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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秋叶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4日 上午2:04    总字数: 35268

九月五日,岚冬夜上任位于圣汤玛斯区的宪兵第二百二十九治安所侦缉科长的第一天。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花了好大一笔钱加急洗印出来的他跟未婚妻莉娅·蔡的上色合影相片——莉娅取掉了本就是装饰的眼镜,化了淡妆,身穿藕荷色长裙,看上去格外的温婉贤淑。

在岚冬夜的印象里,所有他见过的各种长桌上都有这么一张夫妻恩爱的彩照,所以他也不能缺。

莉娅以后必定是个好妻子,岚冬夜百分之百的确定,因为她对他在细节上的照顾远胜他之前十八位女友之内的任何一个。

昨天岚冬夜亲自把办公室布置好。

而今天上班没多就立即就公事上门了:审讯一个自首的湖滨区暴乱参与者。

上边下达了死命令:只要跟暴乱有关的,必须要各所的侦缉科/股长亲自处理。

坐在岚冬夜面前的家伙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很壮实,右眉上方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

“安东尼奥·何塞·洛尔卡。没错吧。”岚冬夜确认着姓名。

“没错。老总,行行好,我什么坏事都没干。我是个进行劳动改造的海军士兵,我忠于共和国。”这位安东尼奥一上来就哀求着。

“参加暴乱的原因?”岚冬夜并没有直接搭这人的话茬,因为他知道,有时候急于自首的人常常问题最大:他们干坏事的时候冲在前面,但事后又是最先主动与执法部门合作的,因为他们希望靠率先供认同伙换取自己的轻判;换句话说,这经常都是些坏到骨子里且还猥琐的人渣。

“被胁迫的!我是亚特兰地亚号战列舰上的水手,我跟我们的副水手长汤米·谭——我们都叫他‘TT’——一起被赶下船去栽电线杆子。TT的拳头跟我头差不多大,他说我如果不跟他一起去干坏事,就要打烂我的脑袋。”

“为什么会被从船员中开除?”岚冬夜此时心里在替这个安东尼奥庆幸:亏了遇到个对派系斗争不感兴趣的审讯者,否则就凭着宪兵和海军十几年的积怨,这小个子可没机会回答什么问题——他会直接被定为核心暴乱分子,严刑逼他写下内容严重的口供,然后就等着被枪毙吧。

“TT被他的临时女友甩了之后他想找个新的,我帮他给另外个女人传了信儿,结果我被当做他的同伙给赶下了船。”

岚冬夜不知道“临时女友”是什么意思,但目前并不重要。他思索了一阵子之后,决定直接提出关键性的问题:“你们在暴乱中都做了什么?”

“工人游行的时候我们这些被罚的海军都在宿舍睡大觉。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他们也不让我们加入他们的队伍。后来TT把我们房间里的八个人都叫醒了,让我们去跟他‘干活’,他说外面乱套了,我们可以趁乱去干小姑娘,谁不去他就揍谁。我们一是怕TT的拳头,而是的确已经很久没开荤了,就答应跟他去。屋里有一个下士不肯去,汤米把他拎到门外暴打。他大喊大叫了一阵子就没声了。我们出去的时候看到下士脸朝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被打的像个烂西瓜,可能已经没命了。”

“下士的姓名?”岚冬夜插言问道。

“也许叫什么阿华之类的,是个远东人的名字。姓我记不得了,在船上我们都是拿绰号和军衔称呼,大家都忘了姓名。我们叫他‘张下士’不过他应该不姓张,但我们不是觉得所有远东人都姓张么,所以就给了他这么个绰号。”

“汤米·谭也是远东人?为什么他的姓名你就记得?”岚冬夜问道。

“他?不知道,长得一点不像远东人,鬼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个姓。他是强迫我们记住他的全名的,否则就是拳头招呼。其实‘张下士’也不是真正的远东人,他只是长得有点像,名字听上去也像个远东人而已。他的眼睛是蓝的。老总,要知道,纯粹的远东人,像您这样的,怎么可能在海军里当下级水兵?我们那里都是伊比利亚人、盎格鲁人和血统混的乱七八糟的家伙。”

“不了解海军。接着说吧。”岚冬夜对这位安东尼奥·何塞·洛尔卡的言论存疑。低级宪兵里纯粹的远东人可不少。

“哦,对。我们跟着TT出了宿舍,发现真的乱成一团,大家干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从外面拖进了个女人带进屋里玩。TT在营地大门口跟他的小兄弟汇合……哦,这个小兄弟是个服装店的学徒,十五六岁,英俊、会说话。我们也认识他。他跟TT是在小酒馆认识的,他喜欢听TT讲船上的事情。TT跟我们说这漂亮小伙子要用他嘴里的故事去冒充海军少尉骗姑娘上床。我们看一个又一个的娘们被带进宿舍,就问TT如果要干姑娘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TT说这些都是妓女,很脏,我们要操干净的女孩。小兄弟在带路,我们七绕八绕来到个僻静的街区。”

“街区的名字?”岚冬夜问道。

“不知道啊老总。我对湖滨区不熟,而且还不识字,那个街上的路牌我看不懂。就是一条没什么特点的街,两边都是三四层的小木楼。”

“继续吧。”岚冬夜想了想,发现以他的经验,这样的描述符合湖滨区任意一条居民区的街道。

“小兄弟去敲了个房子的门,有个姑娘来开门,然后TT窜了过去,把姑娘揪了出来。”

“什么样的姑娘?”

“看上去年纪挺小的,像是个中学生。我离得远,看不清楚长相。TT让我们在篱笆外先别出现,他要我们上的时候我们再上。我耳朵受过伤,听力不好,不知道TT和小兄弟跟那姑娘说着些什么。后来TT撕了姑娘的裙子,招呼我们过去一起。我当时觉得心里不舒服,这姑娘年纪这么小,我可下不去手。于是我悄悄的溜了,在个公园里躲了一阵子之后回到了劳动营地。营地里一团糟,他们在枪毙人,我害怕极了,一路溜到圣汤玛斯区我亲戚家躲着。后来有人说参加暴乱的人自首就轻判,于是我就来了,我觉得我也算是参加了吧,可,老总,你瞧,我真的什么坏事也没做啊。”这位怎么也有四十多岁的下级水兵可怜巴巴的说道。

“TT和那伙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啊老总,我从夏幕节那天到现在就一直躲在圣汤玛斯区。”

“你说营地里在枪毙人,那是怎么一回事?”

“哎哟,那可太吓人了。”

“谁枪毙谁?”

“杀人的家伙也穿着工人的蓝色制服,被杀的都是我们从海军和陆军被发配去的受罚大兵,还有刚才跟大兵睡觉的姑娘。我到营地的时候有个拿枪的家伙正在高声叫骂,虽然他也穿着蓝色工作服但我似乎听着他的口音不是北方佬。他骂了一阵子,让几十个人,有男有女,全都面朝墙壁站好。然后就开枪了,我吓的赶紧就跑,一路跑来了圣汤玛斯区。”

“你不认识杀人的那群人?”

“怎么可能认识呀,虽然我们跟北方佬工人一起栽电线杆子,但他们好几万人呢,不可能个个都认识。更何况我们这些当兵的和他们水火不容,平时要不是有督查盯着,我们两边非得天天打架不可。唉,其实我就被工人揍过,就因为有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跑去他们那边的酒缸里舀了一杯子比猫尿都难喝的啤酒。”安东尼奥愁眉苦脸的说道,五官全都挤成了一堆。

岚冬夜暂时沉默不语,他看着本子上以宪兵特有的速记法写下的口供;同时,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安东尼奥·何塞·洛尔卡叙述时的眼神、表情和其他肢体语言。

根据经验,岚冬夜断定这个看上去一副衰样的水手隐瞒了些什么。

岚冬夜盯着安东尼奥的眼睛说道:“如果你说的都全部属实,你理论上可以不被认为真正参加过暴乱,那你就没什么好自首的。”

“真的?”安东尼奥笑逐颜开的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说我经宪兵验定不算暴乱分子了?”

“但根据你的性格,如果你真是什么都没干,你连来自首都不会。我建议你不要蒙混过关。如果来审讯你的是个你一看就精明且凶狠的人,你肯定什么都已经照实说了。你在暴乱中的行为肯定不算特别恶劣,所以你打谱就算不得不说真话,因为自首,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而如果可以不用全说实话而完全被认定无罪,那就更好。你可以继续藏匿逃逸,但你胆子小,一直担惊受怕的还不如来自首。对不对?”

“……”安东尼奥沉默着,用指甲刮着手铐晶亮的链子。

“换句话说,你本来自首就是想把不严重的罪行彻底交待,否则也没自首的意义了。只是你一看来审讯你的人是我,不像是个精明人,于是你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彻底隐瞒罪行,希望得到最轻的处罚甚至干脆直接被放走。”

安东尼奥还是不说话,但目光已经开始飘忽。

“我得提醒你,就算我现在根据你的口供判定你这不算是参与暴乱,但根据内务部的法令,你必须要在拘留所里等到上面核准口供完全属实才可能被放出去。而现在内务部可是在大力清查所有的暴乱分子,如果你号称来自首却隐瞒罪行,这是欺诈执法者,比被我们直接抓住之后说实话还罪加一等,最高会获得死刑。你既然已经来自首,那就自首的彻彻底底,别自以为聪明却把自己给害了。”岚冬夜说这话的时候虽严肃,但却还是口气和善。他觉得自己真是不适合审讯犯人,但他也得尽力。

“老总,我真的没干什么特别坏的事情……那,我问一句,强奸妇女怎么判?”安东尼奥低下头说道。

“视具体情况而定。最低八年,最高终身监禁。自首的话可以减半。”

“那……对方其实同意了,我没强迫她,但那是因为她处在不得不同意的情况下,这算强奸么?”

