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对着夜空，用手指吹响口哨。原本在树梢歇息的纯白色猫头鹰晃了晃脑袋，瞪着圆圆大大的黑色眼珠子，动了动翅膀。在卡尔的第二声口哨响起时，它动作敏捷地展翅飞向卡尔的所在位置。

“夏夜。”卡尔满意地看着朝自己迅速飞来的猫头鹰。

听到主人的叫唤，白猫头鹰在快要落地时，即刻褪下飞禽羽毛身躯，瞬间幻化成人形。

“主人。”他表现恭敬地轻唤卡尔。此刻的容貌只是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少年模样。唯独与众不同的，大概就是他那一头显眼的白色短发了。

夏夜的真身原是一只极有灵性的猫头鹰。百多年前，差点命丧于人类的捕猎活动中。机缘巧合下，被卡尔和卡洛两兄弟救了下来。后来又在卡尔的帮助下，修炼了近八十年，才终成功幻化成人形，并获得永生不老的能力。感念夏家兄弟的救命之恩，夏夜发誓将其一生奉献给夏家，永生永世只当夏家忠心耿耿的仆人。

“主人，你是否有心事？”夏夜敏感地察觉到卡尔的某些转变。

“我真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卡尔软骨头似的靠着身后大树，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夏夜。

夏夜的表情木讷，听了卡尔的话后，便老实地点了点头。此举让卡尔哭笑不得。

“你见到卡洛没？”卡尔问。

“少主刚才只身前往茉柯兰夫人的住处了。”

“我刚从那里出来，他早跑了。那之后，还有见到他没？”

夏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又摇了摇头。可是见卡尔露出忧心的表情，逐毛遂自荐道：“要不，我去找少主吧！”

听了夏夜的建议，卡尔想想也是。毕竟卡洛现在有心躲他，不会那么轻易露面的。如果让夏夜代他找人，应该会事半功倍吧！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卡尔露出舒心的笑意，交待道：“若是见了卡洛，就告诉他，我需要跟他谈谈。让他马上回家去，我会在家等他的。”

夏夜虽然觉得今天的主人有些怪怪的，但也不多嘴。主人和少主的关系向来亲密无间，也没有闹别扭的可能性啊！那是为什么感觉气氛有点古怪？

看出夏夜的忧虑，卡尔主动解释道：“卡洛他似乎对我的有些做法不是很谅解。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我担心他心情不好胡乱闯祸。”可千万不要碰到什么麻烦才好。

夏夜领命，也不多加追问。“放心吧主人，我会找到少主，然后将你的话带到的。”

卡尔闻言点头示意，感激地道了声谢。夏夜抬头望向夜空，一秒瞬间变身回猫头鹰本体，拍了拍翅膀就往高空飞去。它们猫头鹰一族原本行动能力和视力在夜间就特别出色，找个人对它来说，也绝非难事。

卡尔在夏夜的帮助下，虽然稍微安下心来，却还是隐约感觉心里不舒畅。那并不是什么好现象，预感貌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快要发生了。

血月时限将至，到时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战争。

卡尔抬头望着明亮的黄色月亮，眼眸里映出那抹柔和的光晕，心里却泛起了一波波的涟漪。

他在思考。

该怎么说服卡洛呢？

如果那一天，他和卡洛没有刚巧去到半山腰。

如果那一天，他和卡洛没有遇到私自闯入山林遇险的芷熙。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多管闲事地插手挽救了芷熙的生命，那么他也一定不会干预芷熙的人生，并且深入其中，无法自拔。

盲目地追求渴望已久的平凡人生后，却只可以无奈地验证巫师与人类相爱的不平凡经历，终究会迎来问题和不圆满的结果。卡尔奋不顾身的陷入恋情，也准备好为此牺牲一切。纵然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自私，但卡尔真切希望，就算以后少了他，芷熙母子也能够回归平凡的人生。同时，他也希望卡洛可以重新找个目标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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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入人类村庄，来到了芷熙的住处。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睡顏，卡洛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只有被刻意压抑的杀气。卡洛微眯着眼睛，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在察觉到窗外动静时瞬间消散不见。

