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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 • 第四章 Iris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5日 下午12:18    总字数: 10741

内廷相對於外城構建在拔地而起的高地之上——傳聞內廷的地下是用來關押囚犯或是用於秘密會議,但也有記載這種構造只是內廷為了向外城耀武揚威而特意做的設計。

八座塔樓築造在離內廷中心的大殿等距的外圍,由與內廷等高的高牆連接。牆的頂端是通往塔樓的橋。這八堵高牆把距離內廷較近的外城街區分成了八個大區。這就是以內廷為主的名為「Gaia」大陸。

此時西川剛剛抵達內廷以西的塔樓。已值夜深,塔樓拱門前已有幾個身影,看樣子已等待多時了。

「西川閣下。」Casimir長揖行禮。在他身後Penelope只是微微點了頭,Eddie照舊誇張地揮了揮手。

西川揖手剛要開口回禮,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失⋯⋯失禮了。在下方才有事在身,故此來遲,還望見諒。」

西川很少見到言冬子爵——其實不如說,在內廷和名義上是「生命之神」的這位見面越少越好:每每需要他出面處理的傷病,大約都是些極其難以處理的情況。頂著這個司謂,言冬在職的千年裡送「走」的意識比療癒的多出幾倍,簡直可以說是第十七名不符實的「死」神。更為諷刺的是此刻正站在Casimir大祭司身後因為無聊而東張西望的死神本神大約是每年拜訪言冬最多的那位——原因嗎?就比如⋯⋯已經過去快要500年了,西川還記得在Eddie後院觸電的經歷⋯⋯

子爵的朝服與便服基調是淡藍色,在夜色裡似乎發出微光,映襯得言冬束起在腦後銀髮似乎也染成了同樣的顏色。

Casimir並沒有回覆言冬頗為正式的道歉,「接口正將開放。登塔吧。」

環繞內廷的八座塔樓除了作為哨崗外,還築有向其所在方向遠方傳送的「接口」。這些接口主要為減少內廷諸神的長途任務行程時間而設。接口的開放時間依其所在方向而各異,一行人所在的西方塔樓接口就僅在亥時通行。

雖然西川也曾在封塵後四處奔走,但涉事的名門望族多聚集在Gaia,他從未接到過遠到需要借助接口的任務。

Eddie似乎記得這一點,或是西川把不適應都寫在了臉上。他等著其他人先一步走進塔樓,湊到西川身旁說,「欸你知道嗎?Ryan的右臂就是在用接口的時候丟掉的。」

「不⋯⋯不會吧?開什麼玩笑。」雖然感覺到Eddie很可能是在惡作劇,毫無經驗的西川還是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哪有,就是⋯⋯聽說就是在對距離選擇的咒力注入上出了差錯所以⋯⋯」

「Eddie!你別再嚇唬西川閣下了!」前面台階上的言冬回過頭慍怒道,「那次是因為Ryan本來就在第十三被斬掉了右臂然後用『門』逃脫,連斷肢都沒帶回來才會那樣的。而且如果我在的話⋯⋯」

走在最後的西川本期待言冬全盤否認Eddie的話,但他的說法讓本來西川覺得「大概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完全可能」⋯⋯幾個人此時已到達塔頂,他的腳步卻忽然在盡頭的拱門前頓住了。

「你怎麼啦臉色那麼難看?」Eddie在明知故問。

西川轉頭看到Eddie似乎強忍笑意,瞬間忘記了自己的擔憂,開始盤算怎麼嗆回去⋯⋯⋯⋯

「⋯⋯所以目的地是西隅叫做『Iris』的島,記得不要把咒力注入量搞錯了。」Casimir站在接口前說明著,假裝沒有看到身後的Eddie和西川從鬥嘴逐漸演變到動起手來⋯⋯

所謂「接口」,在外觀上是一人高的懸浮在半空的平面空洞。在用於傳輸時需要使用者注入咒力用以辨識目的地。Eddie雖然只是在開西川的玩笑,但是沒有經過咒術應用訓練的普通意識,確實是會在經過接口時分解的。

「我就說你不敢用接口不如乾脆騎魚過去!」

「誰不敢!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終於Casimir無法再忽視的怒氣沖沖的西川就這樣走向了接口,前者從面無表情到逐漸瞠目結舌地看著後者胡亂注入了咒力然後消失在那黑色的空洞裡。

