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兰德激动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今天是第一次在他的家里——准确的说,是他“妻子”切尔西·巴克斯的公寓里——举办读书会小组活动。
组员应该马上就要上门了。
这是新任副组长克里斯第一次作为小组活动的承办者,自然是激动又紧张。
他精心的布置了公寓的客厅,点上了带有香气的蜡烛,准备了精致的饮料和零食,找来了足够多的座椅——由于他成功的说服了四位邻居参加活动,组员从八人变成了十二人,虽然并没有达到连升两级的期望,但克里斯已经得到了组长文森特·德雷克的高度赞扬。
门铃响了,克里斯料想是组长,结果打开门一看却是邻居夏洛特——那个曾经因为舍不得扔掉变质的腌鱼而把整层楼都搞的臭气熏天的金发姑娘。
她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太好,但总之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这就看上去不像前一阵子那么的颓唐,基本回到了克里斯第一见她时的那个时髦女郎的形象。
“欢迎,夏洛特。”克里斯热情的说道:“你是今天第一个到的!”
“啊……”夏洛特吐了吐舌头,说道:“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不早,不早。请进。”
夏洛特一进屋就问道:“有没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
克里斯说道:“不用,你就找个喜欢的位置坐下就好。我都已经布置好啦。”
夏洛特环顾四周,说道:“啊,准备的这么充分啊。比我以前的小组好多了,他们经常人都已经到齐了才手忙脚乱的找椅子……呃,是切尔西帮你的么?”
“没有,她今天加班。是我自己布置的。”
当然,切尔西的“加班”就是陪诺斯菲尔德先生。
“啊,真想不到你这么能干啊。”夏洛特坐下了。
“以前我也是很懒散的,自从读了《奋斗与复兴》之后,我意识到不能一直懒散下去。”克里斯对夏洛特笑了笑,说道:“如果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请自便,咱们活动的时候很轻松。”
“呃?真的可以开始吃了?”夏洛特两眼放光。
“可以可以,别客气。”
夏洛特走去拿起了一颗樱桃,说道:“这么早就有樱桃了?现在应该挺贵的吧。”
克里斯说道:“嗯,这是最早上市的一批,是不便宜,但没事,随便吃,这是切尔西送给大家的礼物。”
“切尔西好厉害,又漂亮又会挣钱……”夏洛特小心翼翼的将樱桃放进嘴里,轻轻的咀嚼着。
说实话,在克里斯看来,夏洛特比切尔西更漂亮,但夏洛特似乎真的不怎么能干,始终有些迷糊。
夏洛特吃了四五颗之后,就停下了,说道:“够了……要留给别人一些。这要是不忍住的话,一会儿这一整盘都会被我吃光。”
“喜欢樱桃?”
“非常喜欢……家里的樱桃树一开始成熟,我就不停的吃啊吃。但我现在买不起……”夏洛特叹了口气说道:“我又失业了。”
“什么?”克里斯皱起眉说道:“难道又跟《奋斗与复兴》有关?”
“不……这回不是。这回是我自己搞砸了。我可能是因为最近睡眠不好加上一直感冒,就经常头晕,结果就把工作搞的一团糟,然后就……”
“还是去看看医师。”
“那也需要钱啊……我去看过一次,医师说没什么问题,就要我好好休息。我想就是这样吧。”夏洛特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我正在找下一份工作,有几个挺有希望的,所以我想也不必担心我。”
“加油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或者切尔西。”
“你们已经帮助很多了,我不能永远靠别人生存。”
门铃又响了,这回就真是组长文森特·德雷克了。
紧接着,小组成员很快就陆续到齐。
文森特·德雷克看到四位新组员全都是年轻姑娘,可真是明显的非常高兴,他对克里斯说道:“副组长,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朋友呀!”
克里斯起立,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欢迎阿丽莎·查尔斯顿小姐,凡妮莎·菲茨帕特里克小姐,夏洛特·范德梅尔小姐,以及黛芬·赫雷拉小姐。她们四位都是我的邻居。”
“欢迎,欢迎!”文森特带头使劲鼓掌,而他的目光明显的落在凡妮莎身上。
凡妮莎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给文森特送去个娇媚的微笑,文森特那张军人气质充足的脸立即就红了。
此时有个组员打趣道:“克里斯,你的邻居都这么年轻漂亮,你老婆真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呀。”
“他的夫人也年轻漂亮呀。”黛芬微笑道:“而且兰德先生是非常正经的正经人。”
“嘿嘿……呵呵……”克里斯只能以傻笑回应——他觉得自己可真没那么正经,要是切尔西口中那位最爱撩拨的凡妮莎也对他下手,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乱了方寸。
这时候文森特却又注视起阿丽莎·查尔斯顿来,他说道:“查尔斯顿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对了,应该是在国防部。我退伍前是科瓦尔将军的司机,我在国防部大楼外等他的时候,应该见过你很多很多次从楼里走出来。”
“哦?”阿丽莎颇为意外的说道:“我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您居然能记住我的长相。”
“呃……是因为你的眼镜,小姐。我很少见年轻姑娘戴这么大的眼镜。”
“哈……因为本来就长得不好看,所以也就不怕眼镜太大让外貌受损。”阿丽莎调皮的笑了笑。
克里斯可是不觉得她长得不好看,虽然肯定称不上美艳动人且平时总是素面朝天,阿丽莎在他看来有种特殊的可爱和温柔。
而文森特问道:“那查尔斯顿小姐现在依然是在国防部工作?”
“是的。”
文森特有些肃然起敬的说道:“我知道国防部现在对《奋斗与复兴》极为不友好,你在这种情况下还参加读书会,应该说是非常勇敢了。”
阿丽莎点点头,说道:“是的,国防部禁止这本书出现在部里和军营当中,但我在自己家里读什么书、参加什么活动,那是我的自由——至少暂时是。我也不是说多勇敢,要是勇敢的话就该不顾纪律的在部里传播《奋斗与复兴》了,但我作为一个女人,暂时还是没有这种胆量。”
“已经是很勇敢了!”文森特说道:“许多既得利益者们惧怕我们传播的真理,他们会用迫害和惩罚的方式让我们惧怕、退缩。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目前还不应不顾一切的去正面冲撞他们。查尔斯顿小姐的做法没有问题,我们要安全的读书,安全的发展,当我们成长到一定规模之后,迫害过我们的权贵与资本家是肯定会付出代价的;然而现在,各位,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你们每一个,都是我们不可失去的一部分——打个比方,如果把我们这个整体比作一个人的话,谁也不想平白丢掉身上的任何血肉;即便是可以再生的皮肤,如果生生将其扯下一块,那不也得经受极大的痛苦么。是的,失去任何一位,我们都会痛苦,所以,请大家一定好好保护自己。”
“唉……”夏洛特此时长叹一声,幽幽的说道:“要是当时我的那个组长也能跟您一样有这种见解就好了,他希望我们时常把《奋斗与复兴》带在身边时常阅读,我照做,结果我就被学校解雇了。”
“小姐,此一时彼一时。”文森特解释说:“我们的敌人们是最近才开始疯狂的对我们进行迫害的,所以策略必须改变。但我保证,他们对我们犯下的所有罪行都会受到清算。”
夏洛特说道:“欺负我们的那些家伙肯定没有好下场……但,我现在最想说的是……如果待会我一不小心把樱桃吃光了,请原谅我……我实在太喜欢樱桃了……”
夏洛特这带着几分呆气的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凡妮莎耸了耸肩,说道:“我不喜欢吃樱桃,所以别担心我要跟你抢。”
克里斯说道:“夏洛特,这事没必要专门说出来吧,你随便吃就好,没有任何人会责怪你。”
文森特也说道:“小姐,我们是个大家庭,家人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觉得你有什么不好。对我们来说,唯一的错事就是做敌人的帮凶。”
夏洛特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谢谢大家。不过我还是会尽量控制住自己。”
“那好,现在,在正式开始讨论书本内容之前,我需要通知大家一件事。”文森特在环顾四周之后,接着说道:“就在最近几天,将会有一场规模较大的示威游行,是关于夏暮节暴乱调查报告的真实性的。看上去主要是湖滨区居民发起的,但实际背后的是互助会。所以,我必须提醒大家,真相对所有人都很重要,但因为这是互助会挑起的活动,他们有着卑鄙的目的,所以我们任何人,都不要去参与游行。如果去参与了,将会被视为对我们所有人的背叛,会有严重的后果。大家都明白,是我们家人的,都会获得最温暖的关怀;而与我们为敌的,终将受到最残酷的打击。”
说到最后,文森特眼中发出了恶狠狠的寒光。
此时一个组员拍了拍前胸说道:“哎哟,这个通知真是太及时了。我有朋友在暴乱中死亡却不在官方名单上,我还准备去参加这个游行呢。幸好现在知道了这居然是互助会搞的。”
“哦?”文森特问道:“那你知道确切的日期么?”
组员答道:“现在没有确切的日期,应当是在官方报告正式发布的一周之后。”
“明白了,感谢提供这样的情报。”文森特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们现在开始读书。”
接下来就是读书会的通常程序:挑选《奋斗与复兴》的一些章节集体诵读,然后讨论这些内容与当下社会问题之间的关系。
阿丽莎和黛芬的态度非常认真,而凡妮莎却似乎更乐于动不动就给文森特抛个媚眼然后观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果然是最喜欢撩拨人的。
至于夏洛特呢,有时认真,有时走神,有时就死死的盯着那盘樱桃。
最终,在活动结束时,夏洛特还真的做到了没有把樱桃一扫而空——当然,三分之二都进了她的肚子。
组员纷纷离开,只有文森特和夏洛特没走。
夏洛特是要帮克里斯收拾现场,而组长文森特是要单独跟副手克里斯谈谈。
于是文森特和克里斯去了书房,而夏洛特在勤勤恳恳的打扫着。
几分钟之后,文森特和克里斯的谈话结束,文森特离开。
克里斯对夏洛特说道:“多谢了,不用干这么多活,你不是需要休息么?剩下的留给我好了。”
夏洛特却未停下,说道:“你和切尔西帮了我这么多,我现在无以回报,只能干点这样的杂活啊。”
“不需要回报什么啊,我们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度过难关。你跟切尔西当了那么多年邻居,她把你当成姐妹看待的。”这句话出口,克里斯陡然发现自己好像变了;以前是个懒散虚无的游民青年,现在却似乎迅速成熟了——也许是因为《奋斗与复兴》,也许是因为成为了一个“丈夫”,也许是两者的共同作用,克里斯一时也说不清。
“我哪配当切尔西的姐妹……我就是个废物……呃……”夏洛特突然身子晃了晃,她赶忙扶住了身旁的椅子。
“怎么了?”克里斯赶忙问道。
“头晕……老毛病了,长期失眠造成的……”
“所以说,快回去休息啊,真的,我自己一个人收拾没问题的。”
“对不起,克里斯,我的确真是什么用都没有……”夏洛特的眼圈红了。
“别这么说。身体的病痛总会过去的,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克里斯真是觉得夏洛特很是可怜,但他的确也没法解决她的问题。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夏洛特虚弱的微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回去休息了,真的是很想多帮帮你。”
“已经帮了很多啦,谢谢。”
“那再见……”
夏洛特摇摇晃晃的向着门口走去。
“稍等……”克里斯说道:“这些没吃完的零食,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吧。”
“啊?真的可以?”夏洛特睁圆了眼睛。
“都是切尔西买的,她保证很愿意送给你。”
“哦上帝……我是多么幸运才能有这么个邻居呀……”夏洛特彻底哭了出来。
而此时的文森特·德雷克正在一个房门跟前徘徊。
他深吸了口气,应是下了什么决心,然后他按了门铃。
门开了,一个光着脚的浓妆女郎出现了——这正是刚刚参加过活动的凡妮莎·菲茨帕特里克。
“呀,组长先生,您怎么大驾光临啦?”凡妮莎这回倒没抛媚眼,就是看上去的确很惊讶。
“叫我文森特就好。我是听克里斯说菲茨帕特里克小姐你是这一层楼的主人,我是想专门对你表示,我们小组很荣幸拥有你这样的成员,并且要郑重感谢你能够允许我们在你的领地活动。”
“我的领地?呵呵呵……”凡妮莎笑道:“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诶,有趣。”
“但这层楼的确是属于你的。”
“没错……但我也没把这当做我的私人领地嘛。我的租客姑娘们我都当做朋友对待的。”
“不过,还是需要感谢你允许我们的活动在这里举行。”
“哎呀,我自己不都加入了么,还能不允许?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凡妮莎大眼睛忽闪了几下,说道:“组长……文森特,不进来么?”
“不不,不用了,我就是跟你说这几句话,打扰了,告辞。”文森特已经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脸红了。
“哦……那再见。哎,我脑子不是很好用,书读不懂可不要怪我笨哦。”凡妮莎语气中带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不会,不会……下周见,菲茨帕特里克小姐。”文森特几乎是用逃离犯罪现场的速度消失了。
他一到达住宅楼的大堂,就迎面看见了阿丽莎·查尔斯顿。这位眼镜姑娘正在检查自己的邮箱。
“晚安,查尔斯顿小姐。”文森特打了招呼。
“啊,晚安,组长先生。”阿丽莎递出一个文静的微笑。
“再次对你的勇敢表达敬意。在那么一个不友好的环境下还能坚持信念真的着实不易。”
“没什么啦……”阿丽莎扶了扶眼镜,说道:“许多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我只是他们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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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十点二十四分,辛兰民众共和国的总统办公室。
前几天正式开始第三个任期的拉尔斯·比尔曼总统终于读完了一份长达七十八页的报告。
内容细致冗长,毫无新意,说到底无非就是两个字:经费。
看了个开头总统就明白了这报告的目的,但他也必须一字一句的读完。
他把报告往桌上一丢,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性说道:“阿丽莎,你是要折磨我么?写了这么多!”
阿丽莎·查尔斯顿,国防部的二等秘书以及总统现在的秘密性伴侣,耸耸肩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一堆部门把材料扔给我们处,然后处长要求我必须不能遗漏的把材料整合成一份报告。那,老板,你看,就是这样了。”
“的确也不能怪你。”总统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身,说道:“阿丽莎,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今天实在太忙,没有空闲做其他事情了。”
“好的,老板。”阿丽莎站了起来,然后说道:“但我得占用几分钟告诉你其他两件事。”
“尽管说。”
“首先,互助会在关于夏暮节暴动的官方报告发布之后的一周会策动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我想这对你应该并不是个新闻吧,但我不确定,所以还是得提一句。”
“嘿,这些小动作当然瞒不过我。就让他们表演吧,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
“那……另外一个就是……我昨晚上参加了一次‘读书会’的小组活动。”
“嚯,还真去了。什么感觉?”总统走过来搂住了阿丽莎的肩膀。
“不安,非常的不安。”
“为什么?”
“我看得出来,他们对我这样的‘混血种’的蔑视最终会演变成赤裸裸的暴力。”
“你一点都不像是混血。”
“可我就是啊,我有四分之一的远东人血统。如果他们开始精心的去寻找目标的话,肯定会把我揪出来。”
“他们不会有这种能力的。”总统拿起阿丽莎的手吻了吻,说道:“你难道不相信这些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当然相信,但我同时不可避免的会不安。对了,老板,总统府的那次枪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怕你也有危险。”
总统说道:“一名安保人员得知自己在下一批的解雇名单上,很生气,趁执勤的时候枪杀了他的上司,然后就自杀了。不算是什么大事,但的确以后需要更加小心。”
“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怪不得会被解雇。”
“一个赌鬼,丢了工作就没法还债,自然觉得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想报复决定解雇他的人。”
“怪不得……那老板,我就先告辞了。你接着忙。”
阿丽莎离开了总统的办公室,心里稍稍有些遗憾。她本以为今天又可以跟总统欢爱的,结果总统却没空。
她心里的确就只有这一个男人。
返回国防部之后,正好就是午休时间了,阿丽莎去她喜欢的一家餐厅吃午饭,结果,却发现没有位置,她只好换去另外一家。
刚落座,就听到有人惊喜的说道:“阿丽莎老师!居然是你啊!”
阿丽莎看去,发现是四年前她给当过一阵子家庭教师的凯西娅·马歇尔。她们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了。
她也挺高兴的,这姑娘不是她最好的学生,但性格很招人喜欢。
“凯西娅……”阿丽莎微笑着说道:“这就真是凑巧。要不是我原本要去的餐厅没位置了,我还遇不到你。”
“过来一起坐吧!”凯西娅发出了邀请。
“为什么不呢?”阿丽莎走了过去。
阿丽莎一坐下就看到了凯西娅手上的婚戒,于是意外的说道:“你结婚了?不是打算去读大学么?”
“遇到了一个对的人,那就别错过呀。大学以后再读都可以。”凯西娅甜蜜的笑了笑,说道:“虽然他比我大了二十多岁,但我是对他一见钟情呢。”
“哦……那就很好呀。”阿丽莎心里跟凯西娅迅速拉近了距离——比尔曼总统也比她大十几岁,而且虽然称不上一见钟情,但她也是很快就喜欢上了拉尔斯·比尔曼。
“那你呢,老师,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啊……我就不结婚了。”
“为什么呀?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凯西娅很是惊讶。
“我不适合当个妻子,我更喜欢工作,照顾家我不行。”这是阿丽莎面对这种疑问的统一答案。
“唔……那也得尊重你的选择。老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要去上大学的,结果却嫁人了。”
阿丽莎微笑道:“也需要尊重你的选择啊。过的幸福就好。“
“心里当然很幸福,但生活上的挑战不小。”凯西娅微叹一声,说道:“我丈夫的事业没那么容易进行。他的报社距离能够盈利还远着呢。”
“他办的报社?”
“是的。刚刚起步。”
“唔……报社的确不容易。”
“不过,最近他刚刚有了个独家报道重要新闻的机会,也许会一举成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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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尔·伍蒙赫又险些被门槛绊倒。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这扇爷爷辈的木门,厄尔每次来这里都是过于兴冲冲,所以走路也就不怎么小心。
进了门,上了二楼,《首都论坛报》的报社赫然就在眼前。
这楼可真旧,这报社也可真简陋,就是大小两间办公室。
电话铃和打字机响个不停,隔着墙也听得清清楚楚,这倒是厄尔熟悉的场景。
厄尔推门而入,坐在门口埋头打字的女秘书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说了句:“若林先生就在里面。“
厄尔穿过一张张办公桌,忙碌的人们没谁注意到他。
前面又是一扇门,这就是社长办公室了。
厄尔也是直接就推开了门。
社长约瑟夫·若林正在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立即停了下来,抬起头兴奋的说道:“厄尔,我就知道是你。”
“因为我从来不敲你的门对吧。”厄尔随便坐在了张椅子上。
“所以,稿子改完了?”约瑟夫问道。
“那当然,否则我上门来是要跟你拉家常么?”厄尔从包里拿出一摞稿纸递了过去。
“嚯,你也终于愿意用打字机了?”
“我妻子替我打的,她说我字迹太潦草,这样别人读起来很麻烦。”厄尔笑道:“说实话,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个打字高手,我以前根本不能把她这个舞蹈家和打字机联系起来。”
“那真好,以后我的眼睛不用受折磨了。我先看一遍。”
约瑟夫仔细阅读了起来。
读完之后,他晃了晃那摞纸,说道:“对,没错,这就是我需要的样子。咱们就陈述事实,不要直接的去指责什么人,到底责任在谁,这让大众舆论去决定。”
“我承认,写的时候有些愤慨。所以上次谈过之后,我就认真冷静的考虑了一番,改了这一稿。很高兴你这就满意了。”
“我早就知道你这次就能拿出可以发表的版本了,你老兄的水平我是很信任的。”约瑟夫抽出一支卷烟,问道:“来一根?”
厄尔说道:“最近基本戒烟了,不过,偶尔抽一根也没什么。”
片刻之后,小小的办公室里青烟缭绕。
“那,什么时候登报定好了么?”厄尔问道。
“再等等。等那个大游行过去之后。否则要是跟游行的新闻撞到一起,水花就没那么大了。”约瑟夫站起身,在桌旁踱步。
“那为什么不立即登?我听说那个游行要在官方报告发布一周之后举行,那不是还有很多天么?现在立即登上去,就不会跟游行撞到一起了啊。”厄尔的声音有些急促。
“现在又离得就职典礼太近了。你想想,就职典礼上海军才刚刚大出了风头,总统才刚刚讲过关于‘格林菲丝’的内容,就冒出来这么一篇报道,未免太不给他们面子了。”
“问题就出在他们身上,还要考虑他们的面子问题?”
约瑟夫注视着厄尔说道:“但你也不想你的这些调查永远无人知晓吧。想想看,连习惯跟总统唱反调的报纸都不肯发表,你就知道风险有多大了。而我们呢,要想让这报道见报而且还尽量别给我们惹来致命的麻烦,那就得有点策略。所以,我让你修改一下,然后,我会挑个最合适的时机把它发出去。”
厄尔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把一整支卷烟抽完之后,才开口道:“我是真不怕惹麻烦,不过,报社的主人是你不是我。好吧,就算发出去之后因为时效性差了冲击力没那么大,但总之能够把事实公之于众。”
“就是这么个道理。”约瑟夫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而且,我在密切关注总统与海军部——准确说是海军部长白之禹之间的矛盾进展。我在海军部里有眼线,我知道总统和白之禹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而且,负责‘帕斯菲奇亚’号完工的副部长罗恩斯庭正是总统的亲家。所以……明白了什么没有?”
“哈?”厄尔愣了愣,说道:“让总统说隐瞒事实是海军部的责任,然后趁机顺理成章的让罗恩斯庭取代白之禹?”
“对咯。这样虽然对总统本人来说也是个丑闻,但可以借助这个丑闻以正义的姿态除掉他不喜欢的人,那么对我们报复的可能性就小多了。”
“他不是随时可以解职他不喜欢的部长么?干嘛还得找什么理由?”
