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洗把臉,洗乾淨了,再好好看看我。”
他有潔癖,等下讓這個少年頂著這麼張臟兮兮的臉蛋跟他走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情勢不允許,他都想弄出個大浴桶,把黥影塞進去洗白白了。
君卿催動體內的水元素從掌中凝出水來,捧在他掌心。
這水還被他偷偷加入了靈泉水,雖只是洗臉,但也能助他恢復精神氣力。
見來人仍無動於衷,他用了點意念,控制對方的手,讓他抬起手來接住了君卿掌心的水。
黥影也不知道自己的手為什麼就動了起來,用君卿掌心凝出來的水柱,洗了把臉。
將臉上的污漬血跡洗去,整張頓時變得清晰起來,而君卿一瞧見這張臉,眉頭緊擰。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浮現另一張人臉,和眼前的人臉重疊。
潛意識告訴自己,黥影應該是長這樣的。但是一張臉窄頰尖的黥滿面,一副兇惡之相,另一張則是一張稍微稚嫩卻透著清秀的凌弱之相。他是怎麼也不能夠假設說,這是同一個人。排除面相,就算是五官也完全不同,一個菱形臉,一個鵝蛋臉,一個這麼可愛圓潤的五官,一個如同撲克般冷硬的五官。
“小白蓮,這是怎麼回事?”
他其實是想問,另一個人是誰?
小白蓮真的快抓破花苞了,它直接放棄了掙扎,老老實實地說。
『主人,不知道…』
“…我看你是皮癢了,不如我把你的蔓藤剝了曬乾當藤條吧?你皮的時候還可以用你自己的藤條抽你自個兒,是不是很帶勁?”
『…』
小白蓮瑟瑟發抖,『我說,我說,可是我不太確定是不是…』
『主人看到的,應該是這傢伙的靈魂,那是刻在靈魂上的面貌。』
『就像主人,澤恩的靈魂和初神的靈魂是不一樣的,你在現世的時候我能這麼快找到你就是因為你死時靈魂飛離軀體,我看到了你的靈魂模樣!』
“你這樣說似乎也不對,我原本的模樣和初神模樣是相似的,不過初神那標誌性的白髮銀眸太搶眼罷了。但是眼前這個,我找不到半點相似處。”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微微錯愕。
難道這不是他本來的軀體?
“魂穿?”
『替魂術?』
兩人的猜測都差不多,但具體到底是哪一個,就不清楚了。
或許只有本人清楚呢?但是他沒想到的是,連本人都不知道。
之後他知道的時候,直嘆神奇。
“你為何從仙樂國過渡到了這裡?”
洗淨臉的黥影,接著水沖刷了臉部,水滴從頸部滑落,也淋濕了他的胸前,為他洗淨一身的血氣,整個人舒坦了,感覺全身翻湧著力量,空乏已久的冰涼身軀此時竟然源源不絕地泛著暖意。他知道是那水源的緣故。
他能夠感受到,那水源裡有令人舒服的氣息,猶如他本人一樣。
黥影洗淨了眼睫,再睜開,已經恢復過來的視線無比清晰,抬眸望去,他不禁愣住了。
視線中有个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個清雅絕倫的男子,溫如暖陽,皎潔如月,溫柔的嗓音给人的感觉似春风拂面。
清风吹起他的白袍下摆,白纱层层跌宕,腰间的金穗玉佩随着动作微微摆动,白脂玉佩闪着精光,如梦如幻。
就此一眼,他就再也無法對此人移開視線。
他知道,眼前人定於常人不同,但他沒想到,此人真的會發光。
君卿全身散發著溫柔的光芒,靠近他,他身上的光也籠罩自己。
他竟找到了,光。
“那裡沒光…”
他的低語有些模糊不清,君卿聽成了那裡沒人。
“嗯?沒人嗎?”
雖是沙漠區,但不至於沒人吧?
或許他之前一直以來是呆在一個無人區的?
無人確實是挺可怕的…
黥影聽見他的疑問,再次重申:“沒他。”
沒他?
君卿這次聽清楚了,那雙黑眸直直望向眼前人。
“所以你是…”
“尋人。”
君卿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原因。
尋人,他也在尋人,尋一個也是尋,尋兩個也是尋。
“可願意跟隨我?人我替你尋?”
頭上飄來一陣如風沐浴的溫柔嗓音,黥影才發現對方在盯著他看,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回應他說的話。
他說他替他尋人。
黥影看著這雙手有些發怔,清潔亮麗,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手,沒經歷過什麼摧殘,怕是個無實權的公子。但他的話卻那樣鏗鏘有力,仿佛給他黑暗的心靈引入一道光。
他找人已經很多年了,都快忘了自己尋什麼,但是一抬頭看到他面具後的那雙充滿笑意的銀眸,他彷彿跌回了回憶裡。好似自己一直想找的,就是這麼雙銀眸。
不自覺的,黥影一隻手遞了上去,君卿順勢見他拉起,兩人站在一處。
他盯著自己的眼眸發呆,君卿笑了笑。
“給你看看我的眼睛,這是我的誠意。”
黥影知道他的意思,這才是他真正的眸色,黑眸只是掩飾,略施了些障眼法。
“所以,你要跟上我嗎?”
君卿就站在那裡,一身潔白,芝蘭玉樹,笑容親和。
而他一身烏黑,滿面刺黥,醜陋兇惡之面。
他們倆就算是站在一起,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風。
明顯的格格不入。
他這樣陷入深淵的人,怎麼可以靠近光?
他怕自己一點頭,就把他拉進了黑暗。
“嗯?”
“芝蘭玉樹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他笑道。
若是若在前世,初神那副模樣氣質,是絕對配得上這些讚美之詞。
但是落在他身上,他只能說是這副初神殿好皮囊沾了光。
而且,他不想做什麼芝蘭玉樹,那不是擺美的嗎?
他想做,就做低調不奢華不矚目的老樹,低調久遠。
君卿想起那句詩句:古道西風瘦馬,古藤老樹昏鴉。
說的不就是他這個落難神君之後世現在的苦境嗎?
但樂觀的人啊,要往好的方向去想:
即便是這麼淒苦的場景,作老樹,不是還有一隻昏鴉在枝頭上為伴嗎?
他要找的,就是這麼只烏鴉。
而他覺得,是他了,黥影。
他不是那麼膚淺的人,一身黑,代表不了什麼。
因為一身白,也可能是個虛偽的黑心肝,人稱腹黑。
他倒是覺得,他的黑,藏著濃郁的色彩和情感,有顆最真的心。
在他這麼隱忍的訴求中,可以見得。
真心難得,於是君卿出手了。
“你知道黑暗最接近光的時候,是可以與光粘連在一起的嗎?”
“那就是影子啊!”
“我在找一個可以護我的影子。”
“然後我遇見了你,你不覺得這是緣分嗎?”
他看著他,面具下的眼眸閃著精光。
“我對你很滿意啊,你很厲害!我很欣賞你這一身血性。”
“而且,你不認為滲入血的影子,更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