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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搭乘A线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4日 下午11:37    总字数: 41446

“永夏城”马丁波利斯在今天终于罕见的凉爽了起来。

刚刚好能把姑娘们那五彩缤纷的裙摆吹的如海葵般左右摇动的微风让很多人不得不罕见的穿上了薄大衣。

接近上午十一点,在清水区的北湾岭,记者、群众和等待着人们过后留下的食物残渣的海鸥正簇拥在一座搭建装饰的很是堂皇的高台前等候今天典礼最重要的演讲者出场。

这位演讲者是谁呢?自然就是辛兰民众共和国的总统,拉尔斯·比尔曼。

他不是来发表竞选演说的,他今天出席的是马丁波利斯市内高架铁路A线的通车仪式。

A线从邻近电影工业大本营的新海岭的北湾岭起始,跨过窄窄的海湾之后途经橙树区、宪法区以及海港区;而终点站就在海港区的一号码头——首都最大的客运与货运港口。

人群里有人在抱怨这场地面积太小,却放进来了这么多人,实在是挤死了。

而立即就有人反驳他说:上边选了这么个凉快的日子通车,已经算是很为大家着想了。

各种各样的叽叽喳喳被附近报时的钟声打断了——十一点整,是总统发表开场演说的时间了。

比尔曼总统其实很少在政治集会以外的场合演说,几个月前“水星号”特快列车的通车典礼他也只是来剪了个彩而已。

所以今天他来开场是个堪称万众瞩目的事件,因而至少吸引了上百名记者——也可以理解,大选在即,他就算胜券在握也需要增加与选民们直接面对面的机会。

体格健壮的比尔曼总统在十一响钟声结束后就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讲台跟前。民众爆发出一阵浪涌般的欢呼,摄影记者们的相机快门以机关枪射击般的速度咔嚓着。

几股烟雾腾起,然后立即引来了宪兵的干预——这次活动明确规定不准使用闪光灯,于是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被扔出了会场。

比尔曼总统微笑着对热情的群众招手,还对挤在台子跟前的几个熟识的记者做了做鬼脸。

三分钟以后,总统示意大伙安静下来。

演讲开始了。

“我不知道今天在场有多少人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首都高架铁路。乘坐过那东西的,举个手看看。”总统盯着人群说道。

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举起了手。

“想想看,当时的高架铁路是什么感觉?慢、脏、吵,对不对?坐车的人也倒罢了,火车线路途经的区域的居民可是被折磨的苦不堪言——谁想自己头顶上一天到晚的开过一趟趟把煤灰洒的到处都是还噪音震天响的破玩意?”

“还记得当年的高架铁路是怎么完蛋的么?对,有人实在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干脆炸毁了一节高架桥。当时腐败无能的政府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彻底放弃高架铁路项目,把所有花了大价钱修筑的桥差不多给拆的一干二净。”

“然而,时隔三十年,为什么我们又把高架铁路修起来了?答案很简单:我们拥有了真正到位的技术。虽然我们总是说,第一共和国没做过什么对的事情,但其实,平心而论,高架市内铁道交道是个非常好的点子——这可比当年他们那个规定每天异性接吻次数上限的法律高明多了。”

一阵哄笑。

“所以,高架铁路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三十年前只有概念却没有相应的技术。但今天,对我们来说,技术已经不再是个难点——因为,驱动高架线路机车的将不再是煤,而是……”比尔曼总统故意停了下来,等待群众的回应。

“电!”这是异口同声的高呼。

“哈……”比尔曼总统同时竖起两个大拇指,笑呵呵的说道:“看来今天到场的都是会把票投给我的好伙计。”

“拉尔斯,永远的总统!”有人高喊了起来。

随即,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高举、伸着大拇指的右臂;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三十个……迅速的,放眼看去,高台之下变成了大拇指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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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和莫妮卡·纳斯涅布坐在首发的A线高架列车里。

岚冬夜今天终于没有再穿宪兵制服——因为莫妮卡强烈要求他跟她出去玩的时候要穿正常的便装。

“对总统怎么看?”刚才一直欣赏跨海高架桥上的风景的莫妮卡突然问道。

“我不懂政治,不过他倒确实像是个实干家,没有太多的空话,人也很活泼。”岚冬夜其实一开始对总统有些失望,因为看上去他似乎不够稳重,但后来他却发现,这种不稳重才是总统的魅力所在。

“实干家,这说的没错,但有时候做事冒进了些,尤其对电力过于痴迷——他想迅速把全国带出早就该被抛在脑后的蒸汽时代。甚至,我们都不能说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这老头不道德的事情可做过不少。但是,他是个有趣的人,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那……那些传闻是真的么?他有很多年轻的情妇……”

“哈……”莫妮卡格格笑了起来。“他的确跟不少年轻女人有过一腿,但……他是单身啊,那些都是他的女朋友,怎么能被称作情妇?什么时候单身男性连恋爱都不能谈了?总统难道就不该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么?”

“说的也是……”岚冬夜点着头。

“有没有想过……”莫妮卡咬了咬嘴唇,然后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能跟总统面对面的坐下谈话,你会说些什么?”

“我……我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可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总统不是给你亲自授过奖章么?下次你再立功可能就会邀请你去聊一聊了。”

“如果每次立功都伴随着动乱的话,我宁愿不再立功。”岚冬夜怅然说道。

“动乱是不可避免的,不安分的人永远都不会消失,你不能逃避,你得积极应对。”

“莫妮卡,听上去你比我还像个宪兵。”

“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来陈述。我们黑市嘛,当然是希望越乱越好。嘿……”莫妮卡有些夸张的阴笑了两声——当然这是故作姿态。

“其实跟你相处这么久,我都快忘了你是黑市的人了。”岚冬夜自然以前从来想象不到一个黑市杀手会兢兢业业的给他当打字员,会殚精竭虑的提升烹饪技巧,会撒娇,会耍小脾气,会每天软磨硬泡的要求岚冬夜同意她养只猫——在马丁波利斯注册宠物的手续可是麻烦的要死。

“如果我不再是黑市的人了,我们的关系会有什么不同么?”莫妮卡眸子里闪动着些许光点。

“我……我不知道。”岚冬夜抓了抓脑袋。

“‘不知道’。呵,岚科长的标准答案。”莫妮卡又把脸朝向了窗外。

“我只是听说脱离黑市几乎需要赔上一条命,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所以……”

“好,我谢谢你,岚上尉,岚科长。”莫妮卡揶揄着,然后她眼珠转了转,嘴角现出一丝笑容。

莫妮卡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岚冬夜茫然问道。

“换个地方坐,换个你看不到我的地方。”莫妮卡理了理裙摆,准备离开。

岚冬夜赶忙也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问道:“我说错话了?你生气了?”

“哼!”莫妮卡使劲把头扭向一旁,冷冷的说道:“你也知道我会生气啊,你这个……呵呵……”

莫妮卡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岚冬夜目瞪口呆。

“傻大个,你得感谢我演技不好,否则今天非折腾死你不可。好了,我跟你说实话。我啊,突然打算把今天的活动变成一次‘纯情约会’——约会,你以前肯定约会过吧?就是说好一个时间地点见面然后游玩。”

“呃,嗯,是的。”岚冬夜不停点着头。当初跟碧安卡·黄交往的时候,各种花样的约会他可是体验了不少,其中最难以忘怀的就是那次清水区仲春庙会——时至今日,如果岚冬夜看到“浪漫”这个词,心目中呈现的景象还是那个庙会。

“所以……今天我们约会一次。我现在找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坐着,你就当我没有跟你一起乘上这列A线火车。你一直坐到水族馆站下车,而我呢,会在水族馆上一站艺术博物馆下车,然后慢悠悠的走去水族馆。你在水族馆门口等我——约会的时候女孩肯定是要迟到的对不对?”

“呃,好像,是的……”没错,碧安卡当年总是最少迟到半个小时。

“那说定了,回见。”莫妮卡给了岚冬夜一个飞吻,然后迅速走向了另外一节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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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在首都水族馆古色古香的大铁门前等候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莫妮卡还是没有出现。

首都水族馆曾经被先后称为皇家动物园和马丁波利斯动物园,已经存在了近两个世纪了,是全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型动物园。然而,二十年前,当全新的马丁波利斯动物园在广场区开张后,这个老旧的园区不得不改名为首都水族馆——大部分陆生动物都被移交给了新的马丁波利斯动物园。

然而,垂垂老矣的水族馆近年来却成了年轻人约会的胜地——面积不大,风景优美,建筑物造型古典优雅,且水族馆不知为何总被人跟“浪漫”联系起来。

当然,水族馆其实还保留着着一个小型的动物园,里面有些因为老迈或不够吸引人而不被新的马丁波利斯动物园收留的动物。

要换是别的姑娘,不过短短一站的距离却走了这么久岚冬夜肯定要担心,而莫妮卡却不是普通人,岚冬夜觉得她肯定不会是遇到了危险,以他对莫妮卡的了解,这姑娘多半是顺路逛小店去了。

岚冬夜的特长就是耐心好,所以等待一个半小时也不算什么。他在水族馆门口的小吃摊上买了包带壳的盐烤花生,就着淡啤酒慢慢悠悠的吃着。

不停骚扰他的是那些推销鲜花的孩子——在情侣聚集的场所怎么可能少的了他们。

岚冬夜在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们自己不需要买花之后,却发现如果想要避免被骚扰,只能是手里已经拿着一束花。

不得已,岚冬夜只好随意挑了个男孩,问他道:“比朋友亲密但却不是恋人的姑娘,我该送什么花?”

“我建议您直接送红玫瑰!这种时候大胆进一步没什么不好。”男孩有些神经质的答道。

“不不不……没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岚冬夜摇着头。

“那……黄玫瑰、橙色玫瑰和雏菊混在一起。”男孩已经从硕大的挎包里捡拾着花朵。

“那是什么意思?”

“黄玫瑰代表友谊,橙色玫瑰代表热情,雏菊代表秘密——这就是说,虽然你们表面上保持朋友关系,但在彼此内心中却有超越友情的热情。”

“噗……”岚冬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就这样吧。”岚冬夜掏出了钱夹子——似乎卖花男孩所形容的状态正是符合他和莫妮卡的当下。

在买了花十分钟之后,莫妮卡终于到了。

不过岚冬夜险些没有认出她——因为她换了新的裙子和高跟鞋。

“对不起哦,总觉得之前穿的不像是要约会的样子,所以我去从新买了一身。”莫妮卡整理着头发。

“以前的就扔了?”

“送给街边的一个女乞丐了。”

“这次终于没有直接进垃圾箱。”

“因为我在附近没找到垃圾箱。”

“行吧……这个给你。”岚冬夜把藏在背后的花束拿了出来。

“哎呀……”莫妮卡一看那花脸就红了,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岚冬夜……你……你这次这么直接嘛?”

“什么?什么直接?”岚冬夜全然不理解。

“装傻。”莫妮卡扭捏的低下了头。

“我没装傻……这花束的含义不就是说并非普通朋友却也并不是恋人么……我是觉得正好跟我们现在的状态一样。”岚冬夜其实也开始怀疑卖花男孩没跟他说实话。

“黄玫瑰意味着友谊,橙玫瑰意味着欲望,雏菊意味着秘密……所以这束花传递的信息是:虽然我们两个人号称是朋友,但你心中对我燃烧着欲火,你想跟我做爱。”莫妮卡说完就掩住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不是,不是!”岚冬夜涨红了脸,四处寻找刚才卖给他花的那个少年。岚冬夜愤愤的说道:“我得揪出那个混小子来,他耍弄了我!我得教训教训他。”

莫妮卡却一把将花夺了过来,说道:“别找了,他帮你对我表白了心意,你得感谢他呢。”

“可真的不是这样啊莫妮卡,我不是想说要跟你……呃……”岚冬夜急的抓耳挠腮了。

“要跟我什么?说出来?”莫妮卡喜滋滋的微微眯起眼睛。

“好了,莫妮卡,你又开始捉弄我了。”岚冬夜叹了口气。

“你难道不想么?我都很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承认你也想有这么难?你以前不是承认过么?”莫妮卡走上前两步,抬头盯着岚冬夜的眼睛。

“可……可今天我真的不是为了传达那样的信息而买的花啊!”岚冬夜额头沁出一层的汗珠。

“呵……”莫妮卡闻了闻黄玫瑰,幽幽的说道:“其实卖花的人说的也没错,这三种花凑在一起也可以解释为‘朋友之上,不及恋人’,然而,花语的解释是多种多样的,要看两人关系的具体语境。以我们两个来说,我更愿意理解为你在告诉我你对我有欲望——不过,好吧,我知道你的脾气,这次就放过你了。走,我们进去吧。”