“这个白部长不一样。白家是最著名的海军世家,在整个海军当中的势力非常,总统直接解职的话,会引发混乱和抵抗;而我们的报道一面世,白之禹按照规矩作为海军的第一负责人,就该主动辞职。”
“好吧,我们变成总统借刀杀人的刀了。”
“如果不这样,还有什么可能性避免被报复呢。现在总统还能容忍白之禹,但关系持续恶化;而且总统刚在就职典礼上谈过‘格林菲丝’事件,那么这个时候我们的报道出来了,以总统的性格,他会和海军部一起打击我们,那我们没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而等一阵子,等到总统完全忍不了白之禹,而且大众已经对总统就职典礼演讲内容淡忘时,那我们再爆出真相,如此一来,总统就不会对我们采取行动。总统是可以直接打击我们的,海军部总得借助些别的力量,就没那么高效也没那么致命,如果他们骚扰我们的话,那更好,我们持续报道,这给总统持续递去武器,他就更不会碰我们。换句话说,惹到总统,他有最大的行政权,可以直接让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海军部能做的就是恐吓威胁;那么,只要总统不站在海军部那一边,我们也会吃些苦头,但不会致命。”
“唉……”厄尔叹气道:“这可真不是我的思维方式,约瑟夫,你这套不就是政客的把戏么。”
“我们专门做政治类新闻的,当然得明白政客的行事方法啊。”约瑟夫耸耸肩,说道:“你老兄可以继续无所畏惧,但我得负责把报社做好,可得把一切都考虑清楚。而且,我这也是赌博,总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还会跟海军部联手搞我们,那我就只能准备逃亡咯。”
“总之……”厄尔站起走到约瑟夫身边,拍了他的肩膀,说道:“还是要感谢你愿意冒险。”
约瑟夫戏谑的说道:“你得感谢总统才对,要不是他讨厌白之禹,我也不敢发这报道。”
“哈哈……狗咬狗倒是也真有趣。”厄尔顿了顿,说道:“老兄,现在,聊几句闲话吧。”
“没问题,我今天不是特别忙。”
“我们的赛车俱乐部要再次开始活动了,你来玩玩么?”
“哇哦……”约瑟夫眼睛一亮,说道:“我可是等了很久了。我肯定去,不过,我没法加入你们,我太忙了。我只能偶尔去开一圈。”
“我们没有固定活动,大多数人也都是偶尔开一开。那,下次活动之前我给你打电话。”
“有空我就去。”
“好,那今天就这样,我还要去出版社。走了。”厄尔再次拍了拍约瑟夫的肩头。
“稍等,帮我个忙……或者说,我主动帮你一个忙。”约瑟夫挤了挤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我帮你找到了一个很值得采访的地方,又一个‘小圣域’似的贫民窟。”
“可别又是什么罗姆人的秘密聚居地了啊,这种报道出去,他们都会没命的。”
“不,不一样,虽然这些人也是来自于北方邦联,但他们跟罗姆人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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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吃,离开温科顿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樱桃了。”瘦骨嶙峋的金发姑娘莎拉嘴边挂着嫣红的汁液。
“尽情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欧文·詹金斯温柔的看着自己的恋人——上次把莎拉带出来的那一夜,他们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贵不贵啊?应该不便宜的吧,否则我父母还是会买来吃的。”
“不用管贵不贵了,吃就是了。喜欢的话我每次都给你买一大堆。”欧文抚摸着莎拉缺乏光泽的长发——由于姑娘对个人清洁很注意,在“新大陆山庄“那种人间地狱生活居然没有虱子。
“花太多钱了,每次带我出来都是一笔大钱啊。不能一直这样吧,你哪有这么多钱还给上校。”莎拉叹了口气,说道:“我始终是属于那个地方的,我喜欢跟你恋爱,但最终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呐。”
“放心,相信我,上校会有办法解决的。”欧文握住了莎拉的手。
“但是……”莎拉盯着欧文说道:“真的别为了我花费太多钱,你会后悔的。”
“不会,我发誓,绝对不会。”欧文的眼泪流了出来。
“哎呀,你看,我总把你弄哭……对不起,亲爱的,以后我不说这种话了。”莎拉用手指拂去了欧文面颊上的泪水。
“可你的确也不能再留在那种地方了。”欧文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去找上校谈谈,他很有智慧,他一定能想出个把你立即解救出来的办法。”
“别……硬来是会害死很多人的呀……”莎拉满脸的惶恐。
“上校肯定不会硬来,走,我们去找他。”
欧文牵着莎拉出了房门,向斜对过走去——这是一家旅馆,纳尔逊·英格拉姆帮这对小情侣租了个客房,因为欧文自己的住处是个大杂院,实在不适合把莎拉带进去。
纳尔逊自己就住在这旅馆里,房间就在欧文和莎拉的临时爱巢十几码之外。
欧文敲响了纳尔逊的房门,片刻之后纳尔逊出现了。
“上校,求您帮帮我们!”欧文急切的说道。
“先进来。”纳尔逊把身体侧向一边。
片刻之后,纳尔逊跟这对紧紧的牵着手的情侣相对而坐。
“上校!”欧文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我求您了,请您想出一个能够立即把莎拉救出来的法子好么?”
纳尔逊说道:“我正在考虑怎么彻底解决‘新大陆山庄’的问题。”
“不是这样……”欧文双拳紧握,说道:“请原谅我对您的冒犯,上校,我的意思是,一个马上能让莎拉脱离那里的办法。我一定要把莎拉救出来,无论付出任何!”
纳尔逊说道:“那,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买了莎拉,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开什么价。”
“不行的。”莎拉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无恶不作,但绝不贩卖人口也是他们的铁规。大概是前年,帐篷里有个姐姐的客人说要买了她,结果被打了出去。”
“这不是什么铁规,他们只是不想让任何人脱离他们的控制。”纳尔逊摇了摇头。
“而且,我们就算出来了,也没办法正常生活呀……一到街上就得担心被抓起来。”莎拉说道。
“唔……如何正常生活还是下一步,其实那并不难……”纳尔逊握住下巴,说道:“让我想想……”
纳尔逊站起,踱步,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这才开口问道:“莎拉,如果……有跟你一样的姑娘被带出来,却意外死亡,那会发生什么?”
“啊?”莎拉愣了片刻之后答道:“这种事情还真的发生过。他们会要求把尸体给他们,因为如果没有尸体那他们就认为肯定是逃了。那,拿到尸体之后,他们会索要一笔赔偿金,说是会付给死者家人但九成都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那尸体如何处理?交给家人安葬?”
“不……山庄里没有埋死人的地方。人死了之后尸体都被他们卖掉了。卖不出去的直接丢进海里。”
“卖尸体?”
“是啊……我就听说,很多学医的需要尸体。”
“哦……”在来回踱了十几步之后,纳尔逊说道:“我有了个可行的办法……但可能需要些时间。莎拉,你必须还要在那里忍受一阵子,欧文,你也得有耐心。”
莎拉点了点头,而欧文敬了个军礼,说道:“上校,只要最终能把莎拉救出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纳尔逊说道:“明天我就回马丁波利斯了,就可以开始安排。但什么时候能够实行,我现在说不准。那么,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需要你们两个配合。”
欧文忙不迭的应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尽请吩咐!”
纳尔逊说道:“欧文,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再去找莎拉,以免引起怀疑……我知道这很难,但为了最终的胜利,我们必须做出牺牲;而莎拉你呢,回去之后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一定让他们确定你被带出去之后就是在……呃……服务客人,跟在帐篷里没什么本质区别。”
“明白!”欧文的语气听上去活像是在战场上接到了对敌人阵地发起冲锋的命令。
“我可以。”莎拉更是态度坚定。
“莎拉……”纳尔逊说道:“还需要你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尽量收集一些关于‘蓝色帆船’的信息。比如他们的具体人数是多少,他们的最高领袖是谁,他们与煤矿和警察的关系等等,需要越确切越好。”
“好的,我能做到。”莎拉毫不犹豫的说道。
“很好。”纳尔逊说道:“等把莎拉救出来之后,欧文你愿意和莎拉一起去马丁波利斯生活么?在这个小城里莎拉如果出门确实很危险,但马丁波利斯那么大,也没有‘蓝色帆船’,警察也不会看出莎拉的身份,倒是安全的。”
“我愿意!”欧文兴奋的说道:“搬去马丁波利斯就能更容易的追随上校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这个人能吃苦,在那里找份工养家应该不成问题。”
纳尔逊说道:“有一个现成的工作等着你。首都第一车辆制造厂的安保队正需要退伍军人,你完全适合。薪水应该比你现在高不少,第一车辆的老板对安保队很大方。”
“我的好上帝!”欧文惊呼道:“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校,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呀!”
纳尔逊微笑道:“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一直在这里送煤是太浪费了。到首都去,多见识,多学习,你会成长很多的。我现在的主业就是帮助第一车辆的工人们,所以如果你去安保队的话,我们可以有很多的机会来讨论思想。”
“太好了!太好了!”欧文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上校,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我的父母都不会帮助我这么多……”
“在薄土上都生长的很旺盛的苗子,自然就有资格该被移栽到肥沃的土地上,以后必然硕果累累。”纳尔逊走过去拍了拍欧文的肩膀,说道:“坐下,朋友,不用太过于诚惶诚恐。你值得我帮助,而‘新大陆山庄‘也值得被拯救。”
欧文坐了下来,把莎拉搂进怀里,两眼放光的说道:“听到了吗,我的宝贝儿,我们以后要去首都生活啦!首都哦!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
莎拉说道:“上校,那我能做些什么?要是又闲在家里我就会总是怕又要被什么人揪出来……”
“在正常的地方,闲着其实也没什么,但如果你想做些事的话……教小孩子认字写字你可以胜任的吧?”
“可以可以……我最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啦。”莎拉笑靥如花。
“那么,再忍受一阵子吧,之后,你们肯定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纳尔逊胸有成竹的说道。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欧文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这是应做的。我们就该像家人一样尽力帮助彼此。那,欧文,莎拉,你们回去继续享受这美好的时光吧。”
欧文牵着莎拉离去,而纳尔逊回到书桌旁继续阅读那份报告。
这是周围区域的退伍军人求助信的集合。梅德泰伦省有着全国最为数量庞大的退伍军人群体。
纳尔逊一看到这些求助信就眉头紧锁——太多的老兵处于极其糟糕的生活状态下。他得想方设法的帮助这些人,但具体该怎么做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纳尔逊现在可以想到的就是说服杰罗姆·钟为退伍军人开办一个慈善组织,杰罗姆本人也曾是军人,他对待老兵一向非常友好。
此时,房门又被敲响了,纳尔逊一边嘟囔着“这小两口都不珍稀在一起的时间么,总来找我做什么”一边去开了门。
结果来者却并不是欧文和莎拉,而是位颇有姿色的丰腴妇人。
“啊,福格尔夫人,你好。”纳尔逊礼貌的打着招呼——这是几天前见过的北梅德泰伦退伍军人协会的副会长格蕾塔·福格尔,一位阵亡上尉的遗孀;她几乎是整个梅德泰伦省战争寡妇的代表。
福格尔夫人嫣然一笑,说道:“我事先打电话给这旅馆的,但一直没人接,我又急着要见你,所以就贸然登门了,希望上校不会觉得我唐突。”
“不会,不会,请进,福格尔夫人。”纳尔逊微微躬身。
福格尔夫人款款而入,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说道:“上校,这家旅馆也过于朴素了吧。附近那家‘双柳’要比这里好很多诶,你该住那里才对。”
纳尔逊说道:“只要能有个过夜的地方就好,我不需要住豪华酒店。”
“也对,也对……”福格尔夫人点了点头,说道:“真正干实事的人的确都不在乎享受。我丈夫也是一样,他父亲就是为国捐躯的,他当年的目标就是要让梅德泰伦省北部的每个镇上的图书馆里都有纪念老兵的书籍。那时候我们四处旅行,他也总是选择便宜的旅馆,因为他觉得,我们节省下的每一个法新,都能给我们的最终目标添砖加瓦。”
“福格尔先生所做出的努力,我现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纳尔逊谦逊的说道:“但的确,我选择节省,也是为了可以有更多的资金可以拿来帮助军人们。”
“我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也是因为真的有人急需帮助。” 福格尔夫人从手袋里拿出一叠稿纸,说道:“这是另一位寡妇的陈述,她已经完全山穷水尽了。”
“嚯,写了这么多。”纳尔逊被稿纸的厚度吓了一跳。
“呵……她就一直讲一直讲,我也不好遗漏什么,就把她说的都写下来了。”福格尔夫人微笑道:“对不起,上校,给你带来麻烦了。”
“不麻烦,我只是希望我有能力给她带来帮助。我会仔细看这封信的。”
纳尔逊从福格尔夫人手里接过求助信,来到书桌旁坐下。
怪不得这么长,因为内容真的是事无巨细。开篇光陈述自己家族的从军历史就写满了整整两页纸。这位寡妇的父亲、叔叔、两位哥哥、丈夫以及几位亲戚都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
接下来又是详细的叙述她自己两个儿子的情况——一个智力低下,另一个聋哑,都无法独立生存。
正读到这里,福格尔夫人走到了纳尔逊身后,说道:“是不是有什么看不清的地方?我的字迹潦草了些,对不住,我不会用打字机。”
“还好,没有看不清的。”纳尔逊鼻子里被福格尔夫人身上的香水味灌了个满满当当。
“别因为客气而不肯指出我书写上的问题。”福格尔夫人俯身,伸手指着稿纸上的某处,说道:“瞧,这个词我都拼错了。”
她这一弯腰,软绵绵的胸脯便就挨在了纳尔逊的肩膀上。
纳尔逊仿佛被电到似的赶紧挪了挪身子,可福格尔夫人又靠了过来。
纳尔逊不得不赶紧离开了自己的椅子,他走出去好几步之后,严肃的说道:“夫人,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福格尔夫人笑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这么扭扭捏捏。上校,你给我留下地址,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要我就痛痛快快的嘛,为什么要装模作样的避开呢?”
“给你地址是为了方便你找我谈正事,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福格尔夫人,我想我不得不请你立即离开了。”
“哎哟……”福格尔夫人把双臂抱起,说道:“你那天看我的眼神我可没忘哦,怎么,几天没见,你改变主意了是吧?认识年轻姑娘了?可我也不老啊,我才三十六岁。我没丈夫,你没妻子,就算你不怎么喜欢我,那来一下也没什么吧。”
纳尔逊稍微有些尴尬——聚会那天他的确多看了福格尔夫人两眼,因为这女人毕竟长得算漂亮,在一群人中很是打眼,但他可真没打福格尔夫人的主意。
纳尔逊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天大的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而且,我不是单身汉,我有伴侣,说是妻子也不为过,只是我们还没结婚。”
“妈的……”福格尔夫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坐倒在沙发上,悻悻的说道:“为什么好男人没一个是单身的呢。”
纳尔逊说道:“作为烈士遗孀的领袖,你尤其需要自重。寻找新的伴侣是没问题的,但应该用正当、磊落的方式去寻找,而不是行苟且之事。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我以后还会继续帮助你,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了。”
“呵,正当、磊落……”福格尔夫人冷笑道:“我也想啊,但谁会要我呢?我这个年纪了,周围的单身男人都比我小十几岁,他们不可能跟我好。而跟我同龄的,要是一直没结婚多半性格古怪,而离异或丧偶的又多半有孩子,我可不想给别人当后妈。然后我终于遇到了你,上校,我看你没戴婚戒,然后我问过你有没有孩子,你说没有,我就想,这不正是我等待已久的男人么。我可不是放荡到处勾引人,刚才我干的事也许很拙劣,但我的目的是长久的跟你在一起,结婚都可以,我可不想苟且。结果……一场空。”
福格尔夫人的话很诚恳,纳尔逊也就不好再板着脸教训她,于是温和的说道:“适合你的人总会出现的,不要气馁。你看,聚会上我见过好几个独身的退役军官,他们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嘛。”
“他们……”福格尔夫人撇了撇嘴,说道:“我每个都认识,全是些性格暴躁的家伙。直白的说,上校,他们的魅力跟你比起来差远了。你有知识,有能力,还性格温柔,这是最让女人着迷的呀。”
“过奖了过奖了,我没那么好。”纳尔逊其实赞同福格尔夫人——是啊,能够获取大明星成田梦芳心的男人必定是会很让女人着迷的。
“算了。”福格尔夫人站了起来,说道:“请原谅我刚才的愚蠢举动,我还是赶紧消失比较好。但那封信还请你仔细看完,那位寡妇的确急需援助。我们协会已经给了她一些钱了,但还不够,而且她也不仅仅是需要钱这么简单。”
“一定,一定。信看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有多难了,我会立即安排。”
“那再见了,再次抱歉今天给你带来的困扰,上校先生。”
福格尔夫人匆匆离去,纳尔逊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很希望自己能够帮助退伍军人协会的每一位成员,但成为别人伴侣这种事可真是爱莫能助。
纳尔逊刚准备继续读那封长信,又有人敲门了。
“可千万别再是福格尔夫人。”纳尔逊又嘟囔了起来。
门打开,是旅馆的服务生,他通知纳尔逊有一通电话找他。
纳尔逊来到了一楼的电话间,结果打电话来的是他的爱人成田梦。
“亲爱的,猜猜我现在在哪?”成田梦活泼的说道。
“总统府?”
“不是。”
“人民宫?”
“也不是。”
“那就告诉我吧,我哪猜的出来。”
“嘿嘿,我在‘帕斯菲奇亚‘号上。”成田梦听上去很是兴奋。
“好家伙,怎么上去的。”纳尔逊很是意外,因为他知道这艘战列舰虽然已经入役,但还没真正完工,所以没有开放公众参观。
“海军部的一个朋友带我来的。”
“这没有违反海军的纪律吧?”
“应该是没有,我还专门去海军部办理了许可呢。”成田梦兴冲冲的说道:“这船可真是漂亮啊。真希望你也能上来看看。”
“等我回去吧,看看我的大明星能不能再搞到上船的机会。”
“肯定会的……亲爱的,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啊,太好了!明天我把别的事情都推掉,专门陪你。”
“唔……娜丽,而且,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我回来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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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中尉阿尔伯特·白夹着公文包在海军部大楼的走廊里行色匆匆。
他来海军部参加一个会议,结束后有人来通知他还要开另外一个会。
阿尔伯特到达了那间会议室,推门进入后却愣住了——没有其他人,坐在那里的是海军部部长白之禹。
阿尔伯特赶紧敬礼,而白部长示意他把门关上。
“阿启……”白之禹注视着阿尔伯特,说道:“见到我是不是吓了一跳。”
“父亲,确实非常意外。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了。”阿尔伯特还是保持立正的姿势。
没错,阿尔伯特是白之禹的儿子,是白之禹在结婚前与同居女友的爱情结晶。其实当时白之禹和阿尔伯特的母亲都已经订婚了,但因为某些原因婚姻并没有成真。这之后阿尔伯特的母亲蕾切尔·周就一直单身带着阿尔伯特过活。
白之禹指了指椅子,说道:“坐吧。我是很久没见过你了,但你不也正好不想见我么?”
阿尔伯特没有回应这句话,就只是坐下,然后看着父亲。
阿尔伯特的确不怎么想见这个在他两岁时就离开了他们母子二人的父亲,他自然而然的会觉得这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但他母亲却说这不是他父亲的错,事情当时很复杂,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至今阿尔伯特也不知道。
白之禹也没开口,父子二人眼神相遇,发现彼此的心情应该都挺复杂。
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之后,终于,白之禹说道:“阿启,你为什么要把婧婧带去你家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阿尔伯特说道:“她那天恰好在我家附近迷路了,是她要求去我家看看的。”
“你们很熟?”白之禹微微皱眉。
“不熟,就只见过两次。”
“不熟就要求去你家?不熟你还就真带她去了?”
“毕竟血脉相连,可能天然有亲近感吧。”
“好吧,好吧……”白之禹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严肃的说道:“阿启,我告诉你,婧婧这个丫头的行事风格我可是再明白不过。就见了两面就主动要求去你家,那是喜欢上你了。”
“不可能吧……我还是认为是基于血缘的天然亲近。”阿尔伯特是真不认为白婧喜欢他。
“我自己的女儿我最清楚!”白之禹焦躁的问道:“那个晚上你们都做什么了?”
“在家里聊了会天,然后给她做了些东西吃,然后就把她送回家了。”
“你妈妈一直都在?”
“一直,除了送婧婧的时候是我一个人。”
“她都给你说什么了?”
“就是闲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阿启……”白之禹走到阿尔伯特跟前,说道:“你知道这很危险对不对。再这么下去,非出事不可。婧婧年龄小,但经常不管不顾的,莽撞的很。而你要是不够坚定……那就完蛋了。”
“要不我告诉她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不行,她不该知道这些。”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不再跟她接触了对吧。”
“最好这样。”
“那我只能当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了。”阿尔伯特苦笑道。
“什么说话不算数?你答应她什么了?”白之禹又紧张了起来。
“我给他留了我家的电话号码,我说她以后有什么派对聚会之类的,如果邀请我,我一定去。”
“你们这些孩子太让人头疼了。”白之禹摇着头说道:“我是万万想不到你居然能跟她遇上。亏了我发现的早,否则非出大麻烦不可。你难道不知道该跟她保持距离么?还把她带回家,真是胡闹。”
阿尔伯特有些倔强的说道:“父亲,她怎么说也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兄弟姐妹,我想跟她交朋友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嘛?你不想让我跟她打交道,好的,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但你不该责怪我对自己的亲妹妹友善热情,也不该怀疑你自己的子女会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情。我还是坚决的认为,婧婧愿意亲近我就是血缘的作用,而不是男女之情。”
白之禹瞪了阿尔伯特一眼,说道:“你倒是振振有词。好,就算那是血缘的作用,但婧婧年纪小,她分不清这是亲情还是爱情,她一旦真的陷进去之后,那可真是什么都敢干。阿启,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是个单身汉,真要是婧婧不顾一切的扑向你,你可未必能不犯错误。”
“父亲,婧婧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你才见了她两次,可我养了她十六年,你根本不了解她!”白之禹低吼了起来。
“呃……”阿尔伯特一时语塞——是啊,她当然不如养育白婧的人了解这个有点神神叨叨的小姑娘。
“父亲,我有一个问题。”阿尔伯特说道。
“说。”
“你是怎么知道婧婧去了我家的?她自己告诉你的?”
“看看,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她如果主动告诉我,我其实还没这么担心,可她撒了谎,编了个别的故事,那这就说明她心里有鬼。好吧,是你妈妈告诉我的。”
“我妈妈?”阿尔伯特吃惊的说道:“你们还有联系?”
白之禹表情复杂的说道:“孩子,你以为你在海军系统里一帆风顺是因为什么?运气好么?你比别人更努力么?阿启,你的每一步成长,从你开始上小学,到你进入海军,到你就读海军学院,到你被分配去舰队,你妈妈都一直在跟我沟通,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样我才明白该怎么帮你。”
“父亲,你的意思是,我在海军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自己也取得了许多成就,但的确,我一直在确保你不会遇到太大的困难。”
“这倒不意外,我早就明白我一直活的很轻松肯定跟你有关,我只是没想到我妈妈居然一直在联系你。”阿尔伯特叹了口气,说道:“她一直没有在背后说你不好,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白之禹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说道:“阿启,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你的兄弟姐妹之间,但那需要个契机。现在时机未到,答应我,不要再联系婧婧了好么?如果再遇到她,就尽量冷淡。以后你们会堂堂正正的以亲兄妹身份相认的,我向你保证。”
阿尔伯特苦笑道:“父亲,虽然刚才我跟你争辩,但我知道我不照你的命令做,我在海军里就没有位置了。放心吧,我会做到的。”
白之禹眉头一皱,说道:“把你自己的亲爹说成什么样的人了?我不会因为这事惩罚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凭着良心和道德做事,你得保护自己的妹妹,不能让她走错路。”
“是啦,是啦,良心和道德……”阿尔伯特语气中有着几分讥讽,然后他起立敬礼,说道:“部长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吩咐的话,我请您允许我回去我的单位。”
“别急。”白之禹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说道:“之前谈过的,先扔到脑后。咱们现在就是简单的父与子。孩子,跟爸爸说实话,你现在真的是单身?”