“这是诱奸,五年。自首也是可以申请减半。找个好律师你可以完全无罪。”

“那……还真是这样……”安东尼奥自言自语道——明显是他其实之前就已经了解过这方面的信息了。

“你已经提到了这种事,证明你肯定做了。如果我问不出什么来的话,自有凶狠的人来对付你。强奸案嫌犯他们可是一来就会不分青红皂白打你个半死的。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好好考虑。如果你运气好,靠隐瞒事实获得了无罪,那也只是免于被司法部门起诉。在宣布你无罪之后你会被立即移交给海军部军法司,让他们再瞧瞧该怎么以海军士兵的身份处置你。但你如果被司法部门判刑,你会立即失去海军士兵的身份,反而军法司就不能再管你的事情了。军法司是做什么的,我想你很明白。”

“我……那我说实话吧。我对上帝发誓真是一个字都没假的。”安东尼奥终于下了决定。

“说吧。”岚冬夜再次旋开了钢笔帽。

“TT带着我们去找的那个姑娘,我真是根本没碰,早早的我就溜了。我回到营地,被枪毙人吓跑了。我虽然不认识路名,但我方向感很好,知道往哪跑可以从湖滨区跑出来。在路过一个公园时,我看到一群人在搞一个姑娘。我本来不想多看,但我发现那姑娘长得着实不错,身高腿长前凸后翘,正是我喜欢的,我忍不住就躲在附近的的灌木丛里瞧了起来。姑娘手脚都被绑着,眼上还蒙着布。那群人搞完之后就把姑娘丢下跑了。姑娘趴着一动不动,我想过去瞧瞧她还活着没有。结果她活着,就是动弹不得。她衣服全给扯下来了,我看的实在是按耐不住,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裸体,我就跟她说‘你别反抗,让我来一下,然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她答应了。我就从后面搞了她。然后我扛着她继续跑,一路上乱哄哄的也没人注意到我们。我扛着她一直跑到看见宪法区入门处那个凯旋门才停下。这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总是安全了。我把她扛到个小树林里,跟她说再让我搞一次我就解开捆住她的绳子让她走。她答应了。我就又从后面搞了一次。然后我解开了她,我让她别摘眼罩,等我走了再摘,她说好。结果她说话不算数,我还没走远她就摘了眼罩。我害怕她看到我的模样,我就赶紧溜的更快了。后来我在圣汤玛斯区躲着,听人说政府要严查暴乱中的性犯罪。我怕那姑娘去告发我,虽然搞了两次都是她同意了的,而且我还救了她的命,可老总你也知道,女人想翻脸就翻脸,她如果硬说我是强奸她,我也辩不过啊。所以思来想去,决定不如自首算了。我自首的话,我的可信度总是高一些吧?我对上帝发誓,两次那个姑娘都同意了我才搞她的,虽然我知道她也不能不同意,但我总归不算完全强迫对吧?我解开她的时候她还给我说谢谢嘞。我真不是个恶人啊,要不是那姑娘长得太合我心意而且我都六年没开荤了,我不会碰她的。老总,我交代完了,一个字都不假。”

岚冬夜默默的记录着。换做以前,每次接触到性犯罪有关的案件,他总是有些面红耳赤。虽然那些行为是罪恶,但听起来总还是有些刺激。

但现在作为一个已经颇有性经验的男人,岚冬夜终于可以从容对待这样的内容了。这很好,岚冬夜越发认识到有性伴侣的重要性了。

“你侵犯过的姑娘,长相可还记得?”岚冬夜提出了这次审讯最后一个问题。他希望这位受害者如果还在人世话,一定要大胆出来指证这些暴徒。

“脸没敢仔细看,因为我也怕眼罩不严她看见我。我就记得她一头红发,个子跟我差不多高,腿很长,奶子大屁股翘,很是好看。”安东尼奥就算是在如此境地下,说起来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岚冬夜一一记录,然后说了些审讯过程中的套话,就让人把这水兵带了下去。

岚冬夜合上记录簿,心里颇为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夏幕节那天其实就是个逃兵,那么多人,包括年轻女人,都成了各种罪行的受害者可他作为一个宪兵却什么忙也没帮。他虽然是救了十九条姓名,但如果他带领手下去跟暴徒战斗呢?也许可以救更多的人吧——虽然可能最后他们自己会没命。

岚冬夜又觉得今天运气很好,这个低级水兵是真的胆子很小而且本性也没多恶,否则就以他的审讯水平,就算吓唬了这水兵一阵子,这家伙也未必就说真话——希望他现在说的是真话吧。

岚冬夜真是希望自己以后还是负责追踪足迹办案,他可真不想审问人啊。他其实是倾向于相信看上去不那么坏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的,但这样明显不行。

岚冬夜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他意识到其实刚才审讯的时候说不定他比这水兵还紧张。但这个时候又有新的事务上门了:接待一位内务部的处长。

处长有着典型的处长式傲慢,既不通报姓名也不说自己到底是哪个处的。他一点客套话也没说,一屁股坐在岚冬夜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我是文化宣传司的。”处长就这么板着脸含含糊糊的自我介绍了一句。

“哦?”岚冬夜很是意外。这个司的人来找宪兵是为了什么?在岚冬夜印象中,这个司不就是负责编写赞颂总统和政府的小册子的么?

“知道你的辖区里面什么机构最多么?”处长咄咄逼人的问道。

“独立出版社和房产掮客公司。”岚冬夜此时庆幸他昨天就把辖区概况通读了一遍——有些东西没看太懂,但他有未婚妻莉娅这个“知识分子”帮忙。

“不错。你比我想象中清楚。”处长微微点了点头。

“职责所在。”岚冬夜恭敬的回了句套话。

“那我不废话了。知道现在我们国家处于何等境地么?”处长的目光像是利剑般的刺出。

“国家……呃……”岚冬夜本想按照套路说“国家长治久安”,但他却意识到这时候不该过度粉饰现实。

于是岚冬夜搜肠刮肚的说出了一句:“国家遇到了小小的危机。”

“希望是‘小小’的。”处长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他从兜里掏出卷烟和打火机,自顾自的点着抽了起来。

岚冬夜被呛的轻轻咳了两声,但处长根本就不在意。

处长一口气把卷烟消灭了一半,然后把残存的部分丢在地板上,使劲用脚踩熄,然后恶狠狠的说道:“是‘小小’的还是‘大大’的,全看你们这些宪兵怎么处理。如果你们松懈,我们国家就完了。”

“绝不敢松懈!”岚冬夜干脆站起敬了个军礼。

“那就好好听着。我时间不多,几句话带过:盯好你辖区内的出版社,谁敢去胡说湖滨区夏幕节暴乱的情况那就立即上报。暴乱造成了四十七人死亡,数百人受伤;抢劫、偷窃和强奸案共十一起。哪家出版社搞出与这些数字不符的报导立即上报内务部。”

“明白!”岚冬夜再次敬礼,然而心里却在嘀咕:你们给的数字肯定不对吧。

但饶是岚冬夜再正直,却也明白在宪兵系统内生存的规则。如果他像以前那样是孤家寡人,他也许还会为了所谓的“正义”搏一搏,但现下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庭了,他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服从“上面”的安排。

这位处长走了以后,岚冬夜筋疲力尽的倒在办公桌上。

他可真希望自己一辈子就在那个宪法区与海港区交界处的偏僻小治安所当个不疼不痒的三级探员。

那样就没人会为难他了。

岚冬夜在办公桌上昏昏沉沉的趴了不知道多久——谁也不敢来轻易打扰侦缉科长的休息。

但岚冬夜还是被惊醒了。

有人使劲的敲着门。

“进来!”岚冬夜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喊道。

瘦瘦高高,气质文雅,正是未婚妻莉娅。

岚冬夜赶忙抖擞精神,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上班第一天会很累。我给你带了午饭过来。”莉娅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一串铝制食盒。

“呀,谢谢……不过他们怎么让你进来的?”

“呵呵……那是你的问题。”莉娅微微脸红的说道:“你是不是一直到处给人看我们的合影啊,结果我一到治安所门口,所有人都认出我是侦缉科长的老婆。那我当然就长驱直入咯。”

“哈……忍不住嘛。”岚冬夜挠了挠头。他的确从昨天还未真正上任开始就逢人就展示自己跟未婚妻的合影。

“好啦。给你做了顿午饭,可能未必合胃口,凑合吃吧。总归比治安所食堂好一些对吧。”莉娅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架子上的四只银闪闪的饭盒打开。

“酱油甜烧排骨,撒了芝麻的葱煎豆腐,梅子饭,味增汤。都是你喜欢的对吧。肯定没有妈妈做的好,但我尽力了。”莉娅把专门包在毛巾里的一对崭新的银筷子递给了岚冬夜。

“我想哭,莉娅。”岚冬夜真是这辈子都没被异性如此温柔尽心的对待过。

“你是科长啦,不能哭哦。要有个当领导的样子……快尝尝吧,再耽搁一会要凉了。”莉娅戳了戳岚冬夜厚实的肩膀。

岚冬夜赶忙拿起筷子,把四样食物都尝了个遍。

“莉娅,跟我妈妈做的味道不一样……”

“唉,我就知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天天就只知道学习读书,真的一点都没研究过烹饪……对不起了亲爱的。别嫌弃我好么。”莉娅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

“听我把话说完哟。我语速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确跟我妈妈做的味道不一样,但是……更好吃了。尤其是这排骨!我妈妈很没耐心的,随便放锅里闷上一会儿就拿出来给我吃,我经常使劲嚼都嚼不动只能囫囵吞下去。可你这个呢……完全松软的不得了。”

“别谬赞我。冬夜,你明白,我爱你爱的有多深,我不需要奉承。”

“没奉承。虽然味道不一样,但却更好吃了。我现在不得不跟你说啊,我妈妈做饭是灾难级的水平,你要真跟她一样还完蛋了呢。哎呀,真是太好吃了。”岚冬夜一边说一边大口的往嘴里塞着排骨。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从小到大,夸过我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莉娅嗓音里有了哭腔。

“因为我爱你啊。”这句话出口岚冬夜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一个人从忠厚老实堕落到油嘴滑舌只需要区区不到一周?