“呼……”岚冬夜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过……”挽起岚冬夜胳膊的莫妮卡眨了眨眼说道:“如果你一会真的想跟我做爱,那也可以,我们的第一次是在水族馆,可也真是浪漫的很呢。”

“不不不……不会的,而且,这里?”岚冬夜左右看了看——都是茂密的树林。

“对啊,情侣们喜欢到水族馆约会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里有很多可以偷偷做爱的好地方——不少以前给动物居住的房子现在都废置了,在里面做爱又隐蔽又新奇。所以,你瞧,今天是你提出的在看完通车典礼之后坐车来逛水族馆,然后你又送了我那样的花,所以我只能认为你今天就是打算要跟我做爱……”

“莫妮卡,莫妮卡……”岚冬夜涨红着脸说道:“别总提那个词了好么……我真没那个打算。”

“等你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变老人了吧。”莫妮卡苦笑着。

“我……”岚冬夜鼓起勇气说道:“我如果可以跟你结婚的话……那就……可以……”

“结婚……结婚……我说过我想结个婚并不容易……”莫妮卡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理解,你的身份……”

“你知道什么?岚冬夜,你什么也不知道……”莫妮卡眼眶红着,把头靠在了岚冬夜臂膀上。

“对于黑市我的确知之甚少。”

“黑市,呵,黑市。”莫妮卡轻轻摇了摇头。

“黑市规矩很多对吧。”

“不说这个了。”莫妮卡指了指右前方说道:“那边有头名叫法提玛的骆驼,我从小就认识她了,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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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水族馆里的绝大多数兽栏和兽房都是空的,而还留在这里的那些野牛、鹿、骆驼、羊驼、黑熊等寻常动物也大多都处在风烛残年。

但是,因为经营者的细心管理,整个园区并不见颓败之色,倒像是个幽静秀美的森林公园。

莫妮卡·纳斯涅布跟旧相识母双峰驼法提玛嬉闹了好半天,她告诉岚冬夜,十几年前,妈妈每周六都要带她来水族馆,而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跟法提玛交上了朋友。

“妈妈是我八岁的时候意外去世的。她出事前一天还带我来看过法提玛。所以,现在法提玛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母亲的化身……不过……”莫妮卡笑了笑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因为看到法提玛就悲悲戚戚的。我不会毁了今天咱们俩约会的气氛。”

“你的妈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岚冬夜抚摸着法提玛颈子上的鬃毛。

“是的,非常温柔,温柔到了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她是黑市的一份子。但据说她手上也有十几条人命,我不能理解她是如何做到的,她平时连一只苍蝇都不忍心打死。”

“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岚冬夜说道:“我跟你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发现你比普通女孩更加的天真、直率、善良。这跟我以前对黑市份子的认知大相径庭。”

“也许我是一直在表演呢。”

“也不至于演的如此滴水不漏吧……”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是最复杂的生物,人可以同时拥有若干个相互冲突的真实人格——哪个都不是表演出来的。因此人们才喜欢野生动物。动物没有这么复杂,它们并不会拥有多重的‘兽格’……对了,岚冬夜,你跟之前的女朋友来过水族馆或者动物园么?”

“没有。”

“上帝啊……连你那位碧安卡小姐都没来过?你不是跟我说她很爱游玩么?”

“她不喜欢动物——当然,狗除外。她只喜欢狗,狗以外的动物她避之不及。”

“危险的女人。”莫妮卡拍了拍岚冬夜的肩头说道:“幸亏她把你甩了。”

“危险?可她又瘦又小啊。我想她连一只鹅都打不过。”

“只喜欢狗却厌恶其他一切动物的女性既有高度的依赖性又有强烈的占有欲,为了拥有她所需要的‘安全感’她会不择手段的——岚冬夜,有没有被吓得一身冷汗?”莫妮卡笑嘻嘻的问道。

“我这辈子反正是不可能再跟她见面了,现在我为什么要害怕?”岚冬夜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在打鼓——如果有机会再跟碧安卡单独面对面的话,他会立即转身离开么?

“好,不再见面。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莫妮卡望着骆驼法提玛深琥珀色的眼睛发了会呆之后说道:“我们去看看别的动物吧。听说鹿群多了好几只幼崽。”

接下去,在给鹿群打了招呼之后,岚冬夜和莫妮卡又拜访了羊驼夫妇米格尔和露西娅、野牛查理、狐狸胡安妮塔以及旱獭菲利普一家。

告别旱獭之后,莫妮卡和岚冬夜经过了一条满是落叶的岔路,路两旁的联椅上青苔几乎有三寸厚。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吧……呃不……等下,我看看。”岚冬夜蹲下身查看了一番之后说道:“有新鲜的足迹,大概一个小时前有人从这里走过。”

“哈……那就正好,我们去看看热闹。”莫妮卡兴冲冲的拖着岚冬夜踏上了这条岔路。

“什么?看什么热闹?”岚冬夜一头雾水。

“到了你就知道啦。”莫妮卡笑逐颜开。

铺满落叶的小道通向一座有着大洪水前所谓南洋异域风格的小型建筑,字迹斑驳但还依稀可读的标牌上写着“眼镜猴馆”。

“明明曾经是我专用的地方呢,现在被别人占领啦。”莫妮卡撅起了嘴。

“你专用?”岚冬夜一时没明白莫妮卡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莫妮卡挥了挥手说道:“别在意别在意,当我没说过。”

这处废置的眼镜猴馆说是莫妮卡专用算是言过其实,但的确当年,十八九岁的莫妮卡和男友乔纳森·沃尔古夫在这里至少欢爱过上百次。

在离建筑物不到十尺的距离时,莫妮卡对岚冬夜低声说道:“别出声,蹑手蹑脚的,别惊吓到里面的人。”

“什么?里面有人?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岚冬夜又是一脸茫然。

“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的了?这些废弃的兽房都是情侣做爱的好地方。”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说过么,看热闹啊。免费的活春宫你不想瞧瞧?”莫妮卡用舌尖迅速的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双唇。

“听着,莫妮卡,这样是不对的。”岚冬夜表情严肃了起来。

“好,那你自己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去观摩。如果我看的兴起可就加入他们了哦。你回到大路上等我一个小时,然后我会给你细致描述我是怎么跟他们玩的。”莫妮卡甩开了岚冬夜的胳膊,径直走向了眼镜猴馆。

岚冬夜赶忙追了上去,抓住莫妮卡的腕子说道:“别胡来。”

“胡来?”莫妮卡冷笑道:“我跟个精壮男人同居了好几个月,可他从来不碰我,我都快憋出病来了。现在我只是想旁观一下别人的好事过过干瘾。如果这都不行的话,那我得强迫你亲自动手了。这附近都是密林,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来一次。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碰我,那我不管你说什么也要去加入他们。”

“莫妮卡,不要乱开玩笑……不能随便就跟陌生人怎么样……”岚冬夜近似哀求的说道。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陪不陪我过去?如果不陪,那你滚,我跟他们好好玩玩,然后再也不烦你。陌生人又如何?我是我自己身体的主人,我想跟谁玩就跟谁玩。”莫妮卡又一次甩脱了岚冬夜。

“你你你……唉……”岚冬夜无可奈何的说道:“那我陪你,但你可别做傻事。”

“我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傻事就是非要跟你这个木头疙瘩黏在一起!”莫妮卡嘴上这么说,但却再次把身子紧紧的靠上了岚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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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猴馆的墙上有个洞,正好便于莫妮卡·纳斯涅布观察屋内正在发生着什么。

自然,毫无意外的,这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在进行着激烈的性爱。

莫妮卡“观摩”了不过一分多钟,那男人就大喊大叫的把阳具从女人的下体拔出,然后将白色的粘液喷射到了女人的整张脸上。

莫妮卡皱了皱眉头——她有些失望,没想到只赶上了个大结局。

不过,这对男女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他们相拥着在地上的干草堆里躺了三四分钟之后,就立即再次燃起了爱欲的战火。

肉体撞击的噼啪声、女人高亢的吟叫外加男人如牤牛般的粗气瞬间就让莫妮卡浑身从内到外燃烧了起来。

莫妮卡此时的第一个念头是希望自己会什么不得了的魔法可以把乔治·罗恩斯庭立即召唤到眼前让她感受到那心旷神怡的充盈感。

但莫妮卡稍一转头就看到了懵懵懂懂的岚冬夜。

莫妮卡急急慌慌的把乔治驱散出自己的脑海——她可是曾经发誓再也不见这个除了那玩意大的没边其他就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了。

莫妮卡急切的希望岚冬夜可以主动做些什么。

但岚冬夜面对秋波摇曳面色潮红的莫妮卡还是只能一筹莫展——他喜欢莫妮卡,非常喜欢,所以他把跟莫妮卡的身体接触当做了一件神圣的事情。

“抱着我,抱紧。”莫妮卡知道等岚冬夜主动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发出了命令。

岚冬夜如履薄冰似的照做了。

莫妮卡的小腹和腰肢弹性很好,手感一流;莫妮卡闻起来像是颗浸泡过玫瑰露和牡丹水的橘子;莫妮卡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隐隐的巧克力香气——这是理所应当的,她几乎随时都在吃巧克力,她恨不能拿融化的巧克力泡澡。

“吻我的脖子,快。”莫妮卡呢喃着发出了第二个命令。

岚冬夜也照做了——莫妮卡的肌肤可真是柔滑的要命啊。

莫妮卡一边继续从那个孔洞窥视屋内那对男女的“演出”,一边撩起裙子把手伸进了底裤。

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体上的哪个位置是最敏感的,所以她直达目的地,然后她几乎叫出了声——不过其实她只是闷哼了一声,她可不想打断自己正在欣赏的男女主角。

屋内,男人把女人一把抱起,放在一处台子上继续着进攻;同时,他啧啧作响的吮吸着女人的乳房。

莫妮卡觉得自己的前胸也变得痒不可当。

于是她发出了第三个命令:“揉我的奶子,伸进去揉。”

岚冬夜这次犹豫了,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莫妮卡。莫妮卡没有穿胸衣,岚冬夜的掌心直接被她勃起的乳头顶住了。

岚冬夜的手掌宽大,皮肤有些粗糙,但这触感却给了莫妮卡更强烈的刺激,她忍不住发出了“啊”的一声。

好在屋内的男女太专注于自己获得的快感,所以莫妮卡发出的声响根本就被忽略了。

岚冬夜的身体自然也起了强烈的反应,但他咬着牙忍耐着。他弓起了身子,不让自己硬邦邦的裆部紧贴着莫妮卡上翘的双臀——他怕事后被莫妮卡嘲笑。

屋里的男女还没结束,已经很久没有经受性刺激的莫妮卡就迎来了高潮。她在一阵抖动之后,把头抵在眼镜猴馆的外壁上,气喘吁吁。

岚冬夜想把手抽出莫妮卡的领口,但莫妮卡却捉住他的胳膊轻声说道:“再揉一会……”

又过了足足两分钟,莫妮卡才告诉岚冬夜可以了。

岚冬夜赶忙停止了一切动作,然后后退了好几步。

莫妮卡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下衣裙,将沾着些许体液的手指在墙壁上蹭干净,然后转身嫣然笑道:“配合的不错,岚科长。我们继续去看动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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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莫妮卡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挨个拜访她熟悉的动物朋友们,但她心碎的发现,火鸡栏已经空了,而鸣禽馆里的鸟儿数量少了一半,近百岁的象龟山姆几乎奄奄一息,而大象馆暂时关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迟早有一天,这里会什么动物都剩不下的。”莫妮卡哀伤的说道。

“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人在意它们。很多游客跟我们前后脚进了园子,但只有我们一直在看动物,其他人也不知道都去哪了。”岚冬夜注视着山姆昏聩的眼睛。

“要么直奔水族馆——毕竟这里就叫做水族馆;要么就是去了那些废弃的兽房……其实我小的时候这些动物已经无人问津了,只是我妈妈不喜欢时常人山人海的新动物园,所以才总带我来这里;而且,来这种幽静的地方,有时候爸爸也会一起……他陪我们来过两次。”

“你的爸爸?你从来没有提到过他……”

“因为我的记忆中没有多少他的内容,而且是他害死了我妈妈。如果不是他非要妈妈坐上他那辆车的话,妈妈就不会死。”

“那他……”

“他也一起死了。车炸了,两个人连像样的遗体都没留下。有这种下场可是够倒霉的。不过给黑市干活,这样的死法不意外。”莫妮卡耸了耸肩,语气平淡的说道。

“请节哀……莫妮卡。”岚冬夜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他还搂了搂莫妮卡的肩头。

“十五年了,哀早就节完了。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尸骨无存的话,岚冬夜,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好。”莫妮卡惨然笑了笑。

“莫妮卡,听我说。”岚冬夜握住莫妮卡的手说道:“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保证要让你安全。至少,我觉得,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吧,我们住和工作的地方满是宪兵,不会有什么坏人敢闯进来的。”

“可我也有我的任务啊。他们不会放任我就这么凭空消失……好了,岚冬夜,在麻烦没有找上门之前就别想那么多好么。我现在倒是……”莫妮卡轻叹一声之后说道:“倒是担心索菲。她那天的不辞而别给了我很不好的预感,我觉得她不会再跟我们见面了——也许是她不想,也许是她遇到了危险。”

“她为什么会不想见我们?”岚冬夜不解的抓了抓脑袋。

“她是觉得被你抱在怀里还躺在同一张床上惹得我不高兴了,而且她自己也很怕羞,所以我们两个她都不敢见了。也怪我,那天不该埋怨你,其实我一点也不吃她的醋,你抱她,跟她躺一起是为了让她身体快点恢复,我如果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话,也未免太刁蛮了些。”

“不见就不见吧,只是希望她以后不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我如果晚到一个小时,很可能她就救不回来了。”岚冬夜说完这话之后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真的永远不见索菲也无所谓么?

