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8

正文 • 欧阳素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5日 上午6:22    总字数: 10357

“好无聊啊,啥时候才到我们啊。”王长富抖了抖肩膀,由于长期不运动,他感觉到背上某些小地方抽了筋,就像有人把两手伸进了他的皮肤,左手提起一块肌肉,右手随便抓住另一头,一起用力拧时带来的疼痛。

王长富试图伸手去捏疼痛的地方,把手从肩上绕过去,或者是反手也没抓着,他看了看苗桂兰,苗桂兰错愕地看着他,王长富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王长富不顾衬衣紧绷,他扭动肩膀,不满足于坐着扭,便站起来全身做了个活动,看向公告牌上的数字时,已经到了B31了,要不了多久轮到他们了,这是个好兆头。

“你看,快到我们了。”王长富兴冲冲地侧身跟苗桂兰说。

苗桂兰看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你说,为什么我们不珍惜以前的时光呢?那时候,三年初中一晃而过,我们就没联系,现在……”苗桂兰没继续说下去。

是啊,爱情这东西,它不是人生某个阶段的目的地,它就是爱情,就好比歌德说的,旅游不是为了到达目的地,而是为了旅游而旅游。人啊,最怕患上的疾病,叫做放弃,小核桃拒绝患上这种病。

暑假比较空闲,小核桃去读初中,多半时间都不在家,老王和妈妈就只养了一头猪,鸡和鸭都不养了,每天就只需要弄点食喂猪就好,七月二十六号,小核桃把军分区征稿拿去给欧阳老师时,她送给小核桃一本隶书字帖,要求他假期练好字,小核桃的字实在是太丑了,欧阳老师只得把他的征稿重新誊写了一遍。练字便占满了小核桃的整个假期,家里能写的纸他都写满了,手臂、胸前、腿上脚指头上,都写满了字,严格控制字体大小整齐,笔画工整,他把桂兰的名字写满了一个本子,抄了一百多首唐诗。早晨起床时,草头上都挂满露水,深秋已到,初二开学的前一天,小核桃和大多数的住校生一样往镇上赶,以前走这条长路,他觉得很无聊,现在一边走一边背书,反而觉得也没什么。来到二姨妈家时,只剩下表外公在家,其他人都外出忙活了,小核桃自己煮了碗面条,打算吃完后去学校逛一圈,仿佛欠那片久违的操场一场篮球,顺便把名报了。

小核桃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教室里坐了很多人,有的在等着登记报名,有的在三三两两的围着聊天,有几张新面孔,翔哥说是从别的中学转校过来的。小核桃坐下后,拿出英语书继续背单词,翔哥没好意思继续找他讲话,就换到邻桌去聊起了天,小核桃报完名后,在领到的新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跟翔哥和涛哥告别后,便回到二姨妈家。表哥回来了,两人把鸡猪马招呼好后,天已刷黑,吃完晚饭,表哥提议去街上看美女,小核桃拒绝了,他决心要好好学习,初二新增了两门课,分别是物理和几何,都挺有意思的,小核桃把这两本书大概翻了一遍,直到眼皮都抬不起来,就沉沉的睡去。

初二上课第一天,班主任宣布有五个新转校过来的同学,其中有一个叫她的同桌的女生被安排和林莹同桌,翔哥开心了,终于把林莹的男同桌赶走了,除了物理老师和几何老师把两门课都吹嘘了一遍,英语老师做了随堂练习外,开学的第一天也没什么特别,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淡淡的。直到国庆节前的最后一天,课间操比平时多了个环节,学生会主席在三楼广播站通知大家留一下,校长对着麦克风郑重其事的吹了吹,又用手拍了拍,确认他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公布一个很重要的喜讯,和初二十三班有关的,王长富同学参与县军分区的征稿文章获得了金奖,这是田庆中学的荣誉啊,王长富同学能代表我校获得这样人荣誉,全体教师都感到开心,现在,请王长富同学站到前面来,领取他的金奖证书。”校长带头鼓掌,操场上熙熙攘攘的有人跟着鼓掌。这不怪,军分区是个什么可能大家都不知道,欧阳老师给小核桃的机会,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被莫名其妙的拉入一场没有预谋的颁奖典礼,想想都很难配合演出。

