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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春夏之交,朱雀升起(下)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3日 下午11:49    总字数: 4439

“先生,吃糖糕。”

“先生,这是学生在市集采买的小玩意儿,十分有趣。”

“先生,吃口茶罢。”

宁卷舒看着慕容苒直在自己身边忙活,一会儿给他塞了一块糖糕,一会儿给他塞了孩童玩的小玩意儿,他不禁停下阅卷的动作。“慕容,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为何如此献殷勤。

“无事啊。”慕容苒摇了摇头,又接着给他换上热茶。

“可有画作想予我过目?”

“嘿嘿,先生先吃口茶。”慕容苒不答,笑眼盈盈地给他递茶。

宁卷舒不明所以,无奈地接过热茶,抿了一口。

“好喝吗?这是我从父亲藏宝阁里摸来的,据说这茶极其珍贵,父亲收藏了几年都舍不得喝。”

宁卷舒茶水噎在喉咙:“……”

“以后莫要不问自取你父亲的藏品。”

“好!”慕容苒还是笑,盘腿与他对面而坐,双手托着腮看他。“先生,你且把我当做不存在,我绝不叨扰你。”

“……”她这般炽热的目光,实在算不上不叨扰。

宁卷舒尽力忽视她的存在,埋头继续阅卷,而慕容苒就真的不做声,在地上展开一张白纸,趴在地上作画。

待宁卷舒阅卷完毕,抬头看她时,她已是满脸的墨汁,白纸也被画作填满。

“先生!”感受到宁卷舒好奇的目光,慕容苒便把画作举起展开给他看。“你看。”

宁卷舒看向那幅画作,只见她画了一幅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山水画,只是这一次,山水不再寂寥,因为画里多了两抹身影。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面对着山水,背对着他们。

“这次多了两个人。”宁卷舒笑道。

慕容苒没想到宁卷舒竟为这幅画而笑了,不是耻笑,亦不是讥笑,而是由衷的笑意,她的心也随着这抹笑而紊乱,如鼓声般响彻在她的耳畔。

“这是先生,和我。”她缓缓道。

宁卷舒不禁一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对上她的视线。她圆滚滚的杏眼里写满了真挚,还有一丝慌乱,面色微红,唇瓣紧紧抿着。

而他仿佛也在那一刻看懂了她的画作,好似在说着什么海誓山盟,好似在说,山水之间,有他和她,便不再寂寥,继而把他同样孤寂的心,一点一滴填满。

倏然间,一抹陌生的场景涌入他的脑海里,是一座奢华的宫殿。

他还没来得及捉捕,这画面又迅速消失,再也窥探不到一二。

“先生?先生?”慕容苒见他盯着自己,却半点表情和反应都没有,只好出声叫唤他。

“嗯。”宁卷舒回过神来,没有把刚刚的错觉放在心上。

“你看,这幅画,是不是就不那么孤寂了?”

“是的,它不再孤寂了。”他扬起一抹笑,伸出手用衣袖为她抹掉脸上污黑的墨汁。

究竟是为何呢,它不再孤寂了。

——

听闻慕容大将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今日是其他先生的课,宁卷舒闲暇下来,便趁着时机去了慕容府拜访。

和慕容将军谈过话以后,一踏出慕容府,便瞧见慕容苒飞奔而来的身影。

“呼……呼……”慕容苒挡在他面前,止住了他的脚步,才能停下来喘息。“先生、和父亲说什么了?”她在私塾等了宁卷舒老半天,才等来家中婢女的消息,说是宁卷舒一大清早便去了慕容府寻父亲谈话,且谈话内容,竟是他提议让她去北方求学画艺。

她思绪一片混乱,飞了一般跑回来,才正好截住他。

“我与慕容将军说,你精于画艺,困在私塾学习并非你擅长,长此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不如让你去北方学习画艺,将画艺学好学满,将来定大有作为。北方那位画艺先生是我的故友……”

“你找父亲就为了把我赶去北方吗?”慕容苒劈头打断他的话,看他毫无波澜的神情,她只觉得心底有一股不明的痛楚一点点正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我留在私塾不好么?我认真学习不好么!”

