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到时,只剩废墟与焦土。
她的味道还在,但人不见了。
……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缠着她不肯散去。
——那不是敌人。
那是觊觎者。
火光映入异色瞳孔,那里倒映着一个正在崩毁的世界——旅馆轰然倒塌,木梁在烈焰中扭曲破碎,焦黑的尸体横陈在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灰烬燃烧的气息。
洛基站在火场之外,微微眯起眼睛,异色的瞳孔在火光中泛着冰冷的光。
——太迟了。
他来得太迟了。
旅馆已经被烈焰吞噬,房梁坍塌的闷响混杂着残存的哀嚎,尸体横陈在焦黑的泥地上,黑红交错的血迹仿佛被大火烙印在大地上,染出了一片绵延的死亡气息。
这些人,全部死了
洛基沉默地扫视四周,目光在地上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
杀戮。干脆利落,无一生还。
不是抢掠,而是灭口。
这一瞬间,洛基的杀意如潮水般涌上,几乎无法压制。
——谁干的?
——谁敢动她?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迅速剥离空气中混杂的血腥气、焦味、尸体腐败的气息,嗅觉如刀般精准地切割出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青草、淡淡的药草香……
——柔伊的气息。
他的眸色陡然一沉,指尖骤然收紧。
她来过这里,她的气息混在火焰前的空气中,可是……她不在尸体之中。
她活着,但她不在这里。
他的心跳略微松缓了一分,然而这丝缓解转瞬即逝。
另一股气息,与柔伊的缠绕在一起。
——伊恩。
洛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异色瞳孔闪过一丝隐晦的阴鸷。
柔伊的气息没有停留在尸堆中,而是顺着旅馆后方延伸,而伊恩的气息,从始至终都在她身边。
——他带走了她。
洛基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丝冷笑,指尖缓缓摩挲着地面的焦痕。
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捕捉着战斗痕迹。
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倒在废墟之外,伤口狭长,切割极为干净,几乎是一刀毙命。
血液仍然温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洛基的眼神微微一冷。
这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
直觉告诉他,伊恩比他表面上装出的“没落贵族”要危险得多。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救柔伊?
——为什么他要带走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洛基皱起眉,心头涌上一股烦躁的不解。
他根本不理解这些人类的逻辑。
在狼的世界里,强者活,弱者死,狩猎是为了生存,杀戮是为了清理竞争者。
可这个家伙,不是强者,却偏偏带走了柔伊。
她竟然跟着他走了?
——为什么?
洛基嗤笑一声,手背蹭过鼻尖,轻嗅着空气中的变化。
突然——
柔伊的气味里,开始夹杂着血腥味。
他的笑意顿时僵住。
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住,连呼吸都跟着滞了一瞬。
她受伤了。
——她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流血了。
洛基的身体微微一僵,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受伤了,她的气息正在变弱,她可能快死了。
——而那个家伙的气息,还在她身边。
是他伤了她?
还是……是他在保护她?
洛基的瞳孔微缩,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无法忍受。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抠进掌心,强压下体内不受控制的躁动。
他要找到她。
如果她死了,他就撕碎那个家伙。
夜色沉沉,风卷起漫天灰烬。
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幽狼般猛然蹿出,化作黑暗中的一道疾影,直奔那个熟悉的气息而去——
他的猎物,他的归属。
***
洛基无声地立于黑暗之中,身形隐没在树影之下。他的瞳孔收缩,目光紧锁前方的断崖。
——这里是“断界渊”。
他认得这里。
曾有无数人踏足这片土地,最后却从未有人回来过。
这里没有回声,没有底,甚至连风声都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但……她的气味,消失在了这里。
洛基的指尖微微收紧,心头腾起一丝隐约的不安,随即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不远处,一群黑衣人正围在崖边,一个浑身死气的法师站在他们中央,披着兜帽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阴冷。
他扫了一眼那些黑衣人的衣物和武器,指甲轻轻抵在树干上,缓缓收紧——这些人的装备,和旅馆里那些袭击者一模一样。
果然,是同一伙人。
他们不仅屠杀了整座旅馆,还一路追杀到了这里。
这时,那个亡灵法师开口了。
“收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抹森然的幽光,黑暗的咒语从唇间低低念出。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骷髅士兵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幽蓝色的魂火在眼窝里一点点熄灭,骨骼纷纷倒塌,化作枯白的碎片和灰尘,回归了大地。
亡灵法师沉默地看着骷髅兵消散的景象,随即缓缓转身,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在这里消失的人,没有回来过。”
他的手下微微一滞,随即低声应道:“您的意思是……”
亡灵法师淡淡地瞥了一眼悬崖:“他大概率已经死了。”
“你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着,我先回去汇报情况。”
黑衣人没有异议,迅速分配人手,亡灵法师领着大部分手下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徒留几名黑衣人驻守在断界渊附近。
洛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目光冰冷地锁定他们。、
——是时候了。
下一秒,洛基的身影猛然消失在夜色之中,风骤然停滞,温度仿佛瞬间坠入冰点。
五名黑衣人仍在低声交谈,突然,一道模糊的影子从夜色中猛然穿出——
噗嗤!
