠跑在不同的環境中。

畫外音自述：瀘山，古稱蛙嶲山，海拔二千多米，山上古木參天、植被連綿、自然環境十分幽美，常有金絲猴出沒，是川西歷史悠久的釋、道、儒三教合一的宗教聖地。邛海，四川省第二大淡水湖，狀如蝸牛，水深十五、六米，水域面積約有三十平方公里。水質清沏，碧波蕩漾，漁產豐富。北方侯鳥來此越冬，常見鳥擊長空、魚翔淺底。湖邊盛產蓮藕和菱角米。一到夏季，半湖蓮花半湖細碎黃色菱角花，說「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一點也不過分。秋天，白藕，白菱米，香脆可口，為邛海美食之一。邛海水深，下海挖藕有難度，採蓮篷、采菱角的人絡繹不絕。姑娘小伙坐在大木盆中，划進荷葉叢，伸手可採蓮，下撈菱角蔓，摘了菱角扔菱蔓，好一副彩蓮摘菱圖。只見荷葉動，不見採蓮人，不禁想吟「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邛海戲蓮，最活力四射的，當數漁家兒女。

西昌學院 秋日

阿杠每天五點起床，沿著環山公路或沿邛海邊慢跑十公里回來，寢室的同學才起床。

一組不同時空的鏡頭。

阿杠林間讀英語，背誦古詩詞，抑揚頓挫。

吃完早餐去上課。或進圖書館、或去實驗室，或者上操場，一天安排得滿滿當當。

畫外音自述：那時候學校詩社、吉他協會、交際舞協會、橋牌協會、口琴協會、籃球隊、足球隊、排球隊、乒乓球隊、網球隊、圍棋社、象棋社、國際象棋隊、英語角等等，看得我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但是，堅持春夏秋三季，下邛海游泳，而且，一游就是兩三個小時……

西昌學院會議室 夏日

院長：端午節就要到了，學校要舉行水上運動會。我們開會研究一下組織工作。

各系主任、書記都在場。

畫外音自述：春季和秋季，舉行田徑運動會和爬山運動。每次比賽，體育系學生風頭最勁，成為焦點。那些校花系花們，最喜歡體育系的帥哥，體育系男生，成為各系男生公敵。

某系主任向院長建議：體育運動是體育系專業，他系同學只是業餘，哪比得上他們一天到晚在訓練。校運會不許體育系學生參加，就讓他們當裁判好咯。

院長反問：體育系學生是不是我校學生么？他們體育成績好就不讓他們參加校運會，是不是詩歌賽就不能讓中文系和外語系的學生參賽？數學建模比賽不能讓數學系的學生參賽？

系主任們無言以對。

院長：所以，我們要一視同仁，公平競爭，至於誰拿冠軍，我看都不重要，都是學校的榮譽，關鍵是號召同學們積极參与體育鍛煉，培養一個個合格的人才，祖國的四個現代化建設才有希望。

一席話迎來與會人員激勵的掌聲。

學生寢室 春日

四張高低床，住六人，一張床專門用來放行李。

畫外音自述：我是西昌本地人。其他室友分別來自雲南、廣西、貴州，四川。我們六人親如兄弟，上課、做實驗、進食堂、到圖書館搶座位，打球、游泳、看露天電影、上瀘山、下邛海，大家幾乎都是同出同進，相互照應。兩年下來，彼此成為終身兄弟。

小院壩 春日

阿杠把室友們帶去他家摘櫻桃。

外婆打量著這群充滿活力的孩子，高興得合不攏嘴。她在為大家準備午餐。

五個傢伙興奮得像猴子一樣，上樹的上樹，清理的清理，打井水的打井水，洗櫻桃的洗櫻桃，邊摘邊吃邊笑，似乎要把小院掀翻。

外婆年紀大了，看著我們放聲歡笑，受到感染，屢屢笑出眼淚。她說：自阿杠小舅犧牲以後，小院就沒有這樣熱鬧過。熱鬧好呀，生機勃勃，興旺！

餐桌上外婆做了滿滿一桌菜招待大家。雞鴨魚肉、時蔬、鹹湯甜湯，悉數一掃而光。特別是紅燒蹄䠙，足足兩隻，裝了一大盆，也被吃得湯汁不剩。這一餐，在室友們心裡留下深刻印象。

