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皇甫涯的确是被拌住了。

此时，天色已黑，御书房内灯火旺盛，地龙烧得温暖，却暖不了他身上涔出的森森寒意。

右丞相顾重与和他面对而立，犹如两个对立的敌人，老脸上尽是嘲讽。

“谁能料到堂堂贤王殿下，竟也是过河拆桥的小人，利用了婚姻换得您要的东西，转个头就把犹怜弃如敝屣，敢问殿下，可知光明磊落四个字怎么写？！”

“相爷何必说得如此，当初利用令嫒攀上本王，有什么目的，你心知肚明。”皇甫涯冷漠的道：“本王自问不曾在吃穿用度克扣于她，甚至，她住的院子、享用的奴仆随从和吃食，一应俱比正妃好，可她做了什么？后宅之中，本王最为厌恶的，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得不说，相爷的侧夫人果然是对女儿倾囊相受。”

顾重与提了口气，上不得，也下不去。

“即便如此，王爷也曾答应本相好好对待犹怜，她做错了事，您予以教育便是，何苦休弃？”

“休弃她的，是本王吗？”皇甫涯冷冷的反问。

“两位爱卿在吵什么？”皇帝撩起衣袍，从外跨入御书房，鹰隼般的目光瞄了满目愤怒的顾重与一眼，“相爷是对朕的旨意有意见？”

顾重与连忙低头，拱手：“参见皇上，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纳兰炫一看到这人，就想起他把手伸到京兆府的神通广大，要知道，京兆府衙是他的人，而顾重与竟能动得了他的人，这让他重新审视起这个右丞相来，“够胆站在朕的御书房质疑朕的决定，逼迫贤王，朕这把龙椅是不是也要退位让贤，让你坐上去？！”

顾重与闻言脸色一白，惶恐的跪了下去。

“臣不敢，臣该死！”

“作为一国丞相，你该做的是在政事上辅佐朕，协助管理好南天国，不辜负百姓的供养，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家事，为个犯事的庶女来闹御书房？”

“臣——”

“朕不想听你的废话，休弃顾犹怜的旨意是朕下的，将她赐婚刘尚书，是让她安份别再闹事，这样的惩罚已是朕从轻发落，右相以为，伙同佘选侍恶意伤害贤王妃，该是何种罪责？”纳兰炫大手一挥，打断了顾重与的求情。

顾重与一张老脸，在他掷地有声的字句中逐渐苍白。

“意图打断贤王妃的手？嗯？第一次朕只罚了佘选侍，她就以为自己很聪明，再次怂恿佘选侍恶意破坏贤王妃的东西，这样的好女儿，竟也配称之为贵女？”

“臣——”

“选秀一事，朕听闻右相有意将嫡女送入宫中，鉴于庶女如此行为，朕对你的嫡女，实在有所保留，就别送进宫来污了这地方。好了，你下去吧！未来一月，你就留在府中好好反省，别再出现在朕面前！”

言下之意，是未来一月，右丞相不必上朝，变相的，就是禁足于丞相府中。

顾重与血色尽褪，万万想不到，只是进宫求个情，居然把自己也搭上了。

如今顾犹怜已是一枚废棋，连同他的嫡女，也被牵连了。

他心中窝火，却不敢再犯龙颜，惶恐至极的跪安了。

出去之前，他看了皇甫涯一眼，皇甫涯神色清冷，沉默的伫立一旁，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顾重与退下后，御书房陡然安静了下来。

纳兰炫舒了口气，拍了拍皇甫涯的肩膀。

“回去吧！莫初已经出宫了。”

皇甫涯惊讶的看他。

纳兰炫失笑：“合着你以为皇后敢为了娘家人忤逆朕？”

皇甫涯松了口气：“谢皇上！”

“好好对莫初，切勿再用自己的婚姻来作交换。”纳兰炫苦口婆心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何苦再纠结于真相？向前看，和莫初好好的过。”

皇甫涯不语，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复杂，纳兰炫以为他是为了真相一事，却也只是摇头轻叹。

“人怎么死的，都已经死了，追峰是朕的兄弟，若让他晓得你在朕的照顾下竟还因当年他的死因而活得不快乐，你让朕将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他？”

“……当年的事，皇上是否知道什么内情？”皇甫涯忽然问。

纳兰炫怔了瞬，很快，便又无奈的笑了起来。

“内情就是，你父亲过于思念你母亲。”他道，英挺的脸上，掠过一抹对过去的怀念，“人死不能复生，你何不放下过去，活出未来？”

同样的话，他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偏偏皇甫涯固执得很，从未放弃过调查十六年前的真相。

“相信朕，没有什么真相，是追峰他到了去找你母亲的时候，你母亲当年因难产而死，在她咽气前，曾让你父亲答应亲手把你带大，为了你，追峰他忍耐了四年的思念，他最后的神情是轻松的，就仿佛放下了负担，放心的追随你母亲而去。”这话不假，纳兰炫忆起当初见着的皇甫追峰的遗体时，那张苍白的脸庞，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母亲，真的只是名不经传的江湖侠女？”

“这话你问过朕无数次。”纳兰炫装作不经意的挪开视线，回到御案后，打开一份奏折。

“……”皇甫涯沉默下来。半晌，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皇上有没有什么，忘了告诉我？”

“什么？”纳兰炫疑惑，“没有，朕还有什么事不能对你说的？”

墨眸深处闪过些许失望，皇甫涯垂眸：“我明白了，谢皇上。”

皇甫涯走出宫门时，已接近亥时，天空挂着一枚冷月，冬风呼啸，铁刃站在马车旁等他。

见他出来，铁刃马上迎了上来。

“王爷，”铁刃低声：“王妃戍时已回府，但红瑛公主跟着王妃出了宫，转眼就跑了，属下已命暗卫尾随保护！”

浓眉蹙起：“跟着王妃出宫？”

“是的，据王妃所说，当时王妃迷路了，刚好遇上红瑛公主，公主以皇上的一个秘密作为交换条件，让王妃把她带出来！”铁刃想了下，“而且公主像是早有准备，身上衣裳的款式，是贤王府婢女的款式。”

“……”皇甫涯一阵无语，“皇上的秘密？”

“这个……属下所知不多，详细的还要去问王妃。”铁刃道。

“……回府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