“唉,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正在做些什么。”莫妮卡随意眺望着远方,仿佛索菲窈窕婀娜的身影就在那里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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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莎莱斯其实此时就在距离莫妮卡·纳斯涅布和岚冬夜不过半里的地方——首都水族馆的大象馆。

只不过,就像莫妮卡完全想象不到索菲身在何处一样,索菲也并不知道莫妮卡他们就在附近。

大象馆暂时关闭的原因是暮年的母象佐娅病了,而一个白净瘦高、大约五十多岁的灰发男人正在为它检查身体。

索菲安静的旁观。她略微有些不适,因为她有着不太严重的洁癖,而明显野兽居住的地方不可能那么干净且气味清新。

当看到那瘦高男人把大象的粪便用手抓起仔细端详且还凑到鼻子跟前嗅闻时,索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索菲,别担心,很快就好了。”瘦高男人回头温和的笑了笑。

“我没事,我没事,舅舅,你不急。”索菲掏出一条檀香味的手帕掩住了口鼻。

“我们莎莱斯家的人个个有洁癖,就我是个例外,哈哈。”瘦高男人爽朗的笑着,然后把大象粪便丢下。

在给佐娅喂了些草药之后,瘦高男人脱下手套和围裙,在水池里洗了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夹在鼻梁上。

“没大问题,佐娅年纪大了,肠胃容易闹毛病。大概前几天有什么游客喂了她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她就是消化不良,过几天就好了。”瘦高男人走出了兽栏,来到了索菲跟前。

“舅舅,我想水族馆以后生意会好很多吧。A线高架铁路在这里专门有一站,游客会纷至沓来的。”

“这就是我要发愁的问题了。游客会增多那是必然的,但工人却不好雇。照顾动物的活计又脏又累,我却给不了足够高的薪水。我不想给门票涨价,更不想设置些巧立名目的娱乐项目骗钱……索菲,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说话,我瞧你已经快忍受到极致了对吧。”

“是的,舅舅……”索菲苦着脸点头。

园长办公室距离大象馆不过十分钟路程。

这间办公室仿佛停留在了五十多年前的——水族馆还依然叫做动物园的全盛期。

装修、家具和陈设全都是那个年代的产物,一点没有改变过,墙上挂满了泛黄或褪色的老照片,还有一张描绘动物园二百年前开张首日盛况的油画。

瘦高男人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而他的桌面上立着一只铜牌,上面镌刻着“安东尼·M·莎莱斯博士”。

索菲又一次把目光聚集在一张几乎只像个鬼影的女性照片上——她每次来到舅舅的办公室,都会仔细端详一番这照片。

“我还是觉得我像是外婆的转世。”索菲说道。

“大家都觉得你是,所以给你取了跟她一样的名字。”安东尼·莎莱斯在一封封的检视着放在他面前的信件。

“我真的长得跟她很像?”索菲转头问道。

“每次看到这照片你都要问同样的问题——可也真是莎莱斯家的特点:总是重复的做同一件事。”

“我没有那样的怪癖,我重复做的只是问这个问题而已嘛。”索菲微微撅起了嘴。

“那我就再回答一次。是的,你跟她很像,但你个子比她高一些,而且,你和她有个巨大的区别;而这个差别证明你虽然跟她长得像,但性格却非常不一致。”

“那是什么?”索菲急切的问道。

“她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可你呢?”安东尼舅舅做了个鬼脸。

“我……我……我,我跟她从事的职业不一样嘛。她起先又不是组织内的人……”索菲辩解着。

“可她自从跟我父亲订婚就加入了组织啊。其实跟你也没什么本质区别。所以,索菲,你今天专门来找我,是不是想跟我说,你终于打算结婚了?”安东尼舅舅笑呵呵的看着索菲。

“才不是。我是打算永远不结婚了。你瞧。”索菲竖起了左手,露出了小指上的那枚戒指——比约恩·艾斯特罗姆送的。

“戒指可以随时更换手指,这不能说明什么。索菲,我还是希望你能结婚,哪怕找个普通人都好。按说在你这个身份,并不能随便嫁给组织外的男人,但舅舅我可以特许你完全自由择偶——怎么样,这样一来是不是让你对结婚这件事轻松很多?”

“我说了,我永远不结婚。”索菲肃然说道。

“那……有个固定的伴侣也可以,不一定非要缔结婚姻关系。单身久了人是会出问题的,心理和生理上都是。人是强社会性动物,有个伴儿会大大延长你的寿命。”

“我不需要伴侣。”索菲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专心照料我的女儿。”

“女儿?”安东尼舅舅险些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是的,我的女儿。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她。”索菲坐在了安东尼舅舅对面。

“我的老天,索菲,这可太意外了,我一直以为你始终独来独往,却没想到你偷偷的把女儿都生下来了?父亲是谁?那个叫岚什么的宪兵?”

“才不是他。我跟女儿的父亲没有关系。”索菲脸微微红了下。

“这我就不懂了。你跟你女儿的父亲没有关系?什么意思?你跟陌生人……哦老天,索菲,我的小莎兹娜,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些什么?”安东尼舅舅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她父亲最近去世了,我决心要给她当妈妈。女孩很坚强乐观,我很喜欢她,为了她,我决心永远不结婚。”索菲心平气和却态度坚定的说道。

“你也喜欢她的父亲对吧。索菲,你是我养大的,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可你……唉……”安东尼舅舅叹了口气,坐倒在办公椅上。

“我不否认,舅舅,我历来不会跟你说谎。女孩的父亲打动过我的心,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他原本准备对我求婚,而如果他真的求婚了,我想我也会答应。”索菲再次竖起左手,接着说道:“可他还没来得及求婚就死了,这枚戒指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无名指上,所以它就永远呆在我的小指上了。”

“你爱他?”安东尼舅舅直视索菲的眸子。

“说不上爱,但我确定如果他求婚我会答应。”索菲丝毫没有回避舅舅洞察人心的目光。

“ 那你一定是爱着一个无法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所以你才会打算选择接受一个你只是有着些许好感的家伙作为你的终身伴侣好让自己断了念想——你明白我们的规矩是不准离婚的对吧。”

“我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舅舅。”索菲摩挲着小指上的戒指。

“好吧。这件事我们暂且搁下。所以,你想让我为你的女儿做些什么?”安东尼舅舅把双掌搭成了三角形,微微眯起眼。

“首先,要在不让她接触黑市的前提下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具体怎么做,你有想法么?”安东尼舅舅将眼镜向上推了推。

“我需要至少四个口风最严的自己人。两个女的,当家里的厨娘和我女儿的亲随,一个男的,当家里的司机。还有一个,男女皆可,盘下家对面的那个杂货铺。他们必须不再沾手组织其他任何事务,只负责照顾和保护我的女儿。顺便,亲随要有辅导我女儿学习的能力,最好也懂些舞蹈、音乐和绘画。”

“哪个区,哪条街?”安东尼舅舅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地图。

“广场区,北17街,离水族馆不远。”索菲直接在地图上点出了一个位置。

安东尼舅舅微微皱了皱眉头,用食指轻按着太阳穴说道:“索菲,你应该知道的吧,这片儿地方我们跟宪兵说好了绝不染指。”

“我明白,但我并不是需要我们的人在这里进行活动,他们只是保护一个小女孩的安全,所以我才要求他们此后不再为组织做事。”

“你等于是在要求我把若干个兄弟姐妹开除出组织。”

“并不是。我女儿今年十三岁,过不了很多年她就要嫁人,等她结婚之后,咱们的人就可以返回正常状态了。”

“你为什么不去要求宪兵提供保护?你知道他们会给你这个面子的。”安东尼舅舅把眼镜摘下,按摩着自己被近视和老花同时折磨的酸痛的眼珠子。

“我更信任自己的组织。宪兵里面很可能有天街的人。”

安东尼舅舅没有立即给出回应,他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叉着腰凝望了好一阵子外面的密林之后才说道:“好。我给你安排人。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不要质疑我派去的任何人是否可靠;第二,他们只为你服务最多十年,十年后你自己想办法。”

“已经很好了,舅舅,多谢。”索菲对着安东尼的背影行了个礼。

“你应该还有其他要求,对吧?刚才你说‘首先’如何如何,那么,其次又是什么。”安东尼舅舅回到了办公桌旁。

“其次,是请你帮我把白木槿驱赶出马丁波利斯。就是他们杀了我女儿的父亲,而且经过我的调查,他们在首都和一些外省城市到处惹乱子,已经威胁到我们组织保持的秩序了。”

“好家伙。”安东尼舅舅笑了起来,说道:“我的小莎兹娜,你这个‘其次’可比‘首先’强度高太多了。白木槿和天街是有敌对关系的你总知道吧,而白木槿暂时跟我们没有什么重大的冲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你肯定明白,你现在是要我把这个‘朋友’消灭掉?这不是在帮助天街么?”

“据我调查,白木槿和天街结仇的原因很是蹊跷,我认为这里面有猫腻。他们之间的敌对可能只是麻痹我们的障眼法,我怀疑这两者本身是勾结在一起的。”

“你怀疑?凭什么怀疑?”安东尼舅舅拿起一张手帕擦拭着办公桌上的猎豹铜雕。

“凭阅历和智商怀疑。我查看了一下组织里的记录,发现白木槿和天街每次看似你死我活的火并都恰好被我们的眼线目睹。舅舅,你不觉得这像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么?”

“当然有可能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白木槿作为一个在马丁波利斯立足不稳的团伙,急于想让我们看到他们与我们成为朋友的可能性。所以,你在劝说我放弃一个可能会跟我们一起对付天街的合伙人。”

“我不认为是这样的,舅舅。”索菲态度坚定的说道:“我女儿的父亲在温吉拉尼亚的索菲亚市被杀的街区是我们的地盘,但白木槿依然大摇大摆的在那里对他们的暗杀目标下手。我不认为这是想跟我们当朋友的举动。”

“仅仅这一起事件不足以作为证据,索菲。我提醒你,不要被个人恩怨蒙蔽。”安东尼舅舅翻来覆去的检查着猎豹铜雕,以确定上面没有一星半点的指印。

“我会给你无可辩驳的证据的。”

“希望如此。但你把这样的证据放到我桌上之前,你的‘其次’要求只能搁置。当然,你可以试图去说服宪兵对白木槿下手,也许还容易些,毕竟那是个所谓极端分离主义组织,是政府的敌人。”安东尼舅舅又开始擦拭另外一件亮晶晶的工艺品。

“宪兵一出手就会殃及无辜,很可能在首都的下加勒比人都会倒霉,我不想这样。”索菲捏了捏拳头。

“那就去全力寻找证据吧。”安东尼舅舅耸了耸肩。

“我会的。但舅舅你的确答应派人保护我的女儿了对么?”索菲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是的,我答应了。明天上午就会有人去你女儿家应聘……你是不是也要住在那里?”

“是,我要住在那里。以后那就是我的家了。”

“哦,那就是明天上午会有人去你家应聘。他们都会说自己曾在首都水族馆工作过。”

“明白。太感谢了,舅舅,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索菲奔过去在安东尼的面颊上使劲吻了一口。

“老大不小的了,别跟个孩子似的。”安东尼用力皱起了眉头,但眼睛里却满是慈爱的笑意。

“朱利安呢?还是守着刺魟池子么?”索菲全身终于也放松了下来。

“可不是么,他还能去哪?”安东尼舅舅又耸了耸肩。

“我去瞧瞧他。”

“去吧,这孩子最近又进步不少,知道有耐心的教游客怎么跟刺魟打交道了。两个月前他还只知道大吼大叫呢。”安东尼舅舅的目光转向了桌上的那张全家福。

“真好,他会越来越好的。”索菲脸上绽放了由衷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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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是头回参观水族馆。

他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海底,他惊呆了。

他平生第一次知道,鲨鱼并不是要毫无理由的吞吃掉眼前的一切——在水族馆里,张着满是尖牙的大嘴的鲨鱼们跟其他生物相安无事。

岚冬夜最喜欢的是海龟,他觉得那几只表情悠闲的甲壳类的泳姿很是优雅。

而莫妮卡出神的凝望着那群如梦似幻的水母。

“知道么……”莫妮卡拽了拽岚冬夜的胳膊说道:“有一种很小很小的水母叫做灯塔水母,它们是永生不死的。”

“这么厉害!”岚冬夜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前提是它们不被别的动物吃掉——它们太容易被大鱼吞进嘴里啦。”莫妮卡格格笑了两声。

“等会,等会。”岚冬夜摸了摸下巴,问道:“水母是不是就是海蜇?”

