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常风冷着脸蹲在她身前,凌念瑶见来者是常风,急切地问道:“兄长呢?”
“翼城那里有消息,他没事。”常风神色复杂。
“当真?”凌念瑶有些错愕,随后有些惊喜地道:“他没和赫巴伦对上?”
入了七杀箭阵,能不能死无全尸都不好说,凌念诺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就很离奇了。
“对上了,赫巴伦还死了呢。我们方才去偷袭蛮夷的狼军,狼军人员大部分都出动了没什么威胁,兄弟们还成功杀死阿耶律了。”常风言语间还有几分自豪。
凌念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想去见兄长。”
常风见她行动不便,也站起身来扶着她:“话说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赫巴伦的确拐走了我,但之后有个男子去救兄长了,总感觉不像中原人。”
“属下记得……回来的只有世子一个。”常风回忆一下,应端玉的信里并未提起那陌生男子的存在。
凌念瑶沉吟片刻:“兴许是他告诉兄长此事,兄长才成功谋划偷袭了赫巴伦。”
“罢了。”常风看着有些惭愧:“若少将军真的出了什么事,属下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凌念瑶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见他情绪低落,也不便再次开口询问。
*
回到北督骑军营地,常风将她送到凌念诺养伤的营帐外后忽然止住了步伐:“属下就不进去了,郡主去看看世子吧。”
凌念瑶疑云重重,还是抱着沉重的心情将帘子掀开来:“兄长,你无事吧?”
凌念诺此时靠在枕上,一身的伤痕触目惊心,凌念瑶看得心中一酸,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还好。”凌念诺声音沙哑地安慰道:“没事了……瑶儿。”
凌念瑶咽了一口水,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哽咽道:“虽然很感谢兄长来救我,但北督骑军往往比瑶儿来得重要。下次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可不能冲动了。”
“怎么可能不冲动啊……”
凌念诺喃喃自语着,若是凌念诺有这种大义灭亲的觉悟,今天躺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他了。
“兄长你说什么?”凌念瑶没听清。
“没事。”凌念诺摇了摇头:“常风在外面?”
“是啊,他不知是怎么了。”
“……许是生我的气吧。”
凌念诺出事的时候身边无人,所以他才能这么顺利的偷龙转凤,否则这支军队应该和凌念诺葬在一起了。
到时候……凌念瑶又会背负多少骂名?
“常风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凌念瑶回想起常风方才的反应,苦口婆心地劝道:“下次别再这么一意孤行了,记着了吗?”
“为兄记着了。”凌念诺心里默默地对着那死去的凌念诺道了声抱歉,纠结着开口道:“那个……我的香囊不见了。”
诺诺最后让那一对香囊随着凌念诺一起埋了,想来这便是凌念诺最后的执念吧。
凌念诺想做的事一向是无人能阻止,纵使他沉默寡,执着起来说是一念入魔也不为过。
“不见了啊……”凌念瑶觉得有些可惜,随后释怀一笑:“兄长无事就好,你若想要,瑶儿再给你做一个便是了。”
“好。”凌念诺也不好拒绝她。
“你们两个,出了这么大事还有心情谈这些,真是心大。”
这时门外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横眉怒目的,病容还未褪去。
凌念瑶惊喜地道:“叶叔你怎么过来了?”
“傻丫头,你兄长出了事,叔要是不过来怕不是镇不住北督骑军了。”叶太尉瞪了一眼凌念诺。
说实在的,叶太尉也是担心凌念瑶才拖着病躯赶了过来,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谣言一旦传出去,凌念瑶和凌念诺怕是连兄妹都做不成。
凌念诺讪笑一声:“叶叔。”
“你这小子!怎么能做这种傻事!阿秩的箭阵岂是你能抗的?”叶太尉怒不可遏地道。
叶太尉听说凌念诺如此冲动也是又气又无奈,但这小子还反杀了北督骑军,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叶叔,此事非同小可,瑶儿想上朝起诉。”凌念瑶跪了下来。
见凌念瑶如此严肃,叶太尉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收了回去,疑道:“怎么了?”
