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恶作剧赫然在草地上进行着。
医院大楼上的人无一不在可怜着叶媛,可他们也帮不了她。
没人下楼。
没人敢看。
草地上只有一下下的击中声。
刁蛮任性的人,叶媛见过不少。在学校里有人仗着家里富裕便目中无人,他们不自己写作业,不自己做值日;在职场上作者因为家境好,动不动就玩消失,心情来了更几篇,心情不好就弃文,编辑气得头昏脑涨找不到人,只能被主编扣奖金。
可这位公主,已经刁蛮到丧心病狂。
生活在爱里的孩子,会变得格外富有同理心。
生活在溺爱里的孩子,会变得趾高气昂,自私狠毒。
不知道这是第几下,叶媛脑子都被砸懵了。
耳边由寂静变成嗡嗡的耳鸣声。
足球一次次地袭来并不停歇。
她还要挂着那虚弱的笑容去迎接一次次地暴击。
身体的痛逐渐变得麻木,有时候力气小点的球还能让她喘口气,叶媛倒下再站起来,再倒下又站起,次次倒下,次次站起。
好痛啊。
她心想。
怎么办?
她心想。
还能跟公主搞好关系重获自由吗?
她心想。
天空震响一道雷,轰隆一声,掩盖了足球的砸击声。
几秒过去,叶媛在挨了三次砸击之后,感受到了一丝冰凉。
下雨了。
真好,叶媛不由得昂起头看天,丝丝雨滴落在她脸上,眼睛里。
她仍旧带着笑意。
这样会给足球带来阻力,让自己的疼痛少几分吧。
叶媛心如死灰地想,她可真乐观。
雨如稠线划过眼前,她已经快睁不开眼了。
甚至出现了幻觉。
爸爸妈妈似乎在焦急地看着她。
何瑾姐姐也在一边,神情复杂地担心她。
叶媛小声哝咕:“何瑾姐姐……”
那是幻觉,没人回应她。
“她笑得真难看,”玛拉在一边奉承。
科露丝蒂看累了,斜靠着沙发闭眼休息。
这样的戏码一开始看还挺有意思,几十次过去,只觉得索然无味。
“多少下了,玛拉?”
“已经126下了。”
“她死了吗?”
玛拉一愣,无声息地看过去,“……还没。”
那边的女人不但还活着,而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她一次次站起来,一次次扬起笑脸。
“那她死了再跟我说吧。”公主将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
起初玛拉还以为公主只是想惩罚惩罚这个女人,未曾想竟然是想要她去死。
“公主要是嫌她碍眼,直接杀了就好,咱们哪犯得着浪费这么多时间?”
公主睁开眼瞪她,嗔怒道:“这里是边翊的地盘,我要是随便杀人,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印象。”
“况且,”科露丝蒂顿了一下,恶狠狠道:“我才不会让她直接死,她不是爱笑吗?就让她笑着替她儿子去死吧。”
她也不知道跟一个有孩子的女人有什么仇怨。
她只是觉得这女人笑起来太扎眼,让她不开心了。
父亲说过,任何让她不开心的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雷声已然停了,草地只剩撞击声,代替了天雷。
公主身旁的保镖听到身后有动静,警惕回头后纷纷后退一步。
雨丝朦胧中,叶媛仿若看到许久未见的身影穿雨而来。
雨水化为屏障,让人瞧得不真切。
是他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叶媛的手沾染上泥土,她躬着身子站起来。
那人一如既往挺拔高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感。他并未打伞,衣服上溅染了雨水,长腿迈得步伐极快。
他神情冷然睨她一眼,却并未向她走来,而是去了沙发的位置。
“她惹你不高兴了?”
科露丝蒂瞬间站起来,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止不住地颤抖,回头看过去,果然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公主又惊又喜,急忙抢过一把雨伞走向他,“怎么也不打把伞,淋湿了怎么办?”
草地上的保镖听见这边的动静也不由得住了手,玛拉冲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先等指令。
这时候,从远处又走来一人,那人撑着伞急吼吼往这赶,显然是没跟上边翊的速度。
“她做错了什么?”边翊的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情绪。
科露丝蒂委屈巴巴,“她让她儿子冲我扔球,那球又脏又臭,差点砸到我的头。”
“是啊,首领。你可得帮我们公主狠狠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女人,我们公主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平白无故被人偷袭,这怎么行?”玛拉也帮腔说。
撑伞的人慌张走来,看清草地上单薄倔强的身影愣了一下,才惊讶道:“那是叶媛?”
冼礼拧眉,大半年没见,好好一个美人怎么成了这幅摸样?
