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世界一片寂静。

没有风，没有声响，连自己的呼吸，都像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

顾言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完全由镜子构成的房间，四壁无边无际，倒影无限延伸。每一个镜面里，都映着他、叶清，还有……苏野。

每一个“她”，表情都不同。

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静静地看着他。

而他自己，也在每一面镜子里呈现出不同的模样——有的年轻，有的疲惫，有的眼神空洞。

顾言意识到，这里不是梦。

这是叶清记忆的内部，一个她精神世界的封闭空间。

“叶清？”

他试着呼唤。

声音在镜间反射，层层回荡——

“叶清……叶清……清……”

一阵微弱的低语，从脚下传来：

“顾言……你为什么来这里……”

他低头，地面上的镜像缓缓浮动。镜中，叶清正仰望着他，眼神模糊而疲惫。

她伸出手，却被某种力量束缚在镜面之下。

顾言跪下，拼命拍打镜面：“叶清！听得到我吗！”

她的唇在颤抖，吐出断断续续的字——

“走……这里不该有你……”

“我不会走。”顾言咬紧牙关，“除非你一起离开。”

镜面开始震动，像被撕裂的湖水。

叶清的影像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苏野。

她从镜中抬头，笑容冷冽：“顾言，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

“放她出来！”

“放她？可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平静。你非要唤醒她的痛苦吗？”

顾言愣住。苏野的语气不像挑衅，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她经历的每一场雨、每一次失去，都刻在我的身体里。”

她缓缓抬起手，镜子里浮现无数片段——

叶清在医院长廊里哭泣，深夜独坐窗边写信，撕碎又重写；

她在书店里独自整理货架，嘴里轻声念着顾言的名字。

“她没忘记你。”苏野轻声说，“她只是——不敢记得。”

顾言的喉咙发紧。

他看着那些回忆像水一样流过镜面。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她的世界，是靠我维系的。没有我，她会彻底崩塌。”

顾言沉默了。

他忽然明白，苏野不是敌人。

她是叶清的另一种生存方式。

但他不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

镜中的空间开始收缩。

四面八方的倒影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

苏野抬头，看着他：“你要走？”

顾言点头：“我要带她一起。”

她笑了，眼神复杂得像风暴：“那你准备好了吗？你要面对的不只是她的过去，还有——你自己的。”

下一秒，镜子碎裂。

顾言被巨大的吸力卷入黑暗之中。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听见叶清在呼喊他——

也听见另一个声音，低沉、重叠：

“顾言……你也有一面，不敢记得吧？”

他猛地睁眼——

眼前是另一面镜子。

里面倒映的不是叶清，而是他自己抱着她的尸体。

顾言的呼吸骤停。

他后退一步，却发现四周全是这一幕——

不同角度的他，不同表情的他，全都在重复那一瞬的绝望。

“这……不是真的。”他喃喃。

“可这就是她看到的你。”苏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的创伤，从来不是单向的。”

顾言痛苦地捂住头。

那些被他压抑的回忆——那场车祸、那句“晚点再见”、那一夜他没去赴约——

全都在镜光中复原。

原来，她失忆的那一天，

是他忘记守约的那一刻。

他崩溃地跪下，泪水打湿了地面。

“如果能重来……我宁愿被忘记的人是我。”

苏野的声音轻轻飘散：“那就去找她。真正的她，还在回声的尽头。”

镜面再次泛起光。

顾言抬头，踏入那道光芒。

空气里回荡着叶清的低语——

“顾言……我记得……只是，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