“是的吧……”

“呀,那我小时候可吃了不知道多少。难不成都是上千岁的老祖宗?”岚冬夜紧张了起来。

“胡说!”莫妮卡忍俊不禁。“你吃的只是普通水母而已。永生水母只有你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人才不会吃它呢。”

“那么小啊……可这样又小又弱的生物永生的意义何在呢?”

“上帝创造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必然有祂的道理……我觉得是啊,这些永生水母就是历史记录者,只是我们现在还找不到办法读取出它体内储存了成千上万年的信息。但未来,也许一百年两百年以后,人类会知道该怎么把永生水母体内的信息破译出来,那样我们就可以看到上古时期的海洋世界了。”

“有趣……不知道陆地上有没有这样的生物。”岚冬夜若有所思的说道。

“据说在极北的冻原上有一种蠕虫,也会跟灯塔水母一样通过不停的返回幼虫阶段而达到永生……但这只是传说,至少在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见到过那种东西。”

“蠕虫……又是又小又弱的动物。”

“是啊,而且跟水母一样身体结构简单,而就是这样的简单结构才便于它们永生。就像人一样,简单的人往往活的更久——所以,岚冬夜……”莫妮卡握住了岚冬夜的手说道:“你肯定比我长寿,所以答应我,我死了以后,不管我们最终的关系是什么,你都至少一年来我的墓上看望我一次。”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比你年龄大,我肯定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

“那可不见得,我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我会跟我妈妈一样死于非命。岚冬夜,以后就算我能嫁你你也最好别娶我,我不想让你经历丧妻之痛……哎呀……”莫妮卡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说道:“今天好好的一个约会,我怎么总说些扫兴的话……”

“莫妮卡,我向你保证,如果结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话,我一定会娶你,无论如何都会娶你。”岚冬夜郑重的说道。

“谢谢……”莫妮卡抬起头,轻声说道:“结婚那是以后的事情,你现在可以吻吻我么?亲我的嘴。”

岚冬夜半秒都没犹豫,立即轻轻揽住莫妮卡的脖颈,把自己的唇贴了过去。

这个吻真切却短暂,两个人谁也没有打开牙关,始终只是嘴唇的接触和摩擦。

但莫妮卡却很满足,她容光焕发的说道:“走走走,我们去跟刺魟们玩玩去,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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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魟池子足有一个全尺寸短道游泳池那么大,但水非常浅。

扁平的魟鱼们的泳姿像极了飞翔中的大鸟,有着一种悠闲自得的优雅。

“我知道这种鱼。”岚冬夜说道:“小时候去附近的港口玩,看到有渔船捉到了一只巨大的魟鱼,大到能铺满我的卧室地板。渔民说这是魔鬼鱼,尾巴上有毒刺,人被刺中之后立即就会毙命——这东西让我害怕了好久。”

“但池子里这些你不需要怕,你甚至可以摸它们。”莫妮卡已经把手伸进了水里。

“不会被刺么?”岚冬夜还是不放心。

“它们的毒刺已经摘掉了,所以没有危险。来,摸摸看。”莫妮卡鼓励着岚冬夜。

岚冬夜把整个手掌放进水中,像抚摸猫狗一样蹭了下游过的一只刺魟。

此时立即有人大喊道:“停!两根手指,只能。”

岚冬夜一愣,但见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急匆匆气鼓鼓的向他跑来。

“手,拿出。”青年命令道——有些口齿不清。

岚冬夜赶忙照做。

“整手,不。”青年使劲摇着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根,只两。”

他把手指探进池里,轻轻的触碰着刺魟的脊背。

“这样。”他抬起头对岚冬夜说道。

岚冬夜模仿着青年的做法,青年满意的点着头。然后他发现了莫妮卡,睁大眼睛问道:“莫?”

“是我,朱利安,好久不见。”莫妮卡嫣然一笑。

叫做朱利安的俊美青年脸瞬间通红,慌慌张张的说了句“再见”就逃走了。

“你的朋友?”岚冬夜问道。

“算不上朋友,只是以前经常见。他是刺魟池子的管理员,天生脑筋不太好,所以行为像个小孩子,说话也不利落——现在好一些了,几年前他只会几个词。唉,可惜了,长得这么帅,又很善良,但并不是个健全的人。”莫妮卡颇有些痛惜的说道。

“他……他好像喜欢你。”岚冬夜把手拿出了池子。

“似乎是的,瞧他脸红成那样了……可是,奇怪啊,几年前我经常来的时候,没见他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态度。”莫妮卡托着腮望着远处朱利安挺拔的背影。

“我知道这样的人,我有个表弟跟他的状况一样。他们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似乎一直像个儿童,但其实内心一直在缓慢成长。几年前可能他的内心真的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但现在已经长到了正常人情窦初开的时段了。”

“呃……”莫妮卡惊慌失措了起来,她拉起岚冬夜的胳膊,急声说道:“那我们快走吧……我觉得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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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和岚冬夜离开刺魟池之后不过十分钟,索菲·莎莱斯就到了。

她直奔正在洗手的朱利安,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索芙……你好。”口舌不便利的朱利安历来只能发出“索芙”而不是“索菲”。

“你好,朱利安,我有个礼物给你。”

索菲从挎包里取出一只木盒,而木盒中放着一把手枪——不过这不是真正的手枪,而是一个造型仿真的玩具;它发射的不是子弹而是赛璐璐小球。

“谢谢……索芙。”朱利安喜出望外的把玩具枪抓在手中,像模像样的做出了标准的瞄准动作。

“不客气,朱利安。好好照顾你的鱼,我先走了。回头见。”索菲踮起脚在朱利安的脸颊上吻了吻,然后就转身离去。

在旁人看来,索菲跟朱利安只说了两句话就告辞很是不礼貌,但真正了解和关心朱利安的人都明白,这是最让朱利安舒适的交道方式。

朱利安语言交流能力很差,如果拉着他说太多话,他反而会焦躁,所以,简单打个招呼,拥抱一番就让他继续他自己的事情是最让他高兴的。

索菲一直没有停留,一股脑的走到了高架铁路车站。

她也想尝尝鲜,搭乘一下今天刚开通的A线列车——当然,顺便去清水区见一位朋友:安东尼舅舅既然要求她拿出白木槿和天街相互勾结的证据,她就必须立即行动起来。

一走进车厢,索菲就皱起了眉头:乘客太多了,根本没有空位。

索菲并不是对站着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反感,她只是觉得刚才心中美好的愿望破灭了——她原本以为可以悠闲的坐在窗边从高处欣赏一下马丁波利斯最繁华的区域。

索菲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拉住了车厢顶部垂下的吊环。

列车缓缓的启动了,索菲却突然感到一阵腹痛。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索菲在心里咒骂了起来:她被自己飘忽不定的生理痛突袭了。

索菲并不经常痛经,但一旦痛起来就是毫无征兆而且剧烈无比。

索菲并没有随身带着止疼药,她只能忍耐。她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满是冷汗,她不得不弓起了腰,浑身抖动着。

索菲的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索菲大姐?”

这是绯宫的小混混瑞恩,索菲的老朋友。

索菲费力的转过身,看到瑞恩跟一个砖红色头发,长相乖巧可爱,像是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坐在一起。

“果然是你,索菲大姐!你怎么了?病了?”瑞恩站了起来。

“呃……呃……”索菲两眼发黑,完全说不出话来。

“笨蛋,她肯定是很不舒服啊。瑞恩,你往里挤挤,我紧靠着你,我们给索菲姐姐空出个位置来。”瑞恩身旁的女孩命令着。

“是的,是的。”瑞恩把自己挤到了墙角,而女孩贴在了瑞恩身上——她身子非常娇小,果然这样一来座椅上就出现了一个足以容纳索菲的空间。

索菲不可能犹豫推辞,她立即就坐了下去——应该说,倒了下去。

洋娃娃般的女孩关切的问道:“索菲姐姐,你怎么了?”

坐在对面一个短发圆脸长相恬静的姑娘说道:“应该是生理痛。”

索菲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我……我没经验。不过……”洋娃娃般的女孩站起身对着另外一边的座位喊道:“凌姐姐,你的药借来一用。”

“诶?诶?好的好的。”一个春风拂面般的声音响起。

索菲此时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她只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

这语声和煦的姑娘把一粒药片放进索菲冰凉的手里,说道:“这是止疼药,很管用的,我每次都吃。可惜没有水……呃,你把它嚼碎了吞下去也可以,就是苦了点。”

作为黑市的高级人员,索菲不应该随意吃下陌生人送来的药物,但这应该是瑞恩的熟人,想来不会有问题,而且,索菲别无选择,她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止痛肯定会晕倒。

于是索菲吞下了药片——奇迹般的,不到一分钟以后,痛感大大减弱,索菲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

然后她呆住了。

给她药的这姑娘就站在她面前。

这姑娘实在太美了。

丝绸般柔顺的及肩黑发,点漆似的眸子清澈见底;她身穿样式有些保守的衣裙,肌肤宛如云朵一般的洁白;她未施半点粉黛的容颜堪称完美无缺。

这是索菲见过最漂亮的远东人女性,而索菲作为一个女人,居然都有了点怦然心动的感觉。而且她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姑娘,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脑子被冻坏还是现在疼的发晕。

索菲脸上有些发热,她微微低下头说道:“多谢了……真是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诶,索菲大姐,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绝色姑娘还没开口,瑞恩就先插了句嘴。

“是哦,瑞恩的朋友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而且,最该感谢的是我们的冯医生,这药是他给我的。”绝色姑娘伸出右手指了指。

斜对面的座位上的那个长身玉立、儒雅俊秀的男青年转过头对索菲微微笑了笑。

“来来来,我来介绍下。”瑞恩又站了起来。“这位是索菲,出色的……”瑞恩本想顺口说出“出色的黑市贩子”,但立即他就意识到怎么可能在公共场所暴露索菲的身份,于是他改口道:“出色的舞蹈家。”

瑞恩可并不知道索菲真的是专业舞蹈家,他以为她只是拿脱衣舞女的身份作为障眼法——瑞恩自然也不能当众介绍索菲是跳脱衣舞的,所以他就临时想到了“舞蹈家”这个称呼,结果没想到歪打正着。

索菲起先也有些好奇,虽然熟络,但她从未告诉过瑞恩她真正的专业是什么,不过旋即索菲就想到了,瑞恩嘴里的“舞蹈家“一定是指脱衣舞女,索菲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也感谢瑞恩没有口无遮拦的乱说。

“这位小美女嘛……”瑞恩戳了戳洋娃娃女孩的头顶说道:“就是我跟索菲大姐你提过很多次的顺美,我老婆。”

“哎呀,幸会幸会,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可爱,瑞恩总抱怨你对他很凶,我还以为……”索菲此时已经有体力开玩笑了。

“瑞恩,你!”顺美低吼了一声,然后瑞恩的腰眼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哎哟……”瑞恩苦着脸说道:“索菲,你瞧我说的没错吧,的确很凶对吧。”

“但你同样不也说她很喜欢你,对你很好么?既然对你好,你挨几拳也不吃亏嘛。”索菲对顺美笑了笑。

“谁喜欢他啊,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家伙。最好早点滚得远远的。”顺美有些夸张的板起了脸。

不过索菲已经看到了顺美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明白顺美这叫口是心非。

“呃,呵呵,又说这种话,不过,好吧,继续介绍……”瑞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指着他正对面那个头发蓬松,戴着眼镜的混血年轻人说道:“我们都叫他NC,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好,NC。”索菲打着招呼。

“你好。”NC表情有些羞涩。

“接下来,这位可不得了,奥……”瑞恩突然闭上了嘴,因为那圆脸姑娘把食指竖在了唇前。

“呃,哦,这是叶秋姐姐,NC的女朋友,是位歌手。”瑞恩明白了叶秋——奥珂熙——的意思,因为在这里把她的艺名说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引出些无聊的歌迷来,毕竟她已经正儿八经的发行了好几张唱片了。

“至于这位嘛,把药给你的这个,是新垣凌,是位画家。她长得好,性格好,但就是脑袋不太好,经常丢三落四的。”

“诶?诶?”新垣凌睁大了眼睛说道:“我有丢三落四么?今天没有吧。”

“瞧瞧你的车票去哪了?没有车票可出不了站哦。”瑞恩挤眉弄眼的说道。

新垣凌赶忙掏着浑身的口袋。

“呀!没有了!找不到了。怎么办。”新垣凌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还说今天没有丢三落四。你瞧这是什么。”瑞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硬纸片。

“车票。”新垣凌认真的回答着。

“谁的?”