“是的。”
“那之前……”
“有过两段恋爱,但对方都不喜欢住在军营里,所以没有继续。”
“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阿尔伯特稍稍的犹豫了一下,但不明显。
“这样,阿启。”白之禹说道:“我今天给你特批两天休假,你不必回单位去,你的工作暂时由宪兵队负责,我会让人打电话通知他们。你这两天要完成另一个重要的任务。”
“那是什么?”
白之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有着精美印花的名片,放在阿尔伯特跟前,说道:“跟这位小姐联系,请她吃饭,今天也好明天也行。她是在读博士,你也是博士,你们正好相配。”
“这是……相亲?”阿尔伯特瞠目结舌的看着父亲。
“你都三十岁了,该结婚了,否则肯定会有很多谣言出现。这位小姐漂亮又聪明,保证不会给你留下负面印象。总之,今天见她一面。为你挑选一位称心的伴侣,这也是你妈妈希望我能做的。”
阿尔伯特怔怔的看着那名片上的文字——“艾拉·辛克莱,国立文学与艺术大学美学博士候选人”。
父亲说这位辛克莱小姐漂亮聪明,再加上“美学博士”的头衔,阿尔伯特不由得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旖旎的图像——一位文雅的年轻女士,有着脱俗的面容与谈吐;她清瘦却不干瘪,她活泼却不放肆;她对艺术了解颇深但却不持有简单粗暴反一切社会规则的意识形态。
看上去这的确会是精准击中阿尔伯特靶心的人选,他不由得对这几年才能见一次的父亲有多了解自己感到感激。
阿尔伯特长期曾把自己看做一名弃儿,但今天,他晓得,亲生父亲一直在关照着他。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当下的感受,其实更不确定该不该把自己的心情告诉这位缺席的父亲,最后,他只是淡然把名片装进口袋,说了句“谢谢,父亲,我马上就去联系这位辛克莱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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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汪旭心满意足的一天。
他走了不˙知道多少条街,拍了足足四卷胶片。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非常棒的作品。
他还顺便做了件事情,那就是把放大洗印的那张《夜空》放在了“百弥屋”那里,等着哪天观步彩子来为观步夏芽买午饭的时候顺便带走。
汪旭心里充满着一种甜蜜的不安全感——几天前在人民宫里跟夏芽独处的那几十分钟,每个场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会忍不住重复的回忆。夏芽真是太可爱了,对汪旭也真是很亲切。不过汪旭的不安全感就是——也许这种亲切反而说明夏芽对他还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无所谓态度:就像是路边看见了一只猫,随便去逗一下,可并不会关心这猫住在哪里,有没有名字,而且转头就会把猫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虽然有着担忧,汪旭总体还是充满希望的——不是奢望可以跟观步夏芽建立亲密关系,而是,他认为自己有可能成为夏芽的朋友,就淡淡的君子之交即可,这就够了。
汪旭认为,深爱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得到,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迹,那也就死而无憾。
夕阳已经奔向地平线,汪旭看着这城市大大小小窗户被阳光染的如金砖一般,不得不感慨,虽然马丁波利斯的确是个万魔殿、是当世的巴比伦,但身处这样的蓬勃和轻狂之中,人们很容易把事情往好处想,认为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这让外省的大多数地方看起来就像是墓园——宁静,有秩序,但看不到生命的活力。
汪旭不是为了追寻观步夏芽而来到马丁波利斯,他初始的想法就是短暂拜访一下自己的挚友冯恺。
但现在,他却觉得这片陌生的土地便是自己的归宿。
他最近不停的在马丁波利斯漫步、拍摄,也是为了让自己对这座城市不再那么陌生。他用照相机记录着每一个经过的路牌,他仔细聆听首都居民的闲言碎语并努力模仿他们的口音。
汪旭的晚餐是在他的公寓楼附近的一家远东风味食肆解决的。
没什么稀罕物,不过是一笼包子和一碗鸡蛋汤。
回到家之后,汪旭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
汪旭的酒量很好,但却平时并不怎么饮酒。今天小酌一下也是为了让走了十几个小时路的腿脚轻松轻松。
他今天还去银行查询了自己的存款余额——感谢那位留下遗产的亲戚,他现在账户里的钱还足够他这样无所事事一整年。但寻找份工作也必须提上日程了,既然打算在马丁波利斯常住,就不能像以前的计划一样四处游历到把这小小的遗产花光就回故乡去。
但是,又能去做什么呢?汪旭决定暂时不去细想了,再过两三个月再开始认真考虑工作的问题。
有人到访,是住在同一栋楼里的姑娘麦德琳。之前他在街头为麦德琳和她的室友萝茜拍了几张照。洗印出来送去之后,姑娘们很是喜欢,于是之后他们便有了来往——当然,不过就是在楼下或附近街上遇到的时候会打招呼并闲谈几句。
麦德琳还是第一次登门。
麦德琳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小篮子,笑得有些歉意。
“早熟的樱桃,”她说,“我亲戚从南边托人带来的,带来好多好多,我和萝茜吃不完,就想给你送来点。”
汪旭有些迟疑,却还是接了过去。
“现在就有樱桃?这地方真是越来越不像早春了。”
“是啊,”她回答,“气候越来越怪了,好像花也不按季节开。也许它们也不愿再等。”
她的语气轻淡,但听起来像另有一层意思。
汪旭笑了笑,把篮子放在桌上:“我该拍下来,这很生动。”
“光线是不是有点暗啊……”麦德琳说,视线落在桌边的相机上。
“可以正好拍出一种神秘感——把日常的东西拍的神秘,这种反差很有艺术性。”汪旭开始寻找着合适的角度。
麦德琳站在窗前,外面霓虹灯的彩光照着她的侧脸,她的眼神明亮得近乎不可思议。
此时,汪旭的快门响了,然后过卷,连拍了三张。
“我还是想知道……”麦德琳忽然说,“你是怎么决定按下快门的?是不是摄影师都有一种……直觉?”
“也许吧,”汪旭缓缓答道:“有时候只是光线合适。但更多时候,是因为感到那一刻有东西要消失了,所以要立即记录下来。”
“那我和萝茜,那天,在你看来,要消失了吗?”
“消失的不是物质本体。”汪旭说:“而是一种存在的状态。”
“不懂……啊,没关系,我不需要听懂,呵呵。”
“呵呵……”汪旭还以微笑——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在别人面前故弄玄虚的,但喝了点酒之后,那就稍稍有些不一样了。
麦德琳沉默了一下,随后换了话题:“你平常吃得很简单吧?我在这屋里只闻到了烤面包和煎蛋的味道。”
“你说的太对了。”汪旭笑道,“要是我自己做的话,那就是烤面包和煎鸡蛋。方便,没什么惊喜,可也绝不会出现事故。”
“那太糟了。”她轻声道:“这里的厨房还是不错的,如果只做这种东西未免‘暴殄天物‘
了。你大可以租楼里不带厨房的户型嘛,便宜不少呢。”
“暴殄天物”这四个字,麦德琳是用字正腔圆的标准秦语说出的。
“那你呢?你会做饭吗?”汪旭把照相机放下,扣上镜头盖。
“偶尔。不过,有那个做饭的时间,我喜欢去百货公司。阿特森街那家——他们的柜台玻璃擦得比镜头还亮。诶,你去过没有?”
“小姐……”汪旭抬头看了看麦德琳,说道:“前天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了你和萝茜呀。我的胶卷都是在那里买的。”
“唔……太尴尬了,我记性真的好差。”她笑道:“其实我们逛百货公司也不是为了买什么,去那里就像在提醒自己在这种体面的地方我们还有一席之地。”
屋子安静了几秒,只能听见外面风吹动广告牌的声音。麦德琳靠在桌边,轻轻转动着篮子里的一颗樱桃。
她把樱桃拿起,咬了一口,接下去,没有整个放进嘴里,而是用舌尖舔着那樱桃的伤口。
汪旭一时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种动作无疑很具有挑逗性,汪旭全身腾起了一阵子暖烘烘的酥麻。
“你不吃一个么?”麦德琳问。
汪旭摇头:“我刚刚喝了些威士忌,酒精会让人的味觉迟钝,现在吃樱桃也是‘暴殄天物’。”
“那可惜了。”她微微叹息,“其实,有时候甜的东西也能让人清醒,吃几颗,酒劲就能下去不少呢。”
他没接话,只是望着她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那一刻他忽然想到——这座城市在春天看似一派柔和,其实暗地里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天气、光线、果实,还有人心。
“也许改天我可以请你拍一张新的照片……”她轻声说:“只拍我,没有萝茜,而这次我不笑,也不看镜头。”
“那会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
“你拍完就知道了。好了,我该走了。回头见。”
她说完,郑重的把篮子摆在汪旭饭桌的正中央。
汪旭送她到门口,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谢谢樱桃,我明天不喝酒,会细细品尝。”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别客气。”麦德琳笑着回答:“也许下次带点别的。”
关上门之后,汪旭才发现一支灯泡灭了,大概灯丝已经寿终正寝,屋里光线更暗了,樱桃这回更是被神秘气息笼罩,像某种尚未揭开的预感。
麦德琳已经离开,汪旭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把那些微妙的心绪压回心底——麦德琳是个高个子,很苗条,却不干瘪;今天脸上粉黛全无,这得以让汪旭发现她不经修饰的面容依旧颇有几分动人。不过,她却没有观步夏芽那种让汪旭看了一眼就永远忘不掉的魔力,麦德琳漂亮,但漂亮的很“规格化“,就像是高级服装店的假人,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大的瑕疵,但就是,你记不住它们的长相,而它们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也即是不让你记住它们的长相而是它们身上的纺织品。
汪旭爱观步夏芽爱的发狂,但同时也会对别的女性产生欲望,这矛盾么?汪旭大约开始认为这不矛盾,因为夏芽是个不可能达到的目标。汪旭目前还不能成为一个“爱情圣徒”——也就是说为一个深爱却虚无的幻影守贞,他毕竟血气方刚,他也希望自己能从心灵和肉体上都对夏芽保持纯净,但目前他只能祈求,不要给他安排任何试炼。
然而,敲门声又响起来,轻轻、急促,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确定感。
汪旭皱了皱眉,酒意在血液里微微发酵。他缓缓走向门口,心里有种奇怪的颤动——既是好奇,也夹杂着一丝不安。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
“你……回来了?”门开了,他轻声问。
麦德琳站在门口,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是微微颔首。她的眼神直视他,不带半点犹豫。
“我忘了一件事……好吧,其实是我刚才没有鼓足勇气说。”她说,声音低而清晰,“我们——应该说清楚一些事情。”
汪旭皱起眉头,有些困惑。她往前跨了一步,站在门口的门槛附近。
“我想让你知道,我很渴望与你谈这件事。刚才东拉西扯只是因为我天生内向,但这个时候必须得客服心理障碍了。”她轻声说:“但你要明白,这不是爱情。我的身体需要你,我不会束缚你。朋友,请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爱着别的什么人?如果你把这都视为对她的背叛,我可以立即消失。”
汪旭愣住。他可以感受到麦德琳说话时的真诚与坚决,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意愿,但同时保留了一条出路,让他保持理性。
“是的,我爱着一位姑娘,竭尽全力的爱着。”
“但她不在你的身边对嘛?她远在天边对嘛?”
“对……”
空气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的风声、远处街灯的昏黄,全部都静默下来。他的手仍然在门把上微微握紧,酒意让思绪微微模糊,却也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勇气。
“我不会阻碍你继续钟情你心里的那个人。”麦德琳说道:“其实,这样正好,我不希望你爱上我,我也不想爱上你,但我想我们会建立一种特殊的友谊,也许很快就结束,也许会维持长久,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
汪旭停顿了许久,深吸一口气。终于,他说:“进来说吧。”
麦德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走进门内。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确认了一种新节奏的到来。
汪旭关上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光线温暖,气氛微妙。心里的波动像被风吹动的湖面,闪着不规则的光。
他们之间目前什么都没做,但时间像被拉长,呼吸、眼神、每一个停顿都带着未言的分量。汪旭明白,这一刻的选择,不在于身体,而在于承认内心的动摇、承认对现实的妥协、承认这段情感可能改变他接下来的每一天——尽管开端就加上了“与爱情无关”的承诺。
麦德琳轻轻开口:“谢谢你。我寂寞太久了。”
汪旭低声:“不……我应该谢谢你。我可能比你更加寂寞。”
短短几个字,却像掀起了一场微风般的漩涡。两人静静站着,心绪纷乱,却又格外清醒。夜色深沉,窗外的灯光依旧斑驳,照在地板上、照在两人的影子里,也照进了心里尚未言明的情绪深处。
本来,麦德琳和汪旭可以随心所欲的谈天说地,可现在,麦德琳挑明目的之后,这对内向的男女完全找不到话题开端了。
终于,麦德琳怯生生的说道:“也许,你在怀疑我不干净,我知道,他们都认定我和萝茜总是夜里出去工作,是放荡的舞女,但我需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萝茜和我是‘巴比伦’夜总会的普通女招待,我们可以说是用特殊的方式对顾客卖弄风骚,但我们不卖肉。我们的有些同事会对特殊的贵客提供性服务,但我们不是她们的一员。在那之前,我读完中学之后就在家里等着嫁人。我明说,我不是处女,但我更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天哪,这太可怕了,我都在说些什么呀,这不就是在告诉别人:我是垃圾,只是还不至于是最没有价值、最讨人厌的垃圾么……”
麦德琳接着却笑了,说道:“若只是我自己一个人,我说什么也不敢告诉你这些事情。但萝茜却鼓励我去勇敢对你陈述我到底是谁。现在,没有秘密了,我也轻松了。”
麦德琳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不需要爱情,我要的只是偶尔的陪伴。我的好上帝啊,希望祢能让汪旭先生明白我。”
汪旭当然是明白麦德琳这些话语里的所有内容,但他还是僵着,因为他也明白下一步该是什么,他是恐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会损伤他对观步夏芽的爱。
“小姐,先坐。给我点时间考虑下。”这是汪旭的真心话——他需要安静,他需要考虑。
麦德琳立即落座,而后低下头,一声不吭,也不看汪旭。
汪旭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但脑袋里却空白一片——理性已经暂时隐身,而蠢蠢欲动的欲望还羞于全然展现。
汪旭偷看了麦德琳一眼,这高个子盎格鲁姑娘垂首并脚尖并拢的姿态也还真是可爱。
观步夏芽的美丽是超凡的、独一无二的、天堂般的——也就是说,“此物只应天上有”;而麦德琳,她具有足够的世俗魅力,毫无疑问。
但如何表达呢?直言“我可以成为你不谈及感情的性伴侣“?
这种带有残忍倾向的回应让汪旭厌恶,他只能文不对题的说了句:“樱桃,不用给我这么多,拿回去一些吧,我知道女孩子更喜欢这个。”
这种避重就轻的把戏当然不会奏效,麦德琳说道:“你明明白白,我们今晚谈论的不是这该死的樱桃,我没有萝茜那么伶牙俐齿,但其实我却是个急性子。给我个直接的答案好么?”
“按照你预想的,继续吧。”汪旭也不想再绕圈子了——精神上,夏芽无人可以取代,但肉体的需求也没必要压抑。
“太好了……”麦德琳两眼放光,但没有立即扑进汪旭怀中,却问道:“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你爱的那位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呀?”
“清新脱俗,才华横溢。”汪旭对自己的总结非常满意。
“也是……摄影师?”
“不,她是音乐家,风格独一无二。”汪旭的脸开始泛红了,不是因为接下去可能会跟麦德琳发生什么,而是对观步夏芽的爱一瞬间又充盈了他的全身。
“是贵族小姐,对么?”
“对。”
“远东人?”
“没错。”
麦德琳轻轻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般的说道:“这就更好了,那位小姐跟我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就不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廉价替代品……对不起,我好像太啰嗦了。”
“没什么。”汪旭说道:“在迈出一大步之前,把情况弄得更明白是应该的。”
麦德琳稍稍抬起头,她的嘴角挂着笑意,不过她的视线跟汪旭稍有接触之后她就又避开了,而后说道:“我也有爱着的人,而且我以后必然会成为他的妻子,但目前的状况很是复杂,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至少,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缠着你不放……或者说,我永远不会爱上你,就像你永远不会爱上我一样。”
“哦……哦……”汪旭的回应很是草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女性会主动要求开启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肉体关系——马丁波利斯可真是完全不一样。
麦德琳沉默了,汪旭也无话可说,那只突然坏掉的灯泡在垂死挣扎,时不时的闪亮一下然后马上熄灭,这种扑朔迷离的光线加强了麦德琳的脸和桌上的樱桃的神秘主义色彩。
“所以,你不厌恶和反对我?”
“没有。”
“真的?”
“真的。”
汪旭的答案是走过去紧紧抱住了麦德琳,并贪婪的将她散发的柑橘香气满满的吸入肺叶里。
“我本来以为我的结果会肯定会是个拒绝呢……”麦德琳呢喃道。
“为什么?”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始终是冷的,要不是萝茜一直鼓励我,我可不敢找上门来。”
“啊,也许我的确该是拒绝。”汪旭松开臂膀,后退了好几步——这不是欲擒故纵,而是他真的开始认为接纳麦德琳是个错误。
“好吧……好吧……”麦德琳的眼圈红透了,但她还是努力给出了个微笑,说道:“打扰了,对不起。我这就走。”
高个子姑娘抽了抽鼻子,朝着公寓大门缓缓走去。
可当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汪旭说道:“还是留下吧。”
麦德琳抬起头,然后用手指擦掉了腮边的几行泪水,接着就窜向汪旭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汪旭说道。
“你可以后悔,我的朋友,但我绝无可能后悔。” 麦德琳开始亲吻汪旭的面颊。
汪旭尝试去解麦德琳背后的连衣裙扣子,但却笨手笨脚的始终没有成功。
汪旭捣鼓了一番之后却无果之后,麦德琳格格的笑了起来,说道:“好啦,朋友,我自己来。”
就像变戏法似的,麦德琳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把自己的连衣裙脱掉扔在地上,然后她说道:“可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处男。”
“我当然不是。”汪旭说道:“我之前面对的都是外省女青年,她们的穿的都是分体式的衬衫与长裙,而衬衫的扣子在正面,解起来方便很多。你这时髦裙子的扣子在背后,我还没应付过,所以……”
“好嘛好嘛……”麦德琳还在笑,说道:“不难为你,以后都是我自己动手。然后,我这胸衣你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脱,对吧?”
汪旭认真瞧了片刻,说道:“确实,机关也在背后,对吧。”
麦德琳说道:“拉锁有在前面的也有在后面的,可今天我真是没有考虑周全,穿了拉锁在后面的这件,以后我来找你的时候穿拉锁在前面的——或者,干脆不穿了,总之是要脱的嘛,何必多一层对身体的束缚。”
“呃……呃……”汪旭哑口无言,这种主题的对话他可是人生头一遭遇到。
麦德琳也不需要什么回答,她把手扭向背后,些许窸窣之后,她的新式胸衣就脱落了。
这对乳房在失去了胸衣的托举之后显得有点下垂,但无伤大雅;体量非常普通,形状也谈不上精致,但肤质细嫩,已经勃起的乳头无论颜色和尺寸都与麦德琳带来的樱桃非常相似。
汪旭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他在心中吼道:“这就是首都,这就是世人口中的万魔殿!”
“我都脱了一半了,你却还穿的好好的,这不公平。”麦德琳的手指触及了汪旭的衬衫纽扣。
“那就让它变得公平。”汪旭的话语宛如军令。
麦德琳的手指上下翻飞,汪旭的上半身很快也就没有织物遮挡了。
“好多毛,我真的没有选错人!”麦德琳明显的喜出望外。
“所以,我不是唯一的候选人。”汪旭说道。
“我总不至于完全没有追求者吧。”麦德琳带着几分骄傲晃了晃肩膀,双乳也跟着摇来摇去。
“我可以吻你么?”汪旭把手轻轻的按在麦德琳胸前。
“当然可以,据说只有部分妓女才会坚决不跟客人亲嘴……只要别爱上我,做什么都可以。”麦德琳说完就主动把嘴唇凑了过来。
汪旭先是试探性的贴了过去,麦德琳的舌头却已经攻过来了。汪旭不停的在心里喊着“万魔殿,天哪,万魔殿”。
他揉搓麦德琳胸部的手加大了些力度,并有意的摩擦着樱桃般的乳头。麦德琳鼻腔里发出了细细的哼唧声。
一边接吻,麦德琳一边移除了自己的新式底裤,然后又解决着汪旭下半身的衣物——不过这就没那么容易,麦德琳不得不暂停接吻,开始专心对付着汪旭的皮带和扣子。
很快,汪旭身上也没有任何衣物了。他有些脸红,毕竟面前的姑娘他才刚刚认识。
而麦德琳的视线聚焦在汪旭的下腹部,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好多毛,我喜欢;然后,你的小兄弟长得好可爱啊,像根蘑菇。”
汪旭的阳具尺寸寻常,但有个很大的头子,现在确实看上去像株雨后蓬勃生长的蘑菇。
“我要吃蘑菇。”
汪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麦德琳说这句话的含义,结果就是,麦德琳噗通一声跪倒,抓住他的命根子就往嘴里送。
汪旭呆住了——他跟几个女人有过肉体关系·,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口交。他不得不又在心里喊了几声“万魔殿,万魔殿,我可怎么抵御啊!”