“王长富,喊你去前台。”站在身边的同学喊他,小核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叫王长富,这一反应,把自己吓了个够呛,当着班上的人唱个歌都不敢,当着全校的人上去领奖,那更吓人。

“请王长富同学上前面来。”过了会儿发现没人往前走时,学生会主席又在广播里喊了一遍。

“王长富同学没来吗?”校长接过麦克风,班主任已经跑到小核桃的面前了,一脸笑意的把小核桃往前推。

操场的前台是一个半人多高的水泥台子,平时是用来给领操的人站的,校长训话或校运会时,都是站在领操台上,班主任推着小核桃上去,已经有两个女生拿着花环等在那里了,校长笑盈盈地捧着一个和物理书那样大的奖牌,欧阳老师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上面绑了红色的丝带。小核桃感觉自己像要被行刑的犯人,全身都在哆嗦,但凡他敢转脸看一下台下的人,肯定原地晕厥过去,好不容易走到校长的面前,校长把手里的奖牌递到小核桃的手上,他还没拿稳,两个女生便把花环套到他的脖子上。欧阳老师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小核桃时,他已经没法接了,欧阳老师便帮小核桃重新调整了拿东西的姿势,然后把他掰过来面向台下的同学们。

“现在,我们请王长富同学跟大家分享下获奖感言吧。”校长说完,猝不及防地把麦克风递到小核桃的面前,一只手搂着他的肩。

过了良久,小核桃还是没说出什么来,他全脑空白。

校长捏了一下小核桃的肩膀,他稍微回过了神。

“欢迎大家来到田庆中学,我讲完了。”

校长把话筒拿到自己的嘴边,又拿到小核桃的嘴边,又拿回自己的嘴边,他也被搞糊涂了,可能,在他的想象里,小核桃会发表一番肺腑感言,然后校长再补充一番豪言壮语,令他没想到的是,小核桃没给他接话的机会。

“那么,希望大家向王长富同学学习,今天的课间操就到这里。”校长讲完后,台下响起了齐刷刷的掌声。

同学们陆陆续续散了后,小核桃才行尸走肉般往教室走,一路上都有人停下来打量他,窃窃地讨论着什么,他第一次觉得,从操场走到教室的路有这么长,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快走到教室门口时,他才想起来确实跟自己有关,但,这离不开一个人的帮忙,那就是欧阳老师。只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教室门就像怪兽贪婪的巨口,凶猛的吞食着奋不顾身往里挤的人群,小核桃转身往教师办公室走,办公室在二楼楼梯旁,坐在门口的是六班的小个子语文老师,小核桃刚想开口问,对方便看出了他的来意。

“欧阳老师,你朋友找你。”小个子朝办公室的里屋喊了一声,对小核桃挤了下眼睛,示意小核桃别急,自从上次在他们班门口聊天打扰到他上课后,他总是喜欢说小核桃是欧阳老师的朋友。

“哈,是我们的大明星啊。”欧阳老师笑着朝小核桃走来,像一个从天上往下飘的仙女,她站到小核桃面前时,就像仙女的脚刚好踩在草地上那么轻。

“欧阳老师,我是来感谢你的,这一切。”小核桃把手里的奖牌抬起来示意。

“不用谢,朋友。想不想试试你的礼物。”她笑。

“啥礼物?”