字幕：畢業三十周年同學會上，有人是銀行行長、有人是深圳地產老總，大部分是學校老師。說起外婆做的那頓飯，個個都能說上一段：有人說魚好吃，有人說蹄䠙好吃，有人說魚香茄子好吃。反正那天的菜讓人頰齒留香，回味無窮，經久難忘。

熊老師書房 春日

吃完飯，大家去書房。

熊老師為五人題字。只見熊老師筆走龍蛇，起承轉合，邊講邊寫：寫字一靠功夫、二靠悟性、三靠個性，正所謂文如其人，就是這意思。

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寧靜致遠的斗方、橫幅，躍然而成。

室友個個恭敬地接過熊老師的題字，讚嘆不已。

學生寢室 春日

寢室里，同學們寶貝似地把字幅掛在蚊賬里，直到畢業。

一組不同時空、不同內容的畫面。

畫外音自述：兩年大學，我讀了很多書，學會了獨立思考。體育系開設了運動解剖學、運動生理學、體育心理學、體育保健學、體育概論、學校體育學、體育科研方法、體育統計學、田徑、體操、籃球、排球、足球、武術、乒乓球、體育經濟學、社會體育管理等二三十門課程。

我如飢似渴地學，認真地記，豐富了自己的大腦。八十年代是知識爆炸的年代，書店是學生們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尤其如此。

八十年代，各家出版社出版了很多行銷全國的好書，比如「五角叢書」、「漢譯世界名著」，各種反思文學，以及港台作家的文藝作品。哲學、心理學、管理學、小說、傳記、歷史、軍事等書籍，我如飢似渴地讀著，時不時與曹教練書信往來，交流他的讀書心得。

教室里 秋日

阿杠在伏案疾書，將一迭書信裝入信封。

畫外音自述：曹教練知識淵博，只要身體允許，精力允許，他總會及時回信，指導我讀書，或讚許，或反對，毫不忌諱。還時不時給我寄點書來，引導我讀好書。師徒二人，雖相距幾百公里，卻心意相通，成了要好的筆友。

大量閱讀，讓我更加充分地理解了馬拉松運動和體育。

病房裡 秋日

曹教練在讀阿杠的信：從馬拉松運動發展史來看，現代馬拉松的發展與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緊密相關。當一個國家經濟高速發展，社會進入工業化時代，人們富裕之後，肯定會關注自己的身心健康，那麼，體育運動就會成為人們生活的必需。到那時，馬拉松這種運動，一定會普及。

馬拉松運動，不僅簡單易行、包容性強，還能磨練人的毅力，能系統鍛煉人的肌肉、大腦、呼吸系統、血液循環系統，同時還有預防心腦血管疾病的作用。這種運動，定會受到人們的歡迎。再過一二十年十年，中國也會舉辦城市馬拉松大賽，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會成為繼波士頓、紐約、芝加哥、倫敦之後的第六大馬拉松賽地。

學院操場 秋日

阿杠在讀曹教練的回信：馬拉松運動能吸引業餘選手參賽，其中，白領居多。馬拉松運動雖然對人類體質、身心健康、意智品質的提升有效，但是，它的過程十分枯燥，缺乏觀賞性，不利於商業化運作。歐美髮達國家採用非職業化發展方式，如國際田聯全稱「國際田徑業餘聯合會」，奧委會還禁止職業運動員參賽。目前，全世界優秀選手都在歐美、日韓等經濟發達國家也有。這些優秀選手多數是業餘選手，比如挪威女選手克里斯蒂安森，她屢創女子一萬米世界紀錄，她本人則是世界著名的癌症治療專家。他們為快樂健康而長跑或者馬拉松，他們的訓練地點通常在公園、森林、湖邊、雪地這些優美的自然環境長中。慢跑，強度不大，卻有足夠大的運動量。訓練者始終保持放鬆愉悅的心情，反而能出成績。這就是北歐斯堪的那維亞訓練的精䯝。

