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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备一切正常,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束缚带也已完全固定着病患,病患神智状态正常,随时可以开始CT了,医生。”
我不明白,也不太记得这是近期内做过的第几次的CT扫描检查了。每一次的检查都让我如坐針氈,惶恐难安。人们常说白色能够让人感到心安宁神,但这种颜色论述对我来说完全是错误的,纯白色四壁,医护人员纯白色的制服,手套和口罩,加上他们全程都不苟言笑,看起来就像是未来科幻电影那样程序化的机器人那样只会照着程序和步骤行事,眼神空洞得就像是失去了作为“人”应有的魂魄。
四周不明所以的医疗器材和屏幕发出的刺耳电子噪音让我此刻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每一次躺在CT装置上都像是一次对心灵的直击拷问,束缚带让我失去了生物面对未知恐惧应该采取的“逃跑”和“反抗”这两个选项。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想跑也没得跑。我仿佛置身在名为“医院”的囚笼内,动弹不得。这都距离我醒来都已经过了多久,为什么爸爸妈妈都还没来接我?
“所有人员准备,CT扫描即将开始,非必要人员请立即离开。”
随着主治医生发出清场警告后,CT设备的传送带也随着医生启动装置而动了起来。再次带着焦虑不安的心情和医疗人员的目送下,身体也一点一点地在传送带的作用下往后移。此刻的我犹如被全身麻醉但意识尚存的待宰牲畜那样,明知在传送带尽头迎接自己的是屠夫和嗜血的刀子,但自己却无能为例,只能任人鱼肉。这种每天被院方强制安排,头必须直勾勾盯着正上方,也不能翻身的CT扫描让我感到不适,医护人员也随着传送带的移动,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视线消失。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与否,连续好几天做的抽血,X光,CT和验尿等流程让我感到心里憔悴,更离谱的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医生始终没有给我个具体的交代,每次检查完毕后只会叫我回病房静养,要不然就是说“就快出来了”和“待检查报告出来后会另行通知”等敷衍性片面之词。抛开需要承担的医疗开销不说,对于像我现在这样的病患(我不觉得自己哪里有病,最多可能就是皮外伤而已)来说,在做任何进一步的医疗流程之前不是应该取得家属同意或者病患签字同意书吗?
“哔!”
从CT扫描仪发出的刺耳声象征着又一次的扫描工作告一段落了,刚才从我视线消失的医护人员再次出现在CT扫描仪的另一头等待着我。他们就如往常一样不发一语,完全照着流程那样把束缚带解开,搀扶着我起身下检查台,指引着我离开扫描室。
“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所有脑部结构看起来都没问题,也没有任何异常肿块之类的病变迹象。”
望着手上蓝白色的CT片,主治医生用手托着下颚,发出了困惑的声音。看样子这次的检查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
“医生,这样子无理取闹的检查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不是说好要联络我的家人吗?为什么到现在我爸妈都还没来看我?每次我要求自己打电话都被你们回绝,我想我应享有身为病患应有的基本权利!”
连续几天积累下来的疲惫和心神憔悴双重结合下让我忍不住对我的主治医生大吼,站在门口处的两名保安也伺机而动,手握着警棍朝我走来。虽然隔着口罩,但我隐隐约约能察觉到站在身旁护士小姐口罩下的诧异表情。
“别总是在病患稍微大声吼叫就要动用武力,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还穿着保安制服,而我是穿着白色医生袍的主治医生,人与人之间还是有根本上的区别。医院就是要确保病患最大限度的舒适同时也要达到院方想要的医疗目的和配合。”
主治医生虚伪的笑容让我感到不舒服,银色细框眼镜下是一幅令人感到心里发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和身后靠近的保安,仿佛多对视一秒钟灵魂就会被他吞噬。
“医生,上次你才说过要特别对666号房病人......”