“你咯吱窝下夹着的呀。”欧阳老师说着,从小核桃的咯吱窝下把刚才的那个盒子抽出来,小核桃没记得有这个东西过,欧阳老师把盒子打开,拿出一支精致的钢笔,全身银白色,高档的就像城里货。

“来,我给你装上墨水。”欧阳老师拉了一下小核桃肩膀上的衣服,便领着他往里走。

“刚才你的发言,你是怎么想到那样说的呢?”欧阳老师把拆开的笔用清水洗了一下,甩干,再打开桌上的墨水瓶,给小核桃装满,在纸上试了可以写,装好,给小核桃揣进裤子口袋,她转身,把手搭在椅背上,抬着头看小核桃,想听听他那不成发言的发言背后的原因。

“我?”

“嗯,那一句‘欢迎来到田庆中学’。”

“哦,你开学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对我们一帮人说的吗?”小核桃答。

“开学?”

“嗯,初一开学。”

“哈哈哈,我那是找不到什么说的,才跟你们说这么一句啊,也算是比较通用的开场白。”

“那我也找不到什么说的。”小核桃想了想。

“你啊,哈哈哈,总是让人感到意外,但你又不是刻意的造作,挺讨人喜欢的。”欧阳老师爽朗的笑着。

“写可以,说太难了。”

“为什么?”

“写的时候可以思考,可以不受到对方表情的影响,能完整的说出心里想到的。对话嘛,对方表情有点轻微的波动,我的想法就乱了。”小核桃看着桌上的地球仪。

“所以你很少看我,是吧。”欧阳老师也转身看了下地球仪。

“所有人吧。”

“包括你姐姐?”

“她?那看的更少,小核桃有些伤感。”

“有没有方法把今天的成就告诉你姐姐啊,她肯定开心。”欧阳老师看出了他的变化,便换了话题。

“有,我周末回去,给要出去的人说,让他们转告我姐姐。”

“了不起啊,我都没拿过这样的奖。”欧阳老师指着小核桃抱在手里的大奖牌。

“那我送给你。”小核桃上前一步,递到欧阳老师的面前。

“你啊,哈哈哈,行吧,我心领了,赶紧回去上课。”欧阳老师挥手让小核桃离开,他才发现办公室没人了,已经上课了。

小核桃走回教室,班主任于老师正在黑板上抄题目,小核桃站在门框的正中央喊“报告”,于老师看也没看,就回“请进”,小核桃走回自己座位时,脖子上的大花环和手里捧着的金奖奖牌引起一阵躁动,于老师转身看,教室立马又回到鸦雀无声的状态。于老师是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头发有些铁灰色,上嘴唇有颗黑色的肉痣,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黏在上面的食物,一张拉的像国旗那么平整的脸写满威严,再调皮的小混子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和翔哥简单的寒暄后,小核桃同时翻开好几本书,把桌子铺满的同时,也给自己打造了一座专属的孤岛,于老师转身解题时,小核桃飞速的记笔记,她让大家自己看书时,小核桃便把英语书和语文书对照着看,掌握语言最快的办法就是相互翻译,他先从诗和需要背诵的片段入手,把他们全部翻译成英文,写在自己的英语书上。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小核桃过着深居简出的艰苦学习日子,很快就迎来了期中考试,不少人都讨厌考试,以前的好日子就像梦一样,考试如同一盆冷水,把人泼醒后,一切都将发生改变,但小核桃却很期待,他要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如何。

期中考试过后,老师们要忙着改试卷,所以作业就很少布置了,最明显的是英语,一个星期只需要写一篇一百字以内的作文就行,小核桃不喜欢用英语写作文,词汇不像中文那么丰富,到周五下午,小核桃交了一篇没有经过思考的英语作文。他已经跟二姨妈说了,周五放学后他便回马场去,周日再回来,下课铃声就像交学费的日子那样准时,不用回家的男生就赶紧跑到球场上占位置,女生则在教室里继续交换她们的秘密。

小核桃拿了几何课本和英语课本,急冲冲地往外走,本来天已经快黑了,走的慢,就要摸黑走很长的路,路上偶尔有人跟小核桃打招呼,要么是同班同学,要么是有人大概认出他是获过奖的人。对于别人的招呼,小核桃只是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快速走上泥巴路,把自己交给黑夜。