——並不是「完全」消失⋯⋯

「這是什麼⋯⋯」因為天色昏暗,直到言冬走上前拾起那地上的東西才意識到那是半條小臂。準確地說,西川的半條左小臂。

言冬抬頭對上了Casimir吃驚的雙眼,開了口又放棄了想說的話,隨即和Penelope不約而同地扶了額。

Eddie呢,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爆笑起來。


幾人在目的地找到西川時除了Eddie外都鬆了一口氣:至少目的地沒有搞錯,而他也看起來沒丟掉別的肢體。至於Eddie,始終處在馬上要爆笑出聲的邊緣。Casimir因此幾度想用幻術封了他的嘴,都被言冬勸阻了。

在內廷,除了Killov之外,其餘三位大祭司在封塵以後都秉持應當除掉死神Edmund的態度。此次外征計畫在宣布之前並未經過會議討論,而Casimir對這團隊頗有疑義:除他以外其餘諸神均與Eddie交好,如果這是打算借刀殺人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派來淌這渾水;如果只是為監察,大概只需要他和Edmund兩人就夠了。Casimir思來想去覺得此行還是要把死神活著帶回去,因此而一路上都心情陰鬱。

接口在「Iris」的駐點在離島上唯一的小鎮不遠的地方。

這是一座長年冰封的島,島上山巒起伏道路崎嶇,沒人知道為什麼會有意識會選擇這裡作為居住地。

「言冬閣下,就有勞你和西川閣下查看鎮上了。我們一行就向北調查周邊。」

言冬行了禮。

這種安排顯然是因為鎮上恐怕是島上最安全的地方,而西川接回的手臂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意識沒有辦法自我修復,「治療」需要咒術以外物作為媒介。這也就是言冬作為生命之神在內廷的職責。

西川在言冬身後頗為忿忿地扯弄著固定左臂的繃帶,死死盯著隨時都要笑出來的Eddie。


三人在冰原裡行進。冰面在星光中反射出幽藍的微光,反而有利於偵查。

走在最前面的Casimir突然停了下來。Eddie差點撞在他的背上。

「怎麼⋯⋯」Penelope剛開口就發現自己沒必要問了。視線所及之處地面有一些巨型的地洞,就洞口土壤的上凍情況來看這些洞剛形成不久。

「不管是什麼,我想我們已經接近了。接下來要小心。」Casimir說著抽出了佩劍,Penelope也自背後將雙葉刃拿在手中。只有Eddie看起來似乎還漫不經心。

「啊不過,之前還覺得鎮上可能安全才讓西川和言冬到那邊去了⋯⋯這下⋯⋯還是趕緊解決和他們匯合吧,看起來有些不妙。」Eddie正說著,腳下的地面突然有些震動,他急忙躲開,黑色的影子就在他閃開的瞬間直沖向夜空⋯⋯

