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 第60章 – 未亡人

瑜熙死了。

当祝肇带着警员，拿着后备钥匙赶到的时候，瑜熙已经断气了，而我，坐在门前，眼睁睁地看着瑜熙没有生命迹象的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何懿绍往逃生门的方向跑去。

我的心情无法平复，一直到祝肇把我送回家为止，依旧无法平复。坐在沙发上的我，看着手上的绷带，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完全不记得我到底是怎么被人扶起，送到医院去，我完全不记得期间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带回警局去问话，我完全不记得我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我甚至不记得我到底坐在客厅沙发上多久了。我唯一知道的是，尽管我的表情呆滞，我内心经历了各种翻云覆雨。

那种感觉就好象你的内心经历了太多，你根本没有将情绪表露出来。内心就像黑洞一样，吸走所有的东西，汹涌的同时，也感觉到空洞。

我无法入眠，坐在沙发上一直到屋外的光线变得刺眼为止。我才稍微转移视线，看向我手上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握着的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的，是一个地址，一个距离这里不远，但也说不上近的地址。以我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开车。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决定去这个地方，不过我还只站了起来。

我先是到房间里的保险箱取走警枪。每个犯罪研究组的组长都有一把备用警枪，当初若良前辈用来自杀的正是身为组长的他所拥有的备用警枪。

换了一套衣服，我将警枪带好，这样其他人就看不出我有佩戴枪支了。接着，我出门去，一边看着手上的纸条沉思，一边走向公共车站，乘搭公车。

公车上，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不断地在想，要是我没有当上犯罪研究组的组长，是否就不会牵连到身边的朋友？要是我当初没有加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要是当初没有认识若良前辈的话…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自嘲了。

下车之后，我走进一栋公寓里，乘搭升降机来到最顶端，接着再步行到走廊的尽头，最终来到了纸条上所说的地址，我犹豫了片刻，尝试将门打开，门没有上锁。

空荡荡的房子，有些冷清的感觉。没有家具，没有窗户，只有幽幽的蓝光，还有冷得叫人忍不住颤抖的室温。空气很干燥，是冷气机长期运行造成的。

轮子滚动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前方的小房中冒出了一个木盒子，推着木盒子的人缓缓走了出来，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笑容，被我一眼认出来了。

“果然是你。”我看着笑眯眯的托里从房间里走出来，将木盒推到我面前。

木盒上方的盖子是透明的，我低头一看，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僵硬，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能够让我有情绪起伏，木盒内的情景却让我内心的情绪波动变得激烈，久久不能平复。

“怎么可能…”看着晨曦·理利普躺在木盒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前这一景象正说明了晨曦已经失去生命迹象，安详地躺在木盒里，不问世事。

“晨曦已经死了将近两年了。”托里说道：“你所看到的晨曦，不过是幻影而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又到了解释来龙去脉的环节吗？真好，我好期待你脸上会有怎么样的表情呢！”托里说道：“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说起，嘿嘿。”

我没有回答，原本所剩无几的理智正在快速消磨着。我看到的晨曦，真的只是幻影而已吗？还是说托里在说谎？不，托里没说谎，可是…晨曦的幻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从晨曦离开犯罪研究组开始说起吧！”托里说道：“我相信晨曦离开犯罪研究组的真正原因已经不需要多说了吧？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下，是因为海神。”

“晨曦对海神的执着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离开犯罪研究组之后，晨曦找到了宋瑞乔，为了找到海神背后的真相，两人一直不停的研究各种犯罪的心理，后来甚至还把一些思想和心理奇特的犯罪抓来进行研究。”托里一边回想一遍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

“因为我正好是被抓来做研究的其中一人啊！这还不够明显吗？”托里说：“第三代海神，作为晨曦费尽心思仿造的赝品，证实了她的实验有多么成功。接下来不只跟宋瑞乔合作改良新药物，还找上何懿绍，并邀请他加入，成为实验室的助手。不得不说，何懿绍确实有他的本事，很多犯罪和潜在犯罪都是他找来的。他的加入为晨曦和宋瑞乔省去不少麻烦呢，对于失败的实验品，他都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吃进肚子里。”

“晨曦是怎么死的？”

“海神的实验成功不久之后，晨曦发现自己患上了绝症，是什么绝症我不知道，不过在宋瑞乔死了之后，晨曦开始变得有点疯狂，还好我在那之前逃了出来。”托里说道：“你不知道，他们每天都让我看着张毅承生活的点点滴滴。看着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生活，仿佛取代了你那样，让你的存在变得没什么意义了。”

“晨曦畏惧自己的死亡，她一方面没有勇气面对死亡，一方面想要继续完成她手上的工作，于是她开始对那些被用作实验的人，做了更多不人道的实验。”我透过读心术读出托里想说的话，只是…它们跟我原本所想的有少许差异。

