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停了。

　　她砸壞了教室的桌椅，在講臺上塗鴉，白板上畫著魔女騎著掃把的圖畫。這感覺好極了，從未如此舒暢過，屬於她的世界在潘多拉盒中旋轉著，就像在世界正中央的娃娃跳著姿態不對的芭蕾。在走廊奔跑，砸開販賣機的玻璃，拿走了大部分的飲料暢飲。

　　在學校裡到處遊蕩，久了便覺得無聊。她回過身決定回家看看，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家中會不會也沒人呢？烏鴉站在電線杆上，在她經過的道路上虎視眈眈。同樣空無一人的街道叫人不安，橙紅色的餘暉也無心觀賞。寬闊的柏油路，有一間磚紅色鐵門，白牆圍繞的屋子，外圍種了許多花，藤蔓纏繞著白牆，孤寂地觀望著遙遠的晚霞。

　　暙推開鐵門，周圍安靜得讓她越發恐懼不安。紅木門越來越靠近，華麗的木紋像流沙之中深邃的眼。“咔噠”一聲，門內燈光明亮，她意外地愣了一下。

　　“暙？怎麼啦？”梳著低馬尾的女子問道，腰上纏著圍裙，和藹地笑著。燈光在她的臉龐蹉跎，連成微弱而機械的絲線，環繞著她。暙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嘴微微張開又閉上。母親扶著牆的手背浮現神祕的藍色斑點。

　　“啊，沒事。我忘了說‘我回來了’。”暙脫下鞋，心裏鬆了口氣。

　　“傻孩子，快去洗澡吧，晚飯快好了。”

　　她拿了換洗衣物走去浴室。渾身蜷縮在浴缸的角落，溫熱的水染霧了玻璃門，可即便雙眼再朦朧，她還是看見浴缸的另一端長了幾塊黴斑。這真是奇怪。

　　今天的濾水蓋卻是比往日都還乾淨，像新的一樣，上面一根頭髮都沒。水往下流動發出沉悶的聲音，她洗得也比往日都還要久，外頭卻無人催促。

　　這世界真的如她所看見的那般嗎？美好、安靜、所期望的世界。她攤開手心一看，也長著一顆顆藍色的斑點，密密麻麻地鋪張在每一寸面板，如今已經蔓延到脖子上了。她卻已不再緊張，如釋重負的鬆口氣，忽然就覺得不重要了。她想，或許是死前的徵兆吧。

　　不知道泡了多久的澡，手指的皺摺深深地凹陷，門卻一直沒被扣響。她等著那一聲響，手抱著雙腿，燈管還在嘲笑她，空氣妄圖將她壓跨。細聽，外頭好似下起雨了。雷光閃爍，“咔嚓”一聲，燈管破碎，浴缸中的水浮現起藍色螢光的漪漣。

　　她低下頭，看見一圈圈漪漣上的臉孔模糊不清，從參差不齊的髮尾滴落的水珠，砸碎了她的面容，每當快要復原時，再痛擊一次。一次又一次，她那被浮於波動的眼眸，茫然地瞪著自己。遺失又相融的眼眸，藍色，從水珠間盛開出煙花。

　　藍色的煙花很漂亮。

　　“媽，我能和**一起去煙花大會嗎？”

　　“......”

　　“注意安全...回...回來。”

　　那時說了什麼？越想著便越難過。記憶早已經纏成一團解不開的線，還原拼湊不起那一天的畫麵。她毅然地推開門，卻見門外亦如浴室那般昏暗。母親見自己出來，只是平淡地起身給自己盛一碗早已涼透的飯。

　　暙雙眼泛淚，“媽媽，我已經不是我了，你也變得不是你。”

　　母親淡然地放下碗，與她擦身而過，走進了另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