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俩到达案发现场，程向昀才晓得为什么董沾说是‘大案子’。

  凡是看见此情此景的人，恐怕都会被震撼到，但这一种震撼里还带着深深的恐惧，让人无法喘过气来。

  案发现场已经被警戒条包围起来，他们只能在不远处观望，但还是能看出案发现场是一条隐秘的小巷子，死者是名女性，四肢被粗大的钢钉穿透，双手张开，两腿并拢，呈十字形的被钉在墙上。死者身穿着职业女性普遍的穿着，黑色的短裙，上身内里是白色衬衫，外是同为黑色的西装外套。最诡异的是死者本因死亡而苍白无血的脸被化得红润，双眼睁开，带着美瞳的眼呈浅褐，唇上也被涂上好看的大红色，把她的脸衬托得更为白皙，就宛若一个活着而非死去的人。

  她连短裙下露出的上腿都没有呈现半点尸斑，只有白皙和光洁，是被遮瑕膏和粉底掩盖住了。

  还有死者身后的墙，本该与其他脏乱乌黑的墙相同的墙，被涂鸦成干净的白色，她的身后画上了一双烧毁的翅膀，而除了这一双翅膀，这幅画的唯一颜色，就是她的四肢被穿透后流下的血。

  一股冷意从她的后背窜起，让她的头皮也跟着发麻。

  因为眼前的尸体，这位女性死者，就是星耀总公司主编，夏婉。

  她不禁倒退一步，被身后的董沾扶住才没有因为颤抖而站不稳。

  她不久前明明还嚣张跋扈地和她斗嘴，可今天，她却就这么死了，以一个诡异而让人心生寒栗的死法，死在这里。

  “坚持住。”董沾低声说。

  坚持住，因为我们是记者，来不及害怕和退缩，就必须完成我们的任务，所以不能后退，再害怕，再恐惧，都得往前，继续往前。

  董沾的话让她一瞬间打起精神，强迫自己拿起录音机，找到在场的群众和警方进行采访，而董沾则是负责拍摄现场的案发情况。

  直到搜集完资料，警方把处理好的尸体带走后，现场人群也被警方疏散，他们才一同离开。

  “有什么看法？”程向昀把驾驶座让给了董沾，偷会儿懒，躺在背靠上闭目养神。

  “凶手怕不是个心理变态吧，连杀人都当画画似的。”董沾说到这儿又打了个寒颤，着实是因为刚刚死人的画面过于惊悚。

  程向昀静默着，依旧闭着眼。

  夏婉死的模样就回荡在脑海里，她至今都不敢相信，平常那个对她讥笑嘲讽的人，就这么死了。从前对夏婉有过的怨怼和吐嘈都跟着烟消云散，不管对方再怎么讨厌，她都不会想看着对方死，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管怎么说，如果刘警官那儿有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我们就尽量帮，不能让夏婉死得不明不白。”她说。

  “嗯，现在只能等法医的验证报告出了。”董沾抽空瞥了她几眼，嘴角微微掀起。

  这才是程向昀啊，重感情，重真相，重黑白。

  “嗯。”点点头，程向昀也看了董沾一眼，看见他的笑容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个屁？”

  “没什么。”他连忙收起笑容，佯装自己没有笑过。

  “快回去吧，新的一仗又开始了。”光是这么一桩凶杀案就足够他们忙活了，只是，她为今晚不能回家吃厉沐尘的饭而感到无比哀伤。

  她居然想家了。

  ——

  他们居然还真的一直忙到午餐都没空吃，再抬头看时钟时，已经傍晚六点几了。程向昀只好抽空给厉沐尘打个电话。

  那一头很快就接通了，一股劲儿涌来吵杂声，还夹带着程向旸的声音，在问着：“厉老师，咱买点柿子好不好？”

  “在超市呢？”程向昀一下就猜到那头俩人的所在地，毕竟超市可是厉沐尘最爱去的地方。

  “嗯，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厉沐尘好听的嗓音传来，她只觉得一天的疲劳都缓解了，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厉沐尘就像她的心药，只要哪怕一字一句，都能治愈她。

  “今天早上出了大案子，得加班，不能回去吃饭了。”程向昀不情不愿的捏住自己的衣角。“你们吃吧，我和小董点外卖就行。”

  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复又传来他的声音：“等我，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我也要去！”程向旸在那头，仿佛在用生命呐喊。

  “好呀！”程向昀心头甜滋滋的，一想到能吃他做的菜，又能见到他就满血复活。“你们慢慢来，我等你。”

  “好。”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笑意。

  挂上电话后，她重新投入工作，直到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厉沐尘和程向旸就踏入了办公室。

  她兴奋得从座位上跃起，跑到门边去迎接他们。“来啦？”

  “嗯。”厉沐尘双手都提着袋子，没法空出一只手去拍拍她的脑袋，只能弯腰在她的额间印上一吻。

  “呵呵……”她被亲后就一股劲儿在傻笑。

  程向旸：“真是够了！”

