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对绝多数的人来说是个不吉利的日子，但对我来说，却是一年一度回家乡探亲的时期。

驾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路边高大的树木下站着一个个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人。

没错，他们都不是人，而是趁着鬼月来到阳间四处徘徊的鬼魂。也许是死在这高速公路上，才会流连于这个地方吧。

早晨的阳光已照射在这片大地上，他们只能躲在阴凉处，自然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离开了高速公路，我把车驶进了一条弯曲的小路，路旁都是各种各样的植物。这里的土地都是黄泥，只怕我的车是免不了沾上一身泥了。

沿着小路来到了终点，前方是一条已废弃数十年的小村庄。这个小村庄就是我所说的家乡。

放眼望去，木屋多半都已腐朽，屋顶上还破着一个一个的大洞。路旁种着一些香蕉树，而其中一棵树下站着的白衣女子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直盯盯地望了过来，眼神谈不上是有多兴奋。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看着我，母亲大概是饿了。

反正这村子除了我也不会有其他活人，我随便把车停泊在路中央，下车与家人团聚去。

脚下踩踏在黄泥路上，感觉很不是滋味。我慢慢迈出脚步，走到了母亲那儿时双鞋已是沾满黄泥。

“妈，我回来了。”

“呃……”

母亲用着电视剧中僵死那般的声音回应我。忘了跟大家介绍，我的母亲在生下我那天难产死了，所以现在变成了pontianak，也就是我们南洋的女吸血鬼。

由于吸血鬼惧怕阳光，母亲怕是在晚上以前都得待在这棵香蕉树下了。

母亲怕晒，我也怕。我告别了母亲，走回到车上拿出行李，径直地往‘家’走去。

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我回头再看母亲一眼，她的视线还是没从我身上移开。这就是所谓的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吧。

趁着时间还早，我加快了脚步往屋子走去。晚上还得举办家庭聚会，我得把房子好好打扫才行。

毕竟一年没回来了，房子肯定脏乱不堪。

虽然村子里还保留着许许多多破烂的房屋，但这里早就没有活人回来了。就连鬼魂，也只剩我这一家的。

我出生时母亲死了，只有邻居家的老婆婆看我可怜，一人在这村中把我抚养成人。除人以外，鬼魂的话还有我外公外婆。他们一直看着我，见证了我的成长。

至于父亲那边，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兴趣了解更多。

据外公外婆所说，我生父就是个学巫术的人，练成了一身翻墙术溜进家中强占了我的母亲。

一般学习巫术的人都不会有后代，也许是学习巫术的一种代价，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竟因此怀上了我。

也许是我生父当时道行还不够，母亲才会这么不幸地怀上了我。

在当时那个年代，女人未婚先孕已是大忌，加上母亲是被油鬼仔所侵犯，村里人更是觉得母亲晦气，有多远就躲多远。

对了，油鬼仔就是我所说练成了翻墙术的生父。

我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就对这种巫术进行了一些调查。这种翻墙术就是让施术者变得油溜溜，就像是一坨会走会动的黑油。

不仅能够轻松潜入良家妇女的房间，就连被捉，也能够轻易滑走，根本就是犯规的能力。

为什么会选我的母亲下手，那是因为油鬼仔要想提升自己的修为就得强奸处女。母亲只是不幸，成为了他的目标。

事后，母亲身上还被留下了一些黑色的油迹，这才让全村人都知道母亲是被油鬼仔所害。

唯有邻居婆婆看母亲可怜，一直照顾她，直到她生下我。

邻居婆婆是个独居老人，母亲在出事前也经常帮忙照顾婆婆。也许是好人有好报，母亲才不至于独自面对这世间的丑恶。

外公外婆在母亲还年幼时便已去世。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婆婆和母亲的关系才会变得较为亲密吧。

你问我外公外婆会不会怪我，讨厌我？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但外公外婆是个开明人，根本不会把一切罪过怪在我身上。

“错的是你那个畜生父亲，又不是你！”

外公当时这么对我说道，结果却是遭到外婆的一顿臭骂。

“那东西是畜生，你的外孙不也变成畜生了吗？”

当时外婆这么说，我只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还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回想起，反倒不觉得好笑了。

如果没有我，母亲也不会难产而亡，换句话说母亲是因我而逝。这么想来，我倒觉得自己说不定真是个畜生了。

在我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时，我已来到了自家门前。在屋檐之下，等着我的就是邻居婆婆、外公和外婆的鬼魂。

他们的身体呈半透明，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可说是最不可怕的鬼魂了。

“我们的小孙子回来啦！”

“看到了啦，老鬼！我又不瞎！”

外公外婆日常的斗嘴声传了过来，实在很让人怀念。

“小忘，回来啦？”

婆婆生前眼神不好，现在成了鬼还是一样，我走到近处了才发现我的身影。

“婆婆，外公，外婆，我回来了。”

所谓的家，不管是多破、多烂，只要有人或鬼在等着你回去，那就是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