公園條椅子上 秋日

曹教練在讀信：非職業化運作方式更符合體育目的，體育的精神。更快、更高、更強的奧運精神，是對運動員個人的要求。社會性方面，奧運會和所有的體育運動一樣，強調規則，要求運動員服從規則，尊重裁判，尊重對手。運動過程和結果公開、公平、公正。所以《奧運憲章》里不僅有「更快、更高、更強」，還有「相互了解、友誼、團結和公平競爭」，後者更是奧林匹克運動所追求的根本目標。

體育的目的是促進人類的全面發展，鍛煉人的體魄和毅志，於獎牌無關。獎牌只是體育的附屬品，不是目的。

邛海邊 冬日

陽光燦爛，水面平靜。

阿杠徐徐走來，撿起一塊石頭，在水面上打出一串水漂，平靜的水面形成漣漪。

畫外音自述：閱讀、思考與通信，點亮了我的心。曹教練病倒了，我還在！我要成為曹教練那樣的傳播者，要繼續去當職業運動員，最不濟，也要去體工大隊工作，帶一隻馬拉松隊伍出來。為此，我撰寫了一篇題為《中日馬拉松運動的比較》的論文，主張向日本學習，建立馬拉松運動俱樂部，普及馬拉松運動。

教室里 冬日

阿杠把論文給班主任老師看。

老師深以為然：不錯，我給你推薦到《北京體育學院學報》。

教師辦公室 冬日

阿杠：報告！

老師：進來！

阿杠：老師找我有事嗎？

老師：你還記得上次我給你推薦的論文嗎？

阿杠：記得呀，怎麼樣？

老師：人家把稿子退回來了，你看看吧！不過，無所謂，鍛煉自己的水平，提高自己的能力，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總會有個過程，不要泄氣，啊！

阿杠接過退稿信，點點頭。他仔細閱讀編輯部寄來退稿信，念道：同學，贊成你對馬拉松運動的思考，但如此推崇日本的做法，不能苟同。

小院壩里 冬日

阿杠：外婆，我回來了。

外婆顯然老了許多，挪著三寸金蓮：回來就好，這是你爸爸三番五次強調的規矩，周日必須回家，練書法、練字兒，不要惹他生氣。

阿杠：外婆，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是爸爸對我的要求，而且必須做到！跟著他學畫、學裝裱和修復圖書。

外婆：這就對啦！

畫外音自述：我志不在此，學得痛苦，學得勉強。我搞不明白，身為畫家的父親，怎麼一點藝術家洒脫、通達的氣度都沒有，總是一幅嚴苛的學究樣？

熊老師從書房出來，邊洗手上的墨跡邊教訓道：阿杠，你如果不努力、不認真、不踏實、不務正業，好高騖遠。做事和作畫，差上那麼一點力、那麼一點味，就報廢了。

外婆：唉，人家現在也不是堂堂正正的大學生嗎？你一輩子就陷在書畫堆里，弄了一輩子，也沒有弄過名堂出來。

熊老師被老岳母嗆白了幾句，覺得自愧。

字幕：熊老師覺得教育兒子，岳母和老婆的面子要給，不能過於苛責，但是，一看到阿杠學畫那種懶散的樣子，他真想揍阿杠一頓。於是，看阿杠的的目光，總帶了四分期許、三分憤怒、三分隱忍。父子間抵牾，成為和諧家庭里的小暗流。

西昌汽車站 夏日

阿杠大專畢業，統一分配到涼山民族師範學校當體育老師。他背著簡單的行李，登上開往昭覺的公共汽車。

客車在邛海之東的高山間蜿蜒而行，行至解放溝，路程剛好一半。

解放溝加水點 夏日

解放溝海拔三千多米，大夏天，這裡氣溫只有十四五度。

阿杠穿得涼爽，下車解手，有點冷。

畫外音自述：孔雀東南飛。全國很多大學畢業生奔向深圳、珠海、東莞、湛江、中山、海南、浙江、上海、福建。我自己卻接受統一分配，去昭覺當體育老師。解放溝的天，真藍；解放溝的氣候，真冷！