人的感情啊,就像一阵疾驰而来的风,你猜不透,也跟不上。那个周六早上,小核桃起得较晚,他周末时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书,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在夜里才会变得干净。起床,给自己做早饭吃,半碗面条,半碗炒胚兰,一个鸡蛋,还有一份心里的空空荡荡,自从上次见面后,小核桃便没有去找过桂兰,甚至避免在校园里走动,目的都是为了不遇见她。老王和妈妈大早就去煤矿上工了,小核桃把猪吃的安排好,打算去大洋芋家坐会儿,马场已经变了样,周老师调走了,黄老师因为超生孩子被开除了学校,街面已被各种小店铺入侵,都是煤矿上外来工人的家属开的。

来到大洋芋家,店面开着门,没有人在,没有被货架挡住的那面墙上贴了几张海报,有一张是张信哲的,暑假时,姐姐给小核桃捎回来随身听,一堆磁带里,有一卷磁带是张信哲的,小核桃特别喜欢那首叫做《爱如潮水》的歌曲,每次唱他都想起桂兰。另一张比较显眼的海报是个大胸美女,穿着性感的衣服,小核桃看的有些难为情,他便趴在柜台上看自己的小本子,里面抄满了英语单词。良久,从内屋门里走出一个女生,牛仔裤,白色的毛衣,干净得像刚出炉的年糕,小核桃认得那瀑布般的短发,是闫小伍,想到去年过年时,小核桃送她回去时发生的事情,两人慌张的忘记互相打招呼,小伍便不知所措的转回到内屋去。

大洋芋大概半小时后才出现在店里,他给一个办丧礼的人家送香烛,看见小核桃他自然很开心,他喜欢听小核桃讲学校了发生的事情,说起店里的海报,都是大洋芋的结婚对象贴的,她喜欢这些海报。小核桃这才理解过来,闫小伍是大洋芋的结婚对象,这也挺好的,大洋芋是个过日子靠谱的人,小伍是个好女人,他们很般配,只不过,去年过年发生事情,肯定不能被暴露出来,以后也要尽量避免遇见小伍。

从大洋芋家离开后,小核桃在街面上听说肖家的人回来了,这家子都在福建打工,三十几口人都在那边,他们回来的频繁,姐姐捎钱回来都是请他们帮忙,小核桃打算去问问姐姐的情况。肖家住在一排很大的白瓦房里。小核桃在门口喊了几声,肖家二婶出来应的小核桃,姐姐又给他捎来了七百块钱和十几盘流行歌曲磁带,小核桃把得奖的事情讲清楚后,让肖二婶回去告诉姐姐,也让她不要捎钱回来给自己了,希望姐姐能把自己照顾好,他也很挂念她。肖二婶确定清楚了后,小核桃便感激地告别,以前他对这里多熟悉啊,现在感觉,村子都不认识他了。

回到学校后,周一是公布期中考试成绩的日子,于老师第一节课把排名都念了一遍,小核桃进步很好,以前倒数一百多名,现在是年级正数的一百二十九名,班级第五名,这着实让于老师有点诧异,她甚至怀疑小核桃那工整卷面上的字不是真的,便让小核桃上黑板去帮她抄题目验证一下。到中午时,班里发生了些明显的变化,首先,不少人开始讨论要学习写隶书,因为小核桃在黑板上抄题目的用的隶书很工整,也很有个性,其次是后三排,只要小核桃还在教室里,那三排变得无比的安静,用翔哥的话来讲,不要打扰小核桃学习。

快到下午上课时,翔哥捧着几个包子回到教室,他了解到小核桃中午没回去吃饭后,便把包子分给了小核桃,小核桃毫不客气的把包子吃下。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英语老师姓郭,是个又瘦又小的女性,短短头发是特意去城里烫头卷的,她让学生们都叫他Daisy,是雏菊这个单词的英文,和她身形成反比的,是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总是大声的笑。英语课上到一半,把第四单元的东西都讲完了,Daisy开始念英语作文,并把一些大家常犯的错写在黑板上纠正,到小核桃的作文时,她有点吃不准。

“王长富,你起来。”Daisy举着手中的作文本。“你的作文是一首诗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把中文歌词翻译成了英语。”

“什么?”