“父亲的死和宋尚书绝对脱不了关系,上次瑶儿被拐走之际赫巴伦曾言与宋琴有染,怕不是早已起了异心。”
叶太尉闻言怔然,随即不以为意地道:“可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许是那蛮子觊觎宋丫头的美貌,故意说出这番话来挑拨离间。”
凌念瑶没想到叶太尉不信自己,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难道……真的只能自己一人能为父亲平反了吗?
凌念诺感觉到叶太尉眼里明显闪过一丝动摇,犹豫了半响,双手呈上一张纸:“叶叔,请看这个。”
*
凌念诺斩杀赫巴伦的消息风靡京城,北督骑军班师回朝时城前被挤得水泄不通,禁军只得穿梭在人群间维持混乱的秩序。
凌念诺骑在马上,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惯。可一想到这殊荣本该是属于凌念诺的,更是感到不自在。
虽说是替他看这盛世繁华,护好凌念瑶……怕是也有自己的私心吧。
凌念诺敛了敛眸子,眼底一暗。
唉。
“兄长,你在峡谷那里有看到诺诺吗?”凌念瑶在他身边问道。
凌念诺一阵瑟缩,强装镇定地道:“没有。”
“这样啊……罢了。”
凌念瑶没再追问,目视着远方,宋尚书此时就站在茶楼上,手里拿着一杯茶,后背倚在栅栏处。
兄长没死,他一定很失望吧?
想到这里,凌念瑶冷笑一声,势必要让宋尚书这老狐狸付出代价。
*
“哈,念诺不愧是少年英雄,倒是有几分定国公当年的风范。”皇帝龙颜大悦。
蛮夷这根刺头一直都拔不去,亦是如同在曦国潜伏的一头猛虎,随时都会将曦国撕咬得片甲不留,在座人不难猜出皇上心中是有多畅快了。
“臣多谢皇上。”凌念诺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眼前这可是九五至尊,都说官威压人,凌念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是惶恐不安的。
皇帝喜上眉梢,看着凌念诺是越发顺眼:“这庆功宴可少不得,正巧叶爱卿的病也好了,到也算是双喜临门,今日便喝个不醉不归吧。”
叶太尉这时却是站了出来:“陛下这酒可否迟些再饮?臣有事启奏。”
皇帝疑惑不解:“何事非在这时候说不可?”
“说了虽担忧会扰了皇上兴致,但事关重大,还是要请宋尚书进宫对峙。”叶太尉慎重地道。
见凌家兄妹二人面色凝重,也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下令去传召了宋尚书入朝觐见。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宋尚书一拐一拐地走了进来,余光扫了一眼凌念诺和叶太尉,缓缓跪了下来:“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对他一向宽宏,便道:“宋爱卿腿上有伤不便久跪,赐座吧。”
“谢皇上恩典。”宋尚书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来。
“阿秩,你若乖乖认了,为兄也不想与你计较。否则我们这二人就在此割袍断义了。”叶太尉开门见山。
“……下官怎么不知叶太尉在说什么?”宋尚书没看向叶太尉,略带几分惋惜地道:“成武世子班师回朝,真是可喜可贺。”
凌念瑶听完怒意陡然升起,阴阳怪气地道:“兄长平安归来,怕是让宋尚书失望了。”
皇帝没想到凌念瑶忽然说出这般话来,宋尚书却是率先以长辈的身份斥责:“华阳郡主,虽说你在京中无人管教惯了,也不得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
凌念瑶对于他的嘲讽不为所动:“臣女是无人管教,生出这般直性子,约束不得自己。且臣女一贯胆小,自然不敢在陛下面前无中生有。”
“郡主有什么事便直说,臣行得端坐得正,自是不惧你诬陷臣。”宋尚书坦然自若。
“若是兄长不幸逝世,北督骑军这主将之位怕不是早就落在宋尚书手里了。可惜当时陛下让兄长担任此等要职,宋尚书只好再利用臣女设计让兄长入局。”
皇帝仍然不明所以:“怎么说?”