血花在夜空中绽放,一人尚未反应过来,喉咙已经被割裂,温热的血液飞溅在同伴的脸上!
“什——”
剩下四人尚未反应过来,第二道身影已经如疾风般逼近——
砰!
一只手猛然扣住了另一人的头颅,狠狠地砸向地面,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嚓”,颈骨断裂,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已然断气。
“敌袭!”仅存的三名黑衣人惊恐地拔出武器,眼中终于浮现惊恐。
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只有冰冷的杀意如利爪般刺入他们的喉咙。
嗖——!
洛基的身影再度闪现,冷冽的异色瞳在夜色中浮现,宛如潜伏的幽狼——
噗嗤!
鲜血飞溅,他手中的短刃接连贯穿第三人、第四人的胸膛,狠狠地搅动,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
最后一人惊恐地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泥土,浑身战栗。
他想逃,但他的腿已经软了。
夜风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向他逼近。
异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情绪,洛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俯瞰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他缓缓蹲下身,一手扼住黑衣人的喉咙,手指微微用力,低沉的声音透着杀意。
“别……杀我……”黑衣人艰难地喘息,浑身战栗。
洛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身,异色瞳孔在夜色下泛着危险的光芒,嗓音低沉而阴冷:“他们呢?”
黑衣人喉结滚动,声音发颤:“谁……?”
“——诺伊,伊恩。”
黑衣人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们……我们只是接到命令来杀一个少年!”
洛基的手指收紧,黑衣人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脸色涨红,双手死死抓住洛基的手腕,眼中满是惊恐。
“那个少年呢?”洛基低声道,嗓音如寒冰般危险。
黑衣人的眼白几乎翻了出来,拼命挣扎,最终颤抖着挤出断断续续的话:“有……有另一个和他一起的少年……被什么东西拽进了深渊……然后……他……跳了下去……”
洛基的手指一滞。
他眯起眼,视线缓缓扫向悬崖之下。
“……跳了下去?”他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
黑衣人拼命点头:“我……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我只负责……杀旅馆的目标……我们……我们只是听命行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基冷笑了一声。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他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求——求你——”黑衣人的眼中浮现恐惧的哀求,嘴唇哆嗦着,手指在空气中无助地挣扎着。
噗嗤!
洛基毫不犹豫地收紧手掌,只听咔嚓一声,骨骼碎裂,黑衣人的头颅歪向一旁,瞳孔彻底失去了光芒。
洛基甩开尸体,毫不在意地擦了擦掌心的血迹,站起身,眯起眼看向深渊。
柔伊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是被什么力量拖下去的,而伊恩……是在她坠落之后,才跳下去的。
——这个混蛋。
洛基的下颌线微微收紧,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你跳得倒是果断。
他不知道伊恩的动机是什么,可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个家伙的本能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强烈,也比洛基之前预想的更加……危险。
洛基舔了舔后槽牙,眯起眼睛,目光冰冷地扫过这片断崖。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伊恩和他的本质是一样的。
如果他在柔伊坠落的那一瞬间站在这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这个认知让他的胃里翻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感,他不喜欢这种“相似”。
洛基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心头的烦躁和杀意混杂在一起,交织成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那片黑暗的深渊。
——这是一个没有归途的地方。
但他不在乎。
他抬起头,眼底燃烧着炽烈的占有欲与怒意。
她是他的。
他不允许她死在那里,也不许她被人抢走。
他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猛地跃起,双腿发力,直接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如果柔伊在下面,他就去把她带回来。
***
夜色沉静,幽蓝的光芒在四周浮动,如水波般缓缓流淌。
柔伊缓缓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不再感到后背传来的剧烈痛楚。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件白色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衣料带着淡淡的温度,袖口微微翻折,明显不属于她。
是伊恩的。
她的心脏轻轻一跳,抬头四下张望。
没有看到伊恩的身影。
黑暗无垠,寂静深沉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篝火是唯一的光源,她往火堆靠了靠,忍不住裹紧了衣服,试图抵御这令人不安的冷意。
伊恩呢?