「好⋯⋯長⋯⋯?」Eddie誇張地仰頭朝那東西飛向的地方看去,脫口而出。

「我不是說了要小⋯⋯」Casimir想要責備Eddie弄出了太大聲響,那「好長」的東西就沖Casimir撞了過去。他急忙拉起就在身邊的Penelope一同躲閃。

「看樣子是靠聲音來辨識方位的⋯⋯」Eddie拿戴著手套的右手抽出了細彎刀,「天太黑我也不想在此浪費時間,速戰速決吧。」黑焰從刀柄燃起,蔓延至整個刀身。

意識到並沒攻擊到任何人之後,那蛇頭搖搖晃晃地轉過來,無神的眼睛對準了Eddie的方向。

他就地起躍,感受到聲響的蛇頭向Eddie原本站立的地方砸過去,恰巧被他奪了頸項的空隙,刀尖直刺下去,卻沒能傷到蛇頸分毫。

Eddie有些詫異,輕輕拿腳推了一下蛇頸,蛇頭向他用力的方向飛去,而他則在相反的方向落了地。

「Cass,好像不太對勁。這傢伙是用什麼東西召喚來的魔獸。黑焰沒有用。」喊話間蛇頭已經又在半空中穩住,並且準確地再次定位了Eddie。

他一邊躲閃了攻擊,一邊拿左手由下而上撫過刀身,雷電復寫了黑焰。

「現在不是擔心那個的時候。速速解決。」Casimir雙手結印,火牆從蛇剛剛露出地面的腹部升起——那蛇似乎是吃痛地抽搐尖叫起來,藏在地底的身體在抽搐中又被抽出了一大截。Penelope將手中的長雙刃分成了兩把細刃刀,向巨蛇正升起的腹部攻去。就在這時,隨巨蛇身體上升,那蛇探出身子的洞口突然升起一塊異樣的陰影,被土塵夾雜著碎冰遮擋,看不清具體。

Penelope被這突發狀況逼得倒退幾步,直到蛇的上身升起到更高的地方,她才終於看到——

「爪子!Eddie,Cass,這東西好像不是蛇!」

「管它是什麼砍就是了!」Eddie躍上那魔物的脊背,藉機沖向其頭部,隨即盡全力雙手將細刃刀插進魔物左顱內。——這一擊本該刺穿魔物的頭顱,Eddie卻訝異地感到刀似乎又受到了硬物的阻力。

受到攻擊魔物拼命地甩著腦袋想要把Eddie甩下來。後者欲拔刀卻見那刀紋絲不動,只好暫時放棄並躍落地面。

那魔物嚎叫著,用剛剛露出地面的兩隻爪子撐起了身體。頭上插著刀的地方逐漸隆起了什麼。

「Edmund,你知道為什麼蛇也被叫做小龍嗎?」Casimir一邊繼續結印,一邊向立在身旁正抽出背後巨刃的Eddie隨便地丟去問話。

「我覺得不然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他轉身對Casimir咧嘴笑笑,隨即趁魔物因痛搖擺掙扎低頭之際又躍上魔物的頭,抽出背後的巨刃,就著拔刀的慣性砍下了正在長出的角,然後順勢用左手拔下卡住的細刃刀,雙腳重擊在魔物額心,翻身落地。

「刀可是Killov送我的,被你卡住我回去沒法交代。」

那幼龍的腦袋因Eddie這一跳,重重摔向地面。

趁Eddie沒有在魔物近旁,Casimir結印向那腦袋轟然落地的方向集中射去了火箭。

「Penelope,把我送上它頸項,看來重擊對它有效。」她聽言斜支起長雙刃,Eddie借支點再次躍起,舉起的巨刃目標對準那魔物的頸項。

就在這時什麼東西從另一個相近的洞口沖了出來——Penelope立即結印掩護,卻還是為時已晚——Eddie的身形遭到龍尾的一擊改變了路線,在他下落的方向魔物的腦袋衝破剛剛倒下揚起的土塵,正大張著血盆大口慾將Eddie整個吞下。

他正打算孤注一擲拿右手向蛇口中打出雷電,卻被飛躍起的Casimir撞回了地面。

「⋯⋯咦?Cass救我?這是哪出戲?」Eddie勉強站起身調侃道。左手摸向左肋,肋骨似乎斷了幾根。

「少廢話。我是巴不得今天你就消失。」他所言屬實,但因為並未受命讓死神「有去無回」,Casimir還是要保障部下安危。剛才這下如果不是用了那種程度的衝撞,Eddie恐怕是要成為那魔物的夜宵了。

「也沒耽誤你公報私⋯⋯」Eddie剛想抱怨Casimir那一下撞擊比魔獸的尾巴打得都重,那巨型的尾部就橫掃而來。三人只好躲開。

在一行人落地的地方,魔物的巨爪又從天而降,將Casimir與Penelope和Eddie兩人分開。

「Penelope。」Eddie躲開那記攻擊後喚她,雙眼卻只是死死盯著目標。「再來一次。」

「你開玩笑嗎?」她不解。

「快點,我自有辦法。」

Penelope抿了抿嘴,又斜傾了長刃示意Eddie,後者踏上刃尖借力再度躍起。

果然那魔物又打算用尾部在他背後攻擊。然而他在半空旋轉了半圈,拿左手向龍尾攻來的方向打出一記氣爆,巨尾在空中搖晃了兩下,錯過了攻擊Eddie的最佳時機。Eddie卻借那氣爆的反作用力加速落在魔物的頸項上,手起刀落。