昭覺縣城 夏日

一組昭覺縣城的鏡頭。

畫外音：昭覺縣城以「烈士紀念碑」為中心，民族師範學校位於它的西南端。跟邛海之濱的母校比，這裡沒湖沒海，只有學校下面的昭覺河，勉強可以看到水影。河上有座軟索橋，走上去，這邊晃，全橋搖，很有意思。走過軟索橋，下到河邊，河水清澈，能見游魚。鵝卵石遍布，河沙細膩，軟軟的，捏起來很舒服。躺在河沙上，頭枕雙手，上面藍天白雲，前面遠山如黛，左邊莊稼低矮，右邊河水叮咚——如畫可入畫。

涼山民族師範學校 夏日

學校空無一人，還在放暑假中，。

阿杠住在單位宿舍，終日無事。

一圈3000米的操場環形跑道，煤渣鋪就。

阿杠天天早上在上面跑，自語道：自已的工作離馬拉松夢想是不是有點太遠了。

一天他接到大學同學張明強的來信：阿杠，你今年20歲，剛好達到國際田聯規定的馬拉松運動員的年齡門檻，不打算找單位報名參加全國甚至世界馬拉松比賽嗎。

阿杠讀完同學來信自語道：可是，只有職業運動員才有資格報名，還要單位統一組織才能報名。民族師範學校沒有馬拉松隊，涼山體委甚至四川省運動學校也沒有馬拉松運動隊，我去哪兒報這個名啊。

阿杠有勁無處使，憋悶無比的他，無意中在學校圖書室看見《人民日報》上面有一篇寫雲南省成立馬拉松運動隊的文章，還配了一張隊員在高原訓練的照片。

阿杠激動的跳起來：雲南、雲南，雲南成立了馬拉松運動隊。

小院壩里 冬日

天氣有些冷，一盆鋼碳火燒得紅紅的。

一家人圍在火盆旁邊。

阿杠終於憋不住，他知道遲早都得過這一關：爸爸，我要去雲南參加跑馬拉松訓練。

熊老師吃驚地望著兒子：跑馬拉松?你工作不到一年，難道為了跑馬拉松，你要辭去公職？

阿杠：我以個人身份報名參加訓練，即使訓練費用自己掏腰包也行。當然，能否被教練選中，沒人敢打包票。但是，我想當馬拉松運動員，想獲得世界冠軍的執念不會改變。

楊醫生也十分吃驚：兒子，你可要想好，現在的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你好不容易才落實了過單位，為了你這份工作，你爸爸跑上跑下，腳都跑大了才有現在的結果。

外婆顫顫巍巍：阿杠，你也老大不小了，讓爸爸、媽媽省點心吧？弟弟還在讀書，你這樣折騰，外婆也反對。

阿杠：外婆你不知道，我嚴格按照曹教練的訓練方案，從無間斷地訓練了三年，就等待有比賽的機會，說啥也不能放棄！

熊老師：我堅決不同意！

楊醫生：辭去公職，萬萬不能啊！兒子你不能固執己見啊！

熊老師信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說：體育可以作為愛好，但不是靠譜的職業！我承認，獲得冠軍，票子位子什麼都有，可是，冠軍能有幾個呢？當不上冠軍的運動員，年紀大一點就要轉行。運氣好，轉行當個教練員；運氣不好，轉到一個單位，知識不足，工作能力有限，滿身的傷痛，單位領導和同事都不待見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說的就是這類人。你如果不在運動學校耽擱一年多，說不定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最不濟也能考上四川美術學院。現在只讀了個西昌師專，順順噹噹畢業，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你要辭職去跑馬拉松，腦袋被驢踢了！

