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叶媛这个傻子来说,杀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在连刀具都要管制的国家出生,从小到大遇到的人中也都没有穷凶极恶之徒,杀人这两个字于她而言是犯罪,是湮灭。
“我我我帮你逃出去,帮你回家,姐,我帮你回华国,你别再杀人了好不好。”
叶媛近乎哀求,她哪能知道何瑾早已心如磐石。
她只是想让何瑾好好活下去。
“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何瑾不屑地后退半步,“我不会回国,我的丈夫死在了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
“这里是边翊的地盘,他远比你想象的强大,跟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也是叶媛阻拦她的重要原因,边翊的势力过于可怕。
叶媛急迫再次攥住何瑾的手:“我们好好活下去,总会有离开这里的那天。”
这话说得没任何底气也毫无可信度。
听见这些,何瑾弯起唇绽放出一个并无笑意的笑容,她将叶媛的发丝抚至耳后,粗粝的指腹揉捻叶媛的耳垂轻声道:“所以姐姐需要你的帮助。”
让她杀人!
叶媛抖着身体不敢置信。
她长这么大连爸爸杀鸡她都不敢看,现在让她去杀人。
知道对面的人又怂又傻,况且手刃仇人这件事需得自己来做,何瑾鼻间冷哼道:“不让你动手,帮我把他引出来就好。”
随后在墨夜中叶媛看见何瑾拿出一袋粉末。
“这是速眠剂,厨房用来迷晕动物进行屠宰。这东西用来对付边翊,轻而易举。”
那包粉末被她塞到叶媛手里,“你把他引出来,哄他喝下去,不用你动手我亲自杀了他。”
见叶媛没有接过去,何瑾眸色一凛怒声道:“我们遭受的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你现在装什么无辜?跳卡车的时候边翊根本没有跟大家一起跳车的意思,他一心要隐藏身份,绝不会冒险跟警察一起逃生。”
何瑾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边翊的神色绝不是对于跳车的畏惧,而是一种不屑。
“是你!非要硬拉他跟我们一起。程武逼他自己逃生的时候,也是你!”
何瑾冷眼看着叶媛,心中尽是怨恨,这种怨恨其实并不是对叶媛,而是对她自己。
是啊,她在逼眼前人帮她杀人。
不惜一切代价,不在乎任何话语。
但何瑾已处在崩溃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坠入万劫不复。
当一个人生的希望尽失,剩下的就只有毁灭。
叶媛一点点颓下去,四肢软弱无力挂在躯干上,像被吸干血液的尸体。
以此种种均是她的心病,是她夜夜做梦都魂牵梦绕的悔恨。
何瑾心软半分,但又被复仇淹没,她蹲下平视叶媛:“所以,这不是为了我和化刚,是你的赎罪。”
那包药再次被她塞到叶媛手心。
“我们一起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这个计划里并无逃跑,边翊一死,她们两个也会死。
对于何瑾来说,死亡是解脱,但这解脱之前,她要拉边翊垫背。
至于叶媛……
何瑾自知已没有时间去制定完美的计划,自从她得知杨化刚的死讯,她已然没有了活下去的气力。
何瑾的目光再次汇聚在叶媛身上,手中的速眠剂仍旧在自己的手里。
叶媛还是没有接,她像一个破损没电的娃娃,颓然地大颗大颗坠泪。
愤怒混合着一种恐惧产生,何瑾双手掐住叶媛的脖子,瞪大眼睛直勾勾看向她:“你喜欢他?”
此时的何瑾宛如夜叉,牙齿咬得嗡嗡作响,怒气从两只漆黑瞪圆的瞳仁中释放而出。
“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你他妈是不是贱?他杀了那么多华国人,害了我们。还把你关在这里,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你竟然喜欢他?”
叶媛的魂魄好似刚回到躯体,她刚沉浸在懊恼悲痛之中,并没听见何瑾前面说的话。
直到被掐住脖子,她的听力才仿若慢慢恢复过来。
只有一句可怕的——你竟然喜欢他?
她此时如同雷击中一般,不敢相信何瑾的话,她脸涨得通红呼吸减弱,费尽力气才吐出:“……不是!”
缠绕在脖颈的指间力度猛地松懈下来。
叶媛锤着胸口,双手撑着地面扬头看着何瑾:“姐,你胡说什么!”