他翩然落在Casimir身邊,與此同時魔獸的頭顱轟然落地。

「還在大殿說一人就能解決。可笑——」抱臂看著Eddie落下的Casimir嘲弄道。

他語音剛落,那落下的蛇頭突然又張開了嘴。

它沒有攻擊,卻只是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嚎叫。

那嚎叫聲持續了很久——嚎叫之中,借冰原的幽光,幾人看到那頭顱上與Eddie砍下角對應的另一側,也漸漸萌生出另一隻更長的角。

叫聲終於停止時,Eddie不堪忍受地拿開掩在耳朵上的雙手,「它是想幹嘛啊,呼喚同伴嗎?今晚再來兩次可就有些吃不消啦。」Eddie揮刀搭在肩上,細刃刀已在腰間入鞘。他做這個動作時完全忘了肋骨的事,不由得踉蹌了一下。「我說的是再慘遭大祭司Casimir『相救』兩次哦。」他一半揶揄一半認真——儘管心下明白那確是為救他的必然之舉,卻真狼狽在魔物倒是沒對他造成什麼實際傷害。他拿余光掃向Casimir,後者只拂袖轉身而去。

「不論如何,我們先回鎮上和西川閣下與言冬閣下匯合。」


「好安靜啊⋯⋯」言冬一邊走著一邊感嘆道。

「難道不是因為正是深夜嗎?」

「就算是這樣⋯⋯這也實在太安靜了。就好像整個鎮子是空的一樣。」

正沈吟著,言冬忽然看到了什麼——「那邊有間房子大門敞開。」說著就向他所指的房屋跑去,西川也跟上。

兩人徹查了院落內的所有房間,空空如也。

西川與言冬匯合,對視後相互點了點頭,示意分頭搜查。

果不其然,整個鎮子全部空無一人。

在第十七,因為意識沒有物質的基礎,死亡後形體就會慢慢消失。只是鎮子上連血跡都沒有,看起來不太像經歷過大屠殺。

「我知道閣下在想什麼。」西川打斷了言冬的思路。「在下也認為並不是因為居民被屠殺了所以才會這樣。時間線上說不通——據說內廷接到消息是今日丑時。」

「在鎮子周圍四處找找吧。找到居民的蹤跡說不定就能搞清楚了。」

西川正要抬腳,左臂傳來的疼痛讓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唔⋯⋯」言冬聞聲看去,包紮的繃帶上有血跡滲出。

「西川閣下忍一忍。接口的咒力剛在我的咒印下解開,現在才正是會感受到斷臂的痛覺的時候。很快下半段治療咒術就會起效⋯⋯」就在此時,震耳欲聾的嚎叫聲淹沒了言冬剩下的話。

兩人吃了一驚。

「那個是什麼⋯⋯?」

「好像是從大祭司他們一行方向傳來的。」西川忽然有些擔心。Casimir作為Eddie的直隸上司向來與其不合,Penelope在封塵後就與Eddie再無來往。真的想不出整個內廷還能配出比那一行人更讓人不安的戰略組合。

兩人正向聲音源頭奔去,嚎叫聲忽然又響起。這一次比上一次更久也更強烈。

「這到底是⋯⋯」

嚎叫聲終於停止。

言冬正要繼續向目標走去,西川止住了他。「言冬閣下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是剛剛嚎叫聲過後才產生的。」

「呃?」言冬聽言站定,仔細地嗅著。「好像是什麼燒焦的味道⋯⋯嗯?這個是⋯⋯?」

言冬突然一驚,看向西川,後者只是點點頭。

「好像是在鎮子後面的針葉林裡。」

兩人不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味道的源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數百具屍首——大概是全鎮的居民——被堆放成一座屍山,黑色的烈焰在那堆屍首上熊熊燃燒。

西川拖起剛剛開始有知覺的左手結印,打算破潰那火炎。

「沒用的,我們都試過了。」Eddie從屍山的另一側繞過來。

西川聽言一震,轉頭皺眉看著Eddie。

「Eddie⋯⋯Casimir殿下,你們那邊的嚎叫聲是⋯⋯」言冬開口。

「殺了一隻長⋯⋯」

「有條幼龍。已經解決了。不知道是被什麼召喚而來的。想必那只是用以催化這裡這場召喚的。不過看這黑焰⋯⋯」Casimir仰首看這那熊熊燃燒的火炎。整個內廷咒力近似與暗較高的只有Dawson和他的兩名得意門生。驅動這麼強大的咒術點燃連他作為大祭司都無法熄滅的火炎,又召喚了那對黑焰具有抗性的幼龍,看來只能是Dawson本人所為了。

