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
杨阳照例走在回家的路上。
是老路。老榕树还歪着头,铁皮屋顶还在吱吱响,路灯还是那根。
可她忍不住回头、张望、走神。
“哪里不对了……为什么好像又回到原点?”
脚步越来越重。
原来——是那群老熟人来了。
杂草君偷偷缠住了她脚踝,撒娇不放;
泥土君赖在鞋底,殷勤地说:“我不脏,我是天然的依恋。”
灰尘先生跳进她鼻腔:“来嘛,吸我一下,证明你还想呼吸我。”
水潭小姐翻着水面发嗲:“踩我一下嘛~人家等你好久了!”
一个比一个难缠。
她终于跪坐在地上,放空了几秒。
——然后,一只狗走近了。
脏兮兮的,毛打结,尾巴塌着,身上还有结痂,
像世界揍过它几次,它也懒得抱怨。
它看着她。
她看着它。
她笑了,低声说: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跟我一样。”
它没摇尾巴,也没逃开,只是坐着,陪着她消化这一天的烂情绪。
她起身,去了超市,买了一根肠。
也没想太多。
她只是觉得——
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送礼,但它那几分钟的陪伴,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她蹲下,把肠递给它。
它叼着走了,头也不回。
她站着,看着它的背影渐渐融进傍晚的光里。
风从背后吹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轻声问:
“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啊?”
然后,她笑了。
不是为了好笑,不是为了迎合,不是为了谁。
只是笑了而已。
像把一口气吹进自己空荡荡的胸腔,好歹撑起了点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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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家,门轻轻一推,灯没亮。
洋葱君已经在等了。
它早早坐在桌上,围着头巾,像一个等儿孙归来的老奶奶,脸上满是慈爱,身上却全是杀伤性气体。
她眼睛一刺,还来不及落泪,泪腺便举起白旗投降:
“对不起,今天的眼泪配额……已经超标。”
只剩酸胀,只剩刺痛,像眼窝里种了一整片洋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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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开灯。
黑暗里,她静静坐着,看着窗台那道唯一的光。
街灯残喘的微黄,从百叶窗缝隙中一寸寸剥落,像退潮。
没多久,连它也沉了下去。
世界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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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君早晨就英勇牺牲了。
屋子里再没有时间,只有无止尽的“现在”。
仿佛一段加载不完的存档,卡住、转圈,反复播放。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她不知道。
她甚至不确定——这具身体,还是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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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聆听她。
月亮今晚也没来。
也许是不屑出演这场烂俗剧本,也许是早知道剧情——
第999遍,独角戏,《崩溃》篇。
她想出去。
门口那边,有一个人。叫健。
他来过几次——
手握着门把,停顿几秒,然后松开,走开。
不曾进门,不曾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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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崩溃了。
在黑暗中嘶吼:
“救救我——!!”
回应她的,是四面墙的回音。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不如别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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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低语。
从屋子的各个角落传来。
衣柜、窗帘、床底、通风口……
像一群幽灵在开家庭会议。
“为什么要离开呢?”
“你不爱我们了吗?”
“我们能保护你。”
“不会再受伤……不会再犯错……”
“我们,是你最后的家。”
她瘫倒在地,抱紧自己。
屋子呻吟着,像一只巨大的、有心跳的生物。
四肢是墙,肋骨是地板,血管是电线、水管、灯管。
那把不存在的锁,早已上了;钥匙,也早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