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无猜 | 第七章  水遁

深夜的落云溪一片安宁，平静的水面却突然出现一阵波动。原本藏在洞中的一只地鼠探出头来，闻到空气中不祥的气息后，“咻”一声窜回了洞中。水面波动加大，最终露出了一颗人头，那人破水而出，发出阵阵喘息。

月光映照着那张湿透而苍白的面庞，练星和缓过一口气，对岸上那个高大英挺的黑色身影轻道：“爷爷，我没气了。”

岸边负手而立的是一名身着黑袍、样貌斯文的中年人——柳生。柳生五官端正，皮肤白净，乍看之下有股儒生的气质，唯独一双眸子却呈黄绿，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从外貌看来，他倒像练星和的父辈，一点也不似练星和口中的“爷爷”。

柳生没有答话，身后突然窜出一条黑色的长尾，朝练星和脑门拍去。

练星和身子一沉，下意识挣扎：“爷爷，我⋯⋯”

见练星和在水中扑腾了好一阵，柳生收了手。连喝好几口水的练星和不住咳嗽起来，耳边传来柳生冷冷的声音：“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学？”

练星和连连摇头：“不是。”

“这水遁术你今晚要是再学不会，就一直待在水里，不用上来了。”

练星和本就苍白的面庞，如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爷爷⋯⋯”他望向柳生，到嘴边的话因羞愧而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弱弱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一抹白色身影从树间蹿出，落在柳生身边，随即化为人形。练星和见小白来到，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叫人。

小白见二人反应，猜出何事，站在柳生身边也不多言。练星和待气息回稳，抹去脸上的水渍，深吸一口气后沉入水中。

岸边，两人同时细细观察水中练星和一举一动。看了好一阵，小白漫不经心地开口了：“星和继承了他娘亲的血脉，天生水火难容，他在水遁术能有现在的进步已经很不错了，三年前他连水都不敢下⋯⋯你何不给他多一点时间，让他慢慢练？”

“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

“物极必反，你若逼得太紧，恐怕他会学得更慢。”

“水遁是我这五年才领悟的保命之术，虽毫无杀伤力，却能在危急时刻救他一命，所以他必须学会。” 柳生语气冰冷，心中却想起他那位至交——倘若他再早五年悟出此术，那小子如今可能尚在人世。

逝者已矣，多想无益。他既然保不了好友的命，那就得确保其儿子平安长大。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让练星和变强，让他拥有足够自保之力。

“可是⋯⋯”小白还想再劝，却被柳生打断。

“你越来越像人了。”

小白一愣：“有吗？”

“妇人之仁迟早会害了他。”

小白有些语塞：“我只是⋯⋯”

水中，练星和撑了一顿饭的时间后逐渐不支。为了让自己能在水中多待片刻，他捂住口鼻，眉头紧锁，奋力抵抗想要浮出水面透气的欲望。

小白看着水中的练星和，眼眶微微泛红。

 “这孩子的个性像极了他爹，做事全凭直觉，固执、心软，还不听人劝⋯⋯恐怕迟早会走上他爹的旧路。”柳生轻叹，转头问小白：“难道你不怕？”

“怕，但我不想因此让他日子太难过。纵使是你我，小时候也不是这样长大的。”

柳生又叹一口气，转换了话题：“他近来身上沾染了人气，你有没有听他说过些什么？”

小白略一犹豫，道：“是个小道，我去探过了，应该没什么威胁，毕竟他也需要朋友⋯⋯”

柳生冷哼：“交友不慎的后果你我都领教过了，还想让他交朋友？”

小白嘴角露出讥讽的笑，这只千年蛇妖就是嘴硬心软。当年他若不愿答应那人临终托孤，谁也逼不了他；如今他陪她冒险带着这孩子在人境之内苟且求存，还将自己毕生所会倾囊相授，绝对发自真心。

水中传来响动，再也憋不住气的练星和浮出水面，急促喘气。他看着眼前板着一张脸的柳生，怯怯地低头不敢作声。

小白见气氛僵冷：“星和，爷爷知道你很努力，不会怪你的。”

柳生莫名被小白扣了帽子，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发作。

练星和见爷爷没有否认白姨的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却突然瞅见不远处那颗毛茸茸的小白球——正是自己和忘尘照料的那只兔子。

兔子兴许闻到了练星和的气息，三蹦两跳就朝其而来。练星和见柳生看兔子的眼神流露出厌恶，纵身跳出水面挡在兔子跟前：“爷爷不要！”险险挡住了横扫而来的黑色长尾。

柳生见练星和为了兔子当面忤逆自己，怒道：“你信不信我连家里那只一起撕了？”

练星和一颤，赶紧将兔子抱在怀里，口中哀求：“不要。”

见练星和这副窝囊模样，柳生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练星和抱着兔子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浑身湿透，忙不迭把兔子放下，又担心兔子着凉，弓身为兔子挡风。

小白见其不知如何是好，纵身一跃，从对岸轻巧跳到他身边：“我来吧。”

练星和让出位置，小白抓着兔子后颈，将其拎了起来。兔子不断挣扎，看来害怕极了。小白对兔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兔子抖了抖，不敢再动。小白满意地把兔子抱进怀中，走向兔子窝的方向。

留在原地的练星和在夜风中不住颤抖，脸上尽是沮丧之色。小白回到，摸了摸练星和的额头，发现他并未失温，便放心在其身边坐下。

“白姨，我是不是真的很笨？”练星和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之处，或许你的天赋不在于此。”

“可是爷爷他真的很生气⋯⋯我觉得力不从心。”

小白拍了拍练星和的背，她知道这孩子已经很努力，但许多事她不便明言。

练星和吸了吸鼻子，脸上突然流露出担忧：“你说爷爷他会不会真把屋里的兔子给撕了？”

小白想了想，摇了摇头——以柳生的性子，她还真无法确定回去还能见到兔子活蹦乱跳。未免练星和难过，她扯开了话题：“今晚别练水遁，我教你别的。”

 “什么？”

小白与练星和相对而坐：“看着我的眼。”双眸闪现一丝绿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