麦德琳看来很是熟练,口舌灵活的很,汪旭简直是像是手足无措的看着麦德琳那生着浓密棕色卷发的脑袋在他的双腿间移动。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虽然没有正常的交媾那种被紧紧包裹的触感,但却让汪旭觉得非常舒适,全身都暖暖的。
同时,这种新鲜的体验在精神上让汪旭感觉到了更大的兴奋,他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种空白之中,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根本没等他做出任何举动,他就在麦德琳嘴里爆发了。
“糟糕……”汪旭满是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没来得及……”
麦德琳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并未将汪旭吐出。过了一小会之后,她才把嘴撤离。
麦德琳捂住嘴,左右看了看,然后奔向了洗手间,然后就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很快,她就出来了,笑着说道:“不好意思,这东西我吞不下去,所以只能吐掉。我好好的漱了口,所以你不用担心一会再跟我亲嘴的时候尝到你自己的……那个……”
“真是对不起,我没想这样的……”汪旭还是觉得射精在女人的口腔里是一种侮辱。
“没什么,你真是很久没有释放过了吧,我没想到就只这么一会你就……”
“至少半年了。”
“我比你更久……”麦德琳耸了耸肩,说道:“现在,寂寞结束了,多好。”
“那现在……”汪旭还是手足无措。
“休息一下嘛,然后真刀真枪的来。”麦德琳松弛的坐到椅子上,开始吃樱桃。
汪旭抓了抓脑袋,坐在了麦德琳对面。
“你干嘛这么紧张啊。不是说不是处男么。”麦德琳笑吟吟的看着汪旭。
“外省……跟马丁波利斯的风格有点不一样……我还没习惯。”
“是哦,外省来的女人总说我们放荡,但其实是她们太保守。但是,在首都生活一阵子之后,她们也跟我们一样了,这就是人的真实需求,没有环境的压迫,她们也不会一直保守下去。”
“大概是这样。”
麦德琳又吃了颗樱桃,然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照相机上,于是她问道:“还有胶卷么?”
“还有。”
“那么……”麦德琳噌的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说道:“拍我,拍那种我不看镜头也不笑的照片,就像杂志上那些时装照似的。”
“哦……好。”汪旭拿起了相机,然后看着麦德琳。
“我想想什么姿势啊。”
麦德琳思索了一番,然后走到窗边,坐在了窗台上。她双腿微微靠拢,但并不是紧闭,所以妙处若隐若现;她把头侧向一边,确实没看镜头。
“这样行么?“麦德琳问道。
“这……”汪旭端着照相机问道:“不穿上衣服么?”
“干嘛穿衣服,就是要拍这样的。”
“可是……这没法洗印啊,我不能让照相馆的人看到你的裸体呀……”
“那就先不洗,留在你这里就好。你们不是可以自己冲洗么?以后有机会了你自己洗出来就好了。”
“这种东西留在我手里……合适么?”
“挺好的。以后要是我非要纠缠你,你就拿这个威胁我好了。”麦德琳调皮的笑了笑,说道:“当然,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汪旭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女孩,他想了想,说道:“我有办法了,有洗印工作室出租,我去租个两天,就能把这些照片洗出来了。然后底片和照片都给你,真的不该留在我这里。”
“好嘛,好嘛,按你说的办。那快拍吧,拍完了还得继续快活呢。”麦德琳眨了眨眼睛,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光线不完美,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汪旭终于举起了相机。
麦德琳变换着姿势,坐着、趴着、躺着,什么样的都有。她很会拍照,汪旭是第一次拍裸体照片,也不知道该怎么指挥她,所以姿势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有个这么好的模特,汪旭越拍越起劲,不知不觉一卷都拍完了。他其实很高兴——能有机会拍这样的照片,比他今天得到麦德琳的肉体还更让他欣喜。
“啊……家里没有胶卷了。”汪旭无奈的说道。
“也拍够了。”麦德琳伸展了下身体,走到汪旭跟前,眨眨眼说道:“如果洗出来效果不错,以后可以经常拍。那现在,我们该进入真正的主题了。”
麦德琳戳了戳汪旭耷拉着的命根子,撅起嘴说道:“看了我的身子那么久居然还是软的,我就这么没魅力么?”
汪旭笑道:“是我拍的太认真了,镜头里的你不是个裸体女人,而像是件艺术品,我怎么可能对着一件艺术品勃起呢。”
“接下来可别再把我当艺术品咯……我是个急于要跟你做爱的女人……”麦德琳把汪旭的手拉向自己的下体,微喘着说道:“摸摸我……”
汪旭手有些发抖的探进了那三角区,然后就触到了那柔软的人体组织。
热乎乎的,挂着一层汁液,这种触感汪旭熟悉,他知道麦德琳完全准备好了。
就是这么一阵抚摸,汪旭的阳具立即就变得昂首挺胸了,麦德琳满意的握住了它,动作轻柔的前后移动着手。
汪旭俯身,把麦德琳的一只乳房含进嘴里,吮吸着,轻咬着樱桃似的乳头;麦德琳立即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并说道:“对,就这样,我喜欢这样……”
品尝过了左乳,汪旭又开始进攻右乳;麦德琳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明确起来。
接下去,汪旭的嘴唇上移,热切的吻着麦德琳的脖子;麦德琳闭上了眼睛,身子时不时的颤抖一下,她轻声说道:“真是没选错人……你挺会让女人舒服嘛……”
又过了一会,麦德琳把自己紧紧贴在汪旭身上,说道:“快开始吧,卧室在哪呢?”
汪旭把麦德琳抱了起来——稍稍有些费劲,虽然麦德琳不胖,但因为个子高,体重自然不会特别轻。汪旭走了几步,却停住了,并把麦德琳放了下来。
“怎么了?是我太重了对不对?我自己走过去。”麦德琳吃吃的笑着。
“不……就……”汪旭挠了挠头,说道:“我这里没有那种……套子,我们还是需要有点保护措施的吧。”
“哎呀……”麦德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说道:“我太激动了,把这事忘了。别担心,我带着呢。”
她走向了桌子,把篮子里的樱桃全部拿了出来,然后从篮子底部取出一个油纸包,她举起纸包,笑道:“我都准备好了呢。对不住,如果我喝草药的话可以不用麻烦你用这玩意,但草药实在太难喝了,我尝一口都会立即吐出来。”
“居然藏在樱桃下面……”汪旭觉得有些好笑。
“啊……其实呢,这是我计划的一个小把戏。”麦德琳摇晃着纸包,说道:“本来我预想的是,我们一起吃樱桃,吃完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东西,你会问我这是什么,我就拆开给你看,然后那个时候我就趁机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结果你说你今天不吃樱桃,我的计划就不行了。但是我出去之后,下了决心,不用什么小把戏了,我直接跟你说清楚……呃,这对我其实挺难的,但说出来之后我就一点都不紧张了。”
“有趣……”汪旭更觉得麦德琳可爱了,他也开始更加急于与她共赴巫山,于是说道:“过来,我们去卧室。”
麦德琳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汪旭身旁,他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麦德琳赶紧说道:“不用,不用,我很重的。”
“我的力气还够。”汪旭开始迈步。
进了卧室,汪旭把麦德琳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关掉了电灯,而麦德琳说道:“开着吧,我不喜欢黑灯瞎火的。”
汪旭依言又把电灯打开。这时麦德琳打开了那个纸包,从里面拿出来另外几个小一些的油纸包,说道:“一共三只,今天我们把它们用完。”
“说不定还不够呢。”汪旭觉得已经半年多没有接触女人的自己可能真的三次都不足以满足。
“哎哟,今天就只有这么多了,下次我再多带点。”麦德琳把一只鱼肠套从包装里取了出来。
“以后我来买这个,这也需要不少钱呢。不能让你负担。”汪旭向麦德琳走了过去。
“朋友,你真体贴。”麦德琳嫣然一笑。
汪旭站在了麦德琳身前,麦德琳半跪在床上,细心的将那白白的薄膜穿在汪旭的阳具身上——这个过程确实有点麻烦,因为如果只是随便一套的话,很可能会中途脱落。
妥帖了之后,麦德琳抚摸着汪旭的小腹,问道:“要什么姿势?躺着还是趴着?”
“躺着?可以么?”汪旭还是喜欢跟人面对面。
“当然可以咯。”麦德琳仰面卧下,并将双腿屈起,说道:“开始吧,我们之前都啰嗦了老半天咯。”
汪旭一笑,跳上了床,然后将自己叠加在了麦德琳身上。
他用手确定了下目标的位置,然后就把阳具送了进去。
非常顺利,没有任何的干涩阻碍,而麦德琳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刚开始请稍微慢一点,我太久没有性生活了,一开始会有点不适应……”
“好的……”汪旭非常轻柔缓慢的移动着胯部。
“稍微过一会就好了……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用力了……”麦德琳微笑着说道:“真好,你果然不是个粗暴的人,有些家伙,我明说请轻一些,他们还是会把我弄出血来……”
“我在想……”汪旭看着麦德琳那亮晶晶的棕色大眼睛说道:“你挺漂亮,又可爱;我似乎也是让你有好感的类型,我们一直这样……万一相爱了怎么办?”
“不会的,如果你打定主意不让这关系向爱情发展,它就不会;我们肯定会喜欢彼此,但不会进化到爱情。而且,白天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只在有些夜晚会过来,我们尽量不深入交谈,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只是做爱,你可以在心里把我就当做一个你会经常光顾的妓女,不必关心我,不必了解我每天在做什么,相信我,这样,我们是不会相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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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白在一杆街灯下抽着卷烟。
回想着与那位艾拉·辛克莱小姐的这场晚餐,阿尔伯特觉得自己是失望和惊喜一起收获了。
先说失望,那就是辛克莱小姐的外表。
不是说她长得丑,她虽然五官的线条粗了些,但还是相当漂亮,而且身材也称得上婀娜。
为什么失望呢?因为这和阿尔伯特想象中的“美学博士”并不一样;辛克莱小姐浓妆艳抹,穿的非常时髦甚至有些暴露,而阿尔伯特理想中的,是一个清秀文雅,装扮朴素而大方的姑娘;再加上,辛克莱小姐算是很有肉感,该鼓的地方全都是高耸着的,而阿尔伯特脑海中的形象却是个纤细的身影。
所以,当辛克莱小姐出现在阿尔伯特眼前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这哪像个未来的女学者啊,明明就是个酷爱卖弄风骚的交际花。
艾拉·辛克莱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挺清纯,书生气,但没想到人是这么一副堪称妖媚的模样。
阿尔伯特更喜欢清淡一些的,而辛克莱小姐的外表无疑过于火辣了。
不过接下去的谈话又让阿尔伯特惊喜——辛克莱小姐的谈吐完全没有辱没她这个博士候选人的身份:幽默、渊博、用词高级、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俗艳。
她对各种类型的音乐都有着较深的了解,她对电影的解读精妙而深刻,她可以即兴吟出一首意境空灵的短诗,她精通包括斯瓦西里语在内的多种语言,可以准确的说出辛兰各处口音的特点及形成原因。
阿尔伯特那时真是庆幸自己也是一直在努力学习,否则面对这样的一位满脑袋知识的女士,他肯定会显得非常无知。
而后,阿尔伯特也了解到了辛克莱小姐的家庭背景:她的父亲曾是海军少校,但因病早逝,她和作家母亲相依为命至今;家里不算非常富裕,但总也一直衣食无忧。
这样的出身跟阿尔伯特也很有共鸣,他开始有些感激父亲白之禹了——这位辛克莱小姐必然是他精心挑选的,而他也很明白自己这个没见过多少次的儿子会喜欢谁。
虽然缺席,但总是亲爹,他必定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幸福的。
几杯香槟下肚之后,阿尔伯特和辛克莱小姐止不住的相谈甚欢,辛克莱小姐还问了阿尔伯特,博士的最终答辩会是个什么场面,阿尔伯特仔细的叙述了一番,辛克莱小姐直接从手袋里拿出了个簿子不停的做记录。
应该说,这首次会面很成功,虽然一开始艾拉·辛克莱给阿尔伯特留下了轻佻女郎的印象,但她后来所说所做的一切,让阿尔伯特认为这花枝招展的姑娘跟自己没有本质上的 冲突。
邻近告别,辛克莱小姐邀请阿尔伯特明天中午跟她一起参观最近名声鹊起的伊恩卡画廊,阿尔伯特自然不会拒绝——部长父亲可是给他放了两天假呢。
艾拉·辛克莱的外观依然无法和阿尔伯特的偏好契合,但她的内心,她的灵魂,却正是阿尔伯特长久所渴望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在抽完这支卷烟之后,阿尔伯特举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温斯顿街三十七号,就在不远处,最多需要一刻钟。”阿尔伯特报出了目的地的位置。
出租车司机点了点头。
小型蒸汽车在疾驰,阿尔伯特睁大眼睛看着窗外。
生活大概要明显被改变了。艾拉·辛克莱不完美,但却完全不会有彻底阻碍关系发展的致命瑕疵。
阿尔伯特想象得到,如果一直和辛克莱小姐保持联络,那么几个月之后,他如果求婚的话,多半不会被拒绝。
这不就像是落进了父亲制造的牢笼之中么?
如果再早几年,阿尔伯特会故意把这陌生的父亲安排的相亲变成一场灾难,但现在,三十岁的他就不会鲁莽了,因为所谓“少年心性”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阿尔伯特虽然跟同事比起来依旧是个我行我素的公子哥儿,但他却已经打消了彻底离经叛道的念头。
“先生,到了。”出租车司机说道。
“哦……哦……多谢,不用找零了。”阿尔伯特塞给司机一大把绿色的票子,这可比双倍车费多许多。
“耶稣基督!您给的也太多啦!这怎么可能全收下。”出租车司机慌乱的东翻西翻。
“留着吧。这么晚了,报酬理应多一些。”阿尔伯特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然后就立即开门下车。
阿尔伯特眼前的是一栋三层小楼,他快步上前,按下了标记着“202”的电钮。
第一次,没有任何回应。
再按一次,阿尔伯特听到了一声“咔嗒”。主入口的门锁被打开了——电线真是个好东西啊。
他三步并做两步的窜上楼梯,到达了二层。
这是202室,阿尔伯特看到了一位纯血远东人姑娘正在等候着他。
姑娘个子不高,也就是至多五尺二寸的样子。
她没有化妆,一张毫无修饰的脸淳朴如明信片上的乡下少女。
“你来了。幸亏我还没睡觉。”姑娘淡然说道。
“可以出去走走么?”阿尔伯特问道。
“出去?好吧,等我一下,我穿件外套,现在外面有点冷,对吧?”
“是的。”
姑娘让门保持敞开,而自己转身入内,不久之后返回,披上了件薄大衣,脚上穿着平跟皮鞋。
“走吧。”她说道。
两人一起下了楼,又在街上走了好一阵子,姑娘才开口问道:“这么晚来,你是有什么特别的话想跟我说么?”
“呃……”阿尔伯特稍稍迟疑了一下,续道:“没,我就刚好到了附近,就想来看看你。”
“哦。工作顺利么?”姑娘挽起了阿尔伯特的胳膊。
“还行,你呢?”
“不太好。我们又被人举报了,现在在找新的拍摄地点。”姑娘抬起头,看着阿尔伯特,说道:“为什么在剧院里表演就合法合规,拍成电影却像是在犯罪呢?”
“执法者……有时候,行动未必很有逻辑。但是,你们也没有惹上什么大麻烦吧。”阿尔伯特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头。
“没有,只是以扰乱邻里秩序的罪名勒令我们换地方。我想,虽然总是被赶来赶去,但法律里也没有专门针对我们的条款吧。”
“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没有。”阿尔伯特当然是对共和国的法律非常熟悉。
“那,反正,我们就这么混吧。反正找新的地方是导演负责,我就当放了个假。”姑娘微微一笑。
“我也在放假。”阿尔伯特说道:“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不用回军营去。”
“啊……”姑娘说道:“放多久?明天中午能一起吃饭么?”
阿尔伯特尴尬的说道:“恐怕不行,明天有些别的安排。”
“别的安排”当然指的就是跟艾拉·辛克莱一起参观伊恩卡画廊,而且必定会一起共进午餐。
阿尔伯特开始嫌弃自己,他萌生了明天舍弃辛克莱小姐的约会却来陪伴身边这位姑娘的想法,但这个念头很快的就枯萎了。
姑娘也没表现出失望,只是平静的说道:“哦,也好,那样我就可以一直睡到十一点——你知道的,我最爱睡懒觉了。”
“嗯……女孩子,多睡觉,皮肤好。”阿尔伯特现在很想吻一下姑娘吹弹可破的面颊,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这个程度,而且,应该,永远不会有进步了。
姑娘暂时没有搭话,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挽着胳膊前行,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只三花猫。
“呀,是洛笛,她好几天没出现了。”
虽然从第一共和国开始,政府就在扫荡首都的“无证宠物”,但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流浪猫总还是能在街头看到。
姑娘奔向那只猫,半蹲下来,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对不起哦,洛笛,姐姐以为你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今天没带着吃的……明天我还会回来的,你也来好嘛?”
猫咪喵喵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说“好的”。
阿尔伯特慢慢的接近猫和这位姑娘,但那只母猫看了一眼阿尔伯特就立即逃窜的无影无踪。
“她怕我……”阿尔伯特有些沮丧——通常,他是很容易跟流浪猫建立友谊的。
“这很正常,她特别胆小。”姑娘微笑道:“瞧瞧你,站的笔直,完全跟那些扫荡街区的家伙们一样,别说猫了,要不是我已经很认识你,我现在都得想逃命呢。”
“这可真是改不掉也没法改的习惯。是啊,我已经被这个系统塑造的很彻底了。”阿尔伯特苦笑了起来。
阿尔伯特·白在十岁时曾发誓此生绝不成为一名军人,但中学即将毕业时,母亲却催促他赶紧加入海军。
这命令无法违抗,于是,阿尔伯特签了那份申请表。
然后,十岁的誓言变成了完全的谎言。
之后,阿尔伯特就得不停的说谎了——一直否认自己与海军部长有任何关系,尽管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在海军系统内的历程一番风顺,而且他也姓白,他就更必须要不停的告诉所有人,我和白之禹部长完全不相关,马丁波利斯姓白的人有好几十万呢。
“啊,每年的气候都不一样。四月了,现在中午太阳晒得跟夏天没什么区别,到了晚上却真的冷。”那姑娘紧了紧衣襟,问道:“继续走么?”
“如果觉得冷,那就回去吧。”阿尔伯特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他决定不把这些颇有重量的言语倾泻在她身上。
“嗯,该回去了,好冷。我没穿袜子,整个腿都是冰冰凉。我们可以进屋接着聊。”姑娘又挽起了阿尔伯特的胳膊。
“我就不进去了,把你送回家我就走。”阿尔伯特没有勇气跟这姑娘走的太近。
“也行。”姑娘似乎对什么都没有意见。
“导演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姑娘说道:“以前这样的片子都是粗制滥造,一天就能拍完,他却要认真的拍成部足够称得上电影的作品。结果就拖了这么久。而且这回的片子是有真正的剧情的,还是有声片,我需要背台词。我们这次服装道具什么都有一大堆,以前……呵呵,只需要一张床或者一把椅子。”
“这么演的话,很辛苦吧。”
“是比在剧院里表演累得多。不过,当看到自己穿着漂亮的戏服,像模像样的出现在银幕上时,我挺激动的,就像自己已经变成了电影明星。知道么,成田梦早年的一部电影里也有这种戏,导演让我观看,学习成田梦的表情。她真厉害,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演的却比我们这真的都更像真的。”
“呃……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片子……”
“有的,存世的拷贝很少,说是基本全被成田梦自己买回去销毁了,导演花重金才搞到了一卷。”
“你们的导演的确够认真的。”
“他以前是个记者,是个真正的文化人,这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以前合作过的导演,大多数就是混混流氓,可他不是。”姑娘眼中散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阿尔伯特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问道:“你喜欢他,对么?”
“是啊……”姑娘叹了口气,说道:“可他绝不会跟他的演员发生什么。我就不去接近他了。事实上,我们这一行的女人,最后的归宿就是到了演不动的时候找个以前合作过的男演员搭伙过日子,所以我不准备去爱上什么人,因为肯定都是一场空。”
“社会在变化……”阿尔伯特说道:“也许到了你该休息的时候,你可以正常恋爱。”
“恋爱是可以,但都不会有结果。我们其实比妓女还麻烦,因为……知道我们长什么样的人太多了……”
阿尔伯特无言以对,姑娘说的一点都没错,空泛的宽慰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很喜欢这姑娘,但却也只敢保持这种不近不远的朋友关系。
这条街上的路灯出奇的明亮,他们看到了两个身穿制服的人正在迎面走来。
姑娘把胳膊从阿尔伯特的臂弯里抽出,平静的说道:“是警察……他们肯定会说些不好听的话,阿尔伯特,别跟他们吵架,冷冷的应付过去就好。”
两人保持着步速继续向前,很快就跟警察面对面了。
果然,其中一个矮个子警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哎哟,咱们的活春宫明星这是在谈恋爱么?”
姑娘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朋友。”
矮个子警察上下打量了阿尔伯特一番,说道:“先生,我看您是个体面人,我劝您不要跟这种当众行房的女人扯上任何关系。这种女人搞到手容易,但对您的名誉却是巨大的污染,而且,您还可能被她敲诈勒索。”
阿尔伯特很生气,但只是简单的回了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您多虑。”
矮个子警察撇了撇嘴,说道:“您知道这女人为什么干这一行么?她是个赌鬼,她欠了太多钱。您愿意和有这种恶习的人打交道?”
阿尔伯特依然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谢谢。”
警察摇了摇头,冷笑道:“等到您来找我们报案的时候,就明白我的劝告都是为了您好。”
说完,他和同伴迈着方步离开了。
阿尔伯特和姑娘也继续前行。
“呵……”当走远之后,姑娘说道:“瞧,就是这样,每次在街上看到我都得羞辱我一番。今天都算客气的了,因为你在我旁边,他们还不好说些很脏的话。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呵,就是各种污言秽语。”
“基层警察的素质还是太低了。”阿尔伯特最近算是对这个群体有了更直接的认识——他所在的战斗部的宪兵队成员以前都是基层执法者,的确是怎么粗鲁怎么来,普遍文化程度较高的海军士兵都很鄙视他们。
当然,有个例外,就是宪兵队长岚冬夜,这位阿尔伯特的新朋友是个具有绅士气质的好人。
姑娘说道:“但他们刚才也不都是胡说。你知道的,我的确是因为欠了赌债才来干这个。所以我也不能跟他们辩解。”
“嗯……但你不是已经不赌了么。”
“可我已经进入了这个轨道,戒掉赌瘾也不能把我变成另一个人。我知道的,以后我可能还会去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办法,上帝把我造成这个样子,以后我的结局不管是什么,也都只能接受,对吧。”
阿尔伯特再次无言以对,姑娘再次道出了残酷的现实。
姑娘抬起头看着阿尔伯特,接着说道:“其实……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现在也没什么罪恶感,在剧院里的时候,看到观众们因为我的表演而兴奋,我开心;现在,我衷心盼望我们的电影拷贝可以卖到全国各地,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我们努力的成果。我知道,这说明我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女人,但我觉得,上帝创造我,就是让我来做这个的吧。好人,坏人,圣人,堕落的人,世界上总得都有,既然上帝掌管一切,祂安排我成为这样的人,我就顺着祂的安排活着好了。总之,到我死为止,只要不是重病,我每周都要去教堂。”
这不是合规的基督徒思想,但阿尔伯特也不准备纠正。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唉,被那两个条子搞的心情不好了,开始唠叨了。”姑娘对阿尔伯特微微一笑,说道:“聊点开心的吧。阿尔伯特,有什么有趣的新鲜事么?”