楊醫生：你憑啥就能當上世界冠軍？有教練帶著訓練都做不到，何況沒有教練？孩子，別再折騰了，認命吧，好好當個老師，認認真真跟著爸爸學畫，平平安安度過一生，比什麼都強。

熊老師：楊醫生把家裡的戶口本找出來交給我保管，他拿不到戶口本，寸步難行。

父子兩又弄擰了。

一家人吵得不歡而散，各自回屋。

民族師範學校 秋日

學校剛開學。

阿杠又接到張明強從大理一中來信，信中說：說他堂兄在大理州體委工作，大理州體委成立了中長跑隊，缺一位教練，他向堂兄推薦阿杠，他堂兄又向體委領導們講了阿杠的情況，領導想約阿杠在大理見個面，問阿杠意下如何？

阿杠欣喜若狂：不愧為上鋪的好兄弟！雪中送炭啊！

阿杠瞞著父母和外婆，悄悄在單位辦了停薪留職，偷偷離家出走了。

小院壩里 秋日

熊老師：阿杠這周沒有回來，今天上班，我打電話到學校，學校告訴我，他上周辦理了停薪留職，去向不明。

楊醫生焦慮地：那可怎麼辦？去哪兒呢?

熊老師：辦公室主任告訴我，好像去了大理州體育委員會中長跑隊當總教練。

楊醫生：中長跑隊總教練，那學校什麼態度？

熊老師無可奈何地：什麼態度？主任說現在政策允許停薪留職。

大理街頭 秋夜

阿杠和張明強從一個小酒館出來。

張明強：總教練，過來一個多月有什麼感想。

阿杠：我這個總教練，沒有戶口，沒有編製，沒有資格在單位分房子，沒有公費醫療，就連工資都是由體委從非財政經費中擠出來的。

張明強：這筆錢原來是用於體工大隊發獎金的。

阿杠：我知道，我無意間動了大家的乳酪，難怪體工大隊頗多怨言。哎，今天你不提醒我，我還真不知道，佔了大家的便宜。

張明強：用你這種沒有戶口，沒有編製的人，我哥哥，體委張副主任也擔著大風險的。

阿杠：他擔什麼風險？我只要能練馬拉松，有工資吃飯，有床睡覺，我就滿足了，什麼戶口、編製都不重要，沒有編製的人，全國多的是，也沒見餓死誰。

張明強：他是我堂兄，比我大十幾歲，他是北京體育學院畢業的，是恢復高考後的首屆大學生，觀念先進，思想活躍，很想有一番作為，說動領導班子同意，在沒有編製的情況下臨時聘用你這樣一個師出名門，又取得過馬拉松運動冠軍，還是大專畢業生的人當總教練，確實存在風險。

阿杠：啊！我知道了，應該去感謝張副主任。

張明強：他想把你從涼山民族師範學校調到大理體委，解決你的編製戶口問題，但是，這事辦起來非常麻煩。首先，大理州體委要向雲南省體委和計劃委員會打報告，增加編製。有編製後，得依次向涼山民族師範學校、涼山州教委、四川省教委發《商調函》，依次得到他們的同意後，才能正式調動。其間，任何一級單位不同意，調動就辦不成。光是公文旅行，就需半年到一年時間。

阿杠：你別說領導的操心，我渾然不知。

張明強：我知道你像曹教練帶你一樣，認真帶著隊伍中的15個小運動員，與他們同吃同住，同訓練同學習，把全幅身心撲在隊里。

阿杠：可是，家裡雪片般飛來的信件，有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勸說，外婆的思念，雅安舅舅的告誡，都想把我拉回涼山。

張明強：我知道你的壓力有多大，你不辭而別，年邁的外婆，忙碌的父母會因為你的失蹤而心急如焚。你應該理解他們的心情。

阿杠：你剛才講的我全都知道，一到大理我就寫信告訴他們自己的行蹤。可是，雪片飛來的勸說信件讓我煩惱。辯解、爭吵成為信件主題，不知何時才能解脫。

張明強：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課，改天再聊吧！一個人在這邊，注意身體，多保重。