“歌词。”

“歌词?”Daisy不太确信,她反问了一遍。

“对。”

“你上来把歌词的原文抄下来。”Daisy不耐烦地摇着手里的本子,小核桃走到讲台上,找一个角落把歌词写下来。

鬼迷心窍-李宗盛

曾经真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Daisy,歌词我只翻译了这几句,我写完了。”小核桃还面对着黑白,转脸给Daisy说。

“嗯,对的上。”Daisy看着黑板上的行数,和本子上的对的起来后点点头。

“我可以下去了吗?”

“你说你翻译的?”Daisy继续问,小核桃刚才问的那句话已经石沉大海。

“嗯。”

“我问你,你这个第一句后半部分的‘life ended like this’,你们大家觉得有没有语病?”Daisy说完后,就走到黑板上找了个空白较大的地方,把句子写下来,下面的同学也吃不准,没人敢回答,但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对,我听到有人说了,ended是过去分词,用法是在前面加系动词,组成被动语句。我们刚学过的,对吧?”Daisy继续说着。“那么,王长富,你这里可以解释下吗?”

“嗯,语法没大问题,过去分词可以放在名词后面,做后置定语用。”小核桃说完,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毕竟,这种说法没人听过,便都齐刷刷地看着Daisy,她应该有明确的说法。

“嗯,你下去吧。”Daisy把手撑在讲桌上,示意小核桃下去。

“好的。”

“你这个歌从哪听来的?”Daisy的问题在小核桃背后响起,他便赶紧转身面对她。

“我姐姐给我的。”

“哦。”

“你这个过去分词做后置定语,是在哪学来的?”

“我表姐初三的英语练习题看来的。”

“哦。”Daisy向外挥手,示意小核桃可以回去了。

英语课剩下的时间段,Daisy把小核桃狠狠的表扬了一遍,号召大家要向他学习,并叮嘱劳动委员不要擦小核桃抄的那段歌词,又让学习委员把小核桃翻译的英文抄上去,让大家对照学习,她还说,学习最好的动力是热情和喜爱,让大家不要局限在手里的书本上,而是该结合着生活来思考。实际上,Daisy不知道的是,小核桃写作文的原因不是生活,是因为他想念桂兰,他本来还想把“是鬼迷心窍也好,还是前世的姻缘也好,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如果你能重回我怀抱”全部翻译完的,无奈,在写的时候心太痛,他没继续写完。

小核桃找过林莹,打听了桂兰的情况,她无心学习,成绩不上不下的,但桂兰说老苗子的病没有问题,所以家里没事情需要操心,桂兰从来不提以前的事儿,大家聊天时她就听,有时候一个人在发呆。不过林莹说,小核桃得奖的那天,她们聊起小核桃那句“欢迎来到田庆中学”的发言时,苗桂兰破天荒的笑了,嘴里还说什么“还是那个傻样”,这小核桃记得,以前桂兰总说他傻样。和苗桂兰没有没联系的那两年,小核桃的初中就像那十几盘磁带,赞新的情歌听到过时,水木年华、光良、李宗盛、动力火车、周杰伦,他最大的收获,就只有欧阳素。

若至亲的人之间发生冲突,除了暴力相向,没有其他手段可以达成谅解。毛风细雨的十二月,极低可见度的空气里,对面走过来的人仿佛一道道厚重的阴影,打在小核桃的眼球上,又消散不见。好久都没听过田野里的歌声,小核桃甚至开始想念春天的味道,可以任性的闭上双眼,展开双臂站在春风中,即使对着天空高呼,也不会受到寒风刮痛皮肤的惩罚,再差的天气,也只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人生都看到更清楚些。