还是说,其实所有人本性都是会在女人面前油嘴滑舌的?岚冬夜不知道。

此后他闷头吃着美味的午餐,莉娅只是紧紧靠着他,也没出声。

当把食物干掉一半之后,岚冬夜突然意识到莉娅一筷子都没动。他赶忙问道:“莉娅,你不吃?”

“我怀孕了,不能吃太多。我看你吃就够了。出门前我吃了些花生的,我不饿。”

“为了孩子难道不该多吃点么?”

“不能多吃哦,孕期胡吃海塞最容易永久性的长胖。我如果胖的不像样,你会嫌弃我的。”

“我不会。”岚冬夜这可是实打实的想法,他确定自己只要跟莉娅结婚了,无论怎样,他都会把这段婚姻维持终身。

“为什么……”年轻的女医师彻底嚎啕起来。“为什么上帝不早点把你赐给我?如果我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你,我必定不会犯那么多错误。”

“现在也不晚。我是你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的丈夫。”岚冬夜这次又掌握了新的技能:肉麻的情话可以眉头不皱的就出口了——当然,那也是因为这是他竭诚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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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杰森·贝洛的学校还没正式开学,但自从九月四日开始,这位新任的校董事会成员就得每天去学校开会了。

因为湖滨区暴乱,现在各个大学的工作尤其复杂:既得在面子上保持不动声色,又要在私下搜寻每一个参加过暴乱的学生。

第一天去学校,杰森就体验了一下那所谓“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到学校附近的直达快速蒸汽公车。

结果,单边就走了整整两个小时。

结果,他可想而知的迟到了。不过好在全城都处于紧张状态,迟到的校董会成员也不止他一个,他得以蒙混过关。

但是他为未来担忧,因为他瞧着这“快速”公车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拦阻,但依然还是慢的可怜。

到家之后,他忍不住对安娜抱怨了几句。安娜当然喝令他住嘴——因为搬家公司的业务也大为延迟,得等半个月湖滨区的家具才能运来,而这让安娜头疼的不得了。

此外,安娜还主动承担了帮孩子们转学的任务——她现在不用写小说了,再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女跑腿有些说不过去。

杰森知道在安娜忙着的时候再对她抱怨他自己的事情就是找死,所以赶紧住嘴。第二天自觉地早起了一个小时,这回就终于没有迟到。

但返程的“快速”公车就更离谱了——一开始的确跑的很快,给了杰森虚假的希望,但后半程就彻底掉了链子,不停的抛锚,不停的维修。

最后,会议结束三小时十二分之后,杰森才终于来到了自家新公寓楼下。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周围建筑的大面积玻璃窗都被映射的像是一块块的金砖。

在公寓楼门口的街边,杰森看到了一件稀罕物事:一辆崭新的“胜利726”小型蒸汽车。深蓝,镀铬的金属件亮的刺眼,墨绿色的座椅一看就很软。

杰森艳羡不已的里里外外的打量和好半天这辆车。他可是从报纸上的广告中知道,“胜利726”绝对称得上价格不菲。

他同时记住的还有:“胜利726”是半私营的国家第二重工业公司在几个月前发布“胜利725”之后立即就推出的改进版。726和725的机械性能相同,但提供了更多的内外颜色选择,而且搭配附加的电池包,可以在燃料或水耗尽之后还能以每小时十里的速度行驶四十里。

“妈的,这楼里住了个什么样的有钱人啊。”杰森骂了一句,然后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走进了楼门。

一进家门,安娜就面无表情的迎了上来,问道:“楼下那辆新车看到了吧?”

“肯定看到了啊,那么显眼。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出手太阔绰了吧。”杰森颇为羡慕的说道。

“我恰好看见了主人是谁。恰好是个我认识的人?”安娜说道。

“谁?你认识的人?”杰森觉得有点不对头。

“嗯,不但认识,而且今晚上我还要跟他睡觉。”安娜用手拂了拂自己栗色的长发。

“什么?”杰森吼了起来:“你的情人?他来找你的?他现在就在屋里对么?”

“他自然在这屋里啊。他不会走的,晚上要跟我睡嘛,现在也快到晚上了。”

“我干!”杰森脑袋瞬间嗡嗡直响。他知道,安娜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那么她这是真的要挑明了。杰森认定肯定是出版社的家伙,安娜就是把自己给卖了,否则哪来那么巨额的支票。杰森只是在犹豫是该冲进去把那混蛋揪出来打一顿还是该转身就走。

“觉得那车好么?”安娜依然神情自若。

“安娜·罗斯,现在还用这样的问题羞辱我。看在十几年夫妻的份上,想跟人跑也给我留点面子好吧。”杰森快要委屈的哭出来了。

“那把车送给你,算是给你面子么?”安娜把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伸了出来,把掌心里握着的一把金灿灿的“V”字型钥匙往杰森上衣口袋里一塞,然后轻快的说道:“车是你的了。”

“干!”杰森立即把钥匙掏了出来,使劲扔在地上,然后跳起脚骂道:“王八蛋,什么玩意,拿辆破车换我的老婆?你想得美。”

“杰森!你干什么,摔坏了怎么办。”安娜赶忙捡起了钥匙。

“我干什么?我老婆都要没了,我要辆破车有什么用?”杰森眼圈一下就红了。其实自从安娜奇迹般恢复青春靓丽之后,杰森一直就在担心她是不是为了别人才这样;等到出版社的巨额支票出现且安娜说要打掉孩子,杰森更是几乎有一半肯定安娜必然出了问题;那么现在,他确信自己原以为是杞人忧天的猜测是真实的。不过,杰森绝望的认为,自己有这种下场也是报应。

“你个笨蛋,呆瓜,傻帽。这就是你的车啊,晚上要跟我睡觉的不是你自己么?在这屋里的男人不也是你自己么?你平时油嘴滑舌的没个正形,怎么我随便给你开个玩笑你就不行了?我有点生气了哦。”安娜皱起眉瞪着杰森说道。

“啥?等会……”杰森使劲抓挠着头。

“你一向不喜欢开玩笑的啊,尤其是这种玩笑。”杰森将信将疑的说道。

“我知道啊,但我觉得那样很无趣,你会厌烦我的,所以我改了不行么?”

“你是要把我吓死啊!你知道你可是说什么我都信的啊,娜娜,到底怎么回事?”杰森说完就颓然倒在了沙发上。

安娜坐到了丈夫身边,笑嘻嘻的说道:“就是要吓你,吓你才好玩,吓你你才更关注我。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啊?很简单,就是我替你买了辆车啊。你不是抱怨那什么快速公车其实一点也不快么,现在你自己开车上班总不能抱怨什么了吧?”

“哦……啊?啊!”杰森从沙发蹦了起来。

“买车?这么简单就买了辆车?”杰森满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还很复杂么?小型蒸汽车是特殊商品,不需要跟社会服务点数挂钩。我开一张支票,车就是我们的了。”

“我的上帝……”杰森又一头栽回沙发。他真是要眩晕了。之前作为一个中下层公务员,他可从来没想象过自己能一次性付清买下一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价格为五十简尼的最新型小型蒸汽车。

“我不是在做梦吧娜娜,我们已经这么有钱了么?”杰森眼神迷茫的看着妻子。

“五百简尼是一百万便士,所以我们已经是百万富翁啦。这套公寓和这辆车加起来还没花掉五百简尼的一半呢。”安娜说道。

“好吧,好吧。”杰森终于笑了起来——真切的感到有钱真好。

但他马上发现了新的问题。

“你跟我开这种玩笑,孩子们听到了可不好吧。孩子们呢?”杰森环顾四周,弗兰克和丽莎全无踪影。

“这层楼有位体面的太太,她家也有两个孩子,年龄跟咱们家的差不多。今天我带着俩孩子下楼签收车的时候,那位太太也带着她的女儿们在楼下散步。然后我们就聊起来了,我跟她交上了朋友,四个孩子很快就打成了一片。现在弗兰克和丽莎被邀请去他们家做客了,晚饭就在他们家吃。”

“怪不得。我就说我们的安娜·罗斯女士不会让她的孩子觉得妈妈不正经嘛。那么,既然他们不在……”杰森坏笑了起来,说道:“那我这个安娜·罗斯女士的‘情人’就不必等到晚上了,现在我就要跟美丽的安娜睡觉!”

“去你的,你都不看看什么时候了。我得给你做饭。”安娜板着脸站起身来。

“就咱们俩,不做了,去南珍轩吃饭,开着我们的新车去。娜娜,来吧。”杰森不等妻子回应,就猛地窜起,抱住她苗条却圆润的身体,把她按在了沙发上。

“婚内强奸哦……我要向宪兵举报了哦……”安娜话虽这么说,但却格格的笑着。

“举报吧。举报,我也要跟我的娜娜睡觉。”杰森说完就热烈的吻了上去。

一边吻,一边杰森就扯开了安娜衬衣最上面的几枚扣子,把手伸了进去。

安娜没有穿胸衣——在家中她一般都是不会穿的。

杰森用食指拨弄着安娜小巧的乳头。很快,这枚“花生米”就变硬了。

安娜的身体在不停微颤着。她也动手了——她把手伸向了杰森已经硬邦邦的裆部,隔着裤子按摩着杰森的龟头。

杰森暂时停止了亲吻,对妻子问道:“娜娜,这次想快一点还是久一点?”