原本温婉恬静的女人,现在就只是站在那,冼礼也能察觉到她浑身上下透露出的疏离倔强。
大雨滂沱,如同瀑布般刷洗她瘦弱的身躯。
可怜却莫名有种冷漠。
边翊没再说话,他透过淋漓大雨直勾勾看向她,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叶媛亦看着他,即便身体抽痛头晕目眩,她的眼神里仍旧是坚定漠然。
“边翊,你是在怪我吗?”他没搭理自己,科露丝蒂心里紧张起来。
又见他一直看着雨中的疯女人,一股愤怒更是油然而起,“你可怜她,想救她是吗?”
边翊眉心蹙了蹙,他看见雨中女人的嘴角扯了下,露出讽刺的笑意。
她在冷笑。
她毫无畏惧。
冼礼想打圆场,“科露丝蒂公主,即便是冒犯到你,你也实在没必要……”
“继续。”边翊冷声说。
在场人都愣怔一瞬。
“什么?”冼礼目瞪口呆。
边翊唇角勾起,笑得蛊惑人心,低头瞧着公主。
“我说,继续。”
叶媛累得已然要撑不住了。
但见他来了,她却拼尽全力用最后一点毅力坚持着。
叶媛没出息地想:他是来救她的?
他会救她吗?
他可能会救她吗?
最好别救,他犯不着救她,叶媛自己回答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但是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瞥向他们。
那两个同撑一把伞,紧贴在一起的人。
体力在消散,她明明连嘴都张不开了,但还是咬牙冷笑。
“狗男女……”
一句话还未骂完,下一个球直冲她而来。
叶媛再次被打翻在地。
科露丝蒂凑近几分,妖娆的身材贴着边翊,痴痴凝望着他。
上次见他一面后,边翊的脸就刻在了自己的脑袋里。在英国的时候她经常梦见他,他的一切都无可挑剔,天之骄子般的他会在梦里亲吻她,爱抚她。
会一次次说,他爱她,他想娶她。
科露丝蒂想自己大概是疯了,着了边翊的道。
夜夜梦里都是他,后来她爱之切,在梦中与他缠绵。她会被他压在身下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而边翊则捏着她的后颈,睨着她如同母狗一般的求欢。
“我好想你,我的未婚夫。”她撒娇地将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语气娇软。
而就在她低头之时,边翊看清草地上女人的口型。
狗男女。
边翊骤然笑了。
“我也想你,未婚妻。”
他温柔得不像话。
科露丝蒂惊喜昂起头,却见他并未看自己,而是仍旧看着那个女人。
那个挨打的女人。
那个低贱的女人。
然只一霎,男人就低下了头,嘴角噙笑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科露丝蒂的恨意一消而散。
她沉浸在与边翊重逢的巨大欢喜之中。
“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她再也不想回英国了,她要永远待在沙瓦,站在他身边。
“当然可以。”他捻起她的一缕发丝,为她夹到耳后。
他答应得如此快,科露丝蒂只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这一切只属于梦里的美好如今真真切切发生了。
科露丝蒂揪住他的领子,嫣红的唇凑上前。
就在两人的唇要碰上的那刻,男人邪笑着偏开头。
“还有人。”
边翊清冷的嗓音并无任何一丝情欲。
冼礼侧头看向一旁。
科露丝蒂羞着脸再次扎进他的怀,俏皮说:“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闻言冼礼倏地看向她,琥珀色眼眸染上一抹杀意。
边翊倒不甚在意,“哦?”
“你是不是暗恋我好久了?为了让我来沙瓦,你还带着那个女人去见爸爸,让爸爸知道她的存在,让我生气,来找你?”
听完这话,冼礼敛起警惕,挑眉后退一步,抿唇没再说话。
毫无逻辑的瞎话,除了叶媛,谁还能编出来。
男人闻此笑了起来,抬眸不露声色瞧了一眼草地。
原本还强撑着能站起来的女人,此时奄奄一息倒地,只能看见她的胸腔正微微起伏。
“行了,我送你回家,你爸爸该担心了。”
他拉住她的手,转身那瞬看了眼冼礼。
科露丝蒂的小手被男人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着,满脸幸福地跟上他的步伐,“你说嘛,是不是真的?”
乌泱泱的保镖也都离去。
那三个还在草地上惩罚叶媛的保镖见状,也耸耸肩,把球一丢跟大部队离开。
半昏迷着的她,瞧着乌云密布的天,倾盆而下的雨,没有球再向她袭来,周身的疼痛像是要把她淹没。
一个白色衣服的人,两个白色衣服的人,三个白色衣服的人,都是医生。
她被抬上担架,头搁在冷硬的担架上,她瞧了眼正前方。
那里空无一人,再无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