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篝火摇曳,温暖的橙红光晕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烤肉与木柴燃烧的香气。
洛基离场后,气氛很快回归轻松自在。佣兵们重新举杯、畅谈,偶尔传来几声豪放的笑声,篝火旁的空气又恢复了先前的融洽与热闹。
一个佣兵晃了晃空酒杯,皱眉嘀咕了一句:“没酒了?”
“别急,我去拿。”旁边一名高壮的男人笑着起身,往营帐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抱回几瓶新酒,随手分发给众人。
坐在柔伊斜对面的一个大叔模样的佣兵看了她一眼,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豪爽地往她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推到她手边,笑道:“小子,别闷着,来一杯。”
“也不能落下小少爷。”大叔笑着,又给坐在她身旁的伊恩倒了一杯。
伊恩随手接过,酒杯旋转间,酒香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醇香。伊恩垂眸,手指轻敲酒杯,像是在无意识地感受着杯壁的温度。
他目光一顿,淡淡地瞥了酒杯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然后,他动作优雅地一口饮尽。
“嗯,味道不错。”他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犹未尽。
“当然不错!”坐在一旁的佣兵哈哈大笑,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再来一杯!”
伊恩站起身,作势要再倒一杯,下一秒,他脚步微顿,像是没站稳,身形一倾,手臂擦过柔伊的手腕——
“啪——”
酒杯翻落,酒液在桌上晕染开来,渗透木纹,在篝火映照下泛起温润的光泽。
柔伊怔了一下,刚要反应,就见伊恩迅速后退半步,神情微微一滞,随即露出带点歉意的笑容:“……抱歉,没站稳。”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弯腰去拿酒瓶:“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用了。”柔伊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本来也不打算喝。”
伊恩闻言,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笑着耸耸肩,坐回原位,没再坚持,而是他重新倒了一杯给自己,举起酒杯,缓缓饮下。
——一杯,又一杯。
没过多久,伊恩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他仍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握着酒杯的指尖已经悄然收紧。
柔伊察觉到他的异样,刚要开口,就见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倏然弯下腰,胃痛得难以忍受。
“……抱歉。”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缓缓扶住了柔伊的手臂,嗓音低哑:“我可能是……喝太快了。”
几乎同时,一名佣兵眉头微皱,捂着胃,闷哼了一声:“呃……怎么回事?”
接着,又一个佣兵脸色发白,扶着额头:“头……好晕……”
“呕——”
有人胃部绞痛得难以忍受,猛地呕吐出胃里的东西,冷汗涔涔而下。
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
“到底是为什么?!”
一时间,篝火旁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莱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猛地伸手抢过一个昏倒的佣兵手中的酒杯,抬到鼻端一嗅,眉头陡然皱紧,冷声道:“停下,别再喝了!这酒有问题!”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让所有人瞬间警觉起来。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响,伊恩的酒杯滑落,跌落在地,酒液洒了一地。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失去力气般地向前倒去。
柔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心下一紧,下意识扶住他。她的手掌贴在他的肩膀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
“伊恩?”
她低声唤道,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担忧。
怀中的少年眼神微微涣散,像是在竭力撑住最后一丝清明。他靠着柔伊的肩膀,声音几不可闻地低喃了一句——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篝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青蓝色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火焰,他轻轻抿了抿唇,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昏了过去。
***
夜色沉沉,冷风掠过林梢,卷起淡淡的血腥味。
洛基迈步穿过黑暗,靴底碾过柔软的泥土,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随意,却透着一丝不耐烦的凌厉。篝火的光影在他的侧脸上闪烁不定,他晃了晃手腕,弯刀上的血迹尚未干透,微微反射着火光。
他刚刚杀了几只魔兽,原本以为这足以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事实证明——没有用。
胸口那股烦躁感依旧盘踞着,像是深藏于骨子里的野性,被反复挑衅后压抑不住地躁动着。他舔了舔獠牙,心里嗤笑了一声。只是个吃饭的场合,他居然被气到连胃口都没了?真是可笑。
洛基踏入营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篝火旁,昏迷倒地的佣兵,手中翻倒的酒杯,空气里弥漫着酒液的微苦气味。
他扫视了一圈,没看到柔伊。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拍。
——她去哪了?