某个周三晚上,小核桃放学回到二姨妈家时,表姐回来了。没有想象中光鲜亮丽,也没有想象中的兴高采烈,表姐披头散发地坐在火炉边,衣服裤子上都是泥,就像不小心摔在泥泞的路上一样,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伴着啜泣声,二姨妈在用恶毒的话骂着表姐,看见小核桃回去也没停下来。表哥呆站在一旁,小核桃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尴尬的在旁边听着,听了会儿才明白,原来,表姐去城里没好好打工,她先是去火车西站做起了皮肉交易,后来,给一个有钱的中年人做二奶,被对方的原配发现后,纠结了一帮人把表姐打了个半死。二姨父和二姨妈被车站派出所通知去领人,这可把他俩老的自尊心都击碎了,若不是被派出所的人阻拦,表姐差点就被二姨父打死在那里了。回到家后,二姨妈一边骂一边打,这会儿是打累了,就哭着数落。

小核桃和表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两人就饿着肚子,傻傻的在边上等着,差不多其他人家户都睡着了以后,二姨妈才开口让他俩去吃东西,表哥炒了个蛋炒饭,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小核桃偷偷看了一下客厅,表姐像一尊小孩子随意堆出来的雕塑,呆呆的坐在那里。二姨妈他们应该也去睡了,小核桃和表哥悄声商量好了以后,便去客厅问表姐要不要吃饭,她没有说话,转脸看向他俩时,那张脸,像死去多日一样。见她不回应,表哥和小核桃便去睡觉了,小核桃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事情,第二天早上,他早早的就去了学校。

欧阳老师走进教室里开始上课,这节课是学《黄鹤楼》这首古诗,欧阳老师先让大家一起读了这首诗,然后讲解作者所处的时代正在发生的事情,用欧阳老师的话来说:“诗嘛,都是借景抒情。”。课程上到一半多时,欧阳老师停了下来,让大家自己先翻译一遍,她撑着讲桌站在那里,没过多久,前排的同学走到后排叫小核桃,欧阳老师叫他上去。

“你扶我去办公室。”小核桃快步走到欧阳老师身边时,她显然缺钾症状发作,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还没等小核桃开口,欧阳老师便向一座玉山崩塌倒下,小核桃拽着她的胳膊,顺势坐到地上,把欧阳老师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胡进翔。”小核桃高声喊着翔哥的名字,前排的同学瞬间炸锅。

“翔哥,你把老师扶到我背上来。”翔哥冲到讲台时,也被这一幕惊到了。

“你背的动不?”翔哥有点担心。

“放心,叫上两个女生,让班长维护纪律,走。”小核桃背上欧阳老师,就直接往医院的方向小跑,欧阳老师比小核桃高一个头,背起来有些吃力,但他更关心的是欧阳老师的安危。

跑到医院,医生指示小核桃把欧阳老师放在床上,两个女生帮她脱鞋子和盖被子,很快,补充钾的营养液便通过输液管进入欧阳老师的血液,小核桃体能稍微缓和了过来,原来翔哥叫了林莹和她的同桌来帮忙,这也好,冲着他们的熟悉度,不至于会出去讲些没有的东西。在医院呆了会儿,欧阳老师的朋友石老师也来了,看见欧阳老师情况有所缓和,大家松了口气,小核桃四人便回去继续上课。中午下课后,小核桃直接去医院看欧阳老师,她现在好多了,见小核桃进去,她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我重吗?朋友。”欧阳老师笑笑,问小核桃。

“不重的。”

“说实话。”她扮了个严肃脸。

“挺重的。”

“你就不怕背到一半就背不动了啊?”

“没想呢。”

“哈哈哈,我心里特感谢你,作为朋友,我能送个什么礼物给你作为答谢吗?”