见眼前人在生气,何瑾心安不少,她重新捡起药拍拍土扔到叶媛手边。
“不是就好,媛媛,你虽然不懂事但也要知道,像边翊这样凶残无人性的混蛋不配被人喜欢。他对你的好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他偶然心情好逗逗你,就让你心花怒放感恩戴德,他大发慈悲让你少受点伤害,就让你忘记之前所有的残忍。他心情好了尚可,心情不好,死的还是你。”
叶媛垂头看着药包,低声道:“我知道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把他引出来……”
觉察到自己的肩头被人揉捏,叶媛缓缓抬头视线看向一脸关切的何姐姐。
“你可以,你不喜欢他,他可是喜欢你。”
叶媛皱起眉:“他不喜欢我。”
“即便不是喜欢,那也绝对不是讨厌。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留你在身边一年?”
叶媛沉默了,她确实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
何瑾察觉到她的动摇,咧开笑脸:“放心,我早就摸索出逃跑路线了,在厨房后面的树林里有一座矮丘,翻过那座矮丘就是密林,我们能逃出去。”
厨房后确实是座矮丘,只不过矮丘之后仍然是通了高压电的铁网。
她们怎么都不可能逃出去。
*
叶媛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顶层,她只觉得脚下无力,踩在瓷砖面上就像踩棉花。
打开顶层的门和灯,视野忽的变亮。
她揉揉眼将药压在枕头底下,又从口袋中拿出程武送来的手机。
屏幕往上滑,没有密码,打开联系人,赫然显示着边翊的名字。
只有边翊的名字。
叶媛幽然想着,除了他,她还能联系谁?
指尖停顿在边翊名字上,她在考虑说辞,说什么才会让这个男人毫无怀疑来到医院?
耳边再次重复起何瑾的话。
上位者……
她要语气放软,要温柔,要让他觉得她需要他。
边翊会上当吗?
正在纠结,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叶媛刷得站起身。
“谁!”
“媛媛,你睡了吗?我和阿布来看看你。”这时赫瑞拉的声音。
阿布睡前都会来找她听听故事。
叶媛重新掖了掖药包,以防被阿布发现。
“没睡呢。”叶媛打开门。
开门出现一颗足球。
足球移开是阿布脏兮兮的小脸,“媛媛!这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出院礼物。”
阿布说的就是那位失去左眼的患者了。
“媛,你遭遇了袭击!伤到哪了?”赫瑞拉略显焦急走进门。
叶媛笑着把他们两个迎进门。
“没受伤,那两个人被制服带走了。”
白天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恰巧那时候赫瑞拉正在做手术,手术结束后才听说这件事。
赫瑞拉捂着胸口,后怕道:“这太危险了,媛,以后你还是别出门了。”
叶媛只是笑了笑,然后捏着阿布的小鼻头说:“怎么脏兮兮的?”
“我说让他洗洗再来,结果阿布等不及非得让你看看他的球。”
最后还是叶媛笑眯眯地帮他洗脸。
“媛,你今天觉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赫瑞拉将自己带来的水果洗净,送到床边的小桌上。
叶媛点点头:“走路利索多了。”
两人说了一会话,又逗了阿布一会,赫瑞拉才带着阿布离开。
送走他们后,叶媛再次拿起手机,脸上笑容尽数消失。
赫瑞拉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身边的阿布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回应。
“阿布,上次媛讲过的狐狸和狼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阿布将球抱在怀里,眨眨眼疑惑道:“媛媛跟我讲了很多狼的故事,医生你说的哪一个?”
她顿住脚步蹲下来,酒红色的长发搭在肩头:“就是那个骗狐狸是羊的狼。”
一听这话,阿布立马点头。
赫瑞拉即刻问:“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阿布歪着头认真回想起来。
他听过的故事结局太多,那个故事……好像没有结局,但媛媛貌似跟他讲了结局。
“媛媛说那个故事还没结束,她不知道结局。”
闻言赫瑞拉缓缓垂下眸,难掩失望。而这时,男孩又开口:“但是,媛媛说她认为这个故事有个最好的结局。”
“是什么?”
阿布用手转几下足球,不紧不慢道:“小狐狸反杀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