面色已然潮红的安娜说道:“当然快一点啦。我饿。完事了我还得梳妆打扮呢。南珍轩可不能蓬头垢面的进去。”

“嘿,那就听你的。”

杰森熟练的把妻子全身的衣物都迅速扯掉,然后趴在她身上,轻咬她的耳垂。杰森的右手探入了安娜的两腿之间,指头直奔安娜的阴蒂而去。

“你要让我先……‘来’一次?”安娜喘息着问道。

“是啊,用不了几分钟的吧?”杰森的手指已经开始了行动。

“嗯……三四分钟吧最多……”安娜有些害羞的回答着。

杰森笑了笑,转而开始吻着妻子的脖子。

杰森的手在逐渐加速,他感到安娜的身体也在逐渐绷紧。

安娜没有大声呻吟,她只是一直急促的喘着气,有时候会哼唧一两声。

说实话,一直这么个揉搓法杰森的腕子都有些酸了,但他可不能在关键时候泄气。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大概的确也就是三四分钟的样子,安娜突然紧紧箍住杰森的脖子,在他耳边急切的呢喃道:“快了……快了……别停……”

杰森自然不会停,他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不过几秒钟的样子,安娜就使劲抖了抖,然后长出一口气,接着松开了抱着杰森的双臂,任其落在身体两边。

“好了……”安娜眼神迷离面带微笑的看着丈夫说道。

杰森顺势蹭了把安娜的那条美妙的缝隙。

“好湿。”杰森说道。

“嗯……”安娜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

“那我来了哦。”杰森准备脱裤子。

“不来了。我已经好了,我要去梳妆了。”安娜作势要抽身而离。

“安娜·罗斯!你……你这叫不讲道义。”杰森愤慨的吼着。

“哈哈哈……”安娜开心的笑了起来。“第一次发现,逗你居然这么好玩。”

“干!哈哈……”杰森也笑了,他明白妻子又在捉弄他。他倒是更喜欢这样的娜娜了——其实回头想想,结婚前的娜娜挺风趣幽默的,后来变得不苟言笑肯定是被家庭生活所累。

“干,那就干啊。从前面还是后面?”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帮丈夫解着腰带。

“后面吧,后面快一些,不耽误你梳妆。”杰森把衬衣脱下,露出微微凸出、布满褐色毛发的肚子。

“好。”安娜顺从的趴在了沙发上。

杰森把挂在脚边的裤子踢飞,稍稍调整了安娜臀部的高度,然后就一股脑的进去了。

整间客厅里很快就充满了肉体撞击的啪啪声。

因为夏幕节那天的惊吓外加这几天的忙碌,杰森已经快一周没有性事了——连手淫都一次没有,所以今天直接采用可以给他最强烈肉体刺激的姿势,他确实很快就完事了。

大概就像丽莎曾经跟伊丽莎白说过的一样:不到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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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七八分钟的样子,NC和瑞恩点的酒水零食就全都上齐了。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家名为“秋叶”的咖啡厅里。这儿是广场区和海港区的交界处。

说是咖啡厅,其实也卖啤酒和气泡酒,但鸡尾酒和各种烈酒都是没有的。

此外,这间咖啡厅还有个小舞台,现在正有一支水平泛泛的轻摇摆乐三人组在演奏着不疼不痒的靡靡之音。

NC和瑞恩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这种过耳就忘的有声垃圾。

昨天,两人又装扮成CM7的“内森·程和约瑟夫·兰伯特”去见了首都唱片公司的琼斯先生。

虽然马丁波利斯出了大事,虽然现在街面上宪兵的数量多了三倍,但人们还是该干啥干啥——尤其是娱乐业。

甚至,娱乐业似乎还更兴旺了。

上次NC和瑞恩拜访首都唱片公司大楼时,在试听处门外还没看到这么长的等候队伍;可今天,这由各式各样的艺人组成的长龙一直排到了楼梯口。

首都唱片规模只是全国排名第四,这里都有这么多人参加试听,那可想而知排名第一的“共和国音乐”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盛况。

NC和瑞恩今天是满怀希望的想把让主流唱片公司签约观步夏芽的事业更进一步。

的确算是进了一小步,但傲慢的琼斯先生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想让他把签观步夏芽提上日程,那“内森·程和约瑟夫·兰伯特”必须先帮他做成一件事。

是什么事呢?说服一位艺名叫做“奥珂熙”的年轻女歌手从一个根本没人听说过的小唱片公司跳槽来首都唱片。

为什么要“内森·程和约瑟夫·兰伯特”去替他做这件事?琼斯先生给出的答案简单而有力:你们长期跟活在边缘的音乐人打交道,你们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们。

NC和瑞恩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家“秋叶”咖啡馆,也就是奥珂熙驻唱的场子。

这地方名字很一般,没滋没味;门头看上去也普普通通;里面的装修乏善可陈,像是旧日的办公室;吃喝虽然上的很快但品质处于及格线以下;最要命的是,现在表演的乐队实在太不值一提了——跟ZL和小雪小美临时组成的“八月未央”还差距很大。

这样的音乐听的NC和瑞恩面面相觑,他们认定能在这里驻唱的奥珂熙必定也很糟糕——鬼知道琼斯先生为什么一定要把她挖来自己旗下。

不过,任务在身,也没质疑的必要性,两个人都希望能够顺利——尽管冒充独立唱片公司管理人员的他俩谁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七点整,有个声音油腻的家伙宣布“大家期待已久的音乐甜心”奥珂熙小姐即将出场。

“操,‘音乐甜心’,听上去跟个婊子似的。”瑞恩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年轻的轻摇摆女歌手都有点这种感觉,所以冰清玉洁的夏芽才那么的出众。”NC说道。

瑞恩使劲点头,表示强烈同意。

奥珂熙和伴奏乐手出场了。奥珂熙拢着裙摆坐在了钢琴琴凳上。

这年轻姑娘看上去也是个远东人,但个子比夏芽矮了不少——大概也不比顺美高。

奥珂熙有些微胖,一张小脸圆嘟嘟的。她的眼睛并不如夏芽的大,但在长得格外细巧的鼻子和嘴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突出。

她上身穿着朴素的白衬衫,领口有个蓝色的蝴蝶结;下身是深灰色长裙,把脚面都盖住了——这看上去像是旧帝国时期的教会寄宿女校学生制服。

她的发型也很独特:纯黑,末端在耳根和肩头正中间的位置;前额斜来的一束把她半个左眼都盖住了。

“这姑娘不行。”NC直接给出了结论。

“为什么?”瑞恩很有些好奇NC为什么在奥珂熙没有开腔之前就否定了她。

“没有灵气。想想夏芽,你见过她的哦,她是不是看上去聪颖的多?”

“可能吧……”瑞恩没有底气的答道——他虽然号称记得那跟夏芽面对面的十几分钟里的所有细节,但其实观步夏芽的形象在他心中已经淡的像团薄雾了,他甚至怀疑跟夏芽在‘首都以东’后台见面的场景全然是他臆想出来的。

乐手开始弹奏了——与轻摇摆乐通行的规矩不同,这次居然打头的是鼓手,而且他击出的节奏强劲如热带音乐。

“有趣。”NC喃喃的说道。

瑞恩自认对音乐并没有太多真正的鉴赏力,所以他保持沉默,拭目以待。

接下来加入的是低音大提琴——这又是不合规矩了:既然被称作“轻”摇摆乐,那就可真没有用强劲鼓点和厚重低音开场的理由。

在至少十六小节之后,奥珂熙手底才传出了一连串的钢琴清脆琶音。

等会,琶音?

NC愕然。

哪有现在就开始弹奏琶音的?

接下来,更令NC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活泼的CEF琶音重复了四次之后,奥珂熙直接离开了钢琴,站到了麦克风跟前,跟着鼓点微微摆动着身体。很明显的,她在准备开唱了。

“我操。”NC目瞪口呆的看着瑞恩。

“怎么了?”瑞恩也在跟着非常吸引人的鼓点打拍子。

“就跟着贝斯和鼓演唱?这算哪门子音乐?这不胡闹么?”NC皱着眉头说道。

“先听听再说。”瑞恩倒是饶有兴味。

奥珂熙出声了。

严格意义上说,这不是唱,这是半说半唱——奥珂熙在呢喃了四五句话之后会唱上一两句,然后接下来又是呢喃。如果没有麦克风的帮助,这姑娘的歌词大概很难被听懂——当然听不听得懂并不重要,在这里,人声只是乐器之一。

她的嗓音非常有特色:稚嫩、活泼、古灵精怪,但鼻音很重,感觉所有的词汇都被压扁了——听上去像是个对父亲持续撒娇想要得到更多糖果的八岁小女孩。

“有点意思,但名不副实啊……”瑞恩摇了摇头。

“什么?”心情开始变得纷乱的NC几乎无意识的顺口问道。

“她叫自己奥珂熙,可她听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氧气。顺美跟我说过,氧气是无色无味的,可这姑娘……味道很足啊。”(注:奥珂熙是“Oxy”,可以被理解为“氧气”oxygen的简写。)

“夏芽才更配被称得上‘氧气’,对吧。”NC说道。

“没错。我觉得夏芽的音乐听上一百万次都不会觉得腻,就像我们可以一辈子呼吸氧气;可面前这位奥珂熙呢……我觉得连续听上三遍就会觉得晕乎乎的。”

“没错。”NC点了点头,然后喝干了自己杯中看上去金灿灿的漂亮却味道只是次品水平的大平原省气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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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贝洛得意洋洋的看着桌上冰桶里的那瓶上等帕斯菲奇亚香槟。

这玩意可不便宜,一瓶三简尼——马丁波利斯市月薪平均数的两倍半。

极西的帕斯菲奇亚省路途遥远,而且在并入共和国时获得了征收高昂“出省税”的特权,因此那里出产的任何商品都贵的吓死人。

但马丁波利斯的有钱人却趋之若鹜,因为,至少从各种葡萄酿制的酒水来说,帕斯菲奇亚省的产品都具有无法替代的顶级品质。

杰森本不准备点这么贵的酒,而安娜却坚持今天就喝这个。

杰森理解自己的妻子。虽然她的市议员父母从绝对意义上说并不算是真正的富人,但在上加勒比省还是可以时不时奢侈一次的。但自从她跟杰森结婚之后,别说奢侈了,连稍微不经计划的消费都很难有。