“诶?难道是我的?”新垣凌一脸懵懂。

“不是你的还是谁的。你一上车就把这东西掉在了地上,要不是我眼尖立即捡了起来,你今天可就麻烦了。”瑞恩摇晃着车票得意的说道。

“呃……呃……”新垣凌洁白的俏脸霎时飞起了红云,她跑回了那个“冯医生”身旁,难为情的把自己的身子藏在他的臂弯里。

“最后,来认识下我们绯宫唯一的医师,一天到晚板着脸,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除了勾搭女孩其他什么都不在行的冯恺,外号青海豚。”瑞恩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索菲大姐,你小心这色情狂,别上了他的钩。”

冯恺作势挥了挥拳头,不过却对瑞恩报以无可奈何的微笑。

“我的运气可真好。”索菲欣然说道:“恰好在情况危急时遇到这么多朋友,否则如果我晕倒在车厢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所以,你这是要去哪?”瑞恩问道。

“清水区,拜访一位朋友。你们呢?”

“宪法区,宪法广场,去溜达溜达。”

“不错,今天天气很舒适……”索菲此时心里突然腾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跟瑞恩他们一样的、甜蜜畅快的青少年恋情自己此生是永远体验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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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法广场站到了,瑞恩等六人下了车。

在站台上走了好一阵子之后,瑞恩突然说道:“刚才在车上不方便明说。我告诉你们啊,索菲大姐并不是什么跳舞的,她是黑市的人……呃,当然,她有时候偶然也会跳跳舞。”

“哇哦……”几个人同时发出一阵惊呼。

“不过,索菲大姐人很好的,虽然她玩刀子的时候挺吓人,但她很爱帮忙,很讲义气。”瑞恩进行了补充说明。

“真是看不出来……她的举手投足和身段的确像是舞蹈演员——哦,她的身材可真好,羡慕死了。”奥珂熙满面敬慕的说道。

“可不是么,瑞恩当着我都总夸她的索菲大姐身材完美,今天亲眼一看,的确如此。”顺美微微的撅起了嘴。

“呃,那个,我以后不说了。”瑞恩使劲挠着头。

“这是事实,你为什么不敢说?”顺美瞪了一眼瑞恩。

“但你比她长得可爱也是事实。而且不是比她可爱一点半点,是比她可爱十倍。况且,知道她多大年纪了么。三十好大几了,我其实该叫她阿姨才对。老婆,你总不会嫉妒一个阿姨吧。”瑞恩嬉皮笑脸的说道。

“油嘴滑舌。”顺美其实忍俊不禁。

“好了,先不要打闹。”NC看着自己的腕表说道:“我们应该记一下时,看看从这里到目的地到底需要走多久。这样明天活动的时候可以尽量避免迟到或早到。我们尽量要显得整齐划一,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组织性纪律性。”

“好主意。”瑞恩使劲拍了几下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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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的目的地并不是宪法广场,而是广场以东的内务部大楼——有着青色城堡之称的巨大建筑。

“三十七分钟。”NC宣布计时结果。

“考虑到步速差异,我们可以把行进时间定在四十五分钟。”冯恺提出了建议。

“可以。”NC立即表示同意。

“此外,从车站出来,我们要分成四五人一组的小队伍奔赴这里,不要几十人聚在一起行走。我们不是要游行,我们如果过早引起宪兵的注意,可能根本就到不了目的地。”冯恺又说道。

“没错。”NC和瑞恩异口同声。

“所以,明天南北两路加起来一共多少人?”冯恺问道。

“大概一百二三十人。从绯宫出发的有四十多个,从湖滨区过来的有七八十。”

“人数不多,但我看足以把这内务部的大门彻底堵上。”冯恺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青色城堡”。

“有这个效果就够了,我们并不是要闹革命。”NC说道。

“和平静坐请愿……是这么说的吧。”瑞恩听上去像在背诵着课文。

“正是。”NC点了点头说道:“绝对不能给他们把柄把我们也称为暴徒。”

“到时候我们女孩子坐在最前面,我们怎么看也不是暴徒啊。”新垣凌插了句嘴。

“傻瓜,明天女孩子不能参加。”冯恺颇为严厉的说道。

“诶?”“什么?”“怎么回事?”三个姑娘面面相觑。

“我们是和平请愿,但宪兵未必因为我们和平就不驱赶镇压我们。我们要做好被打被捕的准备,女孩子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NC肃然说道。

“哦……可我们不跟你们在一起,会担心你们的啊。”新垣凌紧紧握住了冯恺的手。

“我们不会有事的,就算被打,只要不开枪,我们也丢不了性命。他们不会开枪的,湖滨区的乱子刚过去没多久,大选又逐渐临近,宪兵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下杀人。”冯恺转向NC,接着问道:“记者们都通知好了?”

“好了。几乎所有的报社都会派人来。”

冯恺打了个响指,说道:“非常棒。我们现在可以去别的地方走走了,再站在这里会引起宪兵的怀疑。”

“可我明天想跟你一起来嘛。”新垣凌嘟起了娇嫩的嘴唇。

冯恺摸了摸新垣凌的头顶,说道:“听话,你留在绯宫陪宁儿。而且这次行动不让女孩参加是我们的总指挥ZL的命令,要团结,就必须听从我们自己推举出来的领导者的指令。况且,我们带着一大群姑娘来的话,别人会说我们利用你们当做肉盾,这是懦夫的行为。”

顺美说道:“虽然我不是凤凰木社的成员,但我遵从指令。明天我在绯宫等你们回来。”

奥珂熙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一杯。预祝明天的行动大获全胜。”NC举起右臂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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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莎莱斯回到艾斯特罗姆家的公寓时已经筋疲力尽。

虽然新垣凌给的止疼药吃下去之后生理痛再没有卷土重来,索菲还是一直觉得身体虚弱——她毕竟还是个拥有普通肉身的女人,一直流血的话不可能跟平时有着同样的体力。

令她欣慰的是,这趟清水区之旅没有空手而归,那位朋友答应帮他深挖一下白木槿和天街的关系。

一进家门,女佣塔妮亚就迎上来接过了索菲的挎包。

塔妮亚工作的很认真,但索菲看得出她对自己还是有些戒心——这是不可避免的,这个家突然天上掉下个陌生的新女主人来,而且安妮小姐居然还管她叫妈妈。

安妮从自己的房间奔了出来,一头扎进索菲的怀里。

“妈妈,今天午餐我吃的黄瓜三明治和番茄浓汤,哦,外加一根胡萝卜。”安妮语声清脆的汇报着。

“不错,胃口比前几天好多了。”索菲轻轻拍了拍安妮的脊背。

“爸爸下葬之后,我一下子松了口气,胃口自然也就好了起来。妈妈,你中午吃的什么呀?”

“嗯……我没吃午饭。”今天没有胃口的是正在被大姨妈拜访的索菲。

“呀,那怎么行,妈妈,我要塔妮亚去做点吃的……呃,她厨艺不太好,但煎蛋切点火腿什么的还是可以吧。”

“没事,我不饿。”索菲扶住安娜的肩头,注视着她纤巧的小脸说道:“安妮,我要跟你说件事。”

“妈妈有男朋友了是么?今天其实是约会去了是么?”安妮嘴角微微上扬。

“才不是……”索菲哭笑不得。“我是要告诉你啊,明天家里会多几位新成员。”

“妈妈自己的孩子是么?我很高兴有兄弟姐妹。”安妮的笑容更灿烂了。

“安妮……你耐心听我说完……”索菲隐隐觉得有些头疼——当别人的母亲可真是不那么容易啊。

“哦。妈妈,我只是很想让家里热闹起来——我不是个外向的人,但我也不喜欢冷冷清清。”

“这跟我一样……嗯,明天呢,家里会多一位你的亲随,一位专业厨娘和一位司机。”

“亲随?是做什么的?”安妮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陪你上学放学、出门游玩或参加活动。在家里她会随时解答你的各种问题,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学习上的——其实是半个家庭教师了。妈妈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陪你,所以需要这么一个人。”

“会是一位……跟学校里的老师一样的那种阿姨么?”安妮好奇的问道。

“还不知道,我只是请朋友推荐给我几个人,到了明天才能知道他们到底都是谁。”

“最好不是个阿姨……当然,我没有挑剔的资格。那么,妈妈,司机又要做什么?我们家没有蒸汽车啊。”

“我已经订购了一辆,司机明天会把它开回家。”

“啊?会很贵吧……家里有这么多钱么?我看到过爸爸的银行对账单,似乎他的账户上的数字很可怜。”安妮满脸的疑惑。

“啊,你爸爸还有另外一个账户,里面他给你存了一大笔钱,他跟我说过,如果他出现什么意外,就用那里面的钱应付你的生活。那是一笔巨款,买辆车之后剩下的还够你用好几十年的。”

“这个混蛋!”安妮咬牙切齿的说道:“居然瞒着我存私房钱,他到底都偷偷地做了些什么啊!”

“这不是他的私房钱,这全都是留给你的,他原本准备你成年的时候就这笔钱转到你的名下。你爸爸用心良苦,所以,原谅他好么?”

“看在妈妈的面子上,我……我原谅他……”安妮抽泣了起来。

索菲所说的是个善意的谎言,比约恩·艾斯特罗姆没有什么秘密账户。

比约恩冷清的葬礼上,到场的某银行副经理——一个从来都醉醺醺的家伙——看到安妮叫索菲妈妈,居然就以为索菲真的是比约恩的遗孀,所以干脆把比约恩的账户信息一股脑的给了索菲,并且要求索菲偿还比约恩的债务。

索菲此时才发现艾斯特罗姆家其实在破产的边缘,比约恩长期向银行借贷——当然,他每次都及时还上了贷款,这自然是靠他卖命的推销股票。

索菲决心不让安妮担忧家里的经济状况,于是她把自己的大部分积蓄拿了出来,在与黑市长期合作的银行里用比约恩的名义开办了新的账户——把账户开到一个死人名下当然是不合法的,但银行自有办法。

索菲为黑市服务了近二十年,自己又没有什么可以花钱的地方,所以她手里的财富其实比某些中小企业家丰厚的多,这些钱供养安妮绰绰有余。

索菲这么做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比约恩,索菲对他的情感还没有到让索菲付诸所有的那个程度。

索菲是陡然觉得,有了安妮这个女儿之后,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个真正的目标,而她乐意为实现这个目标尽最大努力——况且,安妮的性格跟她很接近,倒真像是她的亲女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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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再次验证了安妮所说的“塔妮亚厨艺不佳”。

牛排太老,而煮土豆却半生不熟,酱汁缺乏盐味但蔬菜汤却能齁死人。

索菲和安妮都吃的苦不堪言,但因为塔妮亚平日里的勤恳和忠诚,她们两个谁也不好意思抱怨。

安妮硬着头皮把三分之一块牛排塞进肚子之后,实在只能把餐具丢在桌上,叹着气说道:“现在我终于开始怀念爸爸了,他做的饭好吃一百倍。”

“呃,也怪我对烹饪一窍不通……不过明天就好了,我朋友推荐的厨娘肯定手艺很好。”索菲也把刀叉放下了。

“对了,那天帮我摆脱那些小混混的瑞恩,是妈妈你的朋友?”安妮托着腮问道。

“算是。”

“他好像很怕你。”

“我确实对他经常很凶……你知道,这家伙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时常喜欢胡说八道,所以特别容易惹我生气。”

“他真的是希纳多区的人?”

“是的,他的确是希纳多区的。怎么了?”

“我原本以为希纳多区的人都是流氓和小偷,但瑞恩好像并不是这类人。”

“他……他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人,跟你完全不一样。当然,他确实不是流氓和小偷,骨子里他算是个好人。”索菲说完心中觉得既尴尬又好笑——瑞恩都去牛奶屋看过她的脱衣舞了,这能是什么正经人么。

“那妈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妈妈不是位舞蹈家么,似乎不该跟希纳多区的人有什么交集的啊。”

安妮随口而出的这个问题让索菲心中一紧——是啊,刚才怎么没有意识到如果坚决隐瞒自己的黑市身份的话,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她会跟瑞恩这个“不很正经”的人熟识。

难不成真的脑筋被冻得钝化了?