“虽然你们的职责是负责医院的维安事宜,而我也不否认你们的贡献,但在这里我是主要负责人,还请你们暂时听从我的指示,不要对我的病患无礼。
主治医生双手放在身后,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朝我走来。身后的保安将手上的警棍装回别在腰边的警棍套后,识趣地退回门边站岗。
“这就对了,待会休息时间的甜甜圈算我的。拓真先生......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这几天下来的繁琐检查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虚伪的医生一手拍在我肩上,将我的身子朝着他的方向靠拢。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点,准备好......再进行多一次验血检查......哈哈哈哈!保安,把病患送回去他的病房。”
还没有等我完全反应过来医生说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医生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后,径直走出CT扫描时,在感应门发出“哔哔”的声音不久后便消失在我,留下一脸错愕的我。此刻的话说是意外,其实也不是感到特别意外,每天做的检查都几乎一样。如果这狡猾的医生一早让我知道他隐瞒了什么,我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对我说的。)
“识相点,跟我们回去你的房间,别想要懂什么歪心思。”
(没办法,还是得先配合他们,然后趁机收集线索。)
跟着两名保安的陪同下,我们离开了CT扫描室。我的666号病房在医院二楼的某个靠窗走廊尽头,期间需要穿过医院接待处和一个供病人简单休闲活动的开放区域。左右两侧各站着保安,就像是影视作品里警察在押送犯人时的标准动作,以防万一押送的途中犯人要趁乱做什么的时候可以随时反应过来。我想和犯人的区别就只是我手上没有手铐,脚上也没有脚铐,也算是这白色压抑中仅存的一点自由。
冷漠的医生,无视我的护士,严肃且目无表情的保安,完全没有一般医院的那种医患关系和谐关系,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冷漠。中央区域的空调发出“隆隆”的噪音,水滴沿着空调边缘以肉眼可捕捉的速度不断往下滴,闭路电视摄像头的红色提示灯不断在闪烁,好似我走到哪里,摄像头也会随着我的动作而不断左右来回,悬挂着的电视永远处于静默状态,保安24小时依照既定的时间和区域来回巡逻,除了脚步声和医护人员处理文书工作所发出的纸张声音外,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这所医院,怎么搞的?)
唯一的外界自然采光被半透明毛玻璃片遮挡,照射进来的阳光量折半,半昏暗的场景让人昏昏欲睡,完全提不起精神和干劲。虽然医院照明所用的是白光灯泡,但照明程度欠佳,只能勉强达到让人看清书上字体的程度。
这种诧异的宁静让我心慌,不是那种让人可以静下心来冥想宁神的寂静,是一种会让人打从骨子里感到不安的过度寂静。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进来这里,但据我所知这所医院在紫海镇也算是扎根多年的中央医院,一项来都是以医术精湛和优质服务而享誉紫海镇,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那么奇怪了?
嘴上说院内病患可以在既定范围内自由活动(仅限病情轻微患者),但24小时运作闭路电视和冰冷无情的保安巡逻让病患完全处于院方的控制下,可以说是囚禁在牢笼内的“自由”。瘸腿用着拐杖行走的老人,头部包扎着绷带的年轻人,坐着轮椅的老太,大家眼神中失去了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目光呆滞,身着的白色病患服让这份白色恐怖无限被放大,一个个就好像是失去属于自己灵魂的空壳那样。
“你这是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到你揉眼睛,整个眼睛就快被你弄红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眼睛一直发痒难忍,滴了眼药水还是用水洗了还是一样,照了镜子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眼珠。”
走廊一处有着唯一一处可以通往楼下的楼梯口,不用想也是有保安24小时驻守,深蓝色的制服,微微遮挡着视线的皮制扁顶帽子和标志性的警棍向外宣示着保安随时可以动用暴力的合法性病患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或者是医生的批准是无法自由上下楼的,说是要避免病患擅自离开设施而照成不必要人员搜索经历和时间浪费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单方面的软禁和禁锢。)
“真的忍不住的话就去和主管请假,反正医院也不缺你一个保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这些‘幼苗’出了什么事,分分钟就是我们被抬进去那里了。”
“也不懂院长和医生他们神神秘秘在搞些什么,突然间加重了我们的工作量,原本一次只要站岗8小时的工作变成12小时,说什么为了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这类狗屁理由延长我们的工作时间。”
“反正他们有准时发给我们应得的薪水,只要做好我们的工作,不要靠近那里就可以了,就是那么简单。”
他们说的那里,到底是哪里?这所医院不如其表面那般看起来那么正常。
“到了,给我进去。明天早上你还有个抽血检查,一定要准时,千万不要搞有的没的,到时候院长怪罪下来有得你好受。”
从CT扫描室走到我的病房路途不远,在我还没有完全理清思路的状况下就已经回到我病房门口,保安打开门后一把推我进去,还差点没有站稳而跌倒。
“你们就不能让我自己走进来吗?”
一如往常一样,没有多余的废话,保安自顾自地关上病房门。“咔哒”一声后,一切又回归宁静。
断开和外界的联系,诡异的医生护士神情,保安的谈话......我心里闷闷的很不对劲,第六感告诉我要尽早找到机会和方法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