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无猜 | 第十章  缺一

炎热的午后，白桦林里知了叫声滔天。练星和坐在其中一棵树下，正在等待忘尘。

练星和平日喜静，每到夏日对知了总是不胜其烦。此刻听着此起彼落的虫鸣，却一丝不悦也没有。这大概与他昨夜苦练一晚上水遁，且有了不错的进步有关。

近一个多月来，练星和与忘尘碰面时经常互相切磋，偶尔还会交流心得。日久之下，他发现自己在拳脚应对和术法使用上更得心应手，或许水遁有所进展也与此不无关系。

未到申时，他就迫不及待来到落云溪畔，想与好友分享喜悦。

忘尘平日总要申时才能到落云溪与练星和会面，若碰上功课较多的日子，酉时才姗姗来迟也属常见。练星和今日来得太早了，他坐在高大的树下，树荫之间偶尔洒落几丝光线，照在他嘴角微扬的脸上。

脑海中不断浮现昨夜柳生难得一见的笑颜，那是练星和有记忆以来，柳生为数不多的笑。能够得到爷爷的认可，他由衷地感到愉悦。

知了的声音如同梵音，让练星和原本放松的身心愈加松弛，加上一整夜的练习耗尽了精气神，他的眼皮逐渐沉重，终靠着树干沉沉睡去⋯⋯

白桦树下，练星和身边的土地冒出一个小包，钻出一只食指粗细的墨绿色蜈蚣，正是其护兽缺一。

缺一爬到练星和垂落地面的手边，用头轻碰了碰他，不见其任何回应，遂沿着其手爬进了袖口内。练星和似无所感，依旧安睡着。

清风吹来，练星和额间的发丝微微晃动，映衬着那微带笑意的表情，俨然是个做着美梦的少年⋯⋯

***

忘尘顶着艳阳，大汗淋漓地朝落云溪走来，远远便见白桦树下那抹显眼的黑色身影。他加快脚步来到跟前，发现练星和睡得正酣。

忘尘看了练星和平静的睡脸一会儿，心里突然萌生恶作剧的念头。他就近拔了一根芦草，打算弄醒练星和。

就在芦草接近练星和脖颈的当儿，缺一突然从对方领口钻出，恶狠狠地对着芦草张牙舞爪起来。

忘尘见缺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只缺了一条腿的蜈蚣，是练星和修习驯兽术后第一只驯化的灵兽。由于当时术法生疏，加上紧张则乱，练星和在过程中意外弄断了这只具备灵性的天龙一条腿，后来才为其取名缺一。

练星和对缺一一直心怀愧疚，因此常顺着它，日久养成了此灵虫有些骄纵的个性。

缺一对忘尘舞动那两根带毒的利爪，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忘尘心生怯意，缩回了持着芦草的手，然而这只灵虫丝毫没有卸下敌意，仍是生人勿近的姿态。

忘尘抓了抓头，脑中思索该如何平息其怒气的当儿，缺一突然发难了。

通体由绿转红的它，身子蜷缩后猛地伸长，借力跃落忘尘脚边，迅速朝其爬去。忘尘一惊，连连后退，发现缺一动作迅速无比，想也不想直接转身就跑。

缺一在忘尘后头追了片刻，发现追不上，忽摇头晃脑起来，随即身型像发胀的气球般迅速长大。

忘尘一个回头，发现这只灵虫竟变得比初见时还大，吓得将手中芦草一丢，大叫“救命”而逃。缺一闻声更为愤怒，色呈暗红的躯体倏地鲜红无比，如箭一般冲忘尘而去。

睡在树下的练星和被忘尘的叫声吵醒，一睁眼竟见自己的护兽狂追好友不放，大惊失色。他吹了一声手哨，见缺一丝毫没有反应，大声喝斥：“缺一！”

缺一顿了一下，随即置若罔闻续追忘尘。练星和急得跳脚，拔腿朝缺一和忘尘的方向奔去；没跑多远，便见缺一已追上忘尘，对其展开了攻击。

忘尘见缺一攻向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口中虽“救命”不断，身体却灵巧一闪，避过了缺一的利爪。

练星和远远见到此幕，心中松一口气，但见缺一穷攻不休，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忘尘疲于应对缺一，情急之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当作武器朝缺一扔去。石头不偏不倚击中灵虫头部，发出敲打在硬物上的沉钝声响，缺一竟就此不动了。

忘尘见缺一身上的鲜红色调逐渐转黑，对方又一动不动，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而不远处传来练星和焦急的大喊：“快跑！”

忘尘未及反应，缺一已经攻至。他一个滚地，缺一利爪直刺其刚才所在地面，入土之深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缺一使劲拔出双爪，转头又朝忘尘刺来。忘尘坐在地上，与对方距离之近令他已无暇起身，只得保持坐姿，手脚并用拼命往后挪。

眼见缺一的利爪就要碰到自己，忘尘身子一侧，手臂被利爪划过，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忘尘按住受伤的臂膀，望着面前的庞然巨虫脸青唇白。

缺一拔高的身躯如同一棵参天巨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忘尘。忘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不听使唤，再难动弹。

就在缺一又展开攻击的当儿，背后传来练星和的声音。

练星和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咒语。随着一声“破”，缺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干了体内的力气，瘫软倒地。

练星和走到缺一跟前，伸手按住其头，口中低声念诵，缺一便泄了气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回原来大小。

练星和铁青着脸，也顾不上缺一，直接朝忘尘跑去：“你怎么样？”

忘尘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对练星和示意。

练星和直接撕开忘尘衣袖，查看其伤势。伤口不深，并未流太多血，然而周围泛着暗绿色的荧光，正往其他部位蔓延。

练星和不作多想，解下腰带紧紧绑在忘尘臂根处，直接以口替忘尘吸出毒液⋯⋯

变回食指粗细的缺一爬到近处，弓起身对着二人看了好一会儿，便钻进土中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