“不用,换做其他人,也会背你来医院的呢。”

“那你咋不让别人背我来啊,胡进翔力气大多了。”

“我能背得动你。”

“哈哈,你的心意我理解,谢谢你,小核桃,真的。”

“老师,我觉得你还是要随身携带点补钾的口服液。”

“好的,我这回出去啊,一定随身带着,重新做人。”欧阳老师爽朗的笑着。

“老师,你缺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很小的时候吧。”

“我问过生物老师,蒋老师说,最好是多吃瘦肉或牛肉,通过这些食物也能补充钾呢。”

“你啥时候问的?”欧阳老师噗呲的笑出来。

“第二节课间操的时候呢。”

“小核桃,你一直都这么关心人的吗?”

“我?”

“嗯。”

“没,小时候吧,犯点小错就被打,家里穷,在学校常被欺负,我很多时候都希望爸妈能关心我。但我姐姐她关心我,我就想,如果对我来讲很重要的人,我就要多关心他们,比如我姐姐,还有欧阳老师你。”

“我对你有多重要。”

“你不嫌弃我,还给我机会去参加比赛,这对我很重要。”小核桃感激地看着欧阳老师。

“我明白,我小时候,也经常被打。我跟你讲啊,我爸是军分区的干部,我妈在国税局,他们从小就对我要求很高,考不好被打,衣服玩脏了被打,我也希望爸妈能关心我。这方面你比我好,你还有姐姐,我家就我一个人。”欧阳老师有些伤感。

“好吧,你现在多我这么个小朋友了。”小核桃用安慰的眼神看了下欧阳老师。

“是啊,我俩成朋友这事说起来啊,还要谢谢六班的语文老师呢,哈哈哈。”欧阳老师大笑起来。

“昨天我表姐被她爸妈打,她犯了错,但我觉得她爸妈打她吧,不像是出于爱护,更多的是发泄,感觉是我表姐给他们丢脸了,就疯狂打她。”小核桃有些失落。

“畸形的爱,实际称不上是爱,亲人间观念发生冲突时,只有用暴力手段来达成谅解,至少,父母不使用暴力,就无法原谅我们。”

“挺难理解的。”

“别悲观,你以后肯定不会打你孩子,我也不会打我孩子,至少,世界上走多了两个幸福的家庭哦,加油。”欧阳老师可真的乐观。

“那你要赶紧好起来哦。”小核桃看着欧阳老师。

“知道啦,朋友,哈哈。”欧阳老师大笑。

从医院回去后,有班干部和同学来询问小核桃欧阳老师的情况,得到乐观的回复后他们也放心许多,有人不喜欢数学老师的严厉,倒是没听人抱怨过欧阳老师,大家还是挺喜欢她的。下午课间休息时,小核桃去厕所的路上遇见苗桂兰,他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刚好从厕所出来时碰上面,小核桃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换作以前,他肯定用吊儿郎当的傻样喊桂兰媳妇,现在吧,直呼“桂兰”又过于亲昵,叫她“苗桂兰”吧又显得生分,毕竟小核桃和她曾经那么相熟。

“最近都好的吧。”苗桂兰先开口,没带称呼,这化解了小核桃的担心,但也多了些感伤。

“挺好的,你学习有什么困难没?”

“没什么的,就那样呗。”

“家里,你爸身体好的吧。”

“嗯,再见。”已经走到桂兰教室门口了,她跟小核桃说再见,但却没有走开。

“好的,那你如果什么我帮助的话,跟我说一声。”小核桃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

“会的,我信得过你,我开始挺担心你的,但现在看起来你很好,我也就不担心了。”

“担心我什么?”

“就那些,担心你不继续读初中了。”

“哈,怎么可能,我答应过你……,我……,我肯定不能辜负我姐的啦,不会不读初中的。”小核桃有些哽咽。

“嚯,你还好意思想到答应过我啊,你初一那成绩,每次考试,我看到你排名时……,我听说你没考好时,有点担心。”桂兰笑着,眼眶已湿润。

“那个,……我想你。”小核桃说这话时,上课的铃声刚好掩盖了他的声音,不知道桂兰听见没有。

“快去上课吧。”铃声停后,桂兰快步走进教室。

小核桃,则走进了自己的泪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