阿尔伯特想了想,说道:“你知道么,机器现在会画画了。”
接下去,阿尔伯特把晚餐时从艾拉·辛克莱那里听来的新闻讲给了眼前的姑娘:全国最先进的分析机“基路伯”现在在持续作画,然后这些作品的价格呈几何倍数的上升。
姑娘的眼睛睁得溜圆,认真的聆听着,不过最后她做了个鬼脸,说道:“完全没有听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机器……怎么画画啊?它是有个手,可以拿画笔么?”
“呃……”阿尔伯特被问住了——其实吃饭的时候辛克莱小姐详细的给他解说过约翰·诺迪是用什么技术手段让“基路伯”画画的,但那太复杂了,阿尔伯特现在也记不住了。
他只能尴尬的说了句:“没那么简单……我说不清楚。”
“没事。”姑娘微笑道:“我也不需要搞明白这个对吧。嗯,这的确很新鲜,是不是以后机器可以胜任一切啊?连我们这行都可以机器来做了。”
“也许吧。”阿尔伯特说道:“但那应该是至少一百年以后了。”
“哈,那我就完全不用担心被机器抢了生意。”姑娘活泼的拍了拍手。
两人接下去没再多说什么,就只挽着散步。
三层小楼到了,他们登上二层,在姑娘的公寓门口告别。
“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姑娘目光闪闪的看着阿尔伯特。
“我……”阿尔伯特鼓了鼓勇气,说道:“好吧,我……今天认识了一位小姐,我以后很可能会跟她订婚。响子,这样的话,我还能继续跟你当朋友么?”
姑娘耸了耸肩,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向我寻求答案呢?”
“是……也对……”阿尔伯特愣了愣,说道:“那告辞了。”
“嗯,再见,阿尔伯特。”姑娘关上了房门。
阿尔伯特下楼,又在路灯下点了支卷烟。
心情纷乱,但同时却又似乎明白了以后该做什么。
艾拉·辛克莱出现之前,阿尔伯特·白在感情上是浑浑噩噩的,他会随便喜欢上什么人,又会轻易的把她们忘记。阿尔伯特觉得,幸亏自己是个军人,军纪还在约束着他,否则,肯定会成为个被众多女性唾弃的花花公子。
那位本名叫做小森响子的姑娘,颇有名气的活春宫演员,阿尔伯特以后也会忘掉她么?也许会,也许不会,阿尔伯特自己说不清。
而是不是已经喜欢上艾拉·辛克莱了呢?好像也不是,他们很契合,但并不像是要一起坠入爱河的样子,倒像是一对正好合适的齿轮拼在了一起,准备开始运转了。
而他对艾拉有欲望么?有,艾拉虽然并不是他最可心的类型,但毫无疑问的十分性感,就算这只是个合作伙伴,阿尔伯特依然会对她的肉体产生强烈的兴趣。
有一辆亮着黄灯的出租车经过,阿尔伯特赶忙拦了下来,要司机开去他母亲的家——既然放假,那就多陪陪妈妈。
这段路途稍微有点远,阿尔伯特在车上昏昏欲睡。
终于到了,他又是给了司机加倍的报酬。
然后,他看到了……少女白婧,上午刚刚父亲命令他断绝联系的亲妹妹。
白婧正倚着自己黑色的“胜利726”小型蒸汽车抽烟,看到阿尔伯特出现,她惊的把手里的卷烟扔出去老远,目瞪口呆的说道:“阿尔,怎么你今天会在这里?”
“我……放假。”阿尔伯特脑袋嗡嗡直想,心想该怎么把这古灵精怪的妹妹打发走啊。
“太好啦!”白婧展现了灿烂的笑容说道:“我想去拜访蕾切尔阿姨,但我忘了你家具体的门牌号,而且又这么晚了。我正在这犹豫呢,是不是该走了算了。结果正好你回来啦!快,带我去你家,我还要吃你做的东西。”
阿尔伯特注视着白婧——虽然她是混血儿,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到跟阿尔伯特自己的相似之处,难道白婧就没发现么?
“看我干什么,觉得我漂亮就直接说嘛。”白婧带着撒娇的表情昂起了头。
“爱芙蕊,你不能再去我家了。”阿尔伯特板着脸说道。
“为什么?我上次做了什么错事么?蕾切尔阿姨讨厌我?”白婧一脸的迷惑。
“不。爱芙蕊,我马上要订婚了,我现在不该把我的准未婚妻以外的姑娘带回家。”这个理由很是生硬拙劣,但阿尔伯特也只能想到如此了。
“哦?恭喜啊!”白婧笑着,心脏却像是被拧了一把——要订婚了,要订婚了,他难道不是上帝派来替代乔治·罗恩斯庭的人么?原来又是一场空。
“谢谢。那,对不起了,爱芙蕊,你该赶紧回家了。”阿尔伯特也很不是滋味,他真的很想告诉白婧我们是亲兄妹,你不可以爱上我,但我们可以当最好的朋友,但他不能。
“好,我走。我再抽支烟,然后我就消失。”白婧也不打算纠缠,她只是急需尼古丁的安抚。
卷烟发出的一点亮光忽明忽暗,白婧在努力的让自己不流泪。她之所以在夜里突然跑来这里,就是因为今天从起床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她没穿那勒得慌的胸衣——太不舒服了,而且因为乳房不大,不穿胸衣在外观上也看不出区别,她时常这么做,结果今天却被母亲发现了,受到了严厉的呵斥。
然后父亲又来训话,警告她不要随便结交异性,给她描述了一大堆无知少女被花花公子勾引之后的惨痛后果。
带着一肚子气,白婧去学校,结果遇到了临时安排的物理考试。她没有准备过,卷子上的考题全都像是天书,她只能胡乱写了些答案,估计最终成绩会低的可怕——她不在乎学校的成绩,但要是太低还是会觉得非常羞耻。
白婧一周只需要去三次学校,其他的教育都由家庭教师负责,结果偏偏这次就碰上了考试。
她沮丧的很,结果午休时又被教导主任叫去了办公室。教导主任拿出一封信,语重心长的告诉她,给教员写情书是违反校规的,几个月前已经惩戒过了,现在怎么又再犯。。
白婧莫名其妙,她要求看看那所谓的情书,发现是伪造的。这封信是打字机打出来的,而有人精心的模仿了她的签名。她申辩,教导主任却并不相信,还一口咬定说,她这种行为有前科,所以这次并不是被人陷害而这就是她写的。
白婧无奈,因为的确几个月前她给一个年轻的历史教员写过情书,因为她很无聊,就想出了这么个“游戏”,想逗逗看那个内向的小伙子,结果被告发了,遭到了警告。
有前科没假,白婧的打字技术很好全校皆知,那现在就是百口莫辩,白婧垂头丧气的听完了教导主任的关于道德和纪律的长篇大论,然后被告知,如果再犯,那就得停学两周,甚至会被开除。
教导主任拿出一副铁面无私的嘴脸说道:“我们这里是有两百多年历史的顶级私立女校,我们不会因为白小姐你父亲的身份而姑息你的不当行为。你在学校里惹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我希望不要再加码了,学校的忍耐不是无限的。”
这话白婧也无法辩驳,她的确在学校里是惹事精,她的“事迹”包括,而不仅限于,经常被抓住偷偷抽烟、把有“色情内容”的小说拿给同学看、抚摸同班女生的胸部、在圣经课上溜走然后敲响了学校的火警钟搞的一片混乱,以及挑逗两个年轻男校工为她大打出手之类。
熬过了这场训诫,白婧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回到了教室。她听到几个一直看不惯她的同学在说她行为放荡,肯定要被开除了。白婧忍不住去跟她们吵架,结果又引来了教导主任。主任制止了争吵,倒也没给与任何人惩罚,但她临走时瞪白婧那一眼里明确满是敌意。
白婧饿着肚子坚持上完了下午的课,然后就立即奔赴摄影棚。途中,例假突然降临——她的经期不怎么规律,所以完全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流血。
她下了车以后才发现座椅上全是血,这就说明她的裙子也应该完全被染红了。她车上没有后备的衣服,又不敢误了白原导演给她定下的拍摄时间,就只能硬着头皮穿着这屁股上一大团污渍的白裙子进了摄影棚。
然后她收获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眼神——没有人直接对她说什么,但看她的目光要么讶异、要么惊恐、要么幸灾乐祸。
好在白婧的化妆间里有她之前备好的经期棉垫,她把自己收拾干净,穿好戏服,这下总看上去正常了。
不过,在摄影机前,下一个问题出现了——痛经。
经常是这样,月经来临的无影无踪,白婧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流血了,但稍过一两个小时,下腹就会突然疼的钻心。
痛经加上饿肚子,白婧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脑袋晕的根本记不起自己的台词。
这种状态怎么可能不在白原胜次导演那里得到怒斥,导演对着白婧吼道:“咪瑞,我的爱芙蕊·怀特小姐!你知道为什么片子都要进后期了,你现在还要拍这个他妈的场景么?就是因为你一直演不好!知道你重拍了多少次么?他妈的快六十次了,没有一条是能用的!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这是他妈的什么?越来越差了对吧?破罐子破摔了是吧?行啊,妈的,这个场景对你的人物塑造非常重要,我说了有一百遍了吧,你他妈的还是这样烂泥扶不上墙。得了,我干脆把你的戏全剪掉好了,妈的,不是说这片子缺了咪瑞就没法把故事讲好,你他妈的明白么?”
白婧是真的没有力气跟导演争辩,她只能虚弱的说道:“对不起,导演,我可能是病了。正常的时候,我会演好的。”
“病了?”白原胜次环顾四周,说道:“你当我是他妈的傻子?你不就是来月经了么?这叫病?我们这里的女演员谁不来月经?你看人家有像你现在一样么?演电影是体力活,不是说你就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混日子就能收获鲜花与掌声,干不动这一行,那就趁早滚蛋!”
白婧不想哭,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她很想也跟白原导演吵一架,但转念一想——的确剧组里其他的女演员的工作似乎从来没有被例假干扰过。
非要来演电影是白婧自己通过绝食来争取到的——父母起先都反对,白婧用了非常极端的方式让他们就范。
因为这是自己倔强的决定,所以,无论遇到多么苛刻的导演,骨子里好强的白婧都绝不会放弃。
现在也是一样。
“我其实是饿了。”白婧对白原胜次说道:“从早晨八点到现在,我只吃过一个煎蛋,喝了一杯牛奶,先生,给我一刻钟好不好,让我再补充点能量,我保证我今天可以演的让你满意。”
白原胜次虽然喜欢骂人,但也并不是个恶魔,他看到面前这小姑娘的确是很虚弱,恻隐之心陡然而生。他挥了挥手说道:“给你一个小时好了,喂饱自己。”
负责剧组膳食的大妈喊了句:“导演,现在还没到开晚餐的时候啊。”
“让她自己想办法解决。附近餐馆多得很。”白原胜次丢下这句话,就自顾自的走了。
白婧一刻也没犹豫,直奔离摄影棚最近的馆子。
这家的口味白婧完全无法恭维——太甜,所有东西几乎都没什么盐味,这跟她自小因纯血远东人父亲而养成的食物普遍偏咸的习惯大相径庭。
但别无他选。白婧必须尽快回到摄影棚,也不知为何,学校里惹的麻烦她安于依靠父亲出门摆平,但在剧组里,她却更想完全靠自己。
白婧点了个超大号的火腿潜艇三明治,她捧着那比她的小臂还更长更粗的棍状食物大啃大嚼时,有几个附近的食客被吓呆了——谁也想象不到一个这么瘦的少女会像头猛兽般的吞食。
三明治一点都不好吃,但白婧还是全塞进了肚子里,然后精神抖擞的回到了摄影棚。
打起精神,平复心情,强忍疼痛,白婧拍的第一条就让导演满意了。
结果这个成功却成为了下一个磨难的开端——白原导演要求白婧“保持感觉,趁热打铁”,把他认为不够完美的其他场景也都重拍一遍。
白婧竭尽全力的应对,但过半的场景还是一直只得到导演的责骂,最后折腾到了深夜,导演自己都哈欠连天了,这才满脸嫌弃的告诉白婧“今天到此为止,你可以走了”。
白婧开着车在马路上狂奔,哭了一路。好在,痛经逐渐消失了。
然后她就突然想去阿尔伯特的家里,跟他的母亲蕾切尔诉诉苦,她觉得这套公寓和这位阿姨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切感;而她自己的妈妈呢,其实并不怎么亲自关照她,一切都扔给保姆,但如果被妈妈发现她犯了什么错误,妈妈的责骂向来又是毫不留情的。
结果,到了目的地,白婧却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阿尔伯特的家在几楼几号。她焦躁懊恼,然后开始不停的抽烟,最终她平静了下来,认识到这大半夜的去打扰人家也不礼貌,所以就决定还是回家好了,往床上一躺,先睡一觉,今天很糟糕,但明天也许会一切都好。
接着,她看见阿尔伯特从出租车上下来,她一时兴高采烈的认为奇迹发生了。
不过,马上,阿尔伯特就冷冷的通知了她——要订婚了,她不再适合去他家里。
白婧心里在苦笑——果然,这真的是倒霉透顶的一天。
真的,只是一天,因为现在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白婧希望自己这坏运气真的只是停留在十二点。
手里的卷烟已经见底,回忆也戛然而止。
白婧将卷烟的残骸往地上一丢,用脚尖使劲捻着,激起了一团橘黄色的火星,然后她说道:“好了,我该滚蛋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永别,不见。你给我留的那个号码,我会立即扔进水沟里。”
十六岁的姑娘动作迅捷的钻进了一直没有熄灭主引擎的小车的驾驶室,然后立即加速驶离。
阿尔伯特忧伤的看着那轮胎摩擦路面腾起的些许烟雾——这是亲妹妹啊,我该爱护她,可我现在只能让她不明就里的伤心。
阿尔伯特木然的上楼,开门,然后看到母亲正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
“妈妈!”在这个被自己真正称为“家”场所里,海军中尉阿尔伯特·白也不肯掩饰了,他吼道:“我刚刚赶走了爱芙蕊,我遵从我爸爸的命令,而你呢,妈妈?上帝开恩,我奇迹般的跟我的妹妹有了直接的联系,但却因为你的告密,我就不得不把妹妹赶得远远的,而且以后应该再也没有可能打交道了。上次她来我们家,你对她的亲切全部都是伪善对不对?“
阿尔伯特的母亲蕾切尔·周微微抬了抬眼,心平气和的说道:“我跟你爸爸之间有着协议的,我通知他的这些事情,都是协议上的条款,我签了字,我必须履行。我喜欢那女孩子,我希望这就是我的女儿,但这种希望,不能让我违背契约;而她,完全知道一切之后只会更不会变成我的亲生女儿。现在,阿启,你坐下,安静些,别用这种态度质问你的母亲。阿尔伯特,你必须晓得,普天之下,现在,能够真正无条件爱你的,就只有我,这生你养你的辛苦女性!”
这又是无可辩驳——八岁前一直极其体弱的阿尔伯特可不就是靠妈妈的悉心照料才不至于夭折呀。
阿尔伯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他极其悔恨说妈妈是一名“告密者”。
这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们之间有着关于这位长子成长的点点滴滴的交流,有什么错么?
怎么说也是拥有博士学位的人,阿尔伯特不可能跟贩夫走卒一样大吵大闹,虽然命运明显已经是被他人规划了,他在此时还是能让自己马上冷静下来,说道:“妈妈,对不起,我想爱芙蕊真的以后不会再来了。然后,一个好消息,我跟父亲介绍给我的那位辛克莱小姐很谈得来,我想,过两个月,我就会求婚,她也应该不会拒绝。”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艾拉是个好孩子。”蕾切尔微笑了。
“妈妈,你也认识她?”
“他的父亲辛克莱少校当年是我和你爸爸的朋友,我后来也跟她的母亲保持着联系,我知道艾拉一直学习很好,你爸爸也在帮她们。你想,若不是这样,你爸爸怎么可能突然就能帮你找到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他去哪认识艾拉这种年轻姑娘?”
“唉……”阿尔伯特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瞒着我的事情太多了。我就这么懵懵懂懂的活了三十年,然后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我根本就不真正熟悉。”
“别这么说。”蕾切尔注视着儿子,说道:“知道父母所做的一切,其实对孩子是种折磨。阿启,你想想,你以后会把你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讲给你的子女听么?“
阿尔伯特愣了愣,说道:“不会……”
当然了,他曾经沉迷于去那种特殊的小剧院观看活春宫表演,也因此认识了艺名为“莫娜”的“名角儿”小森响子,但这种经历他怎么可能告诉自己的子女。
阿尔伯特沉默了。他大概终于明白,虽然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脱离父母的影响的;可这一定是件坏事么?也未必,他这闲适而温和的性格不就是在这种呵护下形成的么?如果从小就得不停的迎接挑战,他现在应该脾气很差。
是啊,那些宪兵队员,他们的粗鲁不就是源自于他们一直在磨难中生活么?
电话铃响了,蕾切尔去接听。
“可别又是爱芙蕊。”阿尔伯特嘟囔着。
“阿启,你们单位打来的。”母亲说道。
阿尔伯特赶紧跑了过去。
话筒里传来的是战斗部宪兵队长岚冬夜的声音,他说道:“太好了,阿尔伯特,真的这就找到你了。我知道你在休假,但……能回宪兵队一趟么?我们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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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在宪兵队的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如果仅仅是些士兵的问题,他可以马上决定该怎么处理。
但这是位军官,海军上尉,他必须得跟军纪科长阿尔伯特·白商量之后才能知道要怎么做。
驻扎在军营里的上司发话说得严惩,但又不告诉他具体怎么惩罚——因为他们应该对相关的法规也不熟悉。
岚冬夜倒是读过海军纪律手册,但也不确定哪个条款适用于今天的情况。
终于,阿尔伯特出现了。看出来他很急,衬衣领子都没理顺。
“冬夜,是怎么回事。”阿尔伯特一进门就问道。
“几个军官在俱乐部里吃宵夜,‘露茜’号的轮机长突然说‘格林菲丝’是我们自己人击沉的,然后‘露茜’的后勤官也附和他,说虽然当时‘露茜‘不在现场,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清楚的很。然后,在场的有一位军官立即来宪兵队举报。”
“现在这两个人都在禁闭室?”
“是的。阮中校说要立即严惩,但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惩罚他们,这必须你来定夺。”
“唔……”阿尔伯特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这的确有点麻烦,之前没有先例。我认为,大概可以按照发表有害国家的不当言论处理,不过,冬夜,这样,先让我见见这两位,看看他们的态度。”
岚冬夜带着阿尔伯特来到了禁闭室,两位军官正铁青着脸坐在板凳上。
“泽莱斯上尉,郑中尉,晚上好,很遗憾在这里跟你们谈话。”阿尔伯特很客气,因为这俩军官可是他的老熟人了。
轮机长泽莱斯上尉哼了一声,说道:“至于么?这就把我们抓起来?你们这是一点都不信任咱们基地的军官。在场的都是老伙计,我们说了什么难道他们会传出去?这就是个私下的闲聊,大家都懂大面上的规矩,谁会把这些内容说给外人听?而且,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我很可能就是胡编乱造而已。”
“但你应该知道,咱们这里通报过,严禁在任何场所讨论关于‘格林菲丝‘的事情,无论别人是否相信你,你都不该说,对么?”阿尔伯特顿了顿,续道:“而且,郑中尉,你还要去添油加醋,你应该做的是立即辟谣。”
后勤官郑中尉很年轻,他昂着头说道:“这是海军的一次重大事故,然后就这么糊弄过去了?那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还得平白牺牲多少弟兄啊!我在海军学院的好几位同学都死在了‘格林菲丝‘上,白科长,你也是我们的校友,你难道希望你这些学弟的死始终被谎言覆盖么?’格林菲丝‘这艘船经常发生故障,你也知道的对不对?就是这种故障害死了她,如果掩盖真相,那下一个受害者甚至可能是‘帕斯菲奇亚’,那是战列舰啊,如果出事,殉国的很可能得有上千人,你想让这种事发生?”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所以,你很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临时联合舰队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圣克里斯托弗的军港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是你们这些人,以为编了个故事、下了道命令之后就天下太平了。你们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看不见,听不到,就以为谎言成功蒙混过关。没这么简单!那是四十七位弟兄的性命啊!”
后勤官的这番话犀利而难以辩驳,阿尔伯特心里其实是赞同的,可他的回应只能是:“郑中尉,日后如果上了军事法庭,你必须为你的言论负责。”
“没问题,我当然负责。那,枪毙我,因说真话而死,我肯定上天堂。”年轻的后勤官丝毫没有惧怕。
阿尔伯特实在无法再继续这场对话了,他丢下句“好的,弟兄们,今天还是试着睡个好觉吧”,然后就朝禁闭室的门走去。
郑中尉此时大声说道:“你,阿尔伯特·白,你就是咱们那白部长的亲戚吧,你这么多年都在那撒谎,现在还要依然帮着自家人压迫同袍弟兄,你的良心一直都没有吧。”
阿尔伯特毫不迟疑的回应说:“不,我跟白部长没有一丁点关系。我永远都是照章办事。”
这种话,对阿尔伯特来说,已经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
阿尔伯特接着说道:“先生们,我要去联系海军部,上边的人会决定怎么处理你们,那么,晚安,告辞。“
郑中尉冷笑不断,而泽莱斯上尉垂下了脑袋。
“他们对你客气的多。”守在禁闭室门外的岚冬夜苦笑着对阿尔伯特说道:“当我问话时,他们一个字都不肯说,完全不想搭理我。”
“毕竟我跟他们都当了快十年的同事了,面子总要给点。”阿尔伯特整了整领子,说道:“冬夜,我去给部里打个电话,这的确我们自己没法决定怎么处理。”
“这么晚了,部里还有人?”
“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的,好了,你去休息一下,这事我来办。”阿尔伯特拍了拍岚冬夜的肩膀。
阿尔伯特快步走去了风纪科办公室,拿起话筒,让接线员接通了一个号码——那不属于海军部,而是自己的父亲白之禹的家里。
真是有趣,这个号码他很早就知道了,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拨打可不是为了私事。
接电话的是女仆,她说白先生已经睡下了,阿尔伯特说自己是第十二舰队的军官,请求她务必让白先生接电话,这是关于海军的重要事务。
女仆很不情愿的答应了,几分钟之后,海军部长白之禹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响亮的问道:“到底是哪位?”