她眨了眨眼,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领。
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吧?
柔伊咬了咬下唇,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他真的走了,那她该怎么办?
这个地方漆黑得看不到尽头,像是某种未知的异空间。没有出口,没有方向,周围的一切都让人本能地感到压抑。
她抱紧了那件白衣,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心里莫名浮现出另一个身影——洛基……他会不会找不到她?他会不会担心?
“醒了?”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柔伊猛地一怔,迅速回头,正好对上伊恩那双幽深的青蓝色瞳孔。
他已经回来了。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埋怨:“……你去哪了?”
伊恩走到篝火的另一边坐下,随意地拂去衣角上的灰尘,淡淡道:“去看看有没有出口。”
他的语气如往常一般温和,却比先前少了一丝 “柔弱”,多了一分低沉而不容置疑的沉稳。那种变化并不明显,但柔伊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不再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白色贵族长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风衣,银色的护肩映着篝火的微光,黑色披风垂落在身后,衬得身影笔直修长,透出了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场——冷冽,锋利,危险。
那副温和、脆弱、像是贵族遗孤的形象……彻底消失了。
伊恩……变得不一样了。
不——他现在更像是……真正的他。
篝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光影交错,五官依旧精致而柔和,但那双青蓝色的眼眸中,却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平静得让人无法揣测。
柔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盖着的白衣,指尖轻轻拢了拢衣领。思绪翻涌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坠落时的画面——
她掉下去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你跳下来救我的。”
沉默片刻,柔伊终于开口,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
她的视线落在伊恩的手上——他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动作从容优雅,宛如一场无声的仪式。
然而,这一幕却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伊恩的手微微一顿,指腹擦过刀刃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所以?”他语气随意。
柔伊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他,声音低了些:“……谢谢你。”
伊恩看着她,目光微妙地变化了一瞬。
柔伊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她知道自己不是个轻易表达感谢的人,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感激。
他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低垂着眼睑,将刀刃翻转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我不过是跳下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柔伊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当然不相信他这么荒谬的理由。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伊恩,那些黑衣人……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对吧?”
她说这话时,目光静静地落在伊恩的脸上,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伊恩的手指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动作。
“哦?”
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语气听上去依旧温和,“那你觉得是谁?”
柔伊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旅馆时就下手,而是等到之后才追击?”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那些黑衣人的反应……他们更像是在追捕一个‘重要目标’,而不是单纯的杀戮。”
伊恩没有接话,只是低垂着眼睑,只是随意地转动了一下刀柄,仿佛她的话对他而言不过是某种无关紧要的思考。
柔伊微微眯起眼,试探性地开口:“伊恩,你到底是谁?”
空气顿时沉默了片刻。
“诺伊。”伊恩缓缓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柔伊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听见他轻声说道——“不,该叫你丑女才对。”
柔伊瞬间愣住:“……什么?”
伊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随意得仿佛是在讨论天气:“怎么?还是你以为我会继续叫你‘诺伊’?”
柔伊皱起眉:“叫我‘丑女’?我哪儿丑了?”
“你有我好看吗?”他的声音缓缓落下,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意味。
柔伊被他这句话噎住了,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脸上——篝火映照下,那双青蓝色的眼睛幽深如海,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带着天生的贵族冷淡气质,的确是会让女生自愧不如的好看。
……等等,她为什么要顺着他的话去思考这个?!
她猛地回神,脸色更难看了。
“比你差的都算丑吗?”
她冷冷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满,“那你眼里岂不是满世界都是丑的?”
伊恩轻笑了一声,眉梢微挑,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格外有趣:“你终于明白了。”
柔伊:“……”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这种人,你越理他,他就越得寸进尺。
于是她抱紧肩上的白衣,狠狠地瞪了伊恩一眼,干脆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伊恩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丑女”?这个称呼,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