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留院观察。」
沈一一在有意识的时候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似曾相识的画面，她立马察觉到自己身在医院，马上闭回双眼。
「借一步说话。」
医生将两人领到外面，担心打扰沈一一的休息，确实也打扰到了。
重新睁开眼睛，沈一一的状态是懵懂的，感觉自己无缘无故地睡了一觉，却感觉好像什么都知道。
缓缓转个头看向窗口，被窗帘盖着，阳光还是从缝隙中照了进来，而且很刺眼，她觉得自己真的睡了很久。
现在去学校，应该也来不及了，她心想。
以前再不舒服她也会强撑起身子，开车，上学，就为了不被扣除出席率上的百分比，不过现在有住院凭证，也不会扣，就是会扣钱。
她逐渐想起来，捋清所有昏倒前发生的事，有种劫后余生的滋味。
从鬼门关里经历了一遭，好像那些不堪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同时在病房外。
「医生，我的朋友情况如何了？」
陆弘禹和李婧音上完早课就往医院赶，半夜把沈一一送过来时两人也熬了一夜没睡，直到早上李婧音才想起有一场小考，陆弘禹也是有一场团体演讲，才不得不往学校赶。
「目前是没事了，但是身体很虚弱，我们在她的体检报告发现她是长期缺乏营养，也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安眠药？！」陆弘禹看向李婧音，想质问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她从来没说过。」李婧音回道，心里满是愧疚。
「安眠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药品，以报告来看我猜想患者有长期就诊索取安眠药，可能是失眠或者抑郁，加上时常挑食，或许...」
「或许什么？」李婧音十分着急。
「我不肯定，但是可能会有自虐倾向，你们需要多加照顾你们的朋友。」
「什么？！」李婧音根本不敢相信，她所认为的沈一一可能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而已，怎么会熬出病？！
「我先去观察病人的情况。」医生话毕就进入沈一一的病房里。
「你先去沈一一的家，帮她收拾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陆弘禹命令道。
李婧音没有听到陆弘禹在对自己说，在纠结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陆弘禹再次强调。
「我在想，要不要联络神医的家人，毕竟女儿住院了，是不是要通知家长比较好啊？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还是得要家人出面的。」李婧音问道。
「沈一一她，家人？」陆弘禹其实一直没有细想沈一一的家境，上次去过她的家一次后猜想可能是被领养，没太认真琢磨。
「可是神医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有三个人是绝对不能联系的，一位是她的亲生母亲，一位是她的继父，还有一位是Sam，可是除了这三位，我想不到还有哪位是神医最亲近的人了啊！」
「所以这么看来，沈一一最抗拒的应该是跟她最亲近的人，而且有两位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陆弘禹不禁皱起眉头，他隐隐约约能猜到沈一一的痛处了。
「可是我就不理解了！如果跟母亲有误会，跟继父有隔阂，那倒还是正常的，为什么就不能让Sam知道呢？」李婧音问。
「Sam来了也没用，他们只是师出同门，不是法律上的兄妹。」
是啊，Sam和沈一一的感情应该是很好才对，为什么沈一一像是故意在躲着Sam？陆弘禹也好奇，或许跟上次Sam当众戳穿她是大师的弟子有关系。
这时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听诊器。
「患者醒了。」
！陆弘禹和李婧音顾不上疑问了，迫不及待看望沈一一。
「等会。」医生止住他们的脚步：「病人有要求，不想见任何人，所以你们别进去了。」
「怎么可能？！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李婧音回怼道。
「她说，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最亲的家人，一律不见。」
李婧音闻言便哑住了，在这漫长的夜晚其实已经跟陆弘禹探讨了事情的原委，才知道误会原本就发生在两个人身上，却无故牵连了沈一一。
因为李婧音的任性，因为陆弘禹的不信任，没有一人顾及过沈一一的真实感受。
「可是我们有事情需要跟她解释清楚，医生您通融一下。」李婧音牵起医生的胳膊恳求道。
「患者情绪还不稳定，现在确实不便见外人，我也必须尊重患者的意愿。」
「他说的对。」陆弘禹附和道：「给她一点时间。」
李婧音捂住脸懊悔不已，她是怎么也不想事情发生到如此地步，引导线都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我们去沈一一的家。」陆弘禹先行动身，他知道李婧音还是会跟上。