卡洛仰起头，对上的是夏夜炯炯有神的眼睛。夏夜保持着猫头鹰形态，轻轻挥动翅膀撞击着窗户，发出细碎的声响。床上的芷熙似听见声响，无意识地挪动了身体，从睡梦中微微转醒。朦胧迷茫的视线里，芷熙看到的只有不远处被风吹动的窗户。

此时的卡洛与幻化成人形的夏夜站在某个树梢上，眺望延绵高峰山脉的方向。

卡洛冷淡的反应，在夏夜看来十分古怪，但夏夜选择无视，并没有说破。

“主人希望你可以立刻回家。他说，他会在家里等你。”夏夜转述着卡尔的交待，同时暗自打量卡洛的一举一动。方才在芷熙的住所，卡洛肃杀的气息并没有被他忽略。但除了杀气，夏夜亦感觉到莫名的悲伤。没错，是悲伤的情绪。夏夜无法忽略，卡洛虽然带着肃杀的愤恨气息，也同时流露出无法言喻的伤感悲痛。夏夜不清楚那究竟为何，只是这一切显然并不寻常。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卡洛回答，却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少主。”看着不为所动的卡洛，夏夜轻唤一声，难掩困惑之情。

卡洛淡觑了夏夜一眼，道：“夜，你跟着我们兄弟，也过了百年之久。你的忠心毋庸置疑，但我好奇的是，倘若卡尔打算做些可怕的事情，甚至最后会被迫失去性命。为此，卡尔依然想要得到你的支持，你会选择帮他完成自杀行为达成目的，还是违背他的意愿，只管保住他的生命？”

“主人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更何况巫师不是永生不老不死的吗？”夏夜越想越不对劲。面对卡洛的话中有话，他努力的猜测那些弦外之音，却徒劳无功。

“就当作是假设性问题。能告诉我吗？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夏夜顿了顿，一时半刻也没有什么好回答。“少主，这问题，太难回答了。”主人说的永远都是对的。他夏夜发誓对所有流着夏家血脉的人效忠，但倘若只是盲目的愚忠跟从主人，又有可能会危害主人的性命。那他还真的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是啊，多么难回答的问题，多么困难的选择。换作是我，我也不想决定。”卡洛扬起一个悲伤的笑容。“如果可以，换做是我，非得下决定的话……我愿意狠下心背负一切，只为除掉所有会危及主人性命的阻碍。但那样的话，会被憎恨至众叛亲离的下场吧！”

“少主，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夏夜担心的追问，却碍于自己的身份，问得小心翼翼的。

沉默了好半晌后，卡洛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如果我和卡尔立场对立的话，你会向着谁？”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夏夜完全愣在原地。

“非得要你选边站的话，你会帮谁？”卡洛对此答案莫名的期待。如果夏夜回答是他的话，他或许就能得到勇气，愿意付出一切去执行清除‘阻碍’卡尔生存的人。但如果夏夜回答是卡尔的话，那这个的结果发展，或许就会有什么不同。

“少主……”夏夜明显犹豫了。但，脑袋瓜迅速的转了一下。清醒过来的夏夜终于抓住重点了。现在可不是回答这种奇怪问题的时候，他应该关注的是为什么卡洛会这么问才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帮得上忙？”

卡洛只是苦笑，摇了摇头。“事情早已成定局。说真的，我也好想知道。我究竟还可以做些什么，才可以去改变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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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丢下懵懂茫然若失的夏夜，卡洛只身先回到家。环视了四周熟悉的摆设一遍，这是他和卡洛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数不尽岁月的落脚处。一个地方不大，却满是回忆，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避风港。曾经对他们来说，好像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儿。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们兄弟，只要他们同心协力地在一起，成为彼此最强大的依靠。