“我并非此意……”宁卷舒被她红了的眼眶惊住,不免有些慌乱,连说话都没了底气。

“宁卷舒!我留在你身边不好么!”慕容苒委屈之际,两行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掉落,有了开始,便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胡乱的擦着眼泪。

“慕容,我……”宁卷舒彻底凌乱了,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帮着她用衣袖给她擦眼泪。

很快的,他的袖口便湿了一片,让他不得不感慨女子的眼泪怎么这般多。

自与她相识以来,他衣裳的袖口,已然壮烈牺牲了两件。

看来又得牺牲这第三件。

“呜呜……你不要碰我!”慕容苒在气头上,哭得正尽兴,便甩开他的衣袖。“你就这么把我送去北方了么……呜呜……你就不会舍不得我么……我、我、我会舍不得你啊……”

“呜呜……不管,我不去北方……我要留在私塾……我打死也不走!”

慕容苒哭得那是相当大声,近乎鬼哭狼嚎的程度,把门前门内的慕容奴仆们都嚎出来了,各个躲在远处看戏。

宁卷舒:“……”他不知为何事情会发展至此。

“我已经问过我的友人,他说要学满画艺,只需三年,不过三年,我等你。”他当然会不舍得她一人去北方,也知晓她会舍不得,只是他更要知晓,他不可强留她在身边,做她不愿之事。他想成全她,做她所爱之事。

到时,她便可以在她所喜爱的领域,熠熠生辉。

“啊?”慕容苒被那句‘我等你’怔住了,一时间忘了掉眼泪。“你等我是什么意思?”

“我虽不能陪你去北方三年,但我会偶尔去见你,待你学满归来……”话说至此,他便止住声。

“归来如何?”慕容苒的小小心口砰砰作响,很是响亮,她都害怕让宁卷舒听得出来。

宁卷舒的脸一点一点染上红晕,连脖子都是赤红的,与他一身素白长袍形成强烈的反差。“我已然向慕容将军请愿,待你学成归来,我便要娶你。”

“娶……娶我吗?”慕容苒的脸刹那间也跟着红了,双手不自觉的捏在一块儿,不知所措起来。“那父亲同意了?”

“不同意。”宁卷舒扯起一抹苦笑道。

慕容苒:“……”手指不搅了。

“慕容将军说,这三年来要看我的所表所现,方可定论,让不让我娶你。”

“真的么?”慕容苒重新燃起希望,双眸发光。

“嗯,真的。”宁卷舒被她的模样逗笑,不禁莞尔,伸出手揉乱她的发髻,看她在他宽大的手掌下,笑得绚烂。

“宁卷舒,那你可要好好表现!”慕容苒丝毫不恼自己的发髻乱了,径直的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攀上他精瘦的腰身。

先生的怀里果然很香!很温暖,就是心跳声又乱又吵,在她耳边哐哐作响。

宁卷舒在众多慕容府奴仆的目光下,不好回抱她,以免他们告状到慕容将军耳边,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只好任由她环抱着自己,也任由自己的心跳放肆。

慕容府众奴仆:“……”他们家小姐也未免太不矜持了!

——

三年后。

今日是约定好慕容苒正式学成归来的日子,宁卷舒早早就等在慕容府门前,面色淡漠地站着一动不动,实际上心里已是满满的期盼,欣喜,急迫难耐,总而言之,就是心头被挤得满满的,只想早点见到那抹倩影。

这三年间,他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放下私塾的一切事宜,去往北方。

虽是路途遥远了些,每每一来一回便是数月,但他知晓,他心头上的人儿想见他,而他而对她思念至极。所以不辞劳苦,不远千里。

与他一同等在府门前的,还有慕容将军与将军夫人,这些年来,他们把宁卷舒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对他这个未来女婿还算满意,加上女儿心悦于他,还称非他不嫁,很是没有矜持。他们只好勉强同意这门婚事,把他们唯一的,如珍宝珍贵的女儿托付于他。