不过索菲还是迅速想出了一个答案。

“呃,嗯,他看过我的舞蹈表演,后来找我攀谈,我觉得他挺有趣,就交上了朋友。”

索菲这算是说了一半的实话:她跟瑞恩的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瑞恩看过她的脱衣舞之后,不过并不是瑞恩主动找她攀谈,而是事先有人介绍他来找索菲。

索菲现在想起那天瑞恩在后台跟她说话时紧张激动的口干舌燥语无伦次的滑稽模样都还是想开怀大笑。

不过,当然,她可绝不能告诉自己新女儿安妮,妈妈的裸体被瑞恩看到过。

安妮相信了索菲的答案,不过她鬼笑着说道:“所以,瑞恩是妈妈的仰慕者咯?”

“才不是,才不是……他找我攀谈是为了推销他的服务,并不是仰慕我。”索菲赶忙否认。

“服务,他提供什么服务?”安妮不依不饶的继续盘问。

“代写书信。”

“切。”安妮撇了撇嘴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呢,没想到是老掉牙的把戏。现在首都居民识字率这么高,谁还需要别人代写书信啊。”

“他不一样,他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他人的笔迹。也就是说,他可以帮助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亲笔写字的人们用他们原有的字迹书写给亲朋好友的信件,而这些书信会给人带来温暖和安慰……所以,这样做其实是非法的,我说实话;但瑞恩‘伪造’的这些信件却成为了无数人生命中的阳光和希望。”

其实,此时此刻,索菲无意中说出了瑞恩此生一个最大的秘密:他伪造除了出生证明和选民证之外的任何官方文件;他伪造各类具有法律或规范效力的签名;他篡改那些“有问题”的身份证件,包括内务部颁发给色情业工作者的橙色许可……然而,瑞恩经手最多的任务却的确是替无法亲笔的人们写信安抚亲友,而且他几乎全免费——“几乎全免费”而不是“完全不要钱”的原因是——瑞恩细致的考虑到了客户的心态:违反法律的事情,如果一个法新都不收,人们只能认为自己是掉进了一个更加凶险的圈套。

这个秘密瑞恩只在某次微醺之后对索菲吐露过,而他青梅竹马的顺美·爱芙珑对此一无所知,因为瑞恩不想让顺美认为他是在故意做善事讨好她。

“那么……他说他已经有未婚妻了,也是真的?”安妮拨弄着一颗完全硬邦邦的土豆。

“是真的。”

“她长什么样子?”

“小小的一个女孩,大概比你就大个三四岁,很可爱,跟个洋娃娃似的。”——如果安妮早一天提出这个问题,索菲可就只能瞎编了。

“哦……好吧。”安妮垂下了头。

“失望了?”索菲再没有恋爱经验也能看的出来安妮对瑞恩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对。很失望。简直是气死了。”安妮抓起餐刀使劲对那颗硬土豆发泄着怨气。

“你还是个孩子,未来十分广阔,没必要对只见过一面的小伙子太……”

“我是对你失望,妈妈!”安妮用尖锐的喊叫打断了索菲的话语。

“什么?”索菲惊诧万分。

“那个瑞恩很有趣,而我从小就梦想拥有一个可以时时逗我开心的爸爸。妈妈,瑞恩年龄是比你小很多,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谁还真正在意?妈妈,不要被世俗的评判束缚,而且他只是订了婚又没有真正结婚……你明白我的意思。”

历经大风大浪的黑市“公主”索菲·莎莱斯被安妮的这番话搞的措手不及。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终于还是索菲先开了口,她问道:“安妮,认真回答我,你希望一个风趣幽默的男人加入我们的家庭?”

“妈妈,真希望你亲身体会一下爸爸平时让我觉得人生是多么的无聊。他是能给人安全感,但跟他过日子仿佛只是在跟一台机器打交道。也许妈妈你自己喜欢这样的男人,但我却厌恶透了。”

“好吧。我明白了……”索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么,话说回来,那个瑞恩我还有机会见到么?别误会,妈妈,我不是看上他了,我只是想跟他一起玩儿。可以把他跟他的未婚妻一起请来家里做客么?”安妮满眼都是企盼。

“这个……让我考虑一下。”索菲的确需要考虑一下,她一点都不放心瑞恩的保密能力,如果让他跟安妮接触多了,说不定会把索菲的真实身份给泄露出来。

“唉……也不知道瑞恩现在在做些什么……大概跟他的未婚妻在卿卿我我吧……”安妮拿勺子搅动着已经凉透了的蔬菜汤,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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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当然没有在跟顺美卿卿我我,甚至这两位都不知道卿卿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他们两个之间时至今日表达亲密的主要方式还是孩子气的打打闹闹。

瑞恩现在每天都跟顺美睡在同一个套间里——当然,不是在同一张床上。瑞恩睡在外厅的沙发上,而顺美睡在内室。

瑞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自己的那间陋室的顶棚实在是修不好了。

本身就亲密无间了十几年,现在又正式成为了瑞恩的未婚妻,顺美时常就毫无顾忌的在瑞恩面前更换衣服。

虽然顺美并不遮掩,但每次瑞恩都尽量一眼不看——当然,偷偷瞄几眼还是经常有的。

明天虽然有着一场重大的活动,临睡前的瑞恩和顺美还是平静的进行着跟往常一样的程序——顺美在内室床上读家藏的古书,而瑞恩在外厅津津有味的看着时新的连环画。

此时在那个被ZL那群人所占据的大公寓里正在举行誓师晚会,人们个个慷慨激昂,而瑞恩并没有加入他们,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凤凰木社”的正式成员。

研读早期魔法原理典籍的顺美有些困乏了,她打了个哈欠之后下了床,不声不响的走到了瑞恩躺着的沙发跟前,而瑞恩还捧着连环画看的起劲。

顺美在瑞恩身旁坐了下来,瑞恩放下书本,搂了搂顺美的腰,笑嘻嘻的说道:“老婆,难不成今天想叫我过去一起睡?”

“瑞恩,仔细听我说。明天一定不要出事。别逞强,别大意,答应我,你一定得全须全尾的回来。”顺美的态度非常的严肃。

“静坐而已嘛,又不是去打架。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抓进拘留所,那种地方我可是老主顾了,不会出事的。老婆,放心吧。”瑞恩拉起了顺美纤小白皙的右手。

“可我跟你不在一起就是放不下心。我一直觉得ZL他们挺狂热的,明天他们能保证冷静和平么?万一他们挑起冲突怎么办?他们是好人,我明白,但我不相信他们的自控能力。他们其中很多人一直吸食致幻剂的,那种东西会让人精神极易失控,所以我……我真的有些害怕。”顺美忧心忡忡的说道。

“为了这次行动,ZL和NC已经命令那些瘾君子停吸三天了,他们明天都是清醒着的。ZL这个人嘛,我承认有时候行为有些古怪,但他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你完全可以相信他。老婆,别太紧张,要不今天睡不着了。”瑞恩轻抚着顺美的脊背。

“我怎么可能不紧张……瑞恩,你今天陪我睡吧。否则可能我真的睡不着了。”顺美的脸瞬间就红的像个新鲜的苹果。

“瞧,我一来就说准了,你就是想跟我一起睡嘛,还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理由。”瑞恩坐了起来,对顺美做着鬼脸。

“滚,我不跟你睡了,永远不跟你睡。你明天死在内务部门口才好。”顺美气鼓鼓的起身离去。

瑞恩微微一笑,噌的蹦到顺美背后,一把将她不到九十磅的娇躯拦腰抱起。

“干什么呀你!”顺美拍打着瑞恩的胳膊。

“跟你去睡觉啊老婆。”瑞恩大步走向内室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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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所有灯火都被熄灭了,顺美和瑞恩脸对脸的躺在床上。他们彼此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听到对方的心跳。

“你还没睡着啊,瑞恩。”顺美轻声问道——他们躺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快了……快了……呵啊……”瑞恩夸张的打了个哈欠。

“骗人,快睡着的时候怎么可能心脏跳的这么快。”顺美戳了戳瑞恩的胸口。

“那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说跟我一起睡才能睡着,可我看越是这样你越睡不着了对吧嘿嘿……”

“胡说。你明天还是死了算了,这样我以后就什么人都不需要担心,那我肯定每天都能睡的很香。”顺美翻了个身,把脊背对着瑞恩。

“呀,既然明天就要死,那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好么?”瑞恩对着顺美的脖颈吹着气。

“想摸我的胸是吧。”顺美用脚跟轻轻踢着瑞恩的腿。

“你怎么知道……”

“你这个色情狂还能有什么别的愿望。那你摸吧。”

“别忍不住用魔法打我……”

“我说了你可以摸啊,你磨叽什么呢?”顺美低吼着——其实黑暗中她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瑞恩咽了口吐沫,把左臂伸了出去。他的手从顺美睡衣宽大的领口侵入,然后握住了那小巧却饱满的乳房。

两个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瑞恩揉搓了几下之后就赶忙把手收了回去。

“好了,老婆,咱们接着努力睡着好么。”瑞恩说道。

“其实……其实,如果你想再进一步的话,我可以的。我最近看了很多书,我大概知道那个……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已经……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顺美这段话说到最后音量已经几乎跟蚊子哼哼接近了。

“可别。”瑞恩毫不犹豫的应着:“如果今天晚上把什么都做了,倒真像是我明天就得死似的。我可不想死,就算老婆你希望我死,我也不想死这么早。”

“谁希望你死啊,你明天要敢伤着一点皮毛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NC。都怪他蛊惑你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明天死在宪兵手里,请你在天上瞧我怎么去把内务部炸成平地!”顺美又把身子翻了过来,对瑞恩展示着自己指尖闪动的红光。

“老婆,顺美,爱芙珑小姐,我爱你。”瑞恩动情的把自己的未婚妻抱在怀中——这是他第一次对顺美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我才不爱你。”顺美依然嘴硬。“只是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老婆,你这话可比‘我也爱你’这种大路货的回应分量重了一百倍。”瑞恩把顺美抱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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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上午,马丁波利斯高架铁路A线——也是唯一的线路——的西向列车上人满为患。

乘客数量多对于瑞恩和NC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在出站时可以避免引起过度的关注。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早晨九点十一分绯宫“凤凰木社”的四十余人走出了高架铁路A线车站;出站之后他们迅速而有序的分成五人一组,用普通的步速向内务部大楼进发。

NC的这一组负责的是“断后”,也就是说,走在所有人的后面。

距离内务部只有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了,所有人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NC心中满是喜悦。

然而他的一位组员却说道:“NC,有个压低帽檐的小个子跟了我们两条街了,是不是便衣宪兵?”

NC回头一看,但见果然有个矮小且用超大号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家伙。

这人警觉的发现自己的行藏大概已经被识破,连忙转身奔逃。

NC立即追了上去——要知道,他可是国家级的短跑健将况且他其实一点都不怕宪兵。

NC轻易的就追上了跟踪他们的那人,然后把他的帽子一把掀掉。

然后NC愣住了。

乌黑的短发、圆圆的小脸——这不是奥珂熙么。

“叶秋,你这是做什么?你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NC莫名其妙且手足无措。

“我……我要跟你们一起去静坐啊,可你们不许女孩子去,所以我就只能装成个男的,我想混进你们里面。”奥珂熙走到了距离NC不到一码的距离。

“这很危险的你知道么!”NC几乎吼了起来。

“但我想跟你在一起。至少今天可以一直看到你。在你冒着风险的时候,我做不到置身事外。”奥珂熙扑进了NC的怀抱。

“那被我发现之后你为什么要逃?”

“因为我怕你生气。你说过不让我来,但我偏偏来了。我一直都是听你的话的,但这次我任性的自作主张了,我怕你就此开始厌恶我。”

“说什么傻话,我只能更爱你。”NC捧住了奥珂熙的面庞。

“所以你同意我跟你一起静坐了?”