“上次赫巴伦亲临襄阳用城主挟持瑶儿,瑶儿为了大局才随赫巴伦走。但其实不过是为了威胁臣。”凌念诺道。
就算是皇帝也看得出来,凌念诺对于凌念瑶的呵护之情远胜于自己的性命,绑架了凌念瑶便是捏住了凌念诺的软肋,他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凌念瑶。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得一阵恶寒:“赫巴伦竟如此狡猾!”
“这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赫巴伦狡诈,好在成武世子运气好,反杀了他。”
这死无对证自然也拿不出证据来,皇帝手再长也伸不到蛮夷去找证据,罪名自然难以成立。
凌念诺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宋尚书,要知道那真正的“凌念诺”早就死在峡谷了,万一他们真的要掘地三尺,应该可以找到他的尸首。
虽说火葬或许会比较好,但他还是想留个证据,证明他曾经在这世上留下足迹。
“兄长的事暂且搁在一旁,臣女阅过军报,发现北督骑军曾多次向兵部请求粮草供应,可兵部都视若无睹,不知可是京中粮草不足了?”凌念瑶质问道。
“什么军报?臣不知。”宋尚书竟玩起了一问三不知。
见二人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叶太尉索性道:“听说翼城城主也来了,关于粮草之事翼城也是局中人,还是由他来说吧。”
皇帝有些惊喜地道:“应爱卿竟也来了?快快请进。”
只见应端玉穿着一身官服走了进来,跪下行礼:“臣翼城城主应端玉觐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面上浮现意外之色,随后道:“免礼。”
“臣遵旨。”应端玉缓缓站起身来,自行请罪:“臣有罪,擅自离开管辖区域是臣的不是,但宋尚书之事确实牵连了定国公,臣不得不来为其作证。”
皇帝知他一向体弱,千里迢迢赶过来京城必然是大事,便宽容道:“应爱卿但说无妨。”
“当初翼城迟迟得不到京城运输的粮食,且那时又并非秋季,北督骑军与翼城迟迟得不到粮草供应,便是那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那时战事在即,臣便与定国公拟了一份军民共粮协议,挨家挨户分出了粮食来给军人作为供给。凌少将军应该也是清楚的。”应端玉看向凌念诺。
事到如今凌念诺也是骑虎难下,只好默认般地点了头。
“运粮事宜一直都是宋尚书处理的,怎么回事?”皇帝看向宋尚书。
“……陛下怎么只听信应城主一面之词?事关全局,粮草许是在路上被劫了也不好说,归根究底还是臣护粮不利,望陛下恕罪。”宋尚书磕了个头。
“咳咳……实不相瞒,臣还有一个证人,本想着宋尚书能认罪悔改也就罢了,可惜还是要动用。”应端玉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宋尚书心中却是一阵不安。
事到如今,皇帝心中的天平也逐渐倾向了凌念瑶一派,在这岌岌可危的信任下他还是选择了召见那位「证人」来。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千岁。”
卓钧!?
宋尚书心里咯噔一声,拳头也捏紧了些。
卓钧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军礼,声如洪钟地道:“末将该死!”
皇帝怔了一下,蹙了蹙眉:“卓都统为何这么说?”
“末将本想一不做二不休,隐瞒到底,可还是不得不出面发声。”卓钧接下来说出让人震惊的话:“当初北督骑军的求援信,是末将带着人拦下来的。”
宋尚书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招供。
卓钧作为弓兵营长,年少时与他关系要好,后来他与叶太尉一行人一起立下赫赫战功,便让卓钧担任了桐城都统之位。好端端的怎么会反咬一口?
凌念瑶幽幽地道:“听说由北督骑军传信官常风言,他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的求援信都在桐城被兵部的人截了下来,随后石沉大海。送父亲殉国的消息时才安然如京,相必那便是宋尚书的手笔了。”
“当初宋尚书让末将拦下军报,并要求立即焚毁。末将不疑,后发现北督骑军各封军报皆为求援,这才发现问题。”卓钧看向宋尚书:“宋尚书,要不是应城主亲自来寻末将,末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忠信之人竟是叛国之贼!”