“祝娜娜女王作家事业一飞冲天。”杰森举起了高脚杯。

“应该祝咱们贝洛家所有人都一帆风顺。”仅仅化了淡妆却已经娇艳如花的安娜·罗斯说道。

“对,对,没错,太正确了!”杰森使劲点头。

杰森此时可真是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美好过。

桌上摆着店里最贵的香槟,对面坐着店里最美丽的女人,他收获着不知道多少陌生人艳羡的目光。

几杯酒下肚,杰森其实很想告诉妻子,他虽然在她小说出版上帮了大忙,但他现在却并不希望她成为一位“明星”作家——可能一早就不希望。

杰森已经是校董,而如果一直跟调任内务部副部长的约尔根森先生保持良好关系的话,日后回到内务部担任个处长是有可能的——司长、秘书长、副部长之类的不用想了,那都是留给高端政坛世家子弟的位置。

杰森非常明白,内务部的处长账面上的薪水普普通通,但实际上每个月各种不上台面的进项是薪水的许多倍。五百简尼不能一蹴而就,但攒上几年就有了。

但杰森同时也不忍阻挠妻子事业上的成功。他一直对把这么个漂亮又有才华的女性困在家里无助的老去颇有负罪感,所以他再次确定,当安娜前些年由于产后发胖和不修边幅而变得像个普通的中年大妈时他鲜少愿意正眼看她是为了逃避内心的愧疚和不安。

杰森笨拙的用筷子夹起食物。这两根细木棍的操作技巧他十岁时就开始练习,因为外祖父对他说,远东人精明实干又极擅长趋利避害,所以无论在任何时代都会很快占据国家中层与上层的大部分位置,那么学会远东人的餐桌礼仪可对未来的发展大有裨益。

但杰森这生性惫懒油滑的孩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照做。

杰森口头上答应的好听,但实际只要外祖父不在他绝对不碰筷子一指头。

所以,直到现在,接近四十岁的他,用起筷子来还是乱七八糟——附加,在远东人宴席的圆桌上他该坐什么位置他始终搞不清楚。

而杰森的妻子安娜却熟练自如。

杰森目睹安娜轻快的夹起各类在被烹制前已经切成小块的食物、漫不经心却准确的送入口中若干次之后,终于忍不住赞叹道:“娜娜,你可真是比我聪明太多了。”

“我是个傻子。我从来没聪明过。所谓‘聪明’人,当年是绝不会嫁给你的。你自己也明白。”安娜语气极为平缓的说道。

“呃……呵……”杰森·贝洛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得换个话题了,杰森可不想把自己绕进难以逃脱的死胡同去。他借口要去上厕所,他知道消失一会再出现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开启新话题了。

身姿摇曳的女招待热情的要一直陪同杰森到达洗手间门口,但他拒绝了,他告诉女招待只要指出方向即可。

最好的服务态度就是绝不强行过度殷勤,而南珍轩正是以提供最上乘贴心的服务著称,所以女招待自然就遵从了杰森的要求。

杰森掠过了一桌又一桌长相各异的食客,然后,冷不丁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邻居陈先生。

他穿的很光鲜,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面带笑容,正在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

他面前的桌子上是足够两个人吃的菜品,但看上去一筷子都没动过。

他脚边放着前几天杰森看到的、他在街上行走时拎着的那个女装圆盒子。

杰森当然有几分知道陈先生看上去这么古怪的原因,他本不想打扰他,想赶紧走掉,但没成想陈先生先打了招呼。

“嘿,杰森!好几天不见啦。”陈先生的语声听不出一丝悲伤。

杰森只得停下脚,故作若无其事的回应道:“老陈,真巧。”他决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夫人还好?孩子们还好?”陈先生微笑着问道。

“挺好……呃……”杰森现在只想逃跑,他可真是不擅长跟由于过度悲痛而变得似乎麻木不仁的人打交道。

“玛丽死了。我还以为她是对我不辞而别,但她其实是死了。呵,我白担心了。”陈先生盯着对面的空座位说道。

“那个……节哀……”杰森冷汗都下来了,这可叫他怎么把话顺下去。

“奥莉接不回来,我去过湖滨区法医所四次了,他们说不行,现在不能给我。我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他们说不知道。”

“需要我帮忙么?”杰森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忙,不过他觉得法医应该都是国立医科大学培养出来的,说不定能够走走关系。

“不必劳烦啦。服从政府安排就好。只是这个东西我就得一直带在身边……”陈先生指了指脚边的圆盒子。

“这是……”

“这是玛丽送给奥莉的礼物。玛丽真是个好姑娘,替我们全家都想的很周全。她要我好好照顾妻子儿女。”陈先生笑了起来,充满爱意的看着面前的空气。

“呃……”杰森其实稍稍有些嫉妒——情人会这么温柔贴心,可能只是因为陈先生长得帅吧。要换他杰森有个固定情妇,说不定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玛丽九月九日下葬,我不会去葬礼的。没人请我去,不会有人请我去。玛丽也不想我去。知道么,昨晚上玛丽来我梦里了,她告诉我,我跟她已经断了,夏幕节那天就断了,她不要见到我。我尊重她的意愿,我原本就该躲得她远远的。”

杰森自然是知道玛丽——也就是约尔根森夫人葬礼的消息,因为他们整个董事会都接到了前副主席弗兰西斯·约尔根森发来的葬礼请柬。

杰森觉得陈先生不去也好,他的确不适合出现在约尔根森夫人的葬礼上。

“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啦。”陈先生苦笑着说道。

“回家吧,孩子们在等着你呢。他们没钱吃饭了。”杰森本不想说这句话,这显得他是在责备陈先生,但他真的替陈家的五个孩子担忧。

“回不去啦。回不去啦……哈哈哈……”陈先生仰天大笑起来。

周围的食客全部侧目,附近侍立的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女招待赶忙走了过来,温柔的问道:“先生,您有什么需要么?”

陈先生不理她,接着大笑。

女招待只得向杰森求助,说道:“先生,我看你们两个聊了一阵子,您认识他么?他怎么了?他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了,也不吃东西,就只自言自语。”

“认识,是我朋友,他两个亲人同时去世,还在悲痛中,请多担待。”杰森说道。

“哦,这样。好的,我知道了。”女招待走到了陈先生桌边,俯下身低声对他说着什么。

杰森瞧着有人照管陈先生了,赶紧开溜。

说了这么一阵子话,杰森还真的尿急了。他冲去洗手间,然后绕了个远道回到自己桌上。

“怎么去了那么久?跟女招待聊天了?”安娜颇为不悦的盯着额头满是汗的丈夫。

“看到陈先生了,跟他说了些话。”杰森喝了口香槟。

“啊?他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安娜讶异且颇关切的问道。

“他……不怎么好,疯疯癫癫的。他在这里……是因为……”杰森本想告诉安娜陈先生和情人的爱巢就在现在他们住的那栋楼里,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在这里大概是因为这里离让他伤心的湖滨区比较远吧。”杰森胡编乱造的说道。

“他自己一个人?还是跟那个我们在这里上次见过跟他一起的姑娘?”

“自己一个人。因为那个姑娘也死了。”

“什么?我的上帝!”安娜难以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九月九日你要跟我去参加那个姑娘的葬礼。记得吗,她叫玛丽,是我们原先的董事会副主席约尔根森先生的老婆。陈夫人说过她还是个子爵家的小姐。”

“天哪……天哪……”安娜目瞪口呆。

“陈先生够惨的。同一天失去两个爱人。唉。”杰森叹了口气。

“杰森,我跟你说。”安娜颇为严肃的看着丈夫。“虽然这样的言论显得对陈先生有些无情,但他这也是自找的。谁让他拥有情人?他如果只有陈夫人,那么只需要应对一桩伤心事。现在他一下子迎来两桩,不得不说是咎由自取。而且他现在不回家照顾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们却在这里游荡,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对了,他那个情人是不是以前住圣汤玛斯区?要不怎么两次看到他在这里吃饭?”

“我不知道。”杰森此时更是觉得绝对不能让安娜知道陈先生的情人以前在他们家那栋楼里住过。

“你和陈先生不是朋友么,他没给你说过?男人之间不是都爱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么?”安娜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他从来没说过。他不跟我谈这些。”

“陈夫人知道丈夫外面有人么?对了,我记得,这位子爵小姐不是陈夫人的学生么?”

“呃……”杰森犹豫了一下,决定照实说:“根据鲍勃所说的,陈夫人知道陈先生跟子爵小姐的事情。”

“瞧瞧。当我发现陈先生跟别的女人手拉手我就开始讨厌他了,我是看在你喜欢跟他踢球的面子上没跟你直说。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无论他怎么样,你都不要再理他。而且你也千万不要学他。想想看,如果你有个情人,我跟她前后脚死了,你什么心情?你受的了这打击么?”

“受不了。”杰森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会立即自杀。”

“哼!”安娜把餐巾掷向丈夫。“你还真的去想象这种情况了?你默认你要找情人了?还是你已经有了所以一下就能感受到?”