“来吧,但你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NC深深的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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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现在每天常伴那个格蕾丝的身边?”安吉拉·渡边用疲惫且空洞的眼神看着坐在对面的杰森·贝洛。

“她是我的雇主,我当然必须这么做。如果没有她,我的生活现在已经彻底毁了。”杰森双手一摊。

“你被一个情人害的丢了工作,然后立即去靠另一个情人过活。贝洛先生,我不得不说,你可真是让绝大多数男人羡慕,而且你的胆子也真大。”安吉拉不无嘲讽的说道。

“格蕾丝不是我的情人,她是我的雇主。”杰森无力的反驳着。

“可你自己说过你经常跟她睡。你们男人自然可以发明很多称谓,但事实上那都是各类情人的代名词。”

“安吉拉,听着,我今天是来感谢你的,不是想要跟你斗嘴。而且你是唯一知道全这些事情的的人,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把你自己无法消化的精神垃圾全部倒给我,然后告诉我这是对我的‘信任’。贝洛先生,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安吉拉把咖啡杯重重的顿在桌上,抓起手袋就站了起来。

“别冲动,对不起,安吉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述,但我真的愿意用一切报答你对我的帮助。”杰森看上去恨不得跪倒在安吉拉身前了。

“一切?你一无所有,贝洛先生,你什么也给不了我;而我也什么都不缺。我会继续替你打掩护,但拜托以后不要再约我出来喝咖啡了。”

安吉拉疾步离去,杰森颓然瘫倒在椅子上。

今天格蕾丝被一个老客户从早包到晚,杰森不用开车带她跑来跑去,于是才想到专程来请安吉拉·渡边喝咖啡作为答谢。

杰森把他在做什么一五一十的跟安吉拉说了——不知为何,他认定安吉拉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然而安吉拉却似乎被杰森的絮絮叨叨惹怒了。

杰森并不怕安吉拉因为生气而不再帮他,他知道安吉拉只是性格有些别扭,但她答应好的事情却不会中途反悔,杰森只是觉得这么早安吉拉就走了他没人可以聊天实在是太过乏味。

杰森百无聊赖的坐了快一个小时之后,咖啡厅的门又被推开了,三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都是文化宣传司的办公室主任,都是杰森的老熟人。

他们看到杰森孤零零的坐在这内务部雇员最爱光顾的咖啡厅都觉得很是诧异,于是凑了过来。

“杰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不是调去国立医科大学了么。”三人其中一个叫做丹尼的问道——这是杰森旧日的酒友。

“哈……”杰森镇静的扯着谎:“我又调回部里了。”

“哦?回福利处了?”丹尼坐在了杰森对面,其他两人落座于邻桌。

“没,还没给我安排具体的职位,可能还得再等一阵子。我最近等于是在放假,今天来找以前处里的几个同事聚一聚,他们刚走。”杰森摆出了一副闲适的姿态。

“放假哦,真好。”丹尼带着艳羡的表情说道:“我们可都累死了。最近每天要审查的出版物是以前的五倍,我的眼睛都快看瞎了。”

“快大选了嘛,自然得紧张点。”杰森举起手招呼着侍者,他大声说道:“这三位先生每人一杯‘行政咖啡’,算在我账上。”

“哟,这怎么好意思……”丹尼嘴上这么说,但眼睛里透出的神色明确的表示他很好意思。

“别客气,兄弟们。好久没跟哥几个聊天喝酒了,今天就让我做个东。”杰森一边说着一边从烟盒里抽出几只“五月花”牌卷烟递了出去。

“哟,出手如此阔绰,想来给你准备的职位至少是个处长吧?一般外调回来的不都得升职么?”丹尼把烟搁在鼻子跟前嗅着。

“呵……”杰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对了,杰森,你看到那些堵着咱们大门的小青年了吧。”丹尼问道。

“看到了,静坐示威的对吧?我看他们还举着些标语什么的。”杰森漫不经心的回应着。

“是啊,烦死了,劝也劝不走,上边又不肯动粗,部里进出的人只能像贼似的从后边小门偷偷走。”丹尼紧紧皱起了眉头。

“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聊的人了,叫他们坐着去呗,总不能永远不走。”杰森翘起了二郎腿——没错,他在内务部工作了十几年,各种请愿示威也见多了,全部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但问题就是,总统早晨临时决定今天下午来部里召开会议——你知道的,总统绝不可能取消或改期自己定下的会议,这不就麻烦了。”

“总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嘛?”杰森问道。

“知道,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咱们这边斗胆建议总统推迟会议,但总统却说不需要,最好他来的时候这些静坐的家伙还在,他亲自跟他们谈谈。”

“哎哟……”杰森自己都习惯性的紧张了起来,说道:“这可不妙。坚决不能让总统跟这帮人说上话。”

“谁说不是呢?万一有人惹火了总统,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咱们内务部。但总统就是不允许宪兵强行驱散,所以现在弗兰西斯·约尔根森正在会议室里骂人呢。我们哥仨儿就是实在被骂的头晕脑胀所以干脆溜出来透口气。杰森,你说,处理示威请愿关我们毛球事啊,把我们也叫去骂简直是不讲道理嘛。”丹尼愁眉苦脸的摇着头,其他两个办公室主任也是不住的唉声叹气。

杰森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诉求?”

“彻查湖滨区暴乱是谁开的第一枪以及所有案件的真凶。他们坚称先动手的是宪兵,他们的理由是参加游行的人都是手无寸铁,不可能开枪。他们说,就是宪兵不负责任的‘过激行为’引发了暴乱,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暴徒趁乱出来夹杂在人群中火上浇油的作恶,而此时宪兵又退缩软弱任其横行甚至很多宪兵干脆伪装成‘暴徒’劫掠奸淫——总之,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逼我们承认,宪兵是暴乱的根源,杀人犯和强奸犯大部分也是宪兵,游行的工人或帮助他们的市民全都是无辜的甚至都是受害者。”

“呸!”杰森气鼓鼓的说道:“就知道把什么都推到宪兵身上来。就算宪兵真的开了第一枪,但真正干坏事的又不是他们。别的我不知道,但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杀了我好几位邻居的那群人他妈的绝对不是宪兵。”

“哦?”丹尼愣住了,过了快半分钟才诧异的问道:“杰森,伙计,你那天亲眼看到了暴乱?”

“我当时就住在湖滨区,我何止亲眼看见了,我可是被暴徒拿枪指着呢。我隔壁家里的夫人是被他们当街崩了。我这辈子都他妈的忘不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杰森越说越激愤,险些把咖啡杯打翻。

丹尼和他的两位同事面面相觑。

旁人的沉默让杰森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挥了挥手说道:“得了,我这也是在火上浇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等下,杰森。”邻桌那两位民政司的办公室主任其中名为迪兰的那位两眼放光的说道:“咱们去跟约尔根森聊聊,你老兄就是咱们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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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贝洛和那三位办公室主任在内务部第一副部长弗兰西斯·约尔根森——实际上的宪兵头子——的办公室外等了二十多分钟。

他们四人起先直奔约尔根森破口大骂了几个小时的会议室,结果却扑了个空。

慢悠悠的打扫着满地烟头的杂工告诉他们,约尔根森先生已经结束了会议,他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于是杰森他们穿走廊,乘电梯,钻捷径——但捷径可并不好走。

“妈了个巴子的,是哪个天杀的工程师把这栋楼设计的跟个迷宫一样!”办公室主任迪兰忍不住骂了起来。

“嘘……”杰森把食指竖在嘴前,轻声说道:“兄弟,搞不好到处都有窃听器,你还是小心点。”

“克扣下来的奖金都拿来买这玩意了。”丹尼嘟囔着。

杰森没有搭话,他只是暗中愤懑不平:凭什么他这个从不抱怨的内务部忠实雇员现在变成了无业游民而身边这几位实质上对部里已经深恶痛绝的家伙却还风平浪静的继续悠闲的混吃混喝。

第一副部长的办公室大门紧锁,杰森斗胆敲了几下,高声说道:“约尔根森先生,这里是杰森·贝洛和部里的朋友们,我们来跟你谈谈该怎么把大门口那群静坐者驱散。”

杰森原本预想自己会收获一连串辱骂,但实际上从屋内传来的却是弗兰西斯·约尔根森断断续续的话语。他说道:“拜托,再过一会,就一会会,呼呼……”

杰森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声,立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只是希望,待会从这扇厚木大门里走出的不是格蕾丝。

杰森的愿望没有落空,的确这不是格蕾丝——这姑娘是个陌生的远东人,她若无其事的从门里出来,还对杰森他们抛了个媚眼。

“所以,杰森,你专门来帮我处理那该死的静坐?”弗兰西斯·约尔根森咬着雪茄,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衬衣。

“是这三位主任建议我过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但我是暴乱的亲历者,也许我能做点什么。”杰森恭谦的说道。

弗兰西斯·约尔根森猛地一拍大腿,走到杰森跟前,惊喜的说道:“对啊,对啊,杰森,我怎么把你忘了呢?快坐下,坐沙发上,我们好好商量下。”

杰森照做,而那三位办公室主任也准备落座。

但弗兰西斯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三个可以走了,多谢。”

他们悻悻的离去,弗兰西斯嗵的一声把办公室的门紧紧关上。他倒了两杯白兰地,一杯递给杰森,而另一杯他一饮而尽。

弗兰西斯在办公桌旁转了两个圈子,然后一屁股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扶着额头啜泣了起来。

杰森愕然,瞠目结舌。

“他妈的,他妈的……”弗兰西斯抹着泪说道:“害死我老婆的暴徒们还没抓到呢,现在这群混蛋小崽子居然要我们承认宪兵才是万恶之源。如果上边为了迅速平息局势而让步的话,那我老婆可就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但我又必须要在总统来开会之前让他们滚蛋……妈的,杰森,你当天亲历了些什么?”

“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在我们那条街上挨家挨户的杀人。我差点就死了,但因为那伙人里面有个家伙以前曾经被我帮助过一次,所以他饶了我。”杰森不打算说出汤马斯·欧登这个名字,因为毕竟他欠汤马斯一条命。

“哦?那是个什么人?学生?”弗兰西斯看样子想要刨根问底。

“我其实不认识他,我依稀记得我在福利处工作时帮他申请了一笔款子。”杰森继续扯着谎——反正这样被他帮助过的人成百上千。

“哦,好,这不重要。那群人做了什么?你说,挨家挨户杀人?为什么杀?”弗兰西斯·约尔根森拿手帕擦干了眼泪,变得目光炯炯起来。

“因为我们那条街上很多人是签署过拆除约瑟夫·李雕像请愿书的……”

“等下,你住在威尔森街?”弗兰西斯又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没错,我们那条街至少死了十七个人。”

“十九个。但他们的名字都不在死难者名单上,具体原因现在不方便说……不过,杰森,今天为了大局,我可以把他们其中三四个的名字加在名单上,因为你需要在静坐者跟前讲述你亲历的惨剧。”

“请一定把奥利维亚·美香·陈加上去,她家里有五个孩子,领不到死难者抚恤金的话他们活的太艰难了。”杰森想起在夜总会干活的莉莲和给足球队打杂的鲍勃心里就一阵发酸,他决心一定要改善他们的境况。不过旋即他又觉得这很讽刺:这家的男主人可正是弗兰西斯·约尔根森亡妻的情人,现在他却在要求弗兰西斯帮助他们。

弗兰西斯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这位陈夫人的话,事情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但我会把它办妥。那么,为了部里,为了国家,为了所有人,杰森,你需要记好作为一个证人该对静坐者说些什么。”

“只有我一个证人够么?”杰森稍稍有些胆怯。

“调来别的证人需要繁琐的程序,我们来不及,而且,我并不信任他们。杰森,咱们是老相识了,你又是内务部的资深雇员,我现在只能指望你。”弗兰西斯·约尔根森把手掌放在了杰森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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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坐的屁股都疼了,他可没想到这次活动会持续这么久——他们开始的时候是上午十点整,现在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嘿,嘿。”瑞恩拿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NC,问道:“如果他们一直不理我们怎么办?”

NC回答说:“那就坐一夜,一夜不行两夜,两夜不行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对。大不了在这里住下。”一直握着NC的手的奥珂熙坚决的说道:“我早就料到这事没那么简单,所以我告诉他说我去外省的舅妈家了。”

“叶秋,别太冒险,如果你现在还不得不继续返回他身边的话。”NC满眼都是担忧和关切。

“不冒险,他巴不得我离马丁波利斯远一点,因为他的‘姐姐’们遍布全城。如果我在哪条街上偶遇他那可就太让他尴尬了。”

“但答应我,如果他们开始抓人,你一定别管我,自己跑的远远的。”NC吻着奥珂熙的手背。

“嗯,我听你的。”奥珂熙郑重的点着头。

“喂,你们俩!”瑞恩愤愤不平的说道:“NC,你作为组织者之一,自己都违反了ZL的规定。早知道你这么做,我就让顺美也来了。”

“不,顺美不能来,我跟她不一样。”奥珂熙说道:“静坐或者游行我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了,遇到形势不利的情况我知道该怎么应对,但顺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瑞恩你不该让她来冒风险。”

“好吧。”瑞恩缩了缩脖子——虽然奥珂熙平时恬静温婉,但瑞恩却觉得她隐隐透着一股威严。

“有人出门了。”NC指着正前方。

瑞恩赶忙把目光转了过去,旋即他睁大眼睛说道:“这家伙?这不是批战争救济金的大叔么?”