兩人握手而別。

體工隊訓練場 冬日

全隊訓練，阿杠積極認真，一天不拉。

小隊員們的成績噌噌往上漲。

張副主任一見阿杠，滿嘴稱讚，滿臉都是笑：阿杠同志，還多虧了你，這群孩子有希望了。

阿杠：全靠領導支持和孩子們的努力，才有今天看到的進步。

體委張副主任:用你這種沒有戶口、編製的人，我也是擔著大風險。

宿舍 冬日

國慶節全隊放假。

阿杠有點感冒發燒，正蓋著被子捂汗，突然宿舍的鐵皮門拍得山響，有人敲門。

阿杠火冒三丈跳下床，氣勢洶洶地打開門。

熊老師站在門口，鐵青著臉，頂著一頭亂髮、兩個腫眼泡，穿著藏青色幹部服，手裡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灰色帆布旅行袋，一雙系帶皮鞋滿是臟腳印，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阿杠：爸爸，你怎麼來了?

熊老師氣沖沖地說：哼！我不來，難道你媽你外婆來？讓開，我進屋洗洗。

阿杠：你是坐夜行慢車來的吧？

熊老師氣不打一處來：火車上擠得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我硬是人挨人站了一夜才到大理的。

阿杠連忙給父親打水梳洗。

熊老師邊洗邊說：來這裡就是要接你回家的。

阿杠一聽，緊張起來。他不想惹父親生氣。看著父親比三年前到成都那一次更蒼老，更憔悴，發間居然有了銀絲。阿杠：我出給你買一大碗米線回來，你先吃了，再睡一覺，醒了再說。

熊老師也真是困了，呼呼大睡。

阿杠趕忙去找張明強商量對策。

金花大飯店 秋夜

晚上，張副主任和張明強兄弟倆請熊老師父子在人民南路金花大飯店吃飯。

張明強很有心，點的都是大理特色菜：爆炒田螺、韭菜炒洱海蝦、乳饊、瓦片烤肉、酸木瓜煮鯽魚、野菌鮮湯。

張副主任與熊老師把酒言歡，聊書畫藝術界名人軼事，聊自己成長經歷，特別感慨一路走來父親在艱苦環境下所給予的關懷和支持，讓熊老師引為知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張副主任話峰一轉，說到了阿杠：熊老師，您的兒子您清楚，那是多麼難得的馬拉松人才啊！如果所用非所長，就是浪費人才，就是犯罪！

張副主任乘著酒興，把浪費阿杠這個人才上升到了「犯罪」，聽得熊老師一愣一愣的。

熊老師：那當然，那當然！

張副主任真誠地對熊老師說：我知道阿杠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您的功勞。熊老師，現在正是國家用人之際，對阿杠，我們很看重！市體委正在想辦法作為人才引進，我們已向省里申報進人指標，還給四川涼山州教委去了商調函，還給那邊一個叫什麼阿莎的同志通過電話，她的態度不太友好，我希望熊老師能幫助我們溝通一下，大家共同努力，實現阿杠當運動員當教練員的夢想，好不好？

一席話，硬是把熊老師想把兒子帶回家的話全都堵在嘴裡，說不出來。

臨末，熊老師才表態：回西昌我就去找馬阿莎主任，做做工作。不管怎樣，阿杠不能沒有正式工作！否則，兒子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談啥大前程。如果大理沒有正式工作給阿杠，阿杠必須回西昌。

