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前事，小米震住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更觉得自己污浊卑鄙。

厅里的大门打开了，小宝喊道：「妈，我回来了。」

「哦！」小西含糊地答着，但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明白人鬼殊途，小米更不愿为家人增添无谓的心理负担。

「姐姐，明晚我们能不能再见面？我想多听听妈妈的事。」

「嗯，好，就明晚。」小西忙着擦干泪水。

「就在附近小公园的秋千处吧。」小米说完就消失了。

小米失踪后，家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去承受这难以承受的事实。此后的日子，大家也避而不提，虽然心里都清楚，彼此都背负着一个问号。

这一区的公园规模不大，因四周都是公寓大厦，使得这块绿地，犹如水泥沙漠里的一片绿洲。

第二晚，小西应约来到公园，走到秋千处，小米已经在等着了。

小西在小米身旁坐下，「小米，这些年，妳都好吗？」小西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以人的角度去关心。

「嗯，还好，身边一直都有人照顾我。」小米指向阿英嫂，左人月和道天阳等着她的那棵树下。

姐姐望着空无一人的树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按捺下这诡异的感觉，问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米低下头，随着缓缓摇晃的秋千，「成绩发榜的时候，我竟然不是全国第一，这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意外。况且...还是输给一个常和我借抄笔记的男生，自然更让人不服气。」小米的眼光落在道天阳身上，让远处的道天阳觉得很不自在。

「我自小就是考场上的常胜军，偏偏统考却以一分落败，心里难得需要安慰，但妈妈那一刻所关心的，却是大家的注意力。」小米顿了顿，「当时，大家投于我的眼光...不是同情，就是幸灾乐祸......」

「虽然面对着记者，妈妈还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但我还是可以从她的眼角处，看到她对我的失望，那...才是叫人最难受的。」小米头更低了，搓着自己的手，「原来，之前所有的“第一”都微不足道，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彷佛我过去一切的努力与心血...都白费了。」

「我脑袋空了，哪怕它一阵风吹来，我就可以随之而去，没有依恋，也不再牵挂。」小米记得那一天的天空好蓝，「我想起了一片海，那一片曾经有着我们一家欢笑的海。」

「沉入海底的那一瞬间，我自由了...，也迷失了...」这一刻的小米，说话就像是个饱受风霜的成年人，「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只是逃脱了这一个时空，又被困在了另一个时空......」

小西抚了抚小米的手，心里也有万千感慨，她掏出了手帕，轻轻地替小米拭去眼泪。

小西也记得那片海，但那时候，她更记得小米如何得宠，「坦白说，有一段日子，我真的很恨妳，更恨母亲的偏心。你在世的时候，我得不停和你争，才能得到妈妈的一点关注。你刚走的时候，我不是不伤心，但伤心的背后......也带有一丝庆幸，我以为自己这一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回当初我身为独生女的地位，然而...我想得太幼稚了...。」小西握着小米的手，娓娓诉说，「听起来也许很可笑，我也曾想过像你一样，一死了之，看看我的死，是不是也能抵得过你的死，我要妈妈一无所有，我要让妈妈悔恨不及，但我没有那种勇气。」

城市的灯火掩盖了大部分星星的光芒，小西抬头看看天上那些看不见的星星，「后来我才发现，和另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女儿比较，我能用什么去争？那腾空出来的部分，是永远无法替代的，这一点，在我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更有感触。」

小米一出世，就是万千宠爱集一身，因而渐渐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脾气，所以，当时真的也没把姐姐放在心上。如今，听过姐姐另一面的心情，不禁也感到羞愧。

小米握着小西的手，「那...妈妈呢？」

「我高中毕业后，妈妈决定继续进修，还考取了教育文凭，成为了慈善团体的志愿工作者，帮助有阅读障碍的儿童学习。后来，不幸患上了乳癌，尽管如此，但她依然保持着一颗热忱的心，化疗期间，只要是能力所及，她都会坚持自己教学，直到她身子真得快支撑不住了，她才肯听我们的劝，减少教学的次数。」小西微微一笑，「哦，妈妈还是中心的亲善大使，你看看她当时为中心代言的广告。」小西随着就从包包里拿出慈善团体的年刊，翻开印有妈妈照片的那一页。

***「天下父母心，没人想要自己的孩子错失任何学习的机会，就算前有障碍，但也不能就此退缩。学习，不一定是限定于教科书上的知识，她也可以是对人生的各种态度，对人待己的不同方式。从教导这些有特别需要的儿童当中，我也重新体验学习的乐趣，以及感受生命的不凡。今天您也可以尽一份心、出一份力，为有需要的孩子，带来一道曙光。请联络xx中心，谢谢您献出您的关爱。」***

看着妈妈那可亲的脸庞，和散发着希望光芒的眼眸，小米会心地笑了，她为母亲感到骄傲。

「妈妈走了也有好几年了，妳们…在同一个世界里，没有遇见吗？」小西轻声地问。

「只有心愿未了的魂魄，才会滞留人世。虽然妈妈是在我走了之后，才有所改变，但我们也看得到，她对这些孩子无私的付出。妈妈其实有个非常充实的人生，我想她也应该了无遗憾了，自然...就能走得潇洒...」小米似乎也感染了母亲的希望之光，心结也随之融化。

「那你接下来…」小西问道。

「没有接下来了.....」小米看着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