“你认识他?”NC问道。

“我从他手里骗了一笔钱……他来做什么。”瑞恩使劲抓挠着头顶。

这位大叔就是杰森·贝洛。

手持扩音筒的他起先信心十足,但到了真的面对这上百人的静坐队伍之后,他现在脑袋里最突出的念头就是逃之夭夭。

但他不能逃,因为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他最关心的人们能不能安全的生活下去。

不仅仅是他的家庭——安娜·罗斯、弗兰克和丽莎。

弗兰西斯·约尔根森告知杰森·贝洛,他和应召女郎格蕾丝的关系内务部也了如指掌。

当然,弗兰西斯·约尔根森并没威胁杰森,他甚至笑容可掬的跟杰森说,既然他和杰森都和格蕾丝睡过,那么他们理应是最好的朋友才对;而朋友是会互相帮助且为对方保守秘密的。

弗兰西斯的话让杰森立时觉得自己被扼住脖颈并陷入窒息,但他并未瘫软下去。

没错,杰森·贝洛无论在印刷厂、内务部还是医科大学工作时都被认为是个好色且胆小如鼠的猥琐男,但其实当年,十二岁的他在第一共和国末年的大革命时却是跟着民众先锋军第一批冲进宪法广场的“战士”。

广场上当时还有零星的抵抗,同行的先锋军成员在机枪扫射下肢体不全的倒在杰森·贝洛面前,这是司空见惯的场景。杰森怕了么?他怕,但他继续前行。

杰森面对黑黝黝的枪口会紧张的尿裤子,这是真的,但尿完之后他只能更不顾一切的勇敢。

然而,子弹是不会说话的,你不需要劝说它们改变途径:要么被射中要么躲过它们。

但现在杰森肩负的任务是要劝退这些顽固的静坐青年,这对他来说比对付子弹麻烦。

所以他抖的要命。

但他还是开口了。杰森说道:“年轻的朋友们,我是湖滨区夏幕节暴乱的亲历者,我自己险些遇难,我的邻居惨死街头。我亲眼看到了暴乱的起始。各位不是想知道真相么,那请给我几分钟,我把真相告诉你们。”

杰森停顿了下来,清着嗓子,而瑞恩霍的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这人是内务部的官儿,他肯定要替内务部粉饰,他的话没有可信度。”

杰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的确是他认识的人。杰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慌不忙,说道:“没记错的话,你是叫瑞恩吧。没错,你来申请战争救济金的时候我的确在内务部社会司福利处工作,但很快我就被调去了国立医科大学……诶……”杰森两眼一亮,接着说道:“我想起来了,瑞恩,我们在湖滨区的公共蒸汽车上遇到过,我告诉过你我在国立医科大学,而你向我打听国立音乐学院怎么走……你现在可以去内务部查一查,他们的雇员名单上有没有我杰森·贝洛这号人。”

“呃?”瑞恩搔了搔头。“好像的确你跟我说过你去了医科大学……”

杰森说道:“是啊,我跟内务部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杰森略一转头,又看到了另一个熟人:坐在瑞恩不远处的俊秀远东人男青年——杰森记得这是被他开除的医科大学学生冯恺。

然后杰森又想起了瑞恩在公车上向他打听的另一件事,于是他说道:“冯恺,瑞恩那天还问我你被开除的原因呢,你的朋友可真关心你。而且,冯恺,你不准备跟你曾经的教务科长打个招呼么,而且,我相信你跟我的妻子见过面对么。”

杰森的话在静坐者中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冯恺脸色变得青一阵红一阵,因为他听到周围有人小声说“想不到这小子连这位大叔的老婆也要勾搭”。

杰森接着说道:“冯恺,至少你也可以说明我的确不在内务部工作吧?”

冯恺缓缓站了起来,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还是会觉得,我就算不是内务部的雇员,我说的话也未必可信,但至少听我说完。”杰森又说道。

静坐者鸦雀无声,似乎都准备侧耳倾听。人群周边响起一阵蓬蓬的声响——这是记者们的闪光灯。

杰森开始了讲述。

“到底是谁开了第一枪?技术层面来讲,第一颗子弹的确是从宪兵的枪口射出的。”

人群一阵喧哗,很多人面面相觑,他们大为意外,完全没想到内务部推出来的证人居然一开口就说是宪兵开了第一枪。

杰森平静的接着说道:“但是,事实上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暴乱第一枪发生在湖滨区第二十九小学的门口,那里曾是我孩子们的学校,那里有全国最后一尊约瑟夫·李的雕像,当外省工人们举行罢工游行时,却另有一伙人趁机流窜到二十九小学。他们的目的是冲进小学校园,将约瑟夫·李的雕像包围起来,阻止拆除工作。我当时恰好要去学校取回我孩子们忘带回家的作业簿……说实话我那时候一直在埋怨我老婆:外面这么乱糟糟的,还非要我出门。”

“我到了小学门口的时候,足足有五十多人在跟十几个宪兵对峙。我觉得情况不妙,打算溜之大吉,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走,那些人就一拥而上,准备强攻进小学校园。宪兵由于人数少,只能全部端起了武器,但那些阻止拆雕像的人开始抢夺宪兵的枪支,结果一个宪兵的步枪走火了,双方都吓了一跳。然后那群人里有几个家伙立即开始大喊‘宪兵开枪杀人啦’。这几十人抢了几只枪,迅速散去,他们冲上游行工人聚集的大街不停的喊宪兵开枪了,结果引起了骚乱和踩踏。我原本被吓得迈不动腿,但这个时候也得赶紧跑了。这时候我看到有人在放火焚烧房屋,还有人当街侵犯姑娘,我认出来里面有些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们也认出了我,大喊着说要抓住我枪决,我赶紧一路奔逃,终于甩掉了他们。我到了我家房子跟前,我们那条街看上去还算平静,我刚松了口气,结果却看见又是一群学生模样的家伙走了过来——每人身上都扛着来复枪。我不敢进家门,躲在了前院的灌木丛后面。他们把我的邻居陈家全家都从屋子里逼了出来,他们说陈夫人是请愿拆除约瑟夫·李雕像的组织者,然后他们当街枪杀了陈夫人。接下去他们又杀了好几个那条街上在请愿书上签名的人。我也是签过名的,我吓得要死。他们杀了些人之后果然又回到了我家,让我全家都出来,否则就烧屋子。我老婆说我不在,他们不信,他们威胁说如果不把我交出来,就抓走我老婆。我这时候再害怕也不能继续躲着了,我冲了出来,跟他们说要杀则杀,但别动我的家人。他们把枪口对准了我,但他们开始争论起来。不是在争论该不该杀我,而是在争论轮到谁开枪杀我,而且在争论杀了我之后是不是还得把我老婆掳走——她长得很漂亮,这些人动了歹心。但就是这样的争论救了我一条命,宪兵赶来了,他们人数不多,只能逃跑。临逃跑之前,他们其中有人还是对我开了一枪,但因为太仓皇所以没有打中,但也把我吓得尿了裤子——我承认自己尿裤子没什么难为情的,在那种情况下,换谁都会被吓成这样。”

杰森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浑身抖了起来。他略略定了定神,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又说道:“那个领头在我们街区杀人的家伙的模样我永远忘不了:小个子,混血,长得不男不女的,说话声音尖利难听。”

静坐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不止一个人说道:“是‘园丁’。”

“园丁是什么?”瑞恩对NC问道。

“青年军里一个有名的人物,夏幕节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NC答道。

“那这大叔说的是真的?”瑞恩看着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的杰森。

“不好说。”

“他的话有几分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内务部对我们的回应。”一直没开口的ZL说道。

此时杰森突然转身朝向了内务部大楼,举起扩声筒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好了,部里的大老爷们,我已经把我所目睹的真相都说完了,你们也请履行我们的的协议:我当证人,告诉这些小伙子们我当天的所见所闻,作为回报,你们必须进行彻底的调查,我也想知道那些杀人的暴徒现在到底都去了什么地方。虽然我和静坐的各位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不一致,但我跟他们有着同样的诉求,那就是深入、彻底的调查!我只知道开第一枪的并不是宪兵,但后来的局势失控宪兵到底有多少责任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杰森的话让静坐者大为诧异,ZL喃喃自语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内务部那边好像也被搞了个措手不及,原本悠闲的站在铁门后好几码处的那些官员现在表情紧张的面面相觑,一小队宪兵甚至把枪口对准了杰森。

面对黑黝黝蓝森森的枪口,杰森缩起了脖子,战战兢兢的说道:“你们的老板可是答应不杀我的,你们可别轻举妄动。”

铁门后的某个官员对宪兵摆了摆手,宪兵悻悻的把枪收了回去。杰森立即挺直了腰杆喊道:“彻查、彻查、彻查!”

静坐的人群居然开始呼应起杰森来,先是有三五个,后来几十人一起高喊“彻查、彻查、彻查”。

“这不对头。”NC对ZL说道。

“看看内务部什么反应。”ZL不动声色。

半个小时之后,内务部的反应来了,内安司一位女性副司长专程前来宣读了一份文件,郑重的承诺内务部将尽全力把湖滨区夏幕节暴乱的细节厘清,两个月后会有详尽的报告发布。

静坐者有人在欢呼,有人在迷茫,也有人在咒骂。NC属于第二者,他无助的对ZL说道:“怎么办?”

“表面上我们的诉求得到了正面回应,这比预想的效果好,我们可以撤了。”ZL不紧不慢的说道。

“可那是表面上,这个杰森·贝洛和内务部我都没法相信啊。内务部会说话算数?我们不能就这么被当小孩子骗了。”NC握起了拳头。

“内务部最好说话不算数。”ZL对NC眨了眨眼睛,然后起立转身对人群喊道:“同志们,本日行动结束,请大家井然有序的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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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莎莱斯坐在收音机旁,仔细聆听着关于内务部静坐示威的新闻。

她不是多么关心政治,她只是想知道这乱子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因为今天来面试的最后一人——安妮的亲随之前打电话说她家附近在闹事,街道都封了,她出不了门只能迟到。

接电话的人是女佣塔妮亚,她没有询问太多细节,结果到底谁来担任安妮的亲随变成了索菲心中一个巨大的问号。

厨娘和司机一大早就来了并准确的说出了暗号:我在首都水族馆工作过。

这是一对五十岁开外的夫妻,长相憨厚,似乎就是为了这样的职业而生的人。

索菲知道他们都是黑市的成员,但索菲并不认识他们,但既然她答应安东尼舅舅不怀疑他派来的人,那么她也就不便对这对夫妇进行盘问。

他们两个迅速进入了工作岗位并迅速取得了安妮的信任:厨娘阿什莉的那顿淡雅却美味的午餐让安妮简直像是上了天堂;而午饭后司机阿磊伯在载着安妮和索菲在广场区兜风时的风趣幽默善解人意立即也就让安妮把他当做了忘年交。

那么现在的未知数就是那位迟迟不出现的亲随了。

索菲悄悄的问过阿什莉和阿磊伯,来当亲随的是谁,这对夫妻却异口同声的说不知道。阿磊伯在被索菲恐吓了一番之后愁眉苦脸的对索菲说道:“公主啊,我们两口子真的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做饭和开车,加入组织之后干的还是这些事情,准尉先生只跟我们说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公主你和小公主安妮,别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准尉”是索菲的舅舅——黑市马丁波利斯大区总团头安东尼·穆斯塔法·莎莱斯——的绰号诨名。安东尼在早年的佣兵生涯中所获得的军衔就是准尉,虽然听上去不是那么冠冕堂皇,但他选择以此作为自己终身的称号,因为如果没有充当佣兵的黑暗岁月,就没有他日后执掌全国黑市过半地盘的能力。

索菲接受了阿磊伯的理由,她只是嘱咐了好几次,可千万不要在安妮跟前叫她“公主”,也不要把安妮当做所谓“小公主”溺爱。安妮以后应当成长为一个正常的首都中上阶层女性,平稳安全的渡过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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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过了,天色已经有些泛黄,收音机里的新闻已经告知内务部门前的静坐者全然撤离,但索菲等待了一天的安妮亲随却还是没有出现。

“要开始准备晚餐么,夫人?”厨娘阿什莉毕恭毕敬的问道——她个人其实更想称呼这位优雅美丽的晚辈为“公主”。

“再等等吧……六点她不来我们就准备开饭了。”索菲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五点十七分,公寓的门铃响了,塔妮亚迎进一位年轻的女士。

她是不能简单判断血统来源的混血儿,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身高跟索菲接近,体态婀娜,上着短袖衬衣裙子却长至脚踝,发色暗金却眼珠漆黑——只有一只左眼能被人看到,而她的右眼则被精心的隐藏在垂下的额发之中。

“你?是你?”索菲站了起来——这位对她来说可不是像阿什莉和阿磊伯那样的陌生人。

“是我,公主,准尉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年轻的姑娘优雅的行了个旧式淑女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