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番外篇】

墨薔淳之「墨薔淳的一天」

    墨薔淳。

    嗯？

    墨薔淳。

    誰？

    睜開眼，我立刻僵直坐起。

     臥房內僅由純白、米白、淺灰、純黑四階色調組成，工業風黑砂紋角鋼桌、椅，搭配黑色大理石桌板，上頭只擺放一隻荷葉邊不規則型的純白大瓷盤，以及一臺筆記型電腦和一隻同品牌手機，還有──鉅子令。瓷盤裡凝聚寫意禪風，以石砂耙畫三千世界，堆疊圍繞的中心，是一顆撿自冰島的黑曜石，亮黑玻璃質紋如薔薇。

    米白牆面懸掛一幅黃花梨裱框的刺繡畫，一朵漆黑薔薇孤傲綻放，乃用護神四人之髮為繡線，與前任鉅子墨薔燄、帝王轉生的曌煊煊，兩人之血當做染料，刺繡畫的靈力磅礴若盾，同萬妖牆呼應，可屏蔽外界一切咒術魔法，守護著當任墨薔鉅子，墨薔氏和瞾氏的獨子，我。

    睡醒，白色大理石浴室間淋浴，藉沸燙水柱噴沖，順勢練起歸元逆經法、庚申斬三尸術。我催發千煞黑娜咒，兩掌十指、雙臂對肘，掃水激花中結印唸咒，自屍解林塋回來後，愈發慣於水中練功施術，不拘指掌步伐形式，又使出「墨翟鉅子十二劍法」虛招，最後跳一段自編佛舞結束。

    氤氳裊煙裡走向鏡子前，我凝視自己妖媚美碩的容貌體魄，眉睫間黑眼線深邃猶峽壑、幽綠眼瞳沉奧似潭淵，烏亮唇瓣勾勒出一抹微淡弧度，曾經，那忍禁不住所滴下的一顆苦淚，如今已逐漸化為自信笑意。指尖滑繞著上臂神骨鐲、左腕子安貝手繩，慢慢地，滑至白皙皮膚上褐灰八腳怪物繪紋，令我憶起「大智若愚、奇巧不飾」八字。

    擦乾身體，從同風格的角鋼衣櫥內取出我的標配服飾，白T恤和牛仔褲，著裝完成，將鉅子令塞進口袋，走出臥房。

    今日必須到校，和教授討論準備撰寫的論文內容，不待舒爺爺叫醒，已自行睡醒。

    純白會客廳裡，一切如故，德式簡約流線型矮長鋼桌上，擺放白瓷壺、紅蠟燭，灰牛皮沙發後，是環繞牆的八個單門，以及四盞分散角落的掌般大平溪天燈。未見舒爺爺，可能外出買菜。

    手磨手沖兩杯堅果香咖啡後，端著陶製咖啡杯盤，我掀動萬妖牆，等待姒先生朝我走來，他露出疑惑神情說道：「孩子啊，這時間你怎會來？」我微笑道：「姒先生早，只是想和你喝杯咖啡。」進入萬妖牆內，咖啡香引起萬妖注意，然而畏懼姒先生威嚴，眾妖依舊匍匐、莫敢妄動。

    倆人席地而坐，細細品嚐刺激嗅覺和味蕾的香醇，我難得仔細觀察姒先生的容貌，這才驚覺祂濃密鬚髯下，隱藏相當俊偉的五官，無怪千年前那妖女會為祂禍國殃民，足見歷史記載多少存在偏差。我兀自幻想出神，姒先生反打量我，問：「孩子，你發生何事？」我喝入一口咖啡，滿足地讓香氣揚衝鼻腔，想了想才說：「今天的主題叫『墨薔淳的一天』。」

    「墨薔淳的一天？」姒先生笑容寵溺，甚略明瞭，將喝完的咖啡杯盤遞給我，又隱身回妖群內，恍如隔世地自言道：「人生苦短，能為自己保留一天⋯⋯甚好⋯⋯。」我癡望姒先生背影，無數次、無數次，總似預視自己的未來，人傑落鬼靈、麒麟淪螻蟻，問人間誰是英雄？願此生不負，求仁得仁。

    懶惰一天吧。

    留字條轉告舒爺爺幫忙餵七蟲衍，我踏出住家大門。

    格林威治迷宮社區，由二十七個「怪怪的」家族共組，均為不同領域的當權者，倘若解讀成地球上最具權勢的二十七個家族，亦不為過，而社區管理委員會會長，理所應當便是我媽，瞾煊煊女士，畢竟能「右執巫術奇器，左控陰曹群鬼」，普天下沒幾人，非墨薔家誰屬。

    大門外的曠地，銜接著河面不甚寬的清流，並停泊幾隻獨木舟。社區以三座山、兩條河、五片森林，當作公共設施區域，整體呈環抱之勢、範圍極大，每個家族皆備停機坪、民航機或直升機，幾乎互不往來──唯獨墨薔家例外──亙古橫今，馮論政客財閥，權勢愈滔天，愈信奉仰賴玄異洪力，企圖憑藉無形力量，替他們守住有形利益，是故打從我二十歲接任鉅子後，沒幾天安生，日日有人上門拜訪。

    悠閑划著獨木舟往警衛室方向去，相比電動自駕船，我更愛動手滑槳搖櫓，並沿途欣賞清晨山光水色的幽深沁涼、鳥鳴風颯。既談起船舶，額外「尷尬」一提，海麒集團自王居暴斃、張宇歸生靈讓鬼一法眼帶走淨化戾氣，僅幾個月時間，海麒集團變空殼公司，被人收購易主，名義上企業運作順暢；實質上，旗下運輸貨輪、娛樂遊輪、科學探勘船和海底古物打撈船隊等，全聽新董事長調配，進行整頓除弊，控管極度嚴格，引發持股董事們，買派殺手暗殺新董事長的事件。我重重一歎⋯⋯不是麼，腦殘灌水了吧⋯⋯你們殺媯大哥和青曇幹嘛，自尋死路！連我一堂堂鉅子都曉得少惹他們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