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其實不愛吃臭豆，因為他一看到臭豆，就會想起童年的一段坎坷回憶。
他小時候經歷過一場戰爭，8歲便見識過哄搶糧食、跪地求饒、士兵屠殺、撲尸街頭的慘狀。當一群士兵扛著槍械大炮入侵以後，什麼地位、財產、個人武力，全都毫無用處，他只能逃。
那時候，他舉家逃到了某座不知名的深山裡，白天不敢說話，夜裡不敢生火，只怕被士兵發現，害得全家人慘遭屠殺。
他們不敢耕作，也不敢設置任何打獵陷阱。只靠著山間的一個泉眼，還有一棵纏繞在老樹上的臭豆過活，硬生生扛了一整年。
從此以後，老先生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整整齊齊。這也就養成了他非常重視家人，卻也非常擔心家人的性格，他天天都在擔憂會不會突然又有什麼天災人禍，讓他一家人再難以團聚。
每一次看到臭豆，老先生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小時候的坎坷時光。他不願想起這段童年陰影，但這一段童年陰影卻不斷在刺激他的心，讓他凡事都會不由自主地往壞處去想，然後非常擔憂。
老奶奶其實也有類似的經歷，但她對臭豆的感情又跟老爺爺不一樣。
老奶奶的家人在深山裡躲了半年就被士兵發現，最終一家人只有她和媽媽逃出生天，臭豆成了老奶奶和家人團聚的最後一餐。這讓她怎麼不懷念？
所以，儘管老爺爺不想看到臭豆，卻仍然會為了心愛的人，壓下自己的童年陰影。有些傷痛一輩子都治愈不了，但有些感情可以讓一個人無懼所有怕與痛，扛著一家人活了一輩子。
“只要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老爺爺每一次吃臭豆之前，總要在心裡默念這一句。
一湯匙的叁巴臭豆蝦入嘴，首先感受到的是叁巴的辣。
但這個辣雖然聞起來嗆鼻，吃起來卻沒那麼刺激。十幾種香料混合蝦子的鮮味，在口中鋪墊出了一道底味，準備迎接這一口食物中的其他食材。
老先生慢慢咀嚼，咬到了蝦子的Q彈。
蝦肉本就鮮甜，搭配叁巴的香辣，像是一隻跳躍的活蝦輕輕撓著老先生的口腔，一股愉悅感刺激著老先生的味覺，讓他瞬間放開了所有顧慮，只專注在這一口美食上。
臭豆的清脆隨之而來。
不對，這個臭豆和他認識的不一樣！
它清脆得像一顆蘋果，沒有普通臭豆的堅硬。其中那股臭豆獨有的味道，卻被沖淡不少。
雖然味道很好，但老先生卻覺得差了點什麼。
“臭豆不該這樣，味兒應該要再重一點……豆子應該再硬一點……”
老先生咀嚼完一口，竟然坐著懷念起以前臭豆的味道。
不止有逃難時期的臭豆，還有跟老奶奶結婚以後吃過的所有臭豆。
“怎麼沒有臭豆？我不愛吃！”
老先生想起自己每次替老奶奶要臭豆的樣子。
“來，多吃點！這個對身體好！”
還有他把臭豆放進老奶奶碗裡的樣子。
“謝謝，你也吃一點。”
老奶奶微微笑著，把臭豆分一點給老先生的樣子，他也一直記得。
因為老奶奶總不會從大盤子裡拿一勺臭豆給老先生，而是每一次都從自己的碗裡，把老先生給她的臭豆，再拿一點分給老先生。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似乎一直在說：
“我會一直跟你分享幸福。”
老先生笑了。
許久不曾笑過的嘴角，艱難地上揚。
他笑得不明顯，但一整桌的人都注意到了。
“來來來！爸！再吃！”
“爺爺！我們吃飽了，你吃。”
“要不要再來一碗飯？要不要喝點什麼？”
老先生守護著的一家人，現在全都轉過來守護著他。
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大家都好好的。
這樣就好。
這樣很好！
老先生笑著笑著，雙眼就迷糊了。
“爸，你怎麼了？”
阿空擔心地問。
“沒事，我累了，想休息了。”
老先生說。
“那我們回家。”
眾人立刻準備起身，大哥甚至舉手招呼小陳把剩下的叁巴臭豆蝦打包起來。
“不用不用，你們媽陪我回去就行。三兄弟難得聚一次，多吃點，多喝點。”
老先生的話讓三兄弟愣了一下。
吃飯前老先生不是極力要求大家早點回酒店休息的嗎？
“好，走！”
老奶奶沒有給自己兒子思考空間，站起來抓住自己丈夫的手，就要往酒店走。
她不忘回頭瞪了一自己的兒子、兒媳婦、孫子一眼：
“別問！繼續吃！交給我就行！”
所有人立刻閉嘴點頭，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食物上。
這時候，老奶奶又給了三個兒子一道眼神，卻沒人注意到。
“老爸很開心，好久沒見他這麼開心了。三個兒子你們做得很好，媽感到非常欣慰。愛你們！”
或許三個兒子就算看到了，也無法理解母親這一道充滿千言萬語的眼神。
人與人之間的思想不完全相通，但人與人的感情可以。
一道一道心塵從所有客人的心上飄出，有老先生壓抑幾十年的童年陰影，也有老奶奶對孩子們的欣慰。
幾個兒子和兒媳，看到老爸終於放鬆下來以後的那股成就感和放鬆感，也化成了銀白色的心塵，進入到陶老闆面前的小瓶子裡。
陶老闆看著這一桌客人，臉上也微微笑著。
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眼神微微往上看，似乎在回想某些回憶。
“小陳！明天休假一天！”
陶老闆突然對小陳說道。
“誒？什麼？老闆休息，那我呢？”
小陳現在不止是燒魚攤員工，還是陶老闆的徒弟。晚上少了開攤這一個工作，他倒不知道自己要幹嘛了。
“你？在家好好修煉！”
“那我呢？”
伊幹這時候跳了出來，陶老闆放假，那它下凡了要去哪裡混？
“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關我屁事？”
陶老闆回道。
“那你呢？”
“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關你屁事？”
伊幹：……
“不過，或許用不了多久，我會到仙界找你。”
伊幹：驚驚驚驚！！！！
~~~~~~作者的話~~~~~~
今天的故事摻雜了一些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那時候新加坡電視正播放一部關於二戰的電影，主角一家逃到了深山裡，常常吃臭豆。我忘了那部電視劇叫什麼名字，但我記得臭豆劇情，所以就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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