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重逢 | 第四章 故人再见

清澈的小山溪旁，忘尘把大龟从箩筐中取出，放入水中。

“你壳上的伤是被人以血咒所致，我已处理过，以后应该不会再恶化了。废掉你两百年修为，是当作你助纣为虐、残害人命的代价。世道险恶，无论是人是妖都要学会防着点，你且安心在这溪里好生修炼，今后别再去蹚任何浑水了。”

大龟似乎听懂忘尘的话，回头朝他点头示意，便遁入水中游走了。

眼见大龟消失于视线，忘尘取出短匕，泡入水中。匕身上狐妖的血早已干涸，血丝在水中化散开，犹如一朵艳丽的水中花，瞬间即逝。

他看着水中闪烁着青光的短匕好一会儿，才用手小心翼翼地轻擦匕身。这把短匕本非他所有之物，他只是替人暂为保管。若非昨夜情况危急，本不该使用。

清洗干净后，忘尘用方巾小心将短匕擦干，藏于履中，起身朝前方望去。只要翻越过这两座山头，便是陈家沟——四师弟忘缘的家乡。

***

除了吃人狐妖后，忘尘一路无事地走了半个月，终于来到陈家沟。

虽然忘缘早在5年前已还俗，俗名陈凡，忘尘依然改不掉多年的习惯，和忘缘彼此以师兄弟相称。

和自己与三师弟忘生自小父母双亡不同，忘缘是因家境贫苦，才被父母送养于清水观。他一岁被送入观中，五岁拜师，比忘尘与忘生入观的年纪幼小许多，和父母却一直没有断绝联系。惦念儿子的两人每年都会前来探望忘缘一次。

忘缘的童年父母并没有参与多少，因此作为师兄的忘尘，很少听他提起关于两人的事，偶尔有之，语气中也多带着疏离的敬重。

四年前，忘缘之父因病去世，母亲身子欠佳，他决定还俗，回到家乡陈家沟奉养母亲，以报生育之恩，震惊了同门。师父无忧子见忘缘心意已决，便遂了他的愿；可是如今母亲故去已有两年，忘缘却不曾提出欲重回师门。

忘尘心中清楚，这位师弟虽曾在清水观生活了十四年，却无心向道，并未学会一招半式。他素来向往采菊东篱下的生活，如今这般，应该是他最想要的了。

对此，无忧子并无任何责难的意思。纵使忘生每每提及总要数落四师弟一番，师父总说：每个人都可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只要不祸害生灵，无论选择何种道路，他都乐见其成。

抵达忘缘住处时正逢下午，远远便见他站在梯子上于门廊敲敲打打。

忘尘来到忘缘身旁，见其一副专注模样，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到来，唤道：“师弟。”

忘缘手一停，转头见到笑望自己的忘尘，惊喜交加，忙不迭从梯子爬下。“师兄！好久不见，我正想着你呢！”

忘尘见忘缘一脸病容，印堂隐约现出黑气，微微一愣，也不追问，笑着回道：“想我做什么？是不是哪儿又漏水了？”

忘缘脸上一红：“我早学会怎么补漏了，不敢再劳烦师兄。快，进屋坐吧！”忘缘喜孜孜把忘尘迎入屋，殷勤地倒了杯茶水。

忘尘环视四周，和一年前他来访时比起来，家中各处打理得更为干净，摆设似乎也换了不少。屋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妖气。

忘尘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一段日子不见，你打理屋子的本事见长不少。”

“师兄说笑了，我哪里懂什么打理，”忘缘搔了搔后颈，才退的红晕又爬上了双颊，“是有人帮我打理，才会这么井井有条。”

“哦？”忘尘顺着往下问：“陈家沟人烟稀少，莫非你家方圆十里之内还有邻居？”

“她不住在陈家沟，”忘缘被忘尘一问，脸更红了，“是我的红颜知己——小曼，也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忘尘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师兄，过两天是我大婚的日子，如果你不介意，不如留下来当我的主婚人？”

忘尘看着忘缘，眼前的小师弟除了气色极差，身上还隐隐散发一股腐朽之气，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气息。种种迹象都告诉他，忘缘肯定遇上了祸事，如今看他浑然未觉的模样，恐怕和妖物脱不了干系。

忘缘见忘尘久久没有回话，脸上泛起担忧的神色：“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回清水观，反对我成婚？”

忘尘忙道：“当然不是，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我和师父都很赞同。”

忘缘松一口气：“这么说你愿意当我的主婚人？”

忘尘思忖片刻，点头答应：“只要你不嫌弃道士为你主婚不吉，我当然愿意。”

“我就知道师兄你待我最好！”忘缘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随即拿出自己亲手缝制的喜服、被褥，对忘尘叨叨絮絮地开始讲述自己如何准备婚礼、如何紧张难眠。

忘缘虽然未在清水观习得任何武艺和法术，却有着两样别人难以企及的特点——缝纫和絮叨。缝纫是忘缘本着兴趣自学的技艺，颇具天赋的他不但自学成才，更为观内弟子缝制了多套别具特色的道服；絮叨则是他天生的坏毛病，不知是否说得多，年长日久之下说话变得犀利无比。不过出于尊重，他对忘尘和忘情两位师兄和师父无忧子说话始终比较客气。

忘尘看着滔滔不绝的忘缘，决定这两日先探查清楚忘缘和未过门妻子的关系。倘若对方是妖，他定不会心慈手软放过祸害师弟的妖孽；倘若对方仅是普通人家，他顺水推舟成全一对璧人之余，便尽速找出并解决祸害师弟的源头。

“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前去置办多一点婚庆用品？”忘缘看着满桌的物事，突然觉得有所不足。

他环视屋内一遭：“万一小曼带着她爹来了以后，岳父大人嫌弃屋里太过寒碜，那该如何是好？”未等忘尘回答，他又自顾自续道：“不行，我看我还是到镇里添购多些用品好了，师兄，你陪我走一趟吧？”

忘缘一脸殷地切望了忘尘好一阵子，忘尘才从思绪中回神，“嗯？”

“事不宜迟，马上就去。” 忘缘说完，拉着忘尘就走。

 “上哪儿？” 忘尘一头雾水，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被忘缘拉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