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告一段落后，尚望和夏老师约了一顿饭局。起因是夏老师主动问他要还那块平安玉扣，然后尚望想着见个面就为了还东西有点怪，所以就问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夏老师答应了。

「下午好。」

他们约在周末，尚望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分钟到那栋公寓楼下，等到时间差不多才发信息说自己到楼下了。对面回了一个OK，然后大概两、三分钟后，夏老师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她的装扮很随意，浅蓝的牛仔裤搭配单色的t恤，只是唇瓣上抹了口红，给平淡的装束增添了一丝艳丽。她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里的平安扣交还给原主，「你的东西。」

尚望接过来戴回脖子上，「去我认识的店可以吗？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都可以。」

尚望继续道：「因为是我约的你，所以这次我请客。」

「哇。」夏老师心情很好，语调轻快，「那么下次，就我来请咯。」

刚开始就约定好了下次约会。

尚望很会聊天，没有让车里气氛冷下来过。

不久后，他们便到达目的地。尚望认识的店家就是李爸爸的家庭餐厅。这家餐厅布置温馨，店内每张餐桌上都摆着一个花瓶，瓶中插着新鲜的满天星，朴素却有生机。店里没有高档餐厅的拘谨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轻松的自在感。

就算是饭点过后，他们坐下来后陆续还是有客人入店。来服务他们点餐的是帮李爸爸跑外场的大哥，尚望和他简单聊过几句，大哥是个崇拜李爸爸的小迷弟。纹了两条花臂很帅，但是最近在存钱准备洗掉纹身。

因为是熟人，大哥偷偷推荐今天的隐藏菜单是老板大清早做的提拉米苏，还特别声明一般人可没有这个福气享用。尚望想也知道隐藏菜单是李爸爸做给儿子的爱心甜点，做多了李延吃不完，放久不新鲜也不能再给儿子吃了，所以才拿出来卖的。

夏老师对甜点很感兴趣，点了一份，正餐则是点了白酱意大利面，尚望后面点了红酱的，他对甜食的兴趣倒还好。没想到夏老师点完餐后主动提出甜点不算尚望请客的范围内，很坚持地要自费。

尚望失笑，「好吧，你决定。」

正餐开始前，两人闲聊了几句。饭菜端上桌时，气氛已经变得轻松自然。

「在水里那时候，夏老师你有没有动过想死的念头吗？」

李延向他说过法师给他的开悟，他就在想夏老师是不是也有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才会有破绽。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夏老师低头卷着面条，回答得太干脆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尚望怔了一瞬，笑了笑，主动换了话题，把谈话引回了餐点上。

饭后，他起身去柜台买单。回来时，夕阳的余晖透过餐厅的玻璃窗洒了进来，洒在夏老师的脸上，她静静看着窗外，神情带着些许怅然。

注意到尚望在对面重新入座，夏老师脸上笑容绽放，「在我的老家，现在这个时间天已经黑了。」

「夏老师是东马的人没错吧？」虽然东西两边用着同个时区，但严格来说西边比东边慢了半个小时，也难怪夏老师会说在老家天已经暗了。

「是啊。」夏老师开了话匣子，疯狂吐槽政府把她派到这里来当老师云云，「就是有点想回家？」

她不属于这里。

尚望大胆地提出了一个突兀的请求，「我能牵你的手吗？」

夏老师有些疑惑，但还是伸出手微笑。

尚望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注视着她，「感觉你好像要原地蒸发了。」

「要消失去哪里呢？」她微微用力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给了尚望答案，「这不是无路可去嘛！怎么会原地蒸发？」

异国他乡打工的幸苦，他不能说自己理解，因为他就没有离开过家里。

尚望握得更紧了一些，牵引着夏老师一同离开餐厅。

两人回到车上，尚望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像是怕她真的会突然不见。夏老师倒也没说什么，握着的手虽有些汗湿，但她并不嫌弃。

开车途中，虽然尚望嘴上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着天，但其实他脑子里的小人已经蹦蹦跳跳好几圈了，一方面是迟来的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一边是担心夏老师怎么想他的，想放手又找不到时机。因为是十指交扣的姿势，即使双方都没用力，手上还是会搭在一起。

一个红灯亮起，车停下。尚望悄悄低头，看着自己牵着的那只手。夏老师的手修长细腻，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手，手背上青筋隐隐可见，虎口处却有个小小的旧疤。

「……我今天来见你之前一直在想你的手上会不会还留下痕迹。」那天在湖边，尚望拼尽全力抢回两个小孩。他死死抓住夏老师的手腕，硬生生掰开她的手指，动作粗鲁又急迫。幸运的是，她的手上没留下痕迹。不过车子手套箱里的药膏是送不出手了。

「说到这个，我拉那两个小瓜去跳湖这件事还好没有在学校还是哪里闹开来，不然我就完了。」

「那两个小孩没有怪你。」

「那个小妹妹她说，她知道那时候的是她的妈妈。」他回忆起不久前探望姐弟俩时，小妹妹对他说的话。

「小孩子果然有这方面的灵感吗？」

或许她并不是全然没有记忆的。

「她隐隐约约有感觉到老师很像妈妈，所以很黏老师你，然后也没有犹豫跟你走了。」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柔和，「她很高兴妈妈没有丢下她，但是她还是太害怕了。」

水太冷了，老师的手也很冷得让人心疼。弟弟在哭，浸湿的衣服贴在瘦小的身体上。小女孩在生死一线间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着，同时又夹杂着对自己没能跟母亲一同前往冥府的罪恶感。

未成年的孩子总是依附着父母。尚望明白，如果那天他没有及时赶上，这个小女孩或许早就永远地沉在那片冰冷的湖底了。

夏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窗外，眼睛里似乎泛着亮光。她抬起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的湿润。

「其实，那个小妹妹和我说过希望在转学之前能见你一面。」

「那还是算了吧。」夏老师想都不想果断地拒绝了，「不要留念想，不要有期待，要潇潇洒洒地开启生活新篇章才对。」

两人道别时，尚望把车停在公寓楼下。

「下次见。」

尚望点头，嘴比脑子快，很顺地说，「我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好啊。」

回程路上尚望满脑子都在想通电话时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在车里说完电话才下车。

心痒痒，飘忽忽，以至于见到某位美少年才有回归现实的感觉。

李延帮着义工折莲花，看到尚望走进大殿冷笑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李延，欢迎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和我爸吃过饭就来了。」李延不放过可以调侃尚望的机会。「放心，只要你把你的垃圾车收拾好，以后我就只坐后座。」

「那怎么行，我才不想像当你的司机那样嘞！没门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