“没有没有!”杰森使劲摇着头说道:“娜娜,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找情人。”

当然,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但我可没法保证绝对不跟你以外的女人上床,但我尽量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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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和瑞恩,在“秋叶”咖啡厅里换了个桌子坐,因为他们之前的只能容纳两个人。

而现在,他们对面坐着刚刚表演完的女歌手奥珂熙。

NC和瑞恩刚才直接跑到舞台前说自己是唱片公司的人,想请奥珂熙小姐喝杯咖啡。奥珂熙答应的干脆利落,演唱完跳下舞台就跟两人走了。

“那么,两位是哪家公司的?”年轻的女歌手一落座就问道。

奥珂熙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跟她演唱时的嗓音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对于轻摇摆女歌手来说,这是很常见的。像观步夏芽那样说话唱歌完全使用同样的声音反而是异类。

“我们是CM7的内森·程和约瑟夫·兰伯特。”NC的态度故作有些傲慢——唱片公司的管理人员在不知名歌手面前必须得有点架子。

“哦。CM7不是倒闭了么?”奥珂熙瞟着窗外说道。

瑞恩发现这女孩不太喜欢跟人进行眼神接触,也不知道是心事太重还是害羞。

“对,但我们准备把它重新开起来。我们可以拿到资金。”NC这话也不是在扯谎。首都唱片的琼斯先生的打算是,如果奥珂熙拒绝签约大公司,那么就给笔钱让“内森·程和约瑟夫·兰伯特”两人把CM7重开然后签下奥珂熙——当然新的CM7实际上是被首都唱片控制的傀儡。

“所以准备来让我加入你们?”奥珂熙还是没有真正看着NC和瑞恩其中任何一个。

“不。我们只是对你的音乐感兴趣,所以想见见歌手真人。你签了唱片公司的,我们知道。”NC这是在按照琼斯先生的剧本在表演。琼斯先生要他们两个不能太早让奥珂熙看出别的唱片公司急着要挖她过来,否则她会坐地起价,提高签约的价码。

“哦。我真人没什么意思。”奥珂熙终于把目光摆正了。

她眼中满是一股看透世事般的懒洋洋。

“你真人比这家咖啡厅有意思。我就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看上去稀松平常连名字都不肯认真起的地方唱歌。秋叶,听上去哪像是个会有好音乐表演的场所。”NC故意的做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缘分。就是名字的缘分。”奥珂熙右边嘴角挑了挑,算是个笑容。

“哦?”

“我叫叶秋。真名。叶子的叶,秋天的秋。”奥珂熙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个秦语的“秋”字。

NC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艺人很少会第一次见面没说几句话就把真名说出来。

瑞恩觉得很有趣,奥珂熙和夏芽,一个秋一个夏,她俩倒算是也有缘分。

“那奥珂熙有什么含义?”NC问道。

“没什么含义。我第一次登台前老板问我有没有艺名。我说没有,我的真名就像个艺名。他说不能用真名,一定要起一个艺名。而且叫叶秋的女孩在秋叶唱歌,这看上去太像开玩笑。我四处一看,发现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氧气瓶,上面很大的蓝字写着‘oxygen’。那好吧,我就叫oxy好了。”

“在这里驻唱多久了?”这次换瑞恩发问了。

“五年。”

“没换过地方?一直在这里?”NC非常意外。

“对。为什么要换。换来换去需要动脑子,可我很懒的。”奥珂熙再次扬了扬右嘴角——看来是挺懒,连个真正的笑容都懒得发出。

“你的那个唱片公司太新鲜了,我们都没听说过。所以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的唱片是私刻的——当然,看上去就像是私刻,封套印刷偏色的要命。”NC说道——他要暗示奥珂熙这种小公司根本就靠不住。

“哦。那是我丈夫专门给我开的。旗下就只有我一个艺人。私刻唱片太难进正经唱片行或书店,所以我们只能成立个公司。”奥珂熙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结婚了?”NC和瑞恩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嗯。结婚六年了。我开始唱歌之前就已经结婚了。十八岁嫁人,这有问题么?”奥珂熙的表情说明她觉得眼前这两人大惊小怪真是没必要。

一般说来,在各种场所驻唱的年轻女歌手都不会轻易披露自己的婚姻状况和年龄,可这位奥珂熙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真名、婚史和年龄都说出来了。

瑞恩觉得,这姑娘说不定跟夏芽一样也是个异类。

NC却没心去分析奥珂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压力很大。既然奥珂熙的唱片公司是他丈夫专门为她开的,那想要说服她转签别的公司可就几乎不可能了。

而如果奥珂熙这事不能做成的话,琼斯先生签夏芽也就基本泡汤。

NC一下子没有了继续跟奥珂熙聊下去的心情,变得沉默不语。

倒是瑞恩颇为热情的跟奥珂熙套起瓷来。

奥珂熙看上去懒洋洋冷冰冰,似乎不太想理人,但实际上无论瑞恩提出什么话题,她都会很积极的参与。

两个人从天气谈到饮食,从饮食谈到钓鱼,从钓鱼又谈到观鸟,最后居然开始探讨起魔法来。当然,瑞恩没有提及音乐,因为他其实不怎么懂音乐,尽管现在在ZL的教导下尤克里里已经比NC弹的好了。

因为天天跟顺美打交道,而顺美最近一直在读书,所以瑞恩对于魔法原理的知识也了解了不少。他真真假假添油加醋的说了很多,奥珂熙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不开口的NC越来越烦躁,他希望今天这一场戏赶紧结束,他要去“夏未”好好喝上一杯夏先生亲手调制的大都会好让自己放松下来。

眼看瑞恩和奥珂熙聊的起劲,NC恨不能直接打断他们。

但还没等NC动手,这次的会面就不得不戛然而止了。

一个侍者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奥珂熙,有人打电话来催你回家吃饭了。”

奥珂熙立即站了起来,然后说道:“两位,不好意思,我丈夫应该是在家里等急了。失陪。回见。”

语声未落,奥珂熙就匆匆的直接奔出了“秋叶”的大门。

NC和瑞恩面面相觑。

“完蛋了。”NC抱住头说道。

“怎么了?我觉得奥珂熙挺好打交道的啊。我感觉已经跟她交上朋友了。她说‘回见’,那就意味着还欢迎我们再来找她,不是么?”神情轻松的瑞恩迷惑的看着NC。

“如果要让她转签别的公司,那就是要把她跟她丈夫分开。这既困难又缺德。怎么办?琼斯那个老狐狸,说不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故意让我们来干这种棘手的事情。”NC愁眉苦脸的说道。

“呃……好像,的确……没错……很难。”瑞恩抓了抓脑袋——此时他才意识到奥珂熙现在的唱片公司是“她丈夫专门为她开的”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啊,瑞恩。”NC痛苦的趴在了桌子上。

“那……不找琼斯那老狐狸了,我们换一家?”

“不行的,瑞恩,不行啊。”NC绝望的说道:“首都唱片已经是全国五家主流唱片公司里排名第四且是唯一愿意直接签下完全名不见经传的轻摇摆艺人的。前三家公司如想让他们签夏芽,那她得先在酒吧至少唱十年。”

“呃……那试试排名第五的?倒数第一的也许架子没那么大吧。”瑞恩说道。

“排名第五的在下加勒比省——算了,干脆直说:加勒比共和国。你去得了么?反正我去不了。”

“这……”瑞恩无语了。下加勒比省的居民可以自由出入其他省份,但其他省份的居民尤其是马丁波利斯人想被下加勒比省批准入境真是难如登天。

舞台上又出现了一支凑合事的乐队,他们演奏着兴高采烈但俗气的热带音乐,而舞台下的瑞恩和NC相对黯然。

“反正……遇到问题,去夏先生那里喝杯酒总是没错的。”瑞恩说道。

“那还等什么?”NC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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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敲门?”安娜·罗斯催促着丈夫杰森·贝洛。

“我……我紧张啊,我都没见过人家。要不你直接去领孩子好了,我就不出现了。”杰森有些怯生生的说道。

“人家帮我们照顾了那么久孩子,哪有你这个当父亲的不亲自说声谢谢的道理。快敲门。”安娜一如既往的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夫妻俩站在安的娜新朋友——一位贵妇的公寓门口。

他们从南珍轩吃完饭赶回家时,发现门缝上塞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我送弗兰克和丽莎回家,却发现贤伉俪不在。我把他俩带回去继续跟我的孩子们玩耍了。请别担心,他们很喜欢我的女儿们。

贝洛夫妇看到纸条大为尴尬——杰森后悔自己临出门前还要跟老婆来一炮,而安娜懊恼自己由于对化妆不熟练而耽误了很多时间。

于是他们赶紧来到了那位夫人的门口。

然后安娜让杰森敲门。

然后杰森实在不好意思。

现在他终于鼓起勇气要让弯起的指节触碰淡绿色的门板了,但他举起手却又停住了。

“这位夫人姓什么?我不能就招呼声‘喂’吧。”杰森转过头询问着妻子。

“诶?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安娜微微的垂下了头。

“你……娜娜,这是你自己的儿女啊。你今天才认识的人,你都不知道她的姓名,你就放心大胆的把弗兰克和丽莎交给她手上?你真是在做什么?”杰森并没有大吼大叫,但语气已经变得严厉起来——只要他喝了酒,他就可以有胆子责备妻子了。

“她肯定不是坏人啊。我知道的!你怀疑我对人的认知?”安娜必然为自己辩解。

“你……你……”杰森很想直说“你可未必看得准”可他憋回去了——是啊,安娜怎么可能总看得准,她不是坚持说那兼职暗娼的莉娅·蔡是“正经人”么?

“好,好,总是你对。我回家了,你自己领孩子吧!”虽然杰森什么也没说,安娜就已经怒容满面。她立即就要转身离开。

但此时门却开了。

一个老年女仆慈眉善目的说道:“先生、夫人,请进吧。孩子们还在一起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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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公寓肯定比贝洛一家的新居大,因为这客厅的面积比贝洛家的宽敞了至少一倍。

杰森和安娜在女佣引导下落座半分钟之后,这家的女主人才款款的从某个房门走了出来。

一个远东女人,长相算不上美丽但绝对是五官清秀端正,而且气质既正直良善又高贵雅致。

杰森看到她的瞬间就明白安娜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她。

“孩子们在游戏房玩的很开心呢。放心,我一直陪着他们,不会出事的。”远东女人笑容可掬的说道。

“真是劳烦您费心了……”安娜站了起来,满面歉意的说道。

“别客气,都是邻居。我也搬来这里不久,孩子们也需要朋友。请坐,贝洛夫人和先生。”

“呃……”安娜立即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既然对方知道她家的姓氏,那么必然这位夫人也曾说过自己的姓氏,可为什么她就忘了呢?

“杰森·贝洛,弗兰克和丽莎的父亲。幸会。”杰森不愧是官场老油条,马上就使出了在各部委里打交道的秘技:当你记不得对方姓氏的时候,那就率先报出自己的姓氏,对方必定得再跟你重复一遍自己的全名。

“黑井海。”贵妇并未真正看着杰森,而是向安娜伸出了右手,然后说道:“孩子们说贝洛夫人你叫安娜,是真的吧?”