沈一一睡了一整天，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漆黑的病房。
她住的是独立间，但是这样的待遇对于陆弘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熟练地起床拉着点滴在病房里行走，她开起灯源，发现病房里多了不少物品，也有自己的手机，背包。
她们果然还是进来了。
不过如今有手机在身，睡了一整天也精神了，趁这个难得空闲的时间就该玩玩游戏。
不是，应该说从现在起每天都是空闲的日子了，不用每天再进入给她巨大压迫感的301号房。
上游戏的时候刚好重要活动都结束了，她还真是完美睡过了需要她的活动。
「欸！大姐今天也有上线！好稀奇哦！」
「今天不是有排行副本吗？上来带带。」
「不用了大姐！十一都带完啦！」
「带完？还有中战的呢？」
「也带完啦！全部号都带过了。」
「哦...」看来她还真是得到了位得力助手。
她打开朋友列表，看见十一还在线。
等了十分钟，频道里也没有出现任何关于十一的信息，系统也没有显示有关于十一升战力的详情，她猜想他应该是挂着睡了。
她点开私信，发现有历史的一分钟语音，猜想是昨天上游戏发酒疯了，她不敢播放自己说过的话，刷新了几次游戏，侠侣关系还在。
应该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或者对于十一来说不至于解除，毕竟说过是挂名的东西而已。
「今天有好点了吗？」
新消息跳出来马上吸引回沈一一的目光，十一还没睡。
「好多了。」
「不要紧？」
「要紧的，又能怎样呢？」
沈一一等了大约五分钟也没等到那边的回复，可是不想那么快结束这段对话。
「我猜你今年三十多岁，人夫，做老板的。」
「？」
「以我多年游历江湖的经验，像你这种明明很有钱却低调的玩家，在游戏里只行动不说话，外观都是用最起始的，八成都是高处不胜寒的大老板，而且是位大叔。」
「...」
「我也不老。」十一回。
「我猜你三十多岁，确实是不老啊！叫你大叔是因为你的社会经验已经到了少年老成的地步，大叔是一种尊重的词，证明你是长辈！」
「...」
「猜错了，我单身。」除了单身，其他的也错得离谱！
「哦是吗？我看你都是晚上不能在线的人，通常都是下午工作，晚上陪老婆。」
「...」
「那大叔你也三十多了，赶紧找个老婆，陌忘也不错也就小你个十多岁而已。」
「我不喜欢小妹妹。」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像你这样的。」
游戏里的常用套路，沈一一翻个大白眼，这招对她来说不管用。
许是被环境影响，沈一一觉得孤身一人在病房的感觉极为孤单，人生十大孤独事件又多了一样，一个人在医院。
她很落寞，却不知道在落寞什么，也已经尽量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十一，你方便通话吗？」这是沈一一突如其来的勇气，从来没有对任何游戏朋友有过通话的要求，就连现实朋友也几乎没有过。
停顿了很久没有新消息，十一大概是在想着如何拒绝她，她也不想为难他，打算找个理由说不要了。
「我不方便说话，但我可以听你说。」
「也可以，你身边有别人吧？那你可以戴耳机吗？我说的你有想法可以在游戏里回复我。」
「嗯好的。」
十一发了一组号码给她，她首先把他的号码保存进通讯录里，才拨通电话。
那边才一秒的时间就接听了，连嘟嘟的声音也没有响。
「喂？是十一吗？」沈一一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边没有回话。
「那就是十一了。」沈一一顿了顿，莫名产生一阵尴尬：「那个，我知道很唐突，但我只是想说说话，你不用听进去也没关系。」
「该怎么说呢？十一你也有一定的生活阅历了吧？我呢，从来就不敢相信好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在我前半段的人生里，没有过好事情，但是后半段的人生里，真的有好事来了。」
「可是好事来了，我不断想推开，像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好像有人说给你一百万，你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是个骗局。」
「但是，这世界上八十亿人中，或许真的会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给我一百万，可是哪怕是八十亿个可能，我还是不肯相信。」
「到最后，这个人不会再等我去领那个一百万，相反的可能伸手向他讨要，他也不会再回头看我。」
「我才发现，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一百万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游戏里跳出新消息。
「或许那个人还是带着一百万，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着你。」
沈一一欣喜笑了出来，也是久违的真心一笑，很喜欢十一的这个答案，直戳她的心巴上。
「那十一，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那你有觉得，你配不上她吗？」
「没有。」
「吼！那么有信心哈！」
「正因为我配得上她，我才有资格喜欢她。」
...