幾人沈默間,黑焰突然加劇,倏忽間火焰已高過了周圍的針葉林。

這時,與那火炎尖端相對的天空似乎扭動了一下,漸漸盤旋出漩渦的形狀⋯⋯

「這是⋯⋯和封塵一樣⋯⋯」

幾人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這確實是和封塵一役相同的咒術,僅憑在場的幾個人如何抵擋那瞬間讓半座內廷覆滅的強大咒力?

Penelope看向了Eddie。

「別看我,要知道我那天可是拿黑焰把那玩意兒燒了。這個不一樣,黑焰可是沒用。」發覺Penelope視線的Eddie無奈地攤手。

Penelope咬了咬下唇。他說的沒錯。

嘶叫著的魔物隨漩渦頂峰一起盤旋著逐漸接近地面。

隨那漩渦的接近,愈加強烈的旋風在幾人周圍翻湧。

Penelope緊握了長雙刃,率先衝上屍山,開始逐一擊碎離屍山頂部較近的魔物。

西川勉強拿雙手結印後擊向地面,自他雙手與地面接合處延伸出發出淺綠色微光的咒印——頃刻間屍山內湧出兩株長蛇般粗壯的藤條,舞動著攻擊Penelope身邊的威脅。

他側看向不遠處的Eddie和Casimir,Eddie握在右手的細彎刀在咒力下閃爍起雷電,隨即他未作停留便奔上屍山協助Penelope。一旁的Casimir形容肅穆,雙手的印完成之時,奔騰的火龍從屍山頂部盤旋升起,如鎖鏈般循漩渦攀爬而上⋯⋯

一時失神,西川的左手突然陣發劇痛。對此毫無預料的他忍不住呻吟。

「西川閣下,最好還是交給他們三人吧。你這左臂還⋯⋯」言冬的本職不在戰場,此時他確有些束手無策。

西川卻如同沒有聽到言冬的勸阻,繼續加強著雙手咒力的輸送。

眼看漩渦已抵達屍山頂部,一時間,漫布漩渦的黑焰與那屍山頂端熊熊燃燒的火炎相接——半空中扭動的魔物的漩渦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震顫了一下,直徑陡然增長了一倍。

Casimir的火炎原本如鏈條般牽制著漩渦,也在此刻分崩離析。

魔物們從火焰鏈條崩潰的地方奔湧而出,四散著向屍山下的三人飛去。

見此場景,原本和Penelope一同與漩渦底部魔物周旋的Eddie從屍山上一躍而下,朝較近的Casimir奔來,順勢刺穿了一隻正要襲擊Casimir長著喙的魔物。與此同時正對面的Casimir已結成了印,眼前的魔物剛巧消失的瞬間,一枚失去目標的火球徑直朝Eddie的腳邊飛去。

「喂!噯!」Eddie急忙站定撲滅了衣角的火,「你怎麼回事,剛才公報私仇,現在這算借刀殺人嗎?」

「『借刀殺人』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Edmund閣下。你要關心的不是我吧。」

Eddie聞言轉向另一側,Casimir說得不錯——言冬正僅以幻術和數十隻魔物糾纏,而西川仍發動著控制屍山上藤蔓的咒術脫不開手,此時的兩人已經被圍住了。

「嘁!」沒時間和Casimir理論,Eddie轉向好友身邊幫忙解圍。

幾人各自苦戰著⋯⋯

眼看包圍西川和言冬的魔物被Eddie消滅了大半,西川才終於又能清晰地看到屍山上的戰況。

就在這時,漩渦的直徑又一次擴大,完全壓倒了西川的藤蔓。此時他左臂從繃帶滲出的血已經染紅了他腳下的地面。由他覆於地面地雙手延伸出的淺綠色咒印光芒在藤蔓消失後逐漸淡去。