“是。黑井夫人你叫我安娜就好。但我的姓氏并不是贝洛。我结婚以后没有改夫姓。”安娜轻轻拉了拉远东人贵妇的纤纤玉手。

“那安娜你叫我尤米就好,我的姓氏倒是夫家的。我这个名字啊,转写成日耳曼语有人读乌咪有人读尤米。虽然正确的发音是乌咪但我个人更喜欢尤米。”

“尤米,听上去很可爱。”安娜恭维着。

“一把年纪了,还可爱怪让人觉得肉麻的。”黑井夫人掩嘴轻笑道。

“你不到三十岁吧,还是很年轻的。”安娜说道。

“三十一岁了。安娜,你肯定比我年轻。”黑井夫人说道,语气很诚恳。

“呵……我三十五岁了。”

“天哪!你不是开玩笑呢吧安娜。你最多二十七八岁。”黑井夫人现在表情跟当初安娜听说伊丽莎白比她大三岁时一模一样。

安娜心里极有满足感的说道:“没开玩笑,我真的三十五岁。”

“贝洛先生,您真是上帝赐福,拥有这么美丽且驻颜有术的妻子。”黑井夫人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杰森。

“可不是么,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安娜,哈哈。”杰森揽了揽妻子的腰。

“尤米你也很漂亮啊,而且你这么年轻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是挺让我羡慕的。”安娜半恭维半真诚的说道。

“我十七岁就结婚了,也是过了好几年才生出的孩子。唉。”黑井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结婚这么早,您是贵族吧?”杰森问道。

“祖上有个勋爵头衔,算是吧。”

“唔……”杰森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认识过一个姓黑井的男人,于是又问道:“黑井先生是不是在教育部工作?”

“不,他不在教育部,他在……”黑井夫人向上指了指。

“他住楼上?”杰森问道——他此时所想的是黑井先生肯定很富裕,居然可以买下上下两层处于同一位置的公寓。

“他回天上的父亲那里去了。”黑井夫人淡然笑了笑。

“哦……对不起……”杰森尴尬的向后缩了缩身体,他可真没到料到这是位寡妇。

“没事。我先生阵亡八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孩子们很年幼就失去了父亲,有些可怜。唉。”黑井夫人轻叹着说道。

“第……第二次矿区战争?”杰森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是。他原本只是个作家,结果被征兵处抽中了。他视力和体力都不好,在执行任务时掉队,还摔断了腿。后来被敌军包围,他为了不当俘虏而自杀了。要不是目击他殉国的敌军后来恰巧被我军俘获,可能到现在我先生的状态还是失踪。”

“呃……如此有骨气,值得赞颂。”杰森肃然起敬的说道。

其实杰森心里有些愧疚。第二次矿区战争大征兵的时候他利用在内务部工作的便利做了些小手脚,确保自己绝对不会被征兵处抽中。现在面对一个撇下年幼的女儿和年轻的妻子英勇牺牲的人的配偶,他不得不为自己汗颜。

“已经很晚了,要不就让孩子们散了吧,否则要耽误你休息了尤米。”安娜不想再把沉重的话题继续下去,所以赶紧想要告辞。

“是啊。”黑井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孩子们也该睡觉了。我去把他们叫出来。失陪片刻。”

黑井夫人没有招呼女佣,而是亲自去了游戏房。过不了多一会,四个孩子都被带了出来。

黑井家的两个女儿看上去年龄差距在两岁以内,都长得瘦瘦小小的,眉眼间跟母亲很像——个子高一点的那个似乎比母亲还更漂亮一些。

“大的是千香,十一岁;小的是千穗,刚过十岁生日。”黑井夫人介绍着自己的女儿们。

“哎哟,忘带见面礼了。下次补上。”杰森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远东人的规矩是第一次见朋友家的子女需要给见面礼。

“不必客气。大家是邻居,以后多互相照顾就好了。”黑井夫人极为温柔的说道。

在交换了必要的告别套话之后,贝洛夫妇带着弗兰克和丽莎回家了。

一出门,安娜就沉默不语,直到给孩子们洗完澡让他们上床了,她还是没说话。

杰森心惊胆战,他知道安娜一旦这样,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可别真的跟他说她已经有情人了。

“说句话好么?”杰森实在忍受不了这无声的恐惧,终于在安娜自己去洗澡前主动出击了。

已经脱光了的安娜盯了丈夫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口道:“杰森·贝洛,我告诉你,不要打黑井夫人的主意。”

“什么?哪跟哪啊。”杰森又迷惑又气愤。

“你们男人最喜欢打年轻漂亮的寡妇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安娜当然知道,因为她自己的父亲就曾跟一个小他二十多岁的漂亮寡妇纠缠了十年。

“问题是她不漂亮啊。跟你差太远了。”杰森媚笑着说道。

“那如果她跟我一样漂亮你就要打她的主意了是吧。”用延伸杰森话里的逻辑来拷问杰森,这是安娜标志性的做法。

“娜娜,放过我吧。”杰森恨不得跪下来。他可怜巴巴的说道:“不管漂亮不漂亮我都不可能做那种事情啊。人家是寡妇已经够可怜了,再去打她的主意那还是人么?”

“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欢爱护可怜的女人么。”安娜看上去一点不准备轻易放过杰森。

“那我以后绝对不见她行了吧?如果在楼里遇见她,我就当没看到,转头就走。”

“不行。你这样的话我跟她都没法当朋友了。我好不容易遇到个真正觉得可以当朋友的人,你可别给我搅黄了。你管好自己,对她还是要非常礼貌。我提醒你,她是为国捐躯的烈士的遗孀,你如果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安娜非常严肃,像是中学教导主任在给学生训话。

“我明白,我一定按照娜娜女王的圣旨去做。”杰森干脆真的单膝跪下了。

“好啦,别这么夸张。”安娜把丈夫拉了起来,然后说道:“我其实并不很担心,但我也必须得提醒你。杰森,知道我为什么现在非常不想跟伊丽莎白再打交道么?”

“为什么?怕她抢走丽莎?”

“那其实不是主要原因。是因为她太漂亮了,而且还有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少女气质。我怕你把持不住。”

“开玩笑呢吧,那是副总统夫人!我不想要命了?”

“男人一旦大脑被性欲填满,就算是圣母玛利亚都敢上。呵呵,副总统算什么。”安娜冷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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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冬夜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他很明白,只要跟莉娅在一起,他的大脑随时都充满着性欲。

当然,这是好事,因为莉娅是他的妻子,而对自家老婆“性致盎然”谁都不能说是错误。

岚冬夜在治安所上班时已经憋了很久了,因为莉娅一直没走——她来治安所也不仅仅是为了给丈夫送饭,她还顺便发了喜糖,并通知大家新任侦缉科长的婚礼过几天就要举行咯。

治安所的上上下下都嘻嘻哈哈的祝贺着——虽然他们都跟岚科长不熟,但他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大家都自然而然的替他高兴;那么,他们当然也对莉娅莉娅半个下午都待在侦缉科长办公室这种违规行为毫无意见。

岚冬夜颇感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因为每次看到端坐在沙发上读报的未婚妻,他都有冲动想直接在这里来一次——高挑知性的蔡医生真是越看越有魅力啊。

但岚冬夜绝对不会这么做——不过忍受高昂的性欲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晚上六点下班后,岚冬夜和莉娅一起步行回了新家。

然后两人非常默契的、迫不及待的开始做爱——看来莉娅也是早就按耐不住啦。

他们接连做了两次,连晚饭都错过了。

现在这对马上就要成婚的青年夫妻双双裸着身子,并肩坐在沙发上,贪婪的吃着岚冬夜昨天为了以防万一而买来的罐装黄油饼干。

“呀!坏了!坏了坏了坏了!”莉娅冷不丁的惊呼起来。

“孩子出问题了?”岚冬夜立即捂住了未婚妻的肚子——这么多天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高密度的性爱会让莉娅流产。

“不,不,孩子很好。我突然想起来,我的选民证跟旧裙子一起落在你那旧公寓里了。我准备马上就去补办诊所许可,但没有选民证可不行。”

“哈,莉娅,放轻松。”岚冬夜搂住未婚妻的肩头说道:“那旧公寓在差不多二十年里都还是属于我们的,落下了什么随意去取回就好。”

“带我去拿回选民证好么?我知道亲爱的你很累,但……我如果拿不到选民证我会一直睡不着觉的,这可真对宝宝不好了。”莉娅缩在岚冬夜怀里央求道。

“这还用问?是那件你在夏幕节时穿的裙子是吧?我记得我把它挂在卧室衣橱里了。莉娅,你在家休息,我去给你拿。”

“我要跟你一起去,天黑以后我一秒钟也不想你离了我身边。”对几天的惨案依然心有余悸的年轻女医师声音打颤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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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全城布满岗哨,岚冬夜和莉娅·蔡所乘坐的快速马车只能走走停停。

他们到达岚冬夜在圣彼得区的旧居时已经接近深夜了。

两人在马车上打了个盹,现在还不算十分困顿,但岚冬夜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

岚冬夜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他瞬间就清醒了。

因为客厅的汽灯开的很亮,而且“租”给莫妮卡·纳斯涅布的房间门口放着一双他熟识的短靴。

莫妮卡在这里!

岚冬夜呆住了,一步也迈不动。

不明就里的莉娅轻轻推了推未婚夫,问道:“是不是上次走的匆忙忘熄灯了?”

“呃,那个……那个……”岚冬夜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莉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岚冬夜险些直接晕倒。

身穿那“玛利亚的答案”出品的粉红色半透明睡裙的莫妮卡推门而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举着她惯用的最新型号自动手枪喝道:“如果是贼,那就快滚出我家!”