  董沾：算了算了……他已经四大皆空……

  “怎么怎么？你们羡慕是不是？”程向昀倒是一点不害臊，一副就是‘单身狗活该’的样子，引起了众怒。

  “我就想不明白了，厉老师怎么会喜欢你！”程向旸第一个发出抗议。

  “邋遢幼稚不知廉耻……”董沾开始数落。

  “我去你……”

  厉沐尘一把拽住正要冲出去骂脏话教坏小孩儿的某人，把手中装着盒饭的袋子递给她。“你看，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

  “哇——”她的怒火瞬间被浇熄，目光锁定在饭盒上。

  厉沐尘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猴急地扒开饭盒的模样，他已经不晓得她喜欢的究竟是他的人，还是他做的饭？

  ……罢了罢了。

  程向昀把饭菜都摆在董沾用两个桌子拼成的大桌上，四个人围着大桌开吃。

  “你说今天遇上大案子，是怎么个案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厉沐尘提出自己好奇的事。

  “就是一桩凶杀案。”程向昀嘴里还叼着一块鸡骨，伸手从她那杂乱的办公桌上翻出一份文件夹，递给他。“还记得我们一块儿去那星耀的十周年宴席？”

  “记得。”厉沐尘回答，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一桩凶杀案会和那次的宴席联系在一起，但在翻开文件夹后，他顿时明白了。

  “死者是那天故意来揶揄我的星耀主编，夏婉。”她说完就重重叹了一口气，要她毫不波澜的说出夏婉的死，似乎挺难的。

  厉沐尘看着一张张现场照，哑口无言。

  “喂？”这时候，董沾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丢掉嘴里的骨头，认真听对面的人说话。“嗯……好，我明白了……好，麻烦您把报告发我邮箱里，谢谢。”说完，他挂断电话，立马起身去座位查看邮件。

  “怎么了？法医的报告出了？”程向昀一下就猜着电话内容。

  “对，我打印出来了。”

  于是，他们四人围着打印出来的报告，一股劲儿的看。

  “经过法医的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发现尸体的三十四小时前，也就是六月十八日。经死者的同事和家人的口供，死者是在六点，下班后就失踪，当天没有回过家。”董沾缓缓陈诉刚刚电话里的警员告诉他的事。

  “死因是中毒，一种叫做氰化钾的毒物。”厉沐尘把报告翻过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死者胃中残留的成分上。“蜂蜡，羊毛酯油，尼泊金西酯，双-羟基乙氧基丙基二甲基硅氧烷……这些成分都是制作口红时会用到的成分，而毒药就藏在这口红成分里。胃里有残留毒药痕迹，嘴上被涂上的口红也有。”

  “口红？”程向昀万万没想过凶手的下毒方式，竟然是通过口红。

  “嗯，他们还得针对这些成分查出口红的品牌。”厉沐尘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又倒回去看死者的照片。

  “也就是说，夏婉是在六月十八日，六点下班回家的途中被掳走，直至当晚的十点至十一点之间中毒死亡，再在六月十九日凌晨被抛尸在巷子里，还很有心思地画上画。”程向昀总结了一下，把这些线索都写进新闻稿里。

  “变态。”这是程向旸发出的唯一评价。

  听见他的唾弃，三个大人抬起头对视着，无奈的笑了。

  ——

  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几乎凌晨一点，程向旸是睡得宛如昏厥过去而被扛着回家的。

  程向昀和厉沐尘在洗完澡后，都有默契的一致窝在沙发看电影。

  “你说，杀夏婉的凶手杀人动机是什么？”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整个人卷缩在他的怀里，嘴里啃着零食问到。

  “杀人动机，往往是因为仇恨，钱财，强奸，变态，或者社会报复……法医的报告明确写着死者没有受过侵犯的痕迹，而凶手在抛尸时也并没有让尸体裸露，这点就代表凶手并不是因为欲望而杀人，所以基本排除奸杀。”厉沐尘下意识推一推眼镜，手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好帮助自己思考。

  “变态和报复社会的凶手肯定不止杀一个人，可到目前为止，都只发现了夏婉的尸体，所以……排除了吗？”程向昀说完就停顿了一下，似乎认为这个说法也无法说服自己。“可是那幅墙……实在太像变态会做的事儿了。”

  “既然目前没有线索，只能先锁定钱财和仇恨了。”

  “那我觉得是仇恨的机率比较大。”毕竟为财谋命的人没有必要花费那么多心思给她画上妆，还在墙壁上画画，不符合迫切想把钱盗走的贼人会干的事。

  “可是警方并没有死者身上或现场找到她随身的包包和钱包。”厉沐尘不打算就这么武断的排除为钱杀人这一个疑点。

  “也是。”她差点就忽略了这一点，皱着眉很是苦恼，连看电视的心思没了。

  “别想这么多了。”厉沐尘揉开她皱起的眉头，低头亲了一下。“还不睡吗？”抬头看一看时间，都已经快凌晨三点。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她在他怀里低声说。

  “好，那我们就一起在这儿睡。”他也低低笑着，伸手取过被她随手扔在旁边沙发的外套，包裹住她的腿。“睡吧。”

  “好。”程向昀也很高兴，听话的闭上眼睛。“厉老师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