西川脫力地坐倒在地。

Casimir向漩渦發射的火箭,原本還能消滅薄弱部位的魔物,此時卻被盡數彈開。

更讓人擔憂的是,本在漩渦底部對抗魔物的Penelope遍體鱗傷,半只右臂和右腿已被捲進了漩渦。

「Eddie,這裡有我,你快去幫忙!」

Eddie順著西川的眼神看去,咬緊了牙關。他又看看好友的左臂,最終還是決定信任西川。

「真是煩死了。」——丟下這句話的他再度向屍山衝去。

不知那漩渦是什麼結構,魔物似乎在向下湧動,而被捲入的Penelope卻正被拖向更高的地方。

漩渦先是淹沒了她的整隻右臂,而待Eddie回到她身邊,她的胸口和左腿也已沒入了魔物群中。

——她的武器握在右手,此時也被漩渦吞入。不能結印,不能反擊,此刻她毫無還手之力。

Eddie手持細刃刀不斷地消滅著她周遭的魔物,可從那漩渦中只是湧出更多來填補他造成的空缺。

刀上的雷電逐漸變得黯淡起來。

「Eddie,別費力氣了。」

「閉嘴。」他收回細彎刀,抽出背後的巨刃試圖一次性製造出一個大一點的缺口。那刀的重量卻在他砍下去時震到了他左肋的傷。他吃痛,握在手中的巨刃扎進了腳下的屍山。

「Eddie,我知道Xerces要你做的事。」

他垂下的眼,忽又睜大。忘記了再度拔刀攻擊。

——Penelope持續內陷⋯⋯

「也知道他拿什麼要脅。」

他抬頭望著被越卷越高的她的臉。

她的左手撫上了他的右臉——

西川遠遠看到Penelope貼在Eddie耳邊說了什麼,隨即慢慢完全沈進那漩渦之中⋯⋯而Eddie,忽然躍下了屍山,落在自己身旁。

巨刃被他插進身旁的地面。

漩渦中的Penelope迅速地上升,西川最後看到的是她即將被淹沒的臉。

不遠處的Casimir也一臉詫異地望著Eddie,忘記了手中的印。

「Eddie⋯⋯?怎麼⋯⋯?你為什麼⋯⋯?!」西川開始只是質問,隨即作勢要衝上屍山去。

「你給我別動。」Eddie抬起左腳——那一瞬在西川眼中似乎是很久很久——當他的腳落向地面之時,以Eddie為中心,沈重的氣爆砸向了其餘三人。他們動彈不得。

西川記得的最後的事,是Eddie揚起右手以左手結印——

『吾以創世之名⋯⋯』

——如擎天巨柱的落雷,在漩渦的中心,連結了天與地。


幾乎同時,Gaia外城郊外一處破宅遺跡——

男子俯身查看一處斷掉的立柱。那底部的一塊地磚看起來似乎比其他板塊光滑一些。他先是用手指嘗試把地磚剖開,然後用腳踩,地磚都紋絲不動。男子沈吟了一下,然後把手覆在那塊地磚向立柱底部推去。

那塊磚陷了下去。

他所在的是原本是宅子大廳的地方。正中央斜倒著半邊被燒盡的書桌下,地面被打開,顯現出通往地下的石階。

「真不想說『得來全不費功夫』⋯⋯早知如此就先調查事發地了。」男子無奈地自言自語。

看設計,地下的房間似乎曾被用來作為書房——書桌正對著入口,背對著的牆邊豎立著幾座書架。他簡單地掃視了一下,藏書大都是關於第十七的歷史,平平無奇。倒是書桌邊地上的一摞書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拾起最上面的一本,書的名字叫做「創世」。書名和內容全部是用古語寫成。他的古語知識太有限,根本沒法看懂那書的內容,只依稀記起大約在自己還沒進入內廷的時候這些書籍都被集中銷毀了。

「喔,讓我看看這還有什麼⋯⋯」他蹲下查看那摞書書脊上的名字。原來除了那本之外,其餘也不過只是些咒術研究的書籍罷了。

只有一本,書脊上沒有名字。

他把那書抽出來,果不其然又是古語,只是內容是手寫的。

他皺了眉,一邊試圖弄懂幾個句子,一邊把右手撐在書桌上倚靠著好歇一歇腳。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桌上的卷軸——