这时,一个佣兵经过他身旁,低声咒骂着:“该死的酒……到底谁下的毒?”
洛基目光一顿,蓦地侧头,扫了那佣兵一眼,语气带着点慵懒的散漫,但又透着隐隐的不耐:“——怎么回事?”
佣兵被他冷不丁的一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洛基,声音里还带着些不爽:“有人在酒里下毒,好几个兄弟都倒下了。”
“是吗?那……”洛基不经意地顿了顿,语气听似漫不经心,但眼神却锋利得像是要看穿对方,“诺伊呢?”
那佣兵被他的目光盯得莫名一紧,咽了口唾沫,抬手指了指一处营帐方向:“他没事,正在那边照顾那个小少爷。”
洛基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他转身,大步向营帐走去。
帐篷内,烛火微微摇曳。
柔伊半跪在伊恩身旁,指尖拧着湿布,轻轻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少年因高烧而呼吸急促,青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又闭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汗水顺着发梢滑落,渗入枕间。
她皱眉,一手扶住伊恩的后颈,另一只手端起水杯,小心翼翼地将温水送至他唇边。
“喝一点,伊恩。”她的嗓音很温柔,甚至带着点耐心。
然而,这一幕看在洛基眼里,却异常刺目。
“你可真忙啊。”他缓缓开口。
柔伊微微一怔,抬头看去。
洛基立在帐门口,烛火映照下,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一道凌厉的剪影。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靠在门框上,而是站得笔直,浑身带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压迫感。
柔伊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迅速调整心绪,语气平稳道:“你回来了。”
洛基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帐篷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柔伊被伊恩轻轻攥住的手腕上。
他的睫毛微微一颤,修长的手指像是无意识地收紧,安静地搭在柔伊的袖口处,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寻找着依靠。
洛基的目光骤然一沉,笑意也淡了几分。
“原来,你还挺喜欢照顾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气氛莫名地降了一度。
柔伊皱了皱眉,试图抽回手,却发现伊恩虽然虚弱,却依旧攥得很紧。
“他中了毒,当然需要照顾。”她语气如常,觉得洛基的话有些奇怪。
洛基微微眯起眼,沉默了一瞬,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啊,他‘需要’你。”
他的目光缓缓从柔伊的手腕上移开,落在她脸上,语气意味不明:“但……他可是个男人啊。”
柔伊怔住了。
“……你什么意思?”
洛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俯下身,靠近她几分。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然而气息却压迫得可怕,带着一丝锋利的、几乎要撕开伪装的危险。
“我说,你靠得太近了。”
柔伊心跳猛地一滞。
她从未听过洛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低沉、危险,甚至带着点……侵略性。
烛火轻轻晃动,倒映在他幽深的异色瞳孔里,那种目光仿佛要将人整个吞噬。
这句话说得太近了,近得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耳畔,莫名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侵略感。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喉咙微微发紧。
——不对。
——洛基今天的情绪,太不对劲了。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介意。
“洛基,你到底——”
她想要开口,然而就在此刻——
“……诺伊……”
一道虚弱的呢喃声,从身旁传来。
柔伊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低头一看,伊恩在昏迷中,呢喃着她的名字,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梦呓,又像是在无意识间寻求依靠。
那一刻,洛基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他缓缓直起身,嘴角弧度微微收敛,握紧了拳头,骨节微微泛白。
——她的名字,从别的男人口中喊出来。
……这小子,居然还喊着她的名字?