張副主任連連稱是。

大理火車站 秋夜

第二天晚上，張副主任讓辦公室幫忙買了一張卧鋪票，送走了熊老師。

張副主任：熊老師，我們都共同努力，爭取圓滿解決阿杠的調動問題。

熊老師也激動地：有你這樣關心阿杠的領導，我也就放心了。

阿杠：爸爸，這次你應該放心了吧！

熊老師：你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吧，將來不要後悔。

阿杠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院壩里 秋日

熊老師拖著疲倦的步子，推門進來。

楊醫生迎上去：回來吶？見著兒子了嗎？

熊老師：見著了，那小子鬼迷心竅，一心要去實現他的馬拉松冠軍夢想，隨他去吧！

楊醫生：他現在可成了「三無人員」啊！

熊老師：對方答應給他找人才引進指標，解決他的問題，需要我們這邊配合。

楊醫生：州教委馬阿莎主任，就是你的學生，去找一找她嘛！

熊老師：不知道人家還記不記那份師生情啊！

（回憶）

某中學教室 春日

熊老師是馬阿莎中學時的班主任，那時侯，馬阿莎家裡兄弟姐妹眾多，家長就想讓她輟學嫁人，供弟弟們上學。

馬阿莎在收拾課本，她兩紅紅，淚如泉湧。

熊老師走過來：阿莎，我知道你家裡姊妹多，困難大，但是，也不能夠虧了你啊！這樣，你安心學習，今天放學，我就去找你的家長。

阿莎點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

馬阿莎家客廳 秋夜

熊老師家訪：你們都是公職人員，孩子讀書的問題不能夠重男輕女，阿莎讀書用功，成績又好，現在讓她輟學，於心不忍啊！

馬父：家裡困難，想讓她早點出嫁，收幾個彩禮錢，幫助家裡解決困難。

熊老師：你們這樣做，一是不符合政府政策，二是對阿莎不公平，將來她會因為輟學而後悔一輩子，也會恨你們的決定。

馬阿莎父親：熊老師，你說的道理讓我們改變了看法，這樣吧，讓她繼續讀完高中，再考大學。

畫外音：馬阿莎在熊老師幫助下，考上了西南民族學院。大學畢業，先在西昌一中教英語，還教過阿杠。幾年後調到州教委工作，恰好遇到幹部隊伍年輕化、知識化大潮，還有選拔女幹部的機遇，很快當上了州教委主任。

（回憶完）

州教委辦公室 秋日

國慶三天假期結束，熊老師腆著一張老臉去州教委找馬阿莎主任。

見熊老師來找自已，馬阿莎恭敬有禮地站起來迎接、引座、奉茶。問道：熊老師，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幾年不見，你老還是這麼健康，有事嗎？

熊老師：還不是阿杠的事情。還希望馬主任高抬貴手，放他一馬，讓他正常調走吧！

聽完熊老師的請求，她面露難色，大道苦水：熊老師，您是知道的，涼山州本來就是貧困地區，嚴重缺乏人才，缺乏師資，每年都要想方設法去省里要人才。現在，自有人才要外流，這個同意調動的字我無論如何是不能簽的。現在江浙、廣東福建等地，有很多學校用高薪到處挖人，全州各個中學小學的好老師，人心思動，都想走，都想出去掙大錢。全省、全國各地的商調函到處都是，我一張都不能簽！簽這張不簽那張，我這辦公室豈不天天都會被想調動的老師包圍？都簽，好老師走了，涼山州的教育還辦不辦？秉公辦事，熊老師，您不是一直都這樣教導我們的嗎？」

一席話，說得熊老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馬阿莎又把話說轉回來：熊老師，我也知道您這都是為了娃兒，沒有辦法。我看您還是勸阿杠回來吧。大理州體委要到雲南省委增加用人計劃，也不是那麼容易辦得下來的。別最後弄得兩頭落空。再說，大理和西昌條件差不多，阿杠又何必獨在異鄉為異客呢？ 如果阿杠不喜歡在民師校教書，可以調到別的單位工作嘛。我記得他的英語很棒，現在州里剛建了一個博物館，正缺英語解說員，要不就把他調到博物館。放心，相關手續我來辦。

熊老師回家後立刻發挂號信給阿杠：兒子，馬阿莎主任談話內容，我全部寫給你了。博物館是個不錯的去處，閑暇時間很多，喜歡馬拉松，想怎麼練就怎麼練。工作輕鬆有趣，還可以用上熊家絕學。

阿杠看完信，很討厭父親的變化無常，背信棄義，他把熊老師的來信丟進抽屜里，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