「哎這是?」

一柄劍忽然闖入他的視線。

他借壓在桌上的右手撐起身體,翻入書桌與書架之間放著座椅的空隙,用左手捉住桌上的卷軸,反手把書桌打向了門口。

來人輕易地向側躲開。

是兩個女人——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的女人。

「沒想到你還敢再進入Finn家宅,翊。」

「我有何不敢?這宅子已經被銷毀200多年無人問津。人在時我都不怕,難道還怕你們這種『不速之客』?」被稱為翊的男子刻意加重了「不速之客」的語調。

「這裡只有你是『不速之客』吧。」伴隨著話語,為首的女人手中的劍再次刺向翊胸口。他念咒瞬移向門口,停在了另外那名女子身後,隨即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反扣了她的右臂在她身後。「別來無恙,Finn姐妹。」

「Claire!」見妹妹被挾持,Evelyn停下了攻擊。

「別緊張。雖然你們在通輯之列,我此行並不是來抓懸賞犯的。」Finn姐妹現在還被通輯倒不是因為她們和翌是整個家族在封塵之後的清剿中僅留的倖存者,而是因為和傳說中的「發條舞者」有牽連。也似乎正因如此,他們的意識在百餘年後仍然不滅。

只是兩人的兄長,翌,在三年前不知所蹤。

「我說,我只是在調查翌的事,他也算是我的舊識。你們就這麼不給面子嗎?」他手上Claire正在奮力試圖掙脫。

「你還有什麼顏面稱他為『舊識』!不就是你殺了他!」

翊聽聞沈吟了一下。內廷接到的消息確實是翌只是失蹤在逃,並不是他的死訊。話說這兩個丫頭是為什麼懷疑到他頭上來的?

他正想著,卻瞟見Claire的左手和Evelyn的右手結成了同一個印。

「糟了⋯⋯」雙胞胎合併結印,他聽是聽說過,卻是第一次見識。

水龍從Claire左手升起,將翊撞出地窖。

他剛勉強呼吸出來,Evelyn的劍尖已經抵上了他的咽喉。

「哎。本來想連那本書一並帶走⋯⋯現在只有這個也好。」他把卷軸收進背後腰帶間,隨即在背後飛快地結印——在Finn雙胞胎眼前,翊就這樣消失了。

「腳底抹油的混蛋⋯⋯」

就在這時,西方天邊傳來怒雷的聲音。

「Evelyn,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快點回長老那裡去吧。」


【缺德小劇場】

Eddie在通過接口後看到西川,便把左臂搭在他右肩上,「噯,你確定你只丟了這個?」他指了指言冬正在幫西川包紮回位的小臂。「要知道通過接口被切掉的殘肢在空間上還是以咒力相連的,所以根本沒感覺⋯⋯這可是能看見的⋯⋯那看不見的⋯⋯」他低頭朝西川身下努了努嘴。

西川惱怒地打算結印,左手卻不聽使喚。

「言冬閣下,就有勞你和西川閣下查看鎮上了。我們一行就向北調查周邊。」Casimir故意裝作沒看到兩人剛剛又開始的鬧劇,只對言冬說道。

成功激怒西川的Eddie聽言幾步躍至Penelope身後,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好安靜啊⋯⋯」和西川一同走進鎮子時言冬感嘆。

「難道不是因為正是深夜嗎?」

「就算是這樣⋯⋯」

西川的注意力明顯被什麼吸引了,「言冬閣下,麻煩稍等我一下。」

「咦?⋯⋯」他看著西川走向的地方,「茅房?」

言冬等在外面一頭霧水之際突然聽到西川暴怒的聲音,「Eddie,我什麼時候一定要撕爛你那胡說的嘴!」

「哎?」言冬不解地歪了頭。

——另一邊,跟在Casimir身後的Eddie突然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因為這幾乎是寂靜中唯一的聲音,全線警戒的Casimir被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幹我什麼事⋯⋯唔嗯⋯⋯」他尷尬地揉揉鼻子,「我知道這島常年冰封,但我沒理由會受寒涼才對啊⋯⋯肯定是Killov想我了。嘿嘿。」


——坐在門檻上的Killov也突然打了個噴嚏。

「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