事到如今宋尚书再开口也是无力的辩白,被千夫所指的他气焰也在霎那间烟消云散。
这意想不到的沉默让皇帝心中凉了一半,随后又陡然升起了怒意。
他龙颜大怒,握紧的拳头重重地敲在桌面上:“宋秩!你真的做了这种十恶不赦之事!?”
宋尚书闭上眼睛,倒也坦然:“皇上如此质问臣,心里不也有答案了吗?这结局倒是出乎臣的意料了……”
还以为……北督骑军能易主呢。
应端玉惋惜地道:“宋尚书当年与叶太尉,定国公三人曾经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可惜被这权势迷了眼,白白辜负了这等难得可贵的情谊。”
叶太尉一言不发,看着昔日好友误入歧途成了当初他们最唾弃的乱臣贼子,心中百感交集。
凌念瑶见宋秩已然坦白,眼眶一热,重重地朝皇上磕了一个响头:“还请陛下定夺!”
“兵部尚书宋秩,为一己私欲耽误军机大事,间接害死镇国大将军。后又与蛮夷私通,通奸叛国,罪不可恕。”皇帝站起身来,越过了垂着头的宋尚书身边。
“传令下去,军法处置。”
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一一一终是尘埃落定。
*
接到密旨的禁军早已将宋府围得水泄不通,叶太尉看着那悬挂的牌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们兄弟三人在短短几个月内经此变故,到头来回首往事,又回到了他最初的一个人的时候了。
禁军见来者是叶太尉,恭恭敬敬地将他迎入,一边与他共商着宋尚书斩首的日子。
叶太尉抿了抿唇,推开关押着宋尚书的房门来。
宋尚书此时看着那挂在墙上的弓箭,那是他一箭射穿蛮王心脏的利器,也是他毕生的荣耀。
见他这般出神,叶太尉唤了一声:“宋尚书。”
“呵,叶太尉以前可是唤我阿秩的呢。”宋尚书轻蔑地笑了一声。
“你害死了渊宁,还奢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叶太尉勃然大怒。
当初听闻凌渊宁战死的消息,他的病情猛然加剧,如今又听到昔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竟然才是那罪魁祸首,叫他怎么能不恨?
“我害死了他?那你为何还来看我?”宋尚书嗤笑一声。
“我不解,你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叶太尉有些心痛:“我怎么想都不明白,我们之前同生共死,就算渊宁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也没必要置他于死地吧?”
“每一次看着他凯旋归来,你就没有生起半点妒忌之心吗?”宋尚书拍了拍自己的腿:“我也不想这样……可每一次看了,就想着这风光的要是自己该有多好,要是没出了那般变故,如今得到这满门荣耀的会不会是我。”
“渊宁与我们生死兄弟,岂是权利二字便能分割的?而且每一场胜仗背后就没有你的半分功劳吗?要是没有你,他也不会有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天下苍生也没有如今的安逸。”
“哈哈哈,你们这些粗人就只会抱着这种肤浅的想法,愚蠢至极。”宋尚书双眼布满了血丝,歇斯底里地道:“天下当初明明是我们三人齐心协力打下来的,可你们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太尉,一个是名扬四海的镇国大将军。只有我一个人成了这没什么实权的兵部尚书,这公平吗?”
叶太尉面色一变,“宋秩!你是不是疯了?”
“你才疯!你没看到皇上追封凌渊宁为定国公吗?凭什么!就问你凭什么!”宋尚书恶狠狠地瞪着他,宛如企图将人拉入地狱的鬼魅一般。
“当初峡谷一战,你左脚被那蛮子砍断,我与渊宁请遍各地名医才勉强保住你的性命。武官各司其职,无论尚书也好,镇国大将军也罢,抑或是太尉,不过都只是个虚衔。我们的使命分明就是为万世开太平!”叶太尉狠狠拽住他的领子。
宋尚书冷笑道:“他们只看到凌渊宁立下的汗马功劳,我们到底算什么?不就是个陪衬吗!什么义结金兰生死兄弟,谁会在乎这些!百姓只知道凌渊宁是战神,是保家卫国的镇国大将军!”