“我,阿启,父亲,不好意思,打扰了。”阿尔伯特头回跟父亲通电话,声音在一直发抖。
“哈!”白之禹说道:“第十二舰队,我想到过会是你,所以,阿启,你居然愿意主动给我打电话了,那……辛克莱小姐你很满意对不对,别告诉我今天你们就已经把婚事定下了。”
“不是……不是……”阿尔伯特清了清嗓子,说道:“父亲,真的是我们战斗部的紧急公务。”
“说。怎么了。”
“‘露茜’号的轮机长和后勤官在一群军官跟前说……说了……‘格林菲丝’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
“目前根据我了解的,他们只是说‘格林菲丝’是被自己人击沉的。现在他们都在宪兵队的禁闭室里。轮机长看上去对自己的错误有所悔意,但那后勤官……应该是个硬骨头,他跟我辩驳。”
“谁是主犯?”
“是轮机长开启的话题,后勤官去帮腔。但根据我跟他们两个的交谈可以知道,应该轮机长只是一时兴起,而后勤官……他一直对这事心怀不满。”
“嗯。”
“我该依照哪个条例处置他们呢?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发表有害国家的不当言论’。这样行么?”
“按照泄露军事机密处理。”
“这……”阿尔伯特愣了几秒之后说道:“这未免罪名太大了吧,这是要上军事法庭,可能被判枪决的罪名啊……。”
“不这样,没有效果。”白之禹毫不留情的说道。
“可……如果那是‘军事机密’的话,按照逻辑说,不就等于承认他们说的是真话么?”
“你没必要考虑这个,按我的吩咐办。把他们交给部里,懂么?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人,也一样这么处理。”
“明白了。”
“明天一早部里就会派车把他们转移到另外的拘留所。临时的轮机长和后勤官会被指派给‘露茜’。”
“明白……那,父亲……”阿尔伯特问道:“那我的假期是不是取消了?”
“假期……”白之禹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我……要和辛克莱小姐去参观画廊。”
“哈……”海军部长发出了由衷的笑声,说道:“看来很顺利,对吧。”
“可以这么说。”
“那你明天早晨把那俩家伙送上我派来的车之后,就继续休假一天,别误了你的约会。”
“好的……抱歉,父亲,这么晚还打扰你。”
白之禹笑道:“阿启,我很高兴你会直接打给我。这是对的。以后有类似的事件都直接联系我,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你也知道。然后,儿子,恭喜你和辛克莱小姐有个好的开局。你跟你妈妈说过没有?”
“说了,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们一直都认识辛克莱小姐。”
“阿启,你小时候也认识她啊。哈哈……”白之禹笑的更开心了。
“啊?我?我……呃……有这么回事?”
“你五岁前经常有个阿姨带着个妹妹去你家玩,她说她叫拉拉,这就是辛克莱小姐。”
“我的好上帝……”阿尔伯特真是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二十多年前长得活像一根野草,已经三岁了却话都说不清楚的拉拉就是今天见过的那位丰满、艳丽、妙语连珠的美学博士候选人艾拉·辛克莱。
接下去,阿尔伯特沉默了,他再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从一出生起就被父母规划好了。好嘛,现在,他有意要求婚的姑娘,也是早就在父母所选定的人群之内。需要抗争么?
不需要,阿尔伯特早就已经不是那种为了标榜自己的“独立”而故意跟别人作对的半大小子了。
于是他对父亲说道:“爸爸,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个事实,那我跟辛克莱小姐就有更多可以聊的了。她肯定也没认出我是她小时候的玩伴,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个惊喜。”
白之禹说道:“多好。之前是不是还对我突然塞给你一个女孩子觉得不高兴?现在明白了吧,这不是我随便找来的。”
“明白……可,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这是那个‘拉拉’呀。”
“我也想给你个惊喜嘛,哈哈……我还期望你自己能认出来呢,咳,这倒也是我自己有点傻了,过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还能认得出她呢。”白之禹此时的语气都已经不像个父亲而像是朋友了。
阿尔伯特倒开始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跟这陡然变得亲切的父亲打交道了。不过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在今天遇到了巨大的转折。
“那……明天一早我就等着部里派来的车,我会亲自把他们送上车。”阿尔伯特在尝试结束谈话了。
“对,然后你就可以继续休假。认真应对你明天中午的约会。”
“好的。那,父亲,我想我也没有别的事情报告了。“
“好,去休息吧。”
海军部长挂断了电话。
阿尔伯特使劲按了按太阳穴,然后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直奔宪兵队。
还是只有岚冬夜一个人。
“你的队员去哪了?”阿尔伯特问道。
“在巡逻。有举报说疑似又有外边的人溜进了基地。”
“好吧,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守着那两位朋友,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被海军部转去其他地方。”阿尔伯特摘掉军帽,坐在了一把吱嘎作响的椅子上。
这么熬过一夜对阿尔伯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上午送走那俩军官之后赶紧睡上两个小时,中午就能精神头十足的跟辛克莱小姐一起参观画廊了。
“要烟么?”岚冬夜问道。
“来一根吧。”阿尔伯特晃了晃肩膀。
岚冬夜递出去一支“白雁”。
“嚯,终于开始抽这个了呀。”阿尔伯特笑着说道。
“专门给你预备的,我平时不抽。”岚冬夜又递出了火柴。
“还没正式求婚呢?”阿尔伯特问道。
“在选戒指了,随时可能求婚。”岚冬夜脸上现出了幸福的神态。
“哈哈……”阿尔伯特挤了挤眼睛,说道:“你还是动作快点,别到时候我都订婚了,你却还没求婚呢。”
“哟,你有人选了?”岚冬夜惊喜的说道。
“有了,今天刚认识的。”
“嚯,这就已经在准备求婚了?这叫啥?一见钟情?”
“也不能这么说。还没发展到爱情,但确实很合适也合拍。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后并没有结果。”
“还是祝你成功吧。”
“唔……”阿尔伯特突然有些怅然,说道:“奇怪,之前一直觉得挺有信心的,可突然又觉得有些渺茫,毕竟才只见了一面,认识久一点未必就互相感觉这么好了。本来就不是对我来说最完美的选择,别的都很好,但她长得……太艳丽了些,万一我没坚持下去……”
岚冬夜说道:“阿尔伯特,我跟你说实话,珍妮对我来说也不完美啊,但只要性格合适,交道久了好感是会增加而不是减少,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会成功。”
“但愿……”阿尔伯特吸了口烟,说道:“性格倒是完全合适,只是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就相当于,我本来以为我点的是素菜,结果端上来却发现这是一锅炖牛肉,哈哈……不过,以后未必不会真正喜欢上她的外貌,只是现在觉得还是太让我意外了。”
“呵呵……”岚冬夜随便笑了笑——他在心里说,阿尔伯特,你这也叫吓了一跳?当我知道跟我订过婚的姑娘居然是总统的女儿的时候,我那才是真的吓了一跳好不好。
这个时候,宪兵队的门被推开了,四名宪兵押着两个人大步走了进来。他们对岚冬夜和阿尔伯特敬礼,然后带头的少尉说道:“找到混进来的人了,以及帮她混进来的这个家伙。”
这是一男一女,男的很年轻,岚冬夜认得是食堂新来的帮厨;而女的三十多岁,一张乡下人的脸红通通的,上身的衣物不知道为什么被弄破了,一只圆滚滚的乳房马上就要完全露出来了,她却也不当回事,还笑嘻嘻的。
岚冬夜皱起眉头命令道:“给这位女士找一件上衣。”
一名宪兵两手一摊,说道:“队长,咱们这里只有制服,这女人是个暗娼,怎么能让她穿我们宪兵的制服?”
“呃……”岚冬夜四处看了看,说道:“把那边的窗帘撤下来让她裹着。”
一个宪兵按照命令做了,女人随便把窗帘往身上一围,说道:“老总们,也不用这么麻烦,不就是奶子么,看看也没什么嘛。”
“住嘴。”给她窗帘的宪兵呵斥道:“没有问你话就不准开口。”
女人吐了吐舌头,然后对这宪兵抛了个媚眼。
“这是什么情况。”阿尔伯特问道。
宪兵少尉推了把那个低着头的年轻人,说道:“这小子,让这女人藏在运菜的车里,把她带进了军营。他们就大摇大摆的在食堂后厨干那事。中间女人出去过一趟,被看到了。然后我们找到了他们,逮了个正着。“
年轻的帮厨辩解道:“还没干呢,我们一直在吃东西。“
“我让你说话了么?“少尉给了年轻人后脑勺一巴掌。
“吃的什么?”阿尔伯特问道:“就是食堂里的东西。”
年轻人没说话。
少尉喝道:“现在在问你问题呢,小混蛋,你倒不开口了?你是傻还是纯粹想给自己多找点罪受?”
年轻人这才赶忙说道:“就是……剩菜。今晚上康少校在食堂开席……剩下很多……”
阿尔伯特转向那女人,问道:“女士,他说的都是真的?”
女人耸耸肩,说道:“反正确实是一直在吃吃喝喝,后来正准备办事呢,老总们就来了。”
“真的都是剩菜?”
“我哪知道,反正都是好东西,鸡鸭鱼肉的,还有酒和蛋糕。”
“妈的……”有名宪兵忍不住骂了句:“你这婊子倒是享受的不错。”
女人回了个媚眼。
“兄弟们。”阿尔伯特说道:“我带帮厨去审讯室,岚上尉,你跟我一起。你们几位看管好这位女士,给她找个地方坐。岚上尉,这个安排你没有意见吧。”
“我认为,把她关进禁闭室就好了,不需要这么多兄弟专门守着个女人。他们忙活了一夜,该休息了。”
“啊……对,就这么办。”阿尔伯特立即就明白了岚冬夜的用意——虽然禁闭室没有外面舒适,但不用一直跟这几位宪兵呆在一起就减少了她被侵犯的可能性。
当下两路人分头而行。
审讯室里,帮厨还是一直低着头。
阿尔伯特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问道:“知道你严重违反了军纪么?”
帮厨说道:“我……明白,这不好,但我觉得,我又不是军人,带个女人进来……没什么的吧。您看,别的人的老婆还不是经常会来……”
“无论你是不是军人,身在这个军营里,就必须遵守海军的纪律。外面的人,那些亲属,要想进入军营都需要提交申请。没有申请,任何外人都不能进来,明白吗?”
“我……我知道要打什么……申请……但……我不识字,我不会填那些表格,所以,我就想……也许有其他办法……而且,她也不能算是我的亲属吧……”
“你来这里工作也需要填申请,既然你不识字,那份申请是怎么填的?“
“邻居帮忙……”
“好,现在,清晰准确的告诉我你和这位女士的关系。不要撒谎,不要试图猜测我想要什么回答,这些小把戏很容易被揭穿,如果对我撒谎,你的后果会更严重。那位女士也可能会被移交给治安部门。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任何不与我有目光接触的回答,我都可能会认为是在说谎,明白?”
阿尔伯特的语气并不凶狠,但也让至多只有二十一二岁的帮厨感受到了必须服从的压力,于是他只能照阿尔伯特的吩咐做。
这混血小伙子的眼圈红红的,满脸的不安和惊恐,他看上去还像个脆弱的孩子。岚冬夜此时呢,要不是已经在基层治安所干了那么多年、也亲自审讯了数不清的人的话,基于本性肯定会想办法安抚小伙子;但现在,他非常明白,跟他一样有着温和且善良的灵魂的阿尔伯特做出这副嘴脸只是不得不照章办事。
帮厨说道:“她……是贝森西街一家杂货铺的售货员,但也接些‘私活‘,我……我跟她的关系就是客人和……卖肉的……”
“这是你第一次跟她交易么?”
“不……总有七八次了。“
“为什么要去找无证暗娼?贝森东街就有一家专门为海军基地的军人和工作人员设立的福寿营,你带着工作证去,他们会接待你的。“
“中尉……贵啊……我哪有钱去福寿营……“帮厨叹了口气。
“所以,之前的交易是在哪里进行的?全都是被你偷偷带进军营?”
帮厨赶紧使劲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她有个小房间,都是在那里。“
“那你这次为什么要把她带进来?”
“我……我挺喜欢她的,今天有好多美味的剩菜,我就想把她带进来一起吃。我……我是想在她面前显得我很有本事,我也想让她喜欢我。”帮厨说这番话的时候,还真是眼睛完全直视阿尔伯特,那目光中的确闪烁着爱情的光彩。
“好,我问你,以后,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会再把任何没有许可的外人偷带回军营么?”
“绝对不会!中尉,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不会再犯错了,我发誓。”帮厨诚惶诚恐。
“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你将会被立即解雇,并极有可能被移交军事法庭受审,你听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真的是再也不敢了。”
“好,那现在通知你的处罚结果:禁闭十五天,半年的周薪扣发。半年内,你将会被禁止在晚上九点之后离开军营。正式的处罚通知明天会交给你看,不识字的话可以要求宪兵念给你。”
“好的,好的……多谢慈悲……”帮厨哭了,大概被没有立即被赶走而感动。
数分钟之后,阿尔伯特·白和岚冬夜回到了宪兵队主厅。
那四位宪兵根本也没离去,就坐在那里吞云吐雾。
岚冬夜说道:“你们怎么没去休息?”
那少尉说道:“队长,科长,你们俩都还在工作,我们哪好意思回去睡觉啊?而且不得等着你们对这对男女的发落啊?”
“叫人换班啊。咱们十几个人呢。”岚冬夜说道。
“队长,跟你说实话吧,他们都喝多了,叫来也不顶用。”少尉满脸的无奈。
“好吧……”岚冬夜也是知道自己这些手下的脾性,在基层治安所养成的坏习惯可不那么容易改掉。
接着他说道:“去审讯室把那帮厨带去禁闭室,十五天。”
“明白。”少尉敬了个礼。
阿尔伯特说道:“那个女的,留在禁闭室,后面如何发落等我的通知。”
“明白!”
等到宪兵们散去工作之后,岚冬夜好奇的问道:“阿尔伯特,那女的不放么?根据纪律,不是说如果并非她主动闯进军营且有人承认把她带进来或命令她进来,就立即释放么?”
阿尔伯特说道:“这衣冠不整的从军营大门走出去也太丢人了,难道你要她把你的窗帘带回家?明天上午我去给她找件衣服,然后再放她走。或者,要不就让她裹着你的窗帘现在就走,然后你再把她送出去,就跟上回对待那位艾丽卡一样。”
“呃,窗帘……肯定不能带走,这是公物。而且我也不可能送她出去啊,明天让个宪兵队员把她送出去。”
“那上次为什么要送艾丽卡?”阿尔伯特眨了眨眼睛。
“她还穿着水兵的衣服,大晚上的并不显眼;可这个女人……我跟她一起走这多奇怪啊。”
“就不是因为艾丽卡更漂亮?”
“当然不是……”岚冬夜脸有些泛红,但的确当时他没有对艾丽卡·美琦的外表多么感兴趣。
然后他给了阿尔伯特胸脯一拳,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看过她的表演?”
阿尔伯特耸了耸肩,说道:“我不能否认。而你呢,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活春宫。”
“真的没有。”
“好吧。”阿尔伯特拍了拍岚冬夜的肩膀,说道:“没有也好,要知道,这东西,一旦上瘾想要戒掉也得费点力气。”
所以,当与艾拉·辛克莱订婚之后,能否戒掉去见小森响子的瘾呢?阿尔伯特可真是说不好。
阿尔伯特走到窗边,眼中就能看到“露茜”号那夜色中模糊的轮廓与舰上的些许灯光。阿尔伯特敲了敲玻璃,说道:“姑娘,你还要给我们惹多少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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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在怪我给你惹了麻烦。”东野裟罗双臂抱在胸前,看着正在墨绿色“胜利726”跟前忙活的杰罗姆·钟。
“说什么呢,非要亲自来接你不是我坚持的么。”杰罗姆拍了拍打开的引擎盖,说道:“没戏,水循环系统彻底完蛋了。除非我们每隔十分钟就加一次水,否则这伙计就可以被认为已经废了。”
“好嘛,现在没地方加水对吧。”
“除非我把沿街的消防栓都砸开。”
“你那‘未来’呢,那不需要水吧?为什么你不开你自己生产的新车?”东野裟罗好奇的问道。
“裟罗,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杰罗姆把引擎盖啪的一声盖上,看着东野裟罗说道:“我们的电池还是有问题,车辆运行久了就容易短路起火。这很危险。就职典礼那短短一截子路不会出事,但要是当做日常使用的车辆,好吧,就是定时炸弹。我们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希望很大,不过还没成功。”
东野裟罗睁大了眼睛,说道:“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商业秘密?”
“那你去捅出去呗,让我的订单全都取消。”
“你是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干才跟我说这些的。”东野裟罗操着非常“官方“的腔调说道:“钟先生,我是个对机械一窍不通的女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就别表演啦。咱们俩不用搞虚头巴脑的把戏。”杰罗姆左右张望着,说道:“得了,咱们得想个办法,总不能就这样回家睡觉吧……我还回不去呢,裟罗,我得睡你家里了。希望你的男友别介意。”
“住我家里当然没问题,你只要不是跟我睡在一起,那位小先生有什么可介意的。但我还不想回家。办法是有的,但是需要等,。”
“什么办法?”
“等路过的夜班出租车。”
“原来这么简单。”
“不简单,熬夜在全马丁波利斯拉客的出租车司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我也就罢了,而你这种贵公子未必受得了他们的胡言乱语。”
“我受不了?”杰罗姆挑了挑眉毛,说道:“裟罗,你是个美人儿,如果你都不怕他们,我有什么理由会受不了?”
“刚开始也惴惴不安,但习惯了就好了。当然,私下里,能避免跟这些人直接打交道更好,但我不怕他们。想想看,杰罗姆,我是要去最糟糕的街区拉票的,我什么没见过?可你,不一样。”
“把我当小孩子了。你是个姐姐不假,但我也不比你小很多。”
“哈哈……”东野裟罗笑靥如花,说道:“你这句话才证明,你啊,内心就是个小孩子。”
“所以,这才是关键对么?”杰罗姆转头看向东野裟罗。
“什么关键?”
“你对我没有性欲的关键原因。不是因为我是机械师,而是因为我在你眼里是个小孩子。”
“还在纠结性欲的问题?你有那么多年轻女人趋之若鹜,我这半老徐娘对你有没有性欲有丝毫重要性么?”
“不,我已经不在乎这个,但我就想知道真正的原因。”杰罗姆盯着东野裟罗。
曾经的总统候选人伸出手抚摸着杰罗姆的面颊,说道:“你啊,现在更像个孩子了。”
这个时候一辆顶部亮着忽明忽暗的黄灯的黑色小车在他们跟前停下,车窗摇下,一个很瘦弱且两眼满是血丝的年轻人喊道:“嘿,公主,王子,要坐车么?可以不打表。我保证给你们一个好价。”
“后座干净么?”东野裟罗问道。
“公主,这是今晚他妈的第一单。你说呢。”司机耸了耸肩。
“得嘞。海港区,第七大道,在路口我们就跳船,伙计,知道怎么颠过去吧。哦,不打表。”东野裟罗的俚语说的极其熟练。
“公主,你是个人物。”司机笑着说道:“不打表,一口价,十五个便士,咱们颠着。”
“颠着。”东野裟罗拉开车后门挤了进去。
杰罗姆毫不迟疑的的也进了这看上去真的“不正常”的出租车。
起初的旅程一直非常安静,司机全神贯注的操控着方向盘;而杰罗姆在全神贯注的盯着司机的一举一动十几分钟之后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喇叭声将杰罗姆带出梦境。
周围五光十色,杰罗姆揉了揉眼睛,根据那霓虹灯管闪的人眼睛疼的巨型“锦缎玩偶”广告牌,他认出自己已经身处马丁波利斯夜间最忙碌的街区。
东野裟罗也睡着了,她的头靠在杰罗姆的肩上,杰罗姆不由得温柔的笑了笑,但接着愤怒又袭来。
这块广告牌他是试图拿下的,但运营者却说,跟“锦缎玩偶”的合同还有七年才到期,现在实在不能转让。
杰罗姆很想骂脏话
“妈的……”司机却抢在他之前说道:“我们黑,他们黄,他们这些屌逼就总抢我们的路。操他得嘞,都是马丁波利斯的出租车,凭什么他妈的你比我们横?“
司机的抱怨声很大,吵醒了东野裟罗,她坐直了身体,微微晃了晃头,问道:“司机先生,发生了什么?“
司机拍打着方向盘,说道:“公主,这种破事你肯定不明白。“
东野裟罗回应道:“说说看,也许我明白。“
司机摇下窗户,朝外面吐了一口浓痰之后,说道:“马丁波利斯,共和国的伟大首都,只有在宪法区和海港区的注册的司机才能租到黄色的车。本来,颜色不是问题,但现在开黄车的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刚才,我要变道,你们两位的目的地本来右转就到,可一个开黄车的就死活都不让我过去,现在可好,这个路口,转不过去了,我得绕个大圈子。然后,你看,这还堵着,操了,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两位送到目的地。”
“我们没有什么既定的时间,这个不用担心。”东野裟罗说道:“司机先生,只要不违反交通法规,晚点到没什么的。”
“交通法规,嘿,交通法规。”出租车司机念叨着,然后调整了下后视镜——这个新鲜玩意是上个月才要求所有出租车必须装备的,所以,大概,虽然应该经常不打表,但他应该还不是个法外狂徒。
车流终于开始移动,慢慢的,愈发接近马丁波利斯夜生活的最中心了,争奇斗艳的霓虹灯亮度更加夸张,这接近凌晨的深夜亮的可以让人随便找一个地方都能清晰阅读报纸上用最小号字体印制的征婚启事。
“到了。十八便士,因为堵太久了。”出租车司机面无表情的通知着。
但几秒之后,他却喜笑颜开的转头对东野裟罗说道:“我没认错吧,总统候选人,东野女士,对不对?我投了你的,该死,他妈的咱们没成。拉尔斯·比尔曼那老小子,他作弊对不对,他选举时就是总统,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他肯定他妈的作弊了!大家他妈的都明白。”
“谢谢你的支持,能不能透露一些,如果我赢得了选举,先生,你希望我做些什么?”东野裟罗把话题转向了。
“把这些街道变得干净。”司机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位衣着暴露、看上去只是在闲聊的女性说道:“白日里,穿着正装的小姐们和先生们昂首挺胸的走来走去。可到了夜里,这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你可看到了,女士,这可是马丁波利斯最繁华的街道,那,现在我们有什么?皮条客,雏妓,毒品贩子,枪械贩子,假证贩子,真真假假的乞丐,而这些东西,统统臭不可闻。看见那几个姑娘了么,我可告诉您,没有一个是年龄超过十四岁的。而我呢,我是参加了两次矿区战争的陆军中士,可您看,我现在在干什么?在这里上我车的人,妈的,向来都是流氓和婊子。他们会把后座弄得很脏……妈的,东野女士,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人干了什么。”
“毛啊,哥们。尽管叨叨。我给你再加几个子儿。”这统统是俚语,东野裟罗轻车熟路。而杰罗姆确实一时搞不明白意思,所以他就保持沉默。
司机没有立即答话,他东张西望了一番之后,说道:“看到那边穿红衣服的姑娘了么,一头卷发那个,她只有十三岁。知道谁会经常光顾她么?“
“谁?“东野裟罗问道。
“史蒂芬·罗斯托克。”
“你是说,国会议员?”