「那配不上，就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不是。」
「要不然呢？」
「配得上她是我喜欢她的标准，她喜欢我的标准只需要是我也喜欢她。」
沈一一盯着私信一时入了神，这十一的情商也太好了！
「你要勇敢表达，她会喜欢你的。」沈一一回道。
「我不这么认为，相反的她好像恨透了我。」
「怎么会！如果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说开啊！不然很可能错过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她不给我机会说开。」
「这样的话。」沈一一帮忙思考着对策，难得当一回红娘非常期待！
「那直接告白吧！把一切错误都当成是喜欢她的理由！」
...
「她不会接受的。」
「你不能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哦！」
「她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就没有资格跟我在一起。」
...沈一一犹豫了，从这位女生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会觉得无论是身边的谁，她都配不上。
「那...我也帮不了你了，我也是很自卑的一个人。」沈一一很挫败，如果是游戏上的事情她可以科普成一本字典给他。
「你不用帮我，我只是这样听你说话，我也是帮不上你。」
「才没有呢！我心情好多啦！」
「真的？」
「嗯嗯！说出来真的好多了！谢谢你啊十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
「确实是有。」
「嗯？什么事？」
「如何跟她说开。」
「直接找上门吧，她就不能逃避了。」
次日清晨，沈一一又被一群鸟鸣声给吵醒了。
天还蒙蒙亮，她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想睡回下去。
再被吵醒的时候，沈一一没有起床，而是盲摸着手机的位置，打开手机的时候才睁开眼，十点。
好像也挺早啊，反正现在她是个可以睡一天的患者。
「沈一一。」
吓！沈一一被这熟悉的声音贯穿全身的神经，连来人是谁看都没看就下床拿起点滴一溜烟冲进厕所关上门。
不是，我在紧张什么？沈一一对着镜子问，虽然现在的形象也确实是很糟糕。
沈一一刷个牙洗把脸，整理整齐头发，才心不甘情不愿打开门。
看见陆弘禹的那刻，她还是很介怀，十分不悦。
「你来干嘛？」
「赔礼道歉。」陆弘禹的手上拿着花和礼物。
「上次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吗？」沈一一坐回去床上，看向窗外，不想跟他对视。
「上次说了很多，但是都是气话，才知道都是误会。」
沈一一重重叹出一口气，是释怀的一口气。
「我都无所谓了，是的，都是气话，我也记在心里了，任由这些话来折磨我的意志力。」
「我要抱歉的是，一直以来没顾虑好你的感受，我也承认我一直无法理解你，没设身处地为你着想，没理解过你的立场，对不起。」
沈一一才终于看向他，眼含着泪水仿佛下一秒将要掉落，陆弘禹看见她的眼神也怔住了。
她笑了笑，并没有觉得陆弘禹做错过什么，不知为何听见陆弘禹的道歉，心里还真是有被安慰到了。
「你这样子，我反而不习惯去了。」
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歉，非常死板，她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习惯什么？」
「我所认识的陆弘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也不可能会有错，就连我们一起合奏的时候，有音乐不协调的地方，也是我临场做出改变，我从来不会觉得那么完美无瑕的你会做错什么。」
他沉思着，沈一一的这一句，他一时不懂是在夸他还是怨他。
「我也不希望你总是把别人的错误归根在自己身上。」陆弘禹回。
沈一一也很无奈，这就是她，她也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人。
「我是真的不要紧了，我本来就不适合，所以我并不生气呢！我也是人类嘛，被你那么凶的骂了一顿怎样都会打击到的，过去了就没事啦！」
沈一一向前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心。
陆弘禹已经低声下气跟她抱歉，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台阶了，她不可能不下，虽然陆弘禹是骂了她，可是全都有他的道理所在。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既然答应了你的要求就应该认真对待，像你所说的，能一起练习的时间本来就少，我还总是迟到，确实不应该，所以也对不起。」
当时不敢说的都说出来，沈一一的阴霾也就此烟消云散。
「所以你真的不想当我的伴奏员了吗？」
沈一一把笑容收了回去，低下头思考，又摇了摇头。
「不想了。」
「好，明白。」陆弘禹放下带过来的东西，没有亲自递给沈一一，没再留下什么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是假的。」沈一一见他离开后才继续道，惋惜地流下一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