“荒唐!”叶太尉狠狠往他脸上掴了耳光:“宋秩!那些战功都是渊宁用命换回来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士血流成河,当初我们这般是为了保护你,不想还平白招来你的怨恨!”
宋尚书怔了一下,只觉得脸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可远远不及心里的震撼。
……保护他?
“可笑……真是可笑……”宋尚书扯起嘴角来:“要是凌念诺乖乖死了有多好啊……要不是他……哈。”
“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化。”叶太尉真觉得他无药可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愚蠢,可到最后下场凄凉,家破人亡。”
“究竟那愚痴之人是谁,宋尚书还是自己想想吧。”
说罢,叶太尉那一点心软早已在他那病态的执着里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怒意。
若是想要出征……和他说不就好了?再去向皇上请愿,谁会不答应?
偏偏……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宋尚书见叶太尉狠狠甩了门,有些疯狂地失笑。
他会背叛,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琴儿,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可惜还是失败了……他真是个无能的父亲。
乐陵宋家满门的性命……怕是都要折在自己手上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他也快死了,斩首台上一刀两断,倒也死得干脆。
到时候……应该会遇到凌渊宁吧?那家伙估计会恨死自己了,像叶太尉那样抓着他的领子骂得他狗血淋头。
恍惚之间,宋家的管家有些惊慌地闯进来:“老爷!大小姐听说了赫巴伦将军战死的消息,抱着古琴自尽了!”
回过神来的宋尚书为之一震,顿时感到喉头沁起一股甜意,随即心脏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琴儿……
飞溅的鲜血染了那把宋尚书曾经引以为傲的弓弩上,沉重的躯体不堪负荷地倒了下去。
当初那三个驰骋沙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究是一场不堪回首的痛。
*
北疆襄阳的城上,凌念瑶眺望着那西沉的落日,心头涌起了一种悲哀。
“诺不轻信,恐他人负我,诺不轻许,恐失信于人。”凌念瑶似是有感而发,泪水不由得蒙了眼。
凌念瑶说完,看向了身边的凌念诺,他眼里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瑶儿?”
凌念瑶眼底闪过失望之色,勉强笑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义兄。”
*
凌念瑶第一次见到凌念诺,是秦信带着他来到凌家,年纪小小的他眉眼已有几分将领的风范,沉默寡言,不似孩童。
她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甜糯糯地唤他诺哥哥。
那一年,她六岁,他八岁。
一次元宵的家宴上,母亲像是开玩笑般提出了二人的婚事,少年英俊的脸上已然褪去了童真,刹那间染红了耳根。
她仍是天真烂漫,抱着凌念诺的手臂笑得灿烂,想拉着他出去放花灯。
那一年,她八岁,他十岁。
父亲凯旋归来,身负重伤,带回了秦信战死的噩耗。凌念诺卷缩着身子红了眼眶,宛若天塌那般绝望。
她躲在角落偷偷看着,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凌迟着她的心,绞得她痛苦不堪,那一夜她默默陪着他坐到天明。
那一年,她九岁,他十一岁。
阳春三月,凌念诺第一次上了战场,一身银白铠甲,血气方刚,早已脱胎换骨。逢她时手里牵着缰绳缓缓向她走来,轻道一声“我回来了”。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她笑着拂去他肩上的落花,言语间尽是欢喜。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二岁。
母亲因病去世,她跪在灵柩前哭红了眼,一夜间坠入了深渊中。他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进来,英姿卓越,剑眉星目,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却是让人无比心安。
自此,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那一年,她十二岁,他十四岁。
如今的兄长陪她站在襄阳的城墙上,陪她看这北疆落日,待她依旧亲切非常。
但她知道,他不再是那个承诺要永远保护她的兄长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