他们曾是对方的命根子，活在世上的唯一寄托。

他们曾视对方为唯一，用尽心力互相守护陪伴。

但如今，卡尔选了一条绝路。不能回头，也没有转圜余地。

“洛，能谈谈吗？”卡尔此刻看着每天都见得着面的亲弟，却莫名的有距离感。曾经他们的关系是那么的亲，无所不谈。可是现在，连开个口都小心翼翼，深怕触碰到了对方的逆鳞。

卡洛闻言只觉得好笑。谈？他们还能够谈些什么？

“你不是早就做好了决定。牺牲自己，保住芷熙和孩子。既然如此，那还谈什么？”卡洛虽然生气，却也自制的使用了‘孩子’的词汇来取代较为刺耳的‘魔星’一词。或许就像卡尔所说的，那还未出生的孩子，虽然被预言诅咒将会成为魔星，却终究与他们兄弟二人有血缘关系。毕竟是家人。以血统来说，那孩子的确是家人。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事实无法改变，卡洛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卡洛的语气并不是很好，卡尔自觉理亏，纵使心里很不是滋味，都努力按捺住情绪。毕竟现在是他对不起卡洛，这一点上，卡尔就产生了不少愧疚感。

“如果可以避免，我不想走到那一步。如果可以，我想继续活着。为了芷熙、为了孩子、也为了你，卡洛，我的弟弟。”最后一个字眼落下时，卡尔能明显察觉到卡洛背着自己的身子顿了顿。

卡尔又叹了一口长气，慢慢地走向卡洛。他伸出五指，动作轻柔地按了按卡洛的后颈。“平凡正常的生活，一直是我的梦想。这些你是知道的。”

“梦想就只是梦想。我们是巫师，我们生来就不平凡啊！”他们注定就是个异类。平凡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妄想。

“或许你说的对。但至少跟芷熙在一起时，我的心很平静。那种平静很安逸踏实，让我感到幸福。你无法想象，当预见了孩子的存在，我有多么兴奋期待。”

“兴奋？期待？哥，那不是普通的孩子。他……”

“是我的孩子。”简短而有力的答案。

卡洛无可奈何地看着卡尔，费劲思考着该怎么接话。

卡尔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芷熙和孩子都是我们的家人。洛，你很清楚家人的意义。你会对待他们，就如同对待我一样，对吗？”

“我无法保证。”面对卡尔的信任，卡洛对自己刚才甚至兴起刺杀芷熙的念头感到羞愧。

“我相信你。洛，因为我了解你。”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恨那个女人，更容不下那孩子。”我甚至想杀了他们！

“倾听你的心声，你心底深处的声音，比你口说的话语更加诚实。”卡尔双手握着卡洛的肩膀，逼着卡洛面对自己。他们兄弟对视，卡洛缓缓道来实情：“你刚才在芷熙家的时候，我也在场。那么好的机会，你并没有下手，不是吗?”

“什么？”卡洛一怔。

“我看着你带着杀气，看见你的不忍心和犹豫，也看穿了你的悲痛与渴望。其实你并不恨他们。相反的，你的心里很重视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洛，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更好。就算以后我真的不在了，你也一定可以代我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的。”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绝对不允许你出事。任何人，不管是谁，还是任何事，只要胆敢威胁你的性命，我这条命豁出去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卡尔报以一笑。“傻瓜。”

“我很认真！”卡洛微怒，瞪住卡尔。

“我也很认真。”卡尔说。“我答应你，会尽力好好的活着。但如果结果依然如预言般，我要你答应我，你不会怪任何人。”

“我不想答应你 ，因为我做不到。”卡洛如实告知。

卡尔点了点头，想想也是。“那至少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

“不要。”

“洛……”

“预言的时间点能知道没？”

面对卡洛的转换话题，卡尔只是顺从回应。“不能。”

“无所谓，只要还没发生，就来得及阻止。从现在开始，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任何对你有危险的人事物，我来替你全面排除。我……决不允许，也不同意。总之，你休想丢下我。一辈子兄弟，一生的兄弟直到天荒地老。”卡洛张臂紧紧抱着卡尔，他把头埋进卡尔的肩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