“没错,就是他妈的国会议员。那个阴沉的小个子。我认得是他是因为我去过他的一次演讲。他讲的是很好,所以我的印象很深。你猜他讲的是什么?讲的是应该取消所有的男女混合学校,因为这样可以保障女孩们不被男同学侵犯。结果,他妈的,他自己却经常嫖这么个小姑娘。在我的车上都直接干过他妈的两次。东野女士,你说,这种人是不是他妈的大骗子?”
“某些官员的道德的确有问题。”东野裟罗说道。
“东野女士,如果你选上了,能不能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然后把我们的首都洗干净?”
“怎么洗?你认为,也是把这些污染街头的家伙都抓起来?”
“对!”司机咬着牙说道:“都抓起来,一扫而光。至于那些姑娘们,自愿的,就送进合法妓院,非自愿的,就还给家里,有些特别坏的,也关起来。”
“什么叫特别坏的?”东野裟罗问道。
“她们骗人,偷东西,得了脏病也不去治,到处害人,这是不是等同于他妈的罪犯?”
“呵……”东野裟罗轻笑了下,说道:“先生,你选我是因为觉得我能做到这些事?”
“当了总统,谁不能做这个啊,现在这个比尔曼他不管,换了别人总会管吧。”
“呃……”东野裟罗有些无奈的说道:“先生,你听过我的竞选演说么?”
“没有。”司机答的很干脆。
“那你为什么选我,你应该根本不知道我说我上任了会做什么的。”
“因为……”司机回过头来,咧开满是黄牙的嘴,笑着说道:“因为你长得漂亮啊。你的竞选海报,贴在家里看着就舒服,现在还贴着呢。我也有那个黑家伙的海报,太难看了,我很快就当废纸烧掉了。”
“呵,这个原因,也不错。”东野裟罗打开手袋,说道:“很高兴跟你交谈,先生,我们该下车了。”
“二十个便士,因为又过了一阵子。”司机伸出了手。
二十枚银币给出,杰罗姆和东野裟罗跳出了出租车。
“哈,幸亏你没抢着付钱。”东野裟罗微笑着说道。
“我的钱包放车上了,我口袋里只有支票簿。“杰罗姆做了个鬼脸,说道:”很不幸,今天晚上都得你付账了,不过我会还给你的。“
“那干脆我们今晚花多点,这样你的支票簿是不是就能用上了?”
“除非我要买下这个酒吧,否则他们可只收现金。”
“得了,走吧,喝几杯酒还不至于让我破产。”东野裟罗向前走了几步,转头说道:“杰罗姆,你带路啊,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我在想……”杰罗姆托着下巴说道:“带你去那里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毕竟,那不是个很干净的地方。”
“不干净的地方才能最快的打发无聊,‘锦缎玩偶’难道就干净么,所以你的选择一点都没错。带路,钟老板。”东野裟罗的水晶耳环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活像是个万花筒。
杰罗姆终于迈开了步子,说道:“东野女士,希望你不会被莫名其妙的人吓到。“
东野裟罗笑道:“钟老板,我再提醒你一次,我拉票的时候,见过的莫名其妙的人比你这辈子遇到过的都多。“
“行了,行了,又要说我是个孩子了。“杰罗姆摇了摇头。
“呵呵呵……“东野裟罗格格的笑了起来。
他们的目的地并不远,步行不过几分钟之后,杰罗姆就说道:“到了。”
“柯尔谢书店?”东野裟罗迷惑的看着那招牌说道:“我们不是要去酒吧嘛?”
杰罗姆说道:“这最早就只是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二手书店,也不禁止顾客带食物进来,后来因为发现凌晨以后总有人聚在这里高谈阔论吃吃喝喝,书店老板干脆就又开了个酒吧。”
“有趣,我这个交际花之前居然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东野裟罗推开了那扇门。
“因为你只关注高级场所呗。”杰罗姆说道。
“好吧,让我见识下这书店到底有多不高级。”东野裟罗回眸一笑。
走进去,灯火通明,书架排列——还真的是个卖书的地方。
“等会,我真的要买本书。”东野裟罗径直走向了那标记着“历史”的区域。
“随意,反正就是出来解闷的,你要就是一晚上都在看书,那也可以。”杰罗姆坐在了书架间的沙发上。
东野裟罗认真的挑选了十几分钟,然后拿着一本绿色封面的书来到了杰罗姆跟前,兴奋的说道:“居然找到了这个,这书店就算没有酒吧,那也来对了。”
杰罗姆瞧了眼,发现封面上印着的是《清水区的下水系统——修造、滥用、崩溃》。
“下水道?”杰罗姆有点吃惊。
“对,下水道。”东野裟罗说道:“广场区的下水道,有一半的,一直有问题,堵塞的情况很严重。”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广场区的一位区议员因病准备提前退休,年末会举行一个特别选举来选出接替他的人。我要参加这个选举,我要当区议员。”
“广场区?你之前不是清水区的区议员么?”
“我会搬去广场区。而且,其实我从小就是从广场区长大的,那里的情况我非常清楚。“东野裟罗晃了晃手里的书,说道:”这本书可以帮助我了解广场区下水道问题的来龙去脉。“
“哈。“杰罗姆笑道:”没想到啊,你要到我的地盘上来当官咯。“
“你的地盘?”东野裟罗愣了愣,随即说道:“对哦,你的造车厂在那里。”
“所以,如果我的工厂对广场区造成了什么困扰,你得跟我斗争咯。”
东野裟罗耸耸肩,说道:“那种情况下,私交必须得放在一边。当然,如果你因为有私交而愿意迅速解决问题的话,那就是好的。“
“到时候再说吧。“杰罗姆站了起来,问道:”你还要再买书么?还是可以去酒吧了?“
“酒吧,我先去给这书付钱。“
他们来到了柜台跟前,有点昏昏欲睡的店员看了看那书,就说道:“两法新。”
“嚯,这么便宜。”东野裟罗拿出了两枚铜币。
店员打着哈欠说道:“这书上次清仓时,放在门口免费给人拿都没人要。”
“哈哈……”东野裟罗笑道:“我正好需要它。我们要去酒吧,书寄放在你这里,我们走的时候来取,好么?”
“没问题。如果您早晨六点以后走的话,就不是我在这里了,不过我会叮嘱下一班的店员给您存好。您留个名字?”
“萨拉,s——a——r——a。”
店员在一张纸上记下,然后说道:“酒吧向里走,下楼梯就是。”
杰罗姆和东野裟罗向着书店深处走去。
“候选人女士,还是不方便留真名,对吧。”杰罗姆说道。
东野裟罗说道:“这就是真名啊,我原本就叫萨拉·东野,后来开始演出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名字用秦语方块字写出来不好看——你记得的,我的演出海报上一直都有秦语。于是就改成了东野裟罗……其实也根本不算改名嘛,想想看,按照东岛秦语的读音,‘裟罗‘本来就拼作sara。”
“哈,又知道了关于你的一个秘密。”杰罗姆抬了抬眉毛。
“这算不上秘密啦。”
“可是你一直用的是标准秦语的拼写方式,为什么不用东岛秦语的?”
“我父亲是公务员,他认为远东人的名字使用标准秦语的发音和拼写才最正规,所以,我也就沿用了他的习惯。”
“也对,而且好像政界的东岛远东人名字都是标准秦语的拼法,对吧。”
“没错,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正好我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否则就又多一层麻烦。”
两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一条向下的楼梯跟前。此时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到下面传来的快节奏音乐了。
“哟,还是最传统的摇摆乐。“东野裟罗有些意外。
“对,他们的特点是不赶时髦,‘冷门托‘他们不接受。事实上,这里主打一个怀旧气氛,每个凌晨都会播放老电影……“杰罗姆抬起腕子看了看表,续道:”再过一会就正是放电影的时间,不知道今天他们选的哪部片子。”
“好呀。”东野裟罗开心的说道:“我也喜欢看老电影……我还演过呢,就一部,露了个脸,哈哈……”
两人下了楼梯,穿过了一道大门,眼前就是个大约五千尺的宽阔空间。看上去就是个陈设略显陈旧的普通酒吧,而一支乐队正在舞台上卖力的演奏着。
“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干净的。”东野裟罗说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马上东野裟罗就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居然又许多人完全没有穿衣服,她瞠目结舌的说道:“这些裸着的,是怎么回事?”
杰罗姆笑了笑,说道:“对吧,这就是我说这里‘不干净‘的原因之一,因为这酒吧允许顾客脱光。”
“有趣……”东野裟罗掩嘴一笑,低声说道:“其实吧,如果我是个完全默默无闻的人,我都要脱光了。”
“啊?”这倒是把杰罗姆吓了一跳。
东野裟罗摸了摸自己的肩头,说道:“你不觉得我们身上裹着的这些织物都是负担么?除非是必须要御寒,一丝不挂不是更舒服么?对于我们女人来说更甚,因为我们还要穿勒人的胸衣,之前,还有束腰。我曾经穿了几十年束腰,那滋味,你永远理解不了。”
杰罗姆抹了抹额头,说道:“的确,束腰我也觉得是种折磨。当年,我妹妹就经常说束腰让她喘不上气来。”
“哦?你还有个妹妹?”
“对,但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杰罗姆不想让自己又陷入对卡蜜儿的思念,于是转了话题,说道:“可以不穿衣服在这里并不是最出格,这酒吧还允许……公开做爱。”
“好家伙。”东野裟罗笑道:“这个的确厉害了点。但有人会这么干么?众目睽睽之下?”
“每天都有那么几对儿,所以一会如果你看到有人就在附近开干,别被吓着。知道么,有些人,就觉得在公共场合行房最刺激,最有快感。”
“我明白这种人。但我只是再‘进步‘,也’进步‘不到这个地步,哈哈……“东野裟罗摸了摸自己的耳环,说道:”点东西吧,我渴了。“
杰罗姆举手唤来侍者。
杰罗姆点了白兰地,而东野裟罗点的是龙舌兰。
侍者离去之后,杰罗姆说道:“裟罗,我得提醒你,这家的龙舌兰劲头很大,你悠着点。“
“啊……“东野裟罗若无其事的说道:”今天不就是要彻底解闷么?喝醉也没什么。嘿,钟老板,我的朋友,如果我醉了,你会照顾我的对吧?“
“裟罗,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半夜突然打电话要我带你去个‘不无聊’的地方,这有点反常。“杰罗姆注视着对面这位美丽却已经不算年轻的女人,把一个今晚他一直想问的问题给提了出来。
“对,大麻烦。”东野裟罗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但具体是什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从政治层面来说,我们不在同一个阵营。”
“理解。”杰罗姆猜到应该是东野裟罗的平等进步党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确也不想打听,于是他转而说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受得了龙舌兰的那一嘴草味。”
东野裟罗秋波流转,说道:“我如果跟你一样点白兰地,或者什么波特或雪莉之类,你就不好奇了对吧?你是认定女人就该喜欢甜的、有水果味的酒对吧?“
“并不是。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可以忍受龙舌兰的那股草味儿。”
“你不需要理解所有跟你不一样的人,我的钟老板。”东野裟罗伸手摸了摸杰罗姆的面颊说道:“你只需要考虑怎么把你的生意做好。你的企业越兴旺,给你干活的人也就过的更好,我们这些政客大张旗鼓吵了好半天的成果,经常远不及你愿意拿点小钱在周末给你的每个工人发一条完整的火腿,同时每天都有免费的早餐和午餐。”
“你在把政治观点教育给我,裟罗。“杰罗姆身子后仰,说道:”既然你说过我们在一起就不该谈论政见,我答应了,我也执行了,那你也该跟我一样吧。“
“哈哈哈……“东野裟罗笑的花枝乱颤,说道:”谢谢你,杰罗姆,你让我更明白了你们这个阶层对于‘政治’的定义。“
“这是嘲讽么?“
“并不是。“东野裟罗继续格格笑着说道:”没想到让我对‘阶级‘与’政治‘的认知更深一步的导火索居然是我点的一杯龙舌兰……哎呀!“
东野裟罗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你后边,还真有人就这么开干了呀。”东野裟罗指了指杰罗姆背后。
杰罗姆回头一瞧,果然,一个女人裸着下半身,坐在桌子上,而一个男人正在她敞开的两腿之间忙活着。
“呵,你瞧,我就说了么。”杰罗姆马上把头转了回来,续道:“不过,没看头,这两个人都长得太抱歉了。”
“长得好看就要看?”
“有时候。”
“然后?”
“什么然后?”
“看看就完了?”东野裟罗眨了眨眼。
“行吧……”杰罗姆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看的来了感觉,那就找‘草莓‘们解决。”
“草莓?”
“你周围看看,无论男女,但凡自己一个人坐着,面前摆着一杯淡粉红色的饮料的,那就是‘草莓‘,直接去谈价就好。”
“好家伙。”东野裟罗还真的环视了一圈,然后说道:“我看见了四五个……这些不是职业的吧?”
“当然不是,像你钟爱的‘锦缎玩偶’那样可以正式雇佣注册妓女的,场所每年都得交不少管理费;而这种业余干活儿的,酒吧一个铜板都不用交给内务部……这么说吧,这酒吧根本不会对性交易抽成,所以就算有人来查,经营者可以一推六二五,说这不是非法卖淫,男男女女就是单纯的看对眼了,来了一炮。”
“哦,马丁波利斯,马丁波利斯。”东野裟罗感叹道:“伟大的首都还真是花样层出不穷——啊,我不是说这个名为书店的酒吧有多新鲜,这种把戏在那些贫穷社区很常见,而这里却是首都最繁华的地带……”
“那位出租车司机不是说了么,这里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是啊。我其实之前也明白是这么回事,但我们党还没有余力来关注市中心的午夜之后是个什么情况……啊,我得住嘴。”东野裟罗摇了摇头,说道:“不谈政治。”
“去他妈的政治。”杰罗姆说道:“咱们就是来解闷的。”
杰罗姆和冬夜裟罗开始聊些日常见闻,侍者送来了他们点的酒,不远处的那对长相不佳的男女已经完事,两人把衣服穿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说着话。
舞台上的乐队停止了演奏,退场了。
过了几分钟,有一男一女走上了舞台,站在了麦克风后面;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是要干什么?说相声?”东野裟罗问道。
“要放电影了,这是给角色配音的——这里只放多年前的无声片,然后他们很有趣,他们不像电影院一样给电影配乐和解说,他们找了两个人来替片子里的人物说话。”
“哈……”东野裟罗喝了口龙舌兰,说道:“难道他们是抄袭了我?我在家放老电影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干。”
“说不定哦。”杰罗姆举起了酒杯,说道:“你的宾客里,什么人都有,也许就是谁把你的创意送给了这家酒吧。”
“无所谓啦。”东野裟罗挥了挥手。
舞台上,一张幕布落下,悬在那一男一女头顶之上,在一阵哒哒声之后,电影标题出现了——《果园轶事》。
“我的天,选了这个。”杰罗姆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惊讶以外的其他情绪。
“你讨厌的片子?”东野裟罗问道。
“不……”杰罗姆揉了揉眼睛。
东野裟罗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幕布。
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苗条年轻夫人出现了。远东人,很秀丽,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掺着几分骄傲的温良。她在步伐闲适的巡视自家宅邸后院的果园。
一名英俊却穿着破旧的少年迎了过来。
“夫人……”幕布之下的那个男人模仿着青春期男性的嗓音说道:“苹果,蓝莓,樱桃,都长得很好。”
“怎么不提桃子?桃树们肯定出问题了对吧。”
电影完全没有声响,这对白毫无疑问出自同样在舞台上的那个有些龅牙的年轻女性之口。
“噗……”杰罗姆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然后,捂住了眼睛,说道:“这是什么啊,你长得乱七八糟也就罢了,可你的声音……差太远了吧。”
“什么?”东野裟罗明显不明白。
“没什么,接着看吧。我也不至于冲上去把这女人给揍一顿。”杰罗姆说完,一口就喝光了自己的杯中酒,然后又要了一份。
东野裟罗没有多说什么。
电影放映时,酒吧里算是比较安静——当然,又一对男女当众开干了,但明显大家还是更偏好盯着银幕。
影片里,一直穿深色衣服的苗条夫人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很明显,她就是主角。
她在跟少年园丁吵架——原始的默片字幕总是这么简单。
而配音者现在就得不停的说了,因为这个场景可不是很快就会被切换。
杰罗姆的眉头越来越紧,过了没一会,他带着忍无可忍的态度说道:“够了吧,你这声音哪一点像佳苗?“
“佳苗?“东野裟罗问道:”那又是谁?你妹妹?“
“妈的……“杰罗姆锤了锤桌子,说道:”银幕上的女主角,你不认得么?“
“上官婉玉,我一早就认出来了。那……“东野裟罗突然掩住了自己的嘴,低声说道:”她跟你是……“
“爱人。“杰罗姆的泪水滴了下来,续道:”我没爱过什么人,佳苗……婉玉就是其中之一。“
“佳苗,是她的本名?”
“是的,小林佳苗,这是本名。”
“这个名字很好听。”东野裟罗说道,看着银幕上那位正在召开舞会的年轻夫人。她光彩照人,仪态优雅,而一颦一笑之间又都透着少女般的活泼与热情。
“她的嗓音要比这个配音的清脆的多,而且也不这么的做作。”
“哦……我这就真不知道了,我跟她完全没有打过交道……呃,当年,我是成田梦那一边的。”东野裟罗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也不怎么认识成田梦,只是我的那个圈子,都支持成田梦……呵,当年那个情况,可真像针锋相对的竞选啊。”
杰罗姆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她们俩的竞争,是表演性质的。其实她们是朋友。”
“这个不意外。”东野裟罗握了握杰罗姆的手,说道:“如果看这电影让你伤心,我们可以去做些别的。”
“我要接着看。”杰罗姆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我不想忘记她的音容笑貌……我本来马上就要准备跟她重归于好的,我涉足电影就是想帮她,结果她却……走了。”
“我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也很震惊。”东野裟罗说道:“根据之前的报道,她好多年就嫁了个很有钱的人,然后在乡下隐居过着悠闲舒适的日子。我还曾经觉得,她比我幸福的多呢……”
“我至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杰罗姆叹了口气,说道:“得到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佳苗的婚姻不幸福,但她并不是会轻易自杀的人。就在她去世前几天,她还上过广播节目,听上去她对未来很有信心……或许,我还是不够了解她,我不知道她那永远阳光灿烂的外表下到底有什么暗流在涌动。”
杰罗姆把头低下,双手捂住了脸,他低声说道:“为什么我爱的女人,都是会毫无征兆的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呢?这难不成是有什么诅咒。”
杰罗姆指的是卡蜜儿和上官婉玉。他必须得在心里承认,尽管卡蜜儿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是真的爱她,男女之爱,不属于亲情。
东野裟罗轻抚着杰罗姆的脊背,说道:“女性因为各种内在外在的原因比男性更加情绪化,很容易负面情绪出现的时候会变得很极端,无论平时多么的平和温柔。我,毫不自夸的说,我非常坚强,但有那么一阵子,我都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萌生‘干脆不活了‘的念头。或者,你看,今天我就有点疯疯癫癫的,这跟平时的我也不一样啊。”
杰罗姆说道:“裟罗,你当然比大多数女性坚强很多,你能化解的困难,放在她们身上,可能就是致命的,对么?“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才一直强调需要改革目前对于女性的教育和思维影响。女性本来就容易敏感脆弱,而当下的的社会环境的压迫会让女性的内心更加脆弱,那,这就造成了女性的自杀率远远高于男……呃……”东野裟罗戛然而止,掩嘴而言:“又谈政治了,对不住。”
杰罗姆抬起头来,此时银幕上展现的是年轻的夫人和漂亮的少年园丁开始眉来眼去的场景。
“她最年轻的时候,还是演的夸张了。”杰罗姆再次抹掉泪水,说道:“她很腼腆,要她如此明显的勾引人,那可得必须完全抛弃自己的本性。天知道当时这个场景拍了多少条。”
东野裟罗问道:“拍这电影的时候她多大了?”