最后一丝克制,瞬间崩塌。
“行啊。”
洛基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地说着,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柔伊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猛然站起身,掀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来,我还真是多余的。”
夜风灌入帐篷,吹得烛火剧烈晃动了一下。
柔伊怔怔地坐在原地,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揪了一下。
而她怀中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夜风的凉意,缓缓睁开了些许眼睑。他没有完全清醒,但在柔伊低头调整湿布的瞬间,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
柔伊坐在营帐的一角,膝盖微蜷,双臂环抱着自己。帐篷外的篝火已经熄灭,佣兵们陷入沉沉的梦境,唯有偶尔的喘息声与远处丛林间的虫鸣交织成夜的低语。
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空位。那是洛基平时随意落座的地方,然而此刻,那片阴影里空无一物,连他的气息都仿佛被夜色吞噬殆尽。
心口有点闷。
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意识却在翻涌。洛基的眼神、他压低声音靠近时的语调,还有那句带着冰冷笑意的话——
“看来,我还真是多余的。”
柔伊不由得拧紧了眉,心中有种说不清的烦闷,她想解释,可到底是解释什么?她根本没做错什么,他又到底在介意什么?她不是不懂洛基的性格,可今晚……他真的不对劲。
她翻过身,将脸埋入手臂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何时走出了帐篷,月光下的世界静谧而深邃。夜风轻轻吹拂,她的脚步踩在微湿的沙地上,裸露的脚背被冰凉的浪花拂过,一圈圈涟漪扩散开去。
……海?
她愣了一下,夜色下的海平静如镜,微光点缀在水面上,如同碎裂的星辰漂浮在波涛之间。潮水轻柔地拍打着沙滩,远方的海雾翻涌,隐约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银发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浅滩上,背对着她,身姿清瘦,披散的银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月光洒落在水面的一缕倒影。
瑞——?
柔伊的心猛地一震,屏住了呼吸。
她向前一步,唇瓣微微颤动,迟疑地开口:“瑞……?”
他没有回头。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迈去,仿佛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她又喊了一声:“瑞!”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轻柔如水。
他的脸庞如记忆里一样,宁静、温和,带着那种与世无争的澄澈,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他眼中掀起波澜。
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柔伊的鼻尖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她终于找到瑞了。
“瑞!”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冲去,想要触碰他,想要抓住他。
瑞微微一笑,目光温柔而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海风中飘散开来——
“别害怕,柔伊,风暴过后……才能看见真正的天空。”
话音未落,他已经轻轻转身,朝远方的雾霭深处走去。
“等等——瑞!”
她急切地喊着,脚步不停地追赶,可无论她如何奔跑,距离却始终无法缩短。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像是被晨雾吞噬。
“别走……求你别走……”
她带着哭腔恳求着,竭尽全力地奔跑,可脚下的沙滩像是化作了一片无形的泥沼,拖住了她的步伐。她拼命挣扎,手指几乎能碰到那片水蓝色的衣角,可最终——
指尖划过空气,什么都没能抓住。
瑞,彻底消失了。
柔伊跌坐在地,双手微微颤抖,心口像是被割裂一般疼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此刻——
“切,真可笑。”
一道冷淡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刺骨的凉意。
柔伊的心骤然一震,猛地回头。
月光之下,洛基立在海岸线上,风吹乱了他栗色的发丝,异色瞳幽深得如同沉没的星海。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可那笑意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冷漠,甚至是……绝望。
柔伊怔住了,嗓音微微发颤:“洛基……?”
洛基缓缓眯起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分,却显得格外薄凉。
他盯着她,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果然……一直都是多余的。”
柔伊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洛基已经微微低下头,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猛然转身,毫不犹豫地朝森林的方向奔去。
下一刻,他的身形骤然变化,栗色的身影化作一头巨大的狼,四肢踏上湿润的沙地,狂风卷起,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夜色之中,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洛基——!”
柔伊猛地伸出手,想要追上去,可脚下的沙滩仿佛化作了流沙,一瞬间将她吞没,她整个人瞬间坠入无尽的黑暗——
“!”
她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心跳快得几乎撞破胸腔。
她愣了几秒,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营帐内,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她的后背被冷汗浸湿,指尖死死攥着被褥,脑海里仍残留着刚刚那一幕——海岸、瑞的背影、洛基的目光、他的离去。
她颤抖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
她从未做过这么真实的梦,真实到让她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我果然……一直都是多余的。”柔伊的耳边回响起梦境中洛基说的话,心头一紧。
洛基……他还没回来吗?
她撑起身子,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起身,抓起外套,走出了营帐。
夜色寂静,篝火早已熄灭,营地内一片沉寂,偶尔传来佣兵翻身的低语。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森林,黑暗深邃,夜风带着淡淡的潮湿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他在哪里?
她咬了咬唇,最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朝森林里走去。
脚下落叶被踩出一声细响——下一瞬,一道低低的野兽咆哮从前方传来,像是……受伤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