待慕容苒归来,他们便要收聘礼,同意宁卷舒的提亲。

想来,就很是不舍。

幸好宁卷舒承诺过,即便慕容苒嫁了过去,也能随时回来慕容府见他们。

就这一点,他们对于宁卷舒的不满才稍微削减了些。

“爹!娘!”一辆马车速速朝慕容府赶来,马车未到,他们就已听见慕容苒的呼唤声。

待马车走近,他们才瞧见慕容苒正撩开车帘,不断朝他们挥手。“爹——娘——”

那一刻,两老看着那抹成长不少的倩影,都不住红了眼眶。三年未见,他们的孩儿长大了,模样的青涩尽退,瘦得连脸颊肉都消了不少。

马车一停,宁卷舒便到马车旁,将原来准备跳下来的慕容苒接下来,慕容苒一落地,便一把甩开他,投奔父亲母亲的怀抱。

宁卷舒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无奈地笑笑。

“爹娘,苒儿想死你们了。”慕容苒双手分别环抱着他们,将头靠在娘的肩头,很快的,娘的肩头处便湿了一片。

“怎么去了三年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尽管心里很高兴女儿对他们这般亲昵,但慕容浙身为威风凌然的大将军,自然要嘴硬几分。下一秒,他把慕容苒抱得更紧。

“是啊,都是要嫁为人妻的人了,竟然还这般没分寸。”慕容夫人亦嘴硬道。

慕容苒听见这事儿,不禁从二老怀里抬起头。”爹娘这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她以为回来后还得游说一番呢。

“能不同意么,不同意你能饶得了我们?”

慕容苒:“呵呵……”

慕容夫人拍拍她的背。“去吧,他一大清早就等在这儿了。”

慕容苒一怔,回头看那还等在原地的身影,只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半寸都不曾移开,她的脸也随即滚烫起来。

慕容浙与夫人识相地带着一众奴仆回到府内,大门一闭,让那小两口有点空间。

“宁卷舒……”慕容苒扭扭捏捏的,不敢上前抱他,只要一想到以后他们就要成亲,她就羞得要命。

宁卷舒,以后便是她的夫君了!

她都想仰天大笑三声,但碍于得维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不能笑。

宁卷舒倒是没羞没躁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一时一刻不在念她,如今好不容易等她归来,他大步向前,把她拥在怀里。

慕容苒也毫不客气地回抱他。“宁卷舒,这三年来,我画了好多你,连刘先生都夸我,把你画得是愈发惟妙惟肖了。”

是啊,这三年来,她都将自己所想所念都画在纸里,有时是爹娘,有时是许久未见的友人,更多时候,是他,画了足足满一个箱匣。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心之所向,心之所属么?

“嗯,以后,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将那画一幅一幅欣赏。“宁卷舒说,把她拥得更紧,似乎是想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慕容苒,你可愿,嫁予我?”

“我是愚钝了些,但你若愿教我,我一定好好依你说的做。”对于情爱,他从前是一窍不通的,但这三年来,他学到了许多。

譬如,女子说不要就是要,但若是神情严肃至极地说不要,那便是真的不要。

女子在来癸水期间,脾性会变得焦躁不安,这个时候,只需安静得陪伴她,尽量默不作声。

女子的足部极易发寒,需在夜晚深睡时,确保她的足部是否被棉被裹住。

再譬如,女子如水,尽量不要惹她伤心。

这些都是他在书上所得,还没来得及一一实践。

不过无妨,他们来日方长。

“嗯,我愿意!”慕容苒等这一句话等了太久,此刻已经迫不及待仰头贴上他的唇,见他还呆愣着没有闭眼,她便亲自动手遮住他的双眸。

而宁卷舒在她答应的一刻,心口已然被全数填满。

紧接着,汹涌的回忆涌入。

他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是神兽朱雀,是被贬落凡间受罚的陵光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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