“二十四岁,十五年前了……她比我大几岁。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她。”杰罗姆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裟罗,我是不是有点絮叨了。”
“没什么,如果你愿意说你的故事,我乐意侧耳倾听。”东野裟罗又握了握杰罗姆的手。
“唔……”杰罗姆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我结识佳苗的时候她二十八岁,但其实,那个时候我想追求成田梦,因为佳苗性格太稳重了,我当时觉得不适合我,而成田梦活泼外向,这我就比较喜欢。”
“是的,我见过她几次,确实活泼,有时候还有点孩子气。”
“我给成田梦寄了份礼物,附带一封情书。结果成田梦给我全退了回来,也没按规矩回个礼貌的拒绝信。我当时很生气,觉得这女人太无礼了,于是就决定改去追求成田梦的‘对手’上官婉玉。那个时候我对佳苗也没什么兴趣,追求她纯粹是报复成田梦的无礼。”
“这的确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呵……我给佳苗写了信,她回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其内容。她说她看到我的信高兴的要疯了,因为她早就喜欢上我了……后来,我知道,她那之前在我面前极为矜持是因为害羞,她越是喜欢我,见了我就越害羞。”
“是哦,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东野裟罗笑了笑,说道:“我没你的佳苗运气好,就因为我的羞涩,彻底错过了这辈子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我和他也许也不会有结果,但因为我不敢接近他,致使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
“也许她遇到我是不幸运吧……我刚开始约会的时候有点不上心,因为我对佳苗实际兴趣不大,但过了一阵子,我也真的开始喜欢她了。她起先还是挺害羞,约会的时候话很少,但熟悉了之后,她就不一样了,她变得开朗热情起来,很幽默,很会撒娇,但并不矫情,有时候闹个小别扭还挺可爱,这就是我喜欢的性格了,然后我终于真正爱上她了。”
“是啊,这样的姑娘就是很招人喜欢吧。”
“尤其是她只在我面前展现出真实性格,对待别人还依然非常矜持内敛。这就让我更对她有好感了。我们约会了两年左右,我准备娶她,可她说让我等等,因为她的电影公司不让她结婚,等到她年纪再大点,就可以干脆息影然后跟我过日子。我同意了,但这个时候,我母亲开始干涉了,她不愿意让我娶演员。”
“经典的剧情。”东野裟罗说道:“我一次想要嫁人没有成功,就是对方的父母认为我也是所谓戏子,就是不同意。”
“但其实我坚持的话,母亲是会同意的。但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发现佳苗和一位导演走的很近,她在他面前也挺活泼,我就很不高兴,我希望那个不腼腆的佳苗是只出现在我面前。佳苗解释说,这位导演对她帮助很大,等于是她表演方面的导师,她把他视为亲人。我不肯相信,我依然要求她远离那个导演,她不干,她说这样会毁了她的事业。我们开始吵架,许多以前没有提起的矛盾都被翻了出来,我们的关系僵住了,几乎都不来往了,但并没有确定已经分手。而且我当时觉得她事业心很强,应该不会轻易退出影坛跟我结婚,所以让我等几年之类的都是空话。”
“哦豁……”东野裟罗眨了眨眼,说道:“占有欲,你们这类男人满满的都是占有欲;不过,如果没有这么强的占有欲,你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这我没法否认。”杰罗姆又是一口酒下肚,说道:“反正,我当时就很生气居然佳苗不肯服从我,我就想‘驯服’她……当然,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就用了最俗套的手段。我开始跟一位贵族小姐来往,这肯定是我母亲能许可的儿媳妇。我约她吃饭、跳舞,还把她带去了我家,我母亲果然很满意。这些事情我想办法都让佳苗知道了,我甚至还带着那位小姐参加了佳苗也在的一个派对,我就是要让她不得不主动服软。”
“真是个孩子。”东野裟罗拍了拍杰罗姆的肩膀。
“没办法……时至今日,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情,我还是只有这一条路。让我制服一个商业对手,那我有层出不穷的点子,但面对个自己爱的女人,我束手无策。所以,我的伎俩没有成功,佳苗依然如故,我不理她,她就不理我。那段时间我还做了另一件事,就是让私家侦探去调查佳苗和那个导演的关系,结果确实他们只是师生与好友,而且那个导演疑似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但是你还是不肯罢休,对吧。”
“是啊……如果我主动对佳苗说,我的确是误会你了,对不起,那马上我们的关系就会恢复正常,但我就是不这么做,而且那个时候我认为即便他们两个没有男女之情,那佳苗也不该再跟他打交道。所以,我写信约她出来见面,我说要谈谈最近的事情。她来了,我告诉她,我已经不怀疑你和导演有什么私情,只要你以后不再跟他接触,那我就不再提这事,我们和好如初。可她坚决的表示,即便不考虑事业前途,她也不能就这么背叛她跟那位导演的友谊;她的朋友不多,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然后她还问我,那跟我一起的那位贵族小姐我以后也绝不再接触么?我被她这倔强的态度搞的火冒三丈,于是就说那是我母亲认可的未婚妻人选,你要不听话那她就取代你。佳苗没再多说一个字,立即走了。“
“哇哦。“东野裟罗看着杰罗姆说道:“地摊小说里的剧情有时候比名作还更像真实的人生……我真没想到上官婉玉的性子这么刚强。你看那银幕上的形象,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水做的人儿。”
电影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年轻夫人和小园丁的私情被老爷发现,夫人梨花带雨的为自己辩解。
“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倔强的时候也是真倔强……“杰罗姆叹了口气,说道:”之后,我一直生气,就彻底不联系她了。没过多久,我在报纸上看到,上官婉玉宣布退出影坛。一周以后,她又宣布马上将与赫克托·封提斯结婚。我当时直接傻了……“
“唔,那位开煤矿的老头子?”
“对,就是他,我那时实在不能相信佳苗会嫁给这比她大三十岁的家伙。”
“你瞧,这不就是你自己的伎俩么?只不过她进行的更彻底。”
“真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在想,也许那个时候我冲去,找到佳苗,告诉她,我还是爱你的,取消你的婚约,我马上娶你,可能一切都会不同。但我就是什么都没做,那时候我还是觉得我主动要求无条件和和好是丢脸。接下去,第二次矿区战争爆发,我入伍,这些私事都得丢在脑后。刚上前线的时候,战事很紧,过了一个多月,终于稍微松快了些,我给贵族小姐写了封信——虽然对她没有感情,但相处的也不错,总算是个朋友,结果她在回信里告诉我,她父亲给她选定了一个未婚夫,也是贵族,所以我们以后可以不用联系了。”
“阶级……阶级……越往上,阶级观念越重,越细致。”
“没错,军队里面,那群贵族出身的军官都分成了好几个团体;祖先靠战功拿到爵位的一直认为自己是最高的一等,他们极度鄙视那些靠联姻获取爵位的人的后代。不过战场倒是一视同仁,炮弹不会因为你出自‘最光荣’的贵族家庭就永远不会落在你身边。杀戮、死亡、恐惧,我天天被这些东西笼罩着,我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很多我以前坚持的原则都崩塌了,包括……绝不再联络佳苗。那么,在前线的第三个月,我给她写了信,我知道赫克托·封提斯的地址,我直接寄到了那里,我想他们肯定已经结婚了。”
“我猜她肯定回信了,否则你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对吧。”
“是的……她回了。语气很冷淡,但也没说不想跟我继续联系。所以我就一直给她写信。”杰罗姆再次拂去泪水,接着说道:“可以说,我们的通信是让我撑过战争的根本原因。战场是会让人绝望的,许多人阵亡就是因为绝望,他们已经无力去尽力保护自己的生命,战斗中马马虎虎的,然后就挂了。佳苗给了我希望,我决心一定活着回去,所以每次战斗我都非常认真,决不能让粗心大意夺去我的性命。我觉得自己更爱她了,我们的关系也在频繁的通信中回暖。”
杰罗姆咳嗽了两声。
“此处肯定会有个‘但是’……”东野裟罗拿起了酒杯。
“对啊,依然俗套对吧,裟罗,你是不是都能猜到后面的剧情是什么了?”
“另一个女人出现了。”
“呵……”杰罗姆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起了决定性作用的,是只有一个,但那时候的女人,可至少有一打。前线的士兵缓解压力的方式无外乎三种——喝酒、赌博、逛窑子。我不能喝酒,因为那会容易让我在战斗中丧命;赌博同样不可取,因为军营里的赌局经常是夜里偷偷开的,在那里混上一夜,第二天如果马上接到战斗任务,同样可能会因为头晕脑胀而死掉。那唯一的可选项就是时常光顾随着军队迁移的流动福寿营。”
“一位性工作者破坏了你和佳苗的关系?”
“不是……”杰罗姆摇了摇头,说道:“跟着军队跑的妓女都是些糙货,而且经常完全不在乎个人卫生,我很快就开始厌恶她们,然后我发现了另一个群体——战地医院的护士们。我发现这些姑娘们之中的部分人,之所以愿意前往危险的前线,可并不是为了较高的报酬或对国家的责任感,她们的目的就是跟身强体壮的年轻军人们发生点什么。”
“的确如此。”东野裟罗说道:“根据一份调研报告,自愿报名成为战地护士的女性之中,接近两成的动力单纯是想与军人发生关系。”
“对嘛……百分之二十,这也不少了,当时的战地医院里,护士多的不得了。正好我那时候负伤住院,我就开始……勾搭她们。具体得手了多少个我记不清了,其中有一个认真了起来。她阻止其他年轻护士接近我并开始关注我的通信,接下去,她终于直接质问我封提斯夫人到底是谁。“
“你又火冒三丈了,对吧。“
“没错,我当时就想,你算什么啊,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于是我就直接告诉她,封提斯夫人是我的爱人,而她这个乡下来的护士就是我解决问题的器具。不能接受这样的身份的话,那就立即消失。”
“杰罗姆,杰罗姆……”东野裟罗拍了拍巴掌,说道:“这就是你,让你产生好感的女人,你虽然想独占想驯服,但也把她们当宝贝;可你看不上的,那就直接连人都不是。”
“没办法,这就是我。我没想到那护士居然会报复我,她知道佳苗的地址,给她写了封信,说我在前线到处玩弄护士,而且还是妓院的常客。她居然还找个好几个跟我睡过的护士签名。这下可好,我再写信给佳苗,她冷硬的回复说,她还是想好好经营家庭,她不想背叛自己的丈夫,所以以后不要再联系她了。我也无可奈何。我当时也不明白怎么突然态度就变了,后来过了几年再次跟佳苗交往时,她才告诉我是收到了护士的信。”
“哦?后面你们还是和好了?”
“那是三年以后了。从前线回来之后,我这个人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嘛,这样那样的女人也不少,但战场上的经历让我更放纵,所以,我就成了臭名昭著的玩弄女电影演员的坏蛋,首都的各种妓院我也是去的很频繁,应召女郎一个接一个。我几乎忘掉了佳苗,直到有次聚会上,我又看到她了,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还是爱着她,于是我又开始了猛烈的追求,而且又成功了,因为佳苗也还爱着我。而且这个时候她和丈夫与继女的关系开始紧张,她就更需要我了。她专门搬去乡下的别墅居住,那样就可以更放心的跟我相会。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比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更甜蜜;以前我们只是约会,并没真正同居过,而那时呢,我经常可以在她的别墅一连住上好几天,我们就完全像夫妻一样的生活。”
杰罗姆停顿了下来,又要了杯威士忌。
“故事在这里分段,我想你和佳苗之间马上又要出问题了吧。“东野裟罗说道。
“可不是么。”杰罗姆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跟佳苗热恋,但那几年养成的习惯让我肉体上的需求,单凭一个女人就无法满足。于是我又开始睡那些电影演员……也真是鲁莽啊,佳苗也是电影圈的人,我跟她的同行们乱搞,肯定会有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想了个捉奸的计划,结果成功了,我被抓了现行,她大发雷霆,说她不能忍受这个,必须分手;我嘴硬的回击,她还不是要时常跟她的丈夫睡,我可没认为这是对我的出轨,她说如果我有妻子,她也不会要求我不跟妻子睡,但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绝对不行。好吧,就这么吵崩了,这回是彻底断绝了。虽然我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她宣布复出之后我立即也进军电影业,准备帮帮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再次复合的希望,因为她离婚了,我想如果我再去追求,说不定能行,然而,却突然接到了她的死讯……”
“很为她惋惜……但是,杰罗姆,就算她活着,然后你们的确又复合了,难道你就能戒掉玩女人的习惯?”
“戒不掉。”杰罗姆低下头说道:“所以我就不准备结婚也不准备跟任何女人保持长期关系了,这些我肯定都保不住。”
“这一点上我理解你。”东野裟罗笑了笑,说道:“我现在也是不能满足只有一个男人的生活,所以我也不会跟任何人保持长期关系。”
“是啊,我明白你应该会理解我,所以才会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段故事的人。我和佳苗的关系一直都是秘密的。第一段时,她是电影明星,为了她的公众形象,我们都是悄悄的来往。第二段时,那更不用说了,她是有夫之妇,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你还爱她么?”东野裟罗问道。
杰罗姆在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第二次分手之后,好像也不怎么爱了,我想关心她,但爱情似乎没有了,后来我又有追求她的念头,其实是一种不甘心,难道她这个倔脾气,我死活就不能彻底征服么?”
“你们两个其实很像啊,都那么倔强不肯让步,都想独占对方。”
“嗯……好像是这样,她的倔强让我恼火,但如果她是个性格特别软弱的人,我又不会爱她……好了,到此为止吧,今天我不会再提起佳苗了。”
此时上官婉玉主演的那部电影已经播完了,另一支乐队上场,这回演奏的是歌词幽默的民谣。
一位留着棕色长发和胡子的年轻人走到了杰罗姆的桌前,笑着说道:“哟,杰罗姆,今天不‘开矿’么?”
“呃……今天算了。”
“那行,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
年轻人晃着肩头走远了。
东野裟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哈哈,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宗教画上的耶稣啊。”
“你别说,他还就叫‘耶稣’,真名。不过,是按照卡斯蒂利亚语的读音念作‘何塞斯’。“(注:何塞斯的拼法就是”Jesus“)
“每次看到叫这个名字的伊比利亚人我都觉得很好玩。”东野裟罗眨了眨眼睛,说道:“但你为什么不想‘开矿’呢,是因为我在?”
“你明白‘开矿’是指的什么?”杰罗姆很是惊讶。
“我为什么会不明白?我不是交际花么?钟老板,别忘了,我其实跟你混的是同一个圈子。”
“啊,也对。”杰罗姆笑道:“据说,你还是位男爵夫人?”
“离婚前,可以这么说。我前夫的父亲的确是个世袭男爵,不过在第一共和国建立的时候主动放弃了爵位,但在贵族圈子里,还是被当做男爵对待,他的儿子也是如此。所以,确实,以前也有人称我为男爵夫人。”
“贵族夫人领导一个主张彻底消除阶级壁垒的政党……这似乎自相矛盾。”
“没有什么矛盾的。知道么,能明白‘阶级’的含义的,通常都是处于中上层的,而底层民众,他们被歧视、压迫,却经常只是朴素的相信,生为卑贱,活该如此。我们要让他们明白,阶级是个什么东西;上帝的创造是平等的,你生在贫穷的家庭并不意味着富人有权利理所应当的压迫你,人的财富无法完全平等,但人格和权利,理应平等……呃,打住,说了今天不谈政治。”东野裟罗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续道:“去找那位‘耶稣’,我们开矿。”
“你认真的?”杰罗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今天就是来释放压力的,‘开矿’是个让我振奋起来的快捷方式……说实话,我今天心情太糟了,我需要快乐。”
“对不起,我理应帮助你开心,但却絮絮叨叨的讲了那么久我自己的糟糕故事。”
“那,补偿我,开矿。”东野裟罗打开手袋,说道:“拿着我的钱包,你不是没有现金么?我猜‘耶稣先生’肯定也不会收支票。”
“呃……”杰罗姆尴尬的说道:“这真是太丢人了。”
“没什么。是我把你叫出来的,理应我请客。”东野裟罗把一个鳄鱼皮钱夹子放在了杰罗姆跟前。
杰罗姆也不废话了,他拿起钱夹子,走向了某处。
十来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手里多了两个纸包和一对纸吸管。
“的确是最上等的。”杰罗姆说道:“劲大却不容易成瘾,在我的游艇上,我们‘开矿’用的就是这个。”
“被称作‘樱桃酱’,对吧。”
“裟罗,你还真的跟我是混同一个圈子的。”杰罗姆指了指某处,说道:“我们去包厢,我要了间包厢,东野女士,你这位政治家肯定不想被群众发现是个‘矿工’吧。”
“你可想的真周道。带路。”东野裟罗站了起来。
包厢是个大概一百平方式尺的小房间,门和板壁都很厚,想来私密性很好。
房间里只有一张三人沙发和一个带着抽屉的木质茶几。
杰罗姆和东野裟罗落座,杰罗姆把两个纸包放在茶几上,而后打开。
紫红色的晶体粉末,被电灯一照,闪闪亮。
“还真是高级货。”东野裟罗说道。
“何塞斯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他从来没有卖过染色的假货。”
杰罗姆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八开大小的锡箔纸,平铺在茶几面上。
“我觉得把晶核粉放在锡箔上会让效果更好是迷信。“东野裟罗说道。
“管他的呢,反正我已经习惯这么干了。“
杰罗姆仔仔细细的把两个纸包里的晶核粉倒在锡箔,让其变成了两道几乎完美的直线。
“这比我拿笔画的还直。你怎么做到的?”东野裟罗很是惊讶。
“我应该有所谓的‘强迫症’,所以,不够直的话我都不愿意吸进去。那,就经常练习呗。”
“有趣的家伙……好吧,咱们走着。”
东野裟罗把手里的吸管折断了一半,塞进右侧鼻孔里,然后俯身向茶几的桌面。
杰罗姆也在做完全一样的事情。
不到一分钟之后,两人统统仰倚在沙发靠背上,东野裟罗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天花板说道:“杰罗姆,你不许趁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把我操了,明白吗?你如果干这种事我就跟你彻底绝交!”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要一定要操到你,我难道不会想计策么?你看我,我动过脑筋么?你说让你没有性欲的事情我不是一直在做?”杰罗姆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东野裟罗摸了摸杰罗姆的脸颊,笑呵呵的说道:“好孩子。”
“你在驯化我,裟罗。”杰罗姆几乎是在喊。
“好嘛,驯化,这个词不错。“东野裟罗目光婆娑的笑着说道:“告诉我,你是哪种猛兽?”
“呃……这个……巨蟒。”
“你的意思是你的屌很大?”
“跟屌没有关系,就是,我是条大蛇。我是玄武,你知道么,就是那黑色的大蛇。”
“哈哈……哈哈……”东野裟罗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说道:“玄武是蛇和乌龟在一起的东西,你难道也是乌龟么?”
“不!”杰罗姆极其严肃的说道:“乌龟不好听,我就只是那条蛇。”
“好嘛,好嘛……”东野裟罗倒在杰罗姆肩上,说道:“我想想我该是什么动物……”
“凤凰,你特别像一只骄傲而美丽的凤凰。”杰罗姆搂住了东野裟罗。
“不要。凤凰不是真实存在的动物,我……我要当一头大象!“
“什么?大象?大象……它可不漂亮啊。”
“我不在乎漂亮不漂亮,我是个政治家,我需要脸皮跟大象皮一样厚!”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政治就是乱七八糟……啊,我有了个主意!“
东野裟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爬上了茶几,然后昂首挺立。
接着,她开始脱衣服。
杰罗姆瞠目结舌的说道:“你干嘛?不是不让我操你么?”
“脱衣服就一定是为了做爱?”东野裟罗白了杰罗姆一眼。
“那这是要干什么?”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衣服就是身体的负担,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就顺应这酒吧的氛围,把这负担甩掉,不行么?”东野裟罗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在努力把浅棕色的连衣裙从身上除下。
“好,我也脱!”杰罗姆立即动手。
几分钟以后,依旧站在茶几上的东野裟罗和依旧坐在沙发上的杰罗姆·钟全都光着了。
东野裟罗这四十多岁的躯体,果然像杰罗姆预料中一样,虽然总体轮廓跟年轻时差别不大,但岁月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乳房已经瘪下去了,肚子上有明显的妊娠纹,臀部的皮肤布满许多皱纹。
“瞧瞧,瞧瞧!”东野裟罗振臂呼道:“如果人们可以一直这样赤诚相见该多好?衣服不但是身体的负担,而且还是阶级差异的广告牌。如果把不穿衣服,管你是贵族、高官还是力工、乞丐,那看上去还有什么区别?”
“平等,平等,平等!除掉衣服,大家看上去就平等了!”杰罗姆也挥舞着手臂。
“看,如果我的竞选演说是这样,我们所有人都光着,我们去除了自己身上的阶级标签,那效果是不是会更好?”
“那就演说吧,大象!”杰罗姆使劲鼓着掌说道:“我还没听过你的竞选演说呢,让我见识一下!”
“跟我想到一起去啦,哈哈……”
东野裟罗马上摆出了像是在演讲台上的姿态。
接下去,她慷慨激昂的讲述着如果自己当总统的施政纲领。
杰罗姆模仿着那些狂热的支持者,喊着各种口号以及东野裟罗的名字。
渐渐的,杰罗姆亢奋的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就是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杰罗姆醒了。
没有头疼眩晕,也不怎么迷糊,看来的确今天的是高级货。
东野裟罗还睡得很熟,她的头枕在杰罗姆的大腿上,身体像婴儿般的蜷缩着。
“我的天……”杰罗姆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嘟囔道:“这是真的么?我跟她一起开了次矿?”
旋即他回忆起了发生过的一切,不过他还不放心,他在自己的裆部抹了一把,然后闻了闻。
没有任何精液的味道,看来应该的确两个人没有交媾过。
不过,杰罗姆看着东野裟罗没有任何遮掩的肉体,渐渐的勃起了——这具肉体虽然已经算不上精彩,但杰罗姆还是很想得到它,大概这就是征服欲在作祟。
但既然东野裟罗明说不能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跟她发生关系,杰罗姆也答应了,那就不能食言,但他现在真是被欲火烧的燥热难当。
杰罗姆知道解决办法是什么。他轻轻的把自己的身体移开,让东野裟罗直接躺在沙发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接着,他穿上衬衣和裤子,然后从东野裟罗的钱夹子里拿了两张绿色的钞票,接着轻手轻脚的出了包厢。
酒吧里的钟表显示现在已经接近上午七点了,酒吧里的人比几个小时前少了一半,音乐也不再演奏。
杰罗姆搜寻着,终于发现了一杯淡粉色的饮料。
他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微胖的姑娘。
长相平平无奇,但应该非常年轻,年龄大概和蕾雅差不多。
“就这个吧。”杰罗姆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虽然这位他只能给打个三四十分,但他懒得再去到处找另外的了。
于是他在姑娘对面坐下,直截了当的问道:“多少钱。”
“一先令。”姑娘面无表情。
“嚯,还不便宜。”
“我是大学生,而且我不限时,而且里面,嘴里,脸上,都可以,先生。”姑娘的语气活像是在背课文。
“大学生?”
“真的。要看学生证么先生。”
“不必了。干净么?”
“绝对干净,先生,您可以查看一下。”
姑娘爬上桌子,坐下,撩起裙子,在杰罗姆面前岔开双腿。
下身没有内衣,杰罗姆凑过去瞧了瞧——果然,没有病变的迹象,也没有异味。
“好。就你了。”杰罗姆拍了拍姑娘的大腿。
“在这里么?”姑娘问道。
“不,你有房间么?”杰罗姆还是不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交媾。
“有的,先生,跟我来。”姑娘跳下了桌子。
杰罗姆在姑娘的引导下向着某处走去,结果发现却上了楼,回到了书店。
“来这里做什么?“杰罗姆觉得不对头,通常,在这酒吧干活儿的”草莓“们,都会在酒吧内部有一个小隔间来做生意。
“我的房间在二楼。”姑娘转过头来,微笑着说道:“先生,我也在书店打工,所以我有间休息室。这不比别人的格子间更舒服么。”
“好吧,接着走。”
他们上了二楼,然后真的进入了一个面积不大但却非常干净的小卧室,墙上还贴着电影海报。
“先生,需要我用嘴么?”姑娘问道。
“来吧。”
两分钟以后,杰罗姆的阳具已经被姑娘含在嘴里了,可他却在想:好像每次跟裟罗见面,都会发生些以前从未遇到的事情,不知道下回又有什么花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