“他们都被晨曦洗脑了。为了让自己能够将生命延续下去，晨曦将自己的存在灌输给她的实验对象们，收割者算是比较不幸的几个，因为药物过量的关系，变得没什么自主意识，活着就为了收割受害者的惨叫。反倒是贾维尔还有其他你没机会遇到的实验对象，植入很成功，连他们本人都察觉不到自己被晨曦洗脑无数遍，满脑子只想着晨曦。”托里说道。

我没机会遇到的实验对象？果然还有更多吗？他们不在这里，即使作为实验对象也不能把他们囚禁在一个地方，否则像贾维尔这样有身世背景的人，这种事肯定会曝光。也就是说此时外面还有谁知道多少心理变态的人。

“嗯，你应该还想听后续，那我就接着说好了。晨曦不想看到自己的身体因为绝症而产生任何变化，于是将事情都交代何懿绍之后就自杀了。”托里接着说：“如你所见，晨曦的遗体被保存下来，藏在这个地方。而何懿绍不再需要听令于晨曦之后，擅自结束所有实验，并将所有资源占为己用，收割者就是很好的例子。”

“晨曦的幻觉，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说道：“晨曦把自己的存在埋藏在这些实验者身上，这样一来她就能活在这些人的心中，可是拥有读心术的我，却再一次将晨曦的存在带出来，这样晨曦就不仅仅是那些人的一小部分回忆而已…某种程度来说，晨曦算是复活了。”

“通常…大魔王解释完来龙去脉之后都会被干掉吧？”托里说道：“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够动手的机会，来吧！举起手上的枪，对准我，把我射死。”

“你还没杀死何懿绍，不是吗？”我问道。

“受到晨曦的感染，我都快变得像她那么有预言天赋了。”托里说道：“就好象当初她预言你的读心术会让她重生一样，我预言你，会代替我，亲手结束何懿绍的生命。于是乎，我的责任已经完成了，所以这副身躯已经不重要了。”

“没错，拿起你的枪，对准托里，开枪将他射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带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让我不自觉地举起手枪，对准托里，并且拉下保险，将手指放到扳机上。接着，身后那声音继续说道：“杀死托里，你就不用再担心那些苦苦追查的犯罪会死在你面前了，他们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再也不用觉得自己无能了。”

“晨曦…你已经死了，给我安安静静的躺着！”我大吼，转过身去开枪，枪声响起的同时，一道身影一逝而过，子弹打中的只有一面空墙。

“告诉我！那些被晨曦用来当作实验对象的人还有谁？！”我转过身来问道。

“如果你对我开枪的方式让我满意的话，说不定我会告诉你。”托里说道：“首先是手掌，然后是手臂，接着轮到脚板、膝盖、腹部，然后就是心脏或者脑袋，一次一个。”

“我不是你，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我说道：“不过我能做的，就是带你回警局。刚刚的枪声足以引起其他住户的注意，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他们必然会通知警方。相信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出现，这下你无处可逃了。”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逃走。”托里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刀子说道：“我跟你说过，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你就能体会到，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我会像晨曦那样，对你，对这个世界，带来影响。而你，永远都没办法逮捕我。”

托里刚把话说完，我甚至来不及反应，托里便将手上握着的那把刀子直接插进自己的脖子里，然后再拔出来。血柱很高，弄得天花板一片血红，一滴滴的血滴在晨曦躺着的木盒上，我看着托里倒在地上抽搐，然后慢慢失去生命迹象。

太多了，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

凭什么？凭什么我必须独自一人承担那么多？若良前辈、以晴、小林、瑜熙，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消失？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停止被我拖累？

白恩、赖俊扬、朱赛孛、董智维、贾维尔、文振、莫菲、林延通，甚至是托里，这些我一个都逮捕不到的罪犯，他们都死在我面前，他们的尸体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还有何懿绍跟那些还在危害人间的罪犯，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平息一切？不，我不能。

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我绝望地倒坐在地上。这一次，我真的不行了…我再也不想面对这一切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再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别人计算好让我受到挫折的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无论做些什么，都在别人的计算之中？

警笛声…我听见警笛声…然后是脚步声，还有对讲机的声音。

一个星期后…

我将信放到局长的桌子上，等待局长的回应。

局长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将信封打开，慢慢读着信中内容，然后抬头对我说：“你的状态我从耶律医生那里了解过了，你没必要给我看这份精神评估报告，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还有，犯罪研究组必须有三名成员才能运行，而你在小林湶月受伤之后依然私自行动，我确实该给你惩罚，不过这还不至于到将你辞退并让犯罪研究组解散的地步。”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说道。

“我明白，这样吧，祝肇的申请我批了，另外还有一人也申请调职，若没意外的话，我也会批准。组长一职，我有了新的打算，这样即使你不在，犯罪研究组也有四名正式成员，能够正常运作。不过你可不能因为有人顶替了你位置，就不负责任的离开。”局长说道：“我给你三个月的有薪假，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谢谢局长。”我点头，转身离开局长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