“呃,呃……呃……”岚冬夜本来脑子转的就慢,现在更是彻底罢工了。

“我们不是贼,这里也是我们的家!”莉娅虽然声音在颤抖,但至少还能说出话来。

“是我,岚冬夜。”岚冬夜非常勉强的挤出了这几个字。

“哈?”莫妮卡右手食指扣到了手枪扳机上却又立即松开,接着她干脆把枪丢在地上,然后她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莉娅问道:“我不认识你,你是谁?你跟岚冬夜什么关系?”

“我也不认识你,你是谁?你干嘛穿成这样呆在我家里?我才想问,你跟岚冬夜什么关系?”刚才看上去还很有些疲惫的莉娅现在瞬间变得精力十足了。

“莫妮卡,这是我的妻子。我们就是回来拿点东西,今天之后我们不会再踏足这套公寓了,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现在说话的是岚冬夜了,他再愚钝也明白让莉娅和莫妮卡两个女人直接对吵绝对会有很糟糕的结果。

“妻子?妻子?”莫妮卡看上去陡然睡意全无。她接着笑了起来,瞧了眼莉娅然后面朝岚冬夜说道:“哥们,行啊,搞到个这么好的老婆。”

“我……”岚冬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手足无措。

“不为难你了,傻大个。”莫妮卡潇洒的挥了挥手然后对莉娅说道:“你老公是个难得的好人,拜托,认真爱他。我回屋接着睡了。”

莫妮卡如烟雾般的消失了,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岚冬夜和莉娅。

岚冬夜搜肠刮肚的想找出可以解释清楚他和莫妮卡关系的语句——不容易,如果把所有实情都奉告,也就是说,从他抓捕莫妮卡的那个晚上叙述起的话,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节可就很多啦。

莉娅却极为淡然的说道:“走吧,收拾东西。”

“偶尔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她……”

“不重要。庸人自扰是无意义的。别提这事了,收拾东西!我是你老婆,她总不是。”莉娅·蔡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岚冬夜。

“她当然不是。她这辈子都甭想是。”岚冬夜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可真是恨极了莫妮卡·纳斯涅布永远都在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踩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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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准时。

夏先生一如既往的出门把沉重的招牌扛回去。

然而他又看到了那个所谓“电影演员”由依——这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天她穿的没那么正式,只是一身简朴的连衣裙,看上去就像个普普通通的打字员。

“尽管你说跟这里街面上所有的老大都熟,但现在还在外面晃还是很危险。快回家吧。以后也不要这个时间来了。下午就正好。”夏先生并没有在阴阳怪气,他是真的担心由依遇到危险,尤其是他今天在报纸上读到说暴乱分子现在正在全城流窜。

“我没有家。我住在旅馆里。我给你钱,让我进去。一个简尼,让我呆一夜,够了吗?况且你不是答应把凌晨两点到四点留给我了么?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由依一边说着一边在挎包里摸索着钱夹子。

“某某夫人,你跟我说你已婚,现在却又说你没有家。你到底在哪件事上骗了我?”夏先生有些气恼的问道——他可最讨厌随口扯谎的人非要跟他当朋友。

“都没骗。进去细说。”由依直接走上几步准备推门了。

夏先生本想继续阻止来路不明的由依在打烊后还非要进酒吧,但他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街角站着的几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

于是他帮由依打开了门。

由依忙不迭的奔了进去,随便选了张桌子。

“今天存货已空,大都会和帕拉冰都做不出来了。”夏先生在由依坐定之后说道。

“我不需要吃喝。我只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由依伸了个懒腰。

“酒吧不是个拿来休息的好地方。不过如果困了的话,阁楼上有个空房间,你可以去睡一觉。”

“我知道,这地方我比你熟悉。但我不想睡觉。”由依拿出一支卷烟,塞进嘴里,然后用跟她头发同样金光闪闪的打火机点燃。

“那就一直坐在这里?可我现在真的做不出大都会和帕拉冰了,烤花生还有,要不要来点?”夏先生非常明白,如果没吃没喝,由依必定要不停的找他聊天,而这让他很不舒适。

由依没有直接回答夏先生的问题,而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秋天到了,不是么?很可惜马丁波利斯没有真正的秋天。除了能看到些许树叶掉落,我完全感觉不到秋天的存在。而在新阿尔卑斯省,秋天很美吧。”

“红红黄黄的看上去挺漂亮,但收拾院子里的落叶很烦人的。我宁愿像马丁波利斯这样一年四季没有变化。”夏先生说完这句话有些黯然神伤——家里广博的后院现在能收拾好么?前妻丝盖拉连怎么指挥园丁都不了解,那么女儿们喜爱的秋千肯定很快就要被荒草和枯叶淹没了。

“我没骗你,夏先生。”由依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夏先生迷惑不解。

“我已婚,我没有家,这两件事我都没骗你。呵……”由依抬起头,面向夏先生颇为妩媚的笑了下。

“哦。”夏先生没有任何特殊的回应。他愿意帮助由依避免遇到危险,但他同时也完全免疫由依各种形式的调情。

“我快要举行婚礼了。”由依这句话还是没头没脑,与之前的语境全然无关。

“恭喜。”夏先生心里有些佩服面前这女人——她调情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

“知道什么我要在结婚快十年之后才举行婚礼么?”由依还是盯着夏先生的眼睛。

“我不可能知道。”夏先生没有躲避由依的目光——这种时候越躲避越显得暧昧不清。

“因为我的婚姻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跟丈夫说,如果想跟我离婚,那得先跟我举行次婚礼才行。我这辈子只结一次婚,而如果这次都没有婚礼的话,我到死都不知道婚礼是什么样了。”由依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

“哦……”夏先生其实很想给由依鼓掌——在他看来,如此引来男人爱怜的方式也算是叹为观止了,不愧是“电影演员”。

而居然连现在这副鬼模样的他都要勾引,夏先生认为,这位由依大概是个荡妇吧。

“我很羡慕夏先生你的太太。婚礼无论是否精彩,那总是个正常的婚礼。”由依说道。

“得……”夏先生在心里嘀咕道:“这女人越来越明显了啊。换做别人早就陷落了。”

但他嘴上却说:“我太太其实会羡慕你有着凌晨还能跟非亲非故的男人聊天的自由。”

夏先生这既是嘲讽由依,同时也在调侃自己——在结婚之前,他妻子是个十足的交际花,一晚上会去好多家酒吧赴至少四五个约会;而婚后回了德堡,她继续着广交朋友的习惯,但却晚上十点之后绝不出门了;她把这归咎于丈夫对她的“控制”,但夏先生明白,她这么做其实是怕故乡的一大堆亲戚说闲话。

由依没有搭话,只拼命抽着烟。

夏先生也一声不吭的站着,他不想坐下,他知道只要一坐下就像是给了由依一个可以继续纠缠下去的信号。

但他也不想由依现在就离开,因为根据报纸上的消息,流窜在全市各地的暴乱分子基本都是性犯罪者。

夏先生有些为难了。

“我的婚礼,你去参加好么?”由依终于又开口了。

“要看是什么时候。如果跟酒吧的工作时间重合,那就很抱歉了。”夏先生这是很务实的答案,他并不反感在由依的婚礼上露个面但如果跟经营酒吧冲突,他肯定不会耽误正事。

“不会的,婚礼是一大早。因为我亲爱的丈夫要回去陪他的甜心吃午饭。”由依盯着自己手中畅快燃烧的烟头说道。

“哦。”夏先生干巴巴的应着。

“我说的甜心不是我们的女儿,我希望跟他有个女儿但我们没有。我生不出孩子来。”由依把手里只抽了一半的卷烟扔进玻璃烟灰缸,然后又掏出一支新的点着。

“哦。”夏先生依然语气干巴巴。他不意外,他对首都所谓的上流社会也有些认知,他明白这些表面光鲜的男女私下里都在干些什么——由依这种风范的女人现在必然是上流社会的一员,无论她出身如何。

“夏先生,你也离婚了吧?否则你不会一个人漂在这里开酒吧。”由依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文雅温和却长相平淡无奇的男人。

“由依,我不得不说,就算作为朋友,你也问的太多了。”夏先生觉得这女人越界过甚,必须得阻止了。甚至他都做好了以后拒绝让由依进入“夏未”的准备。

“呵,你在怕什么?我直说,我喜欢跟你调情,但仅限于此。我有丈夫,我有好几个男朋友,你很安全。”由依又妩媚的笑了起来。

”我……”夏先生语塞了,他心里有些刺痛——因为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跟前妻约会时,那位著名的校花同学说过差不多的话:我已经有了好几个男朋友,所以你别紧张,你今天无论表现的多么糟糕我都不会在意。

结果,那天夏先生表现的并不糟糕,他和前妻进展迅速。约会开始时两个人还不怎么熟悉,但看过一场话剧,吃了一顿西餐之后,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要不是夏先生的丝盖拉那天恰好来了例假,他们当天晚上就已经睡了。不过夏先生还是得以抚摸了丝盖拉的乳房——夏先生现在都记得那第一次触碰丝盖拉没有遮掩的胸部的手感:当时她的乳房比现在小一号,嫩嫩滑滑的像扣在六寸碗里成型的豆腐。

“夏先生,想什么呢?”由依问道。

“呃,没什么……”夏先生有些慌张的说道。他脸红了——在一个漂亮女人面前回忆另一个漂亮女人乳房的触感可真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情。

亏了酒吧里灯光不亮,夏先生不必担心他面色的变化被由依看到——她会误会的。

“上次我说会带朋友来你这里,现在我不遮掩了,我带来的都是我的男朋友。他们都是优秀的人,我会介绍你和他们认识。你不见怪吧?”

“当然不见怪,重新交一批朋友挺好的。我的老朋友都失去联系了。”

“是啊,他们很值得交朋友。他们首先是我的朋友,然后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不是跟他们每个人都睡过,应该说大部分都没睡过。”由依嘴里的“睡过”听上去就像是“一起散步”那么的不值一提。

“由依,这样的内容跟我说,不太合适。”夏先生现在决定只要有过于暧昧的话题出现,他就一定旗帜鲜明的将其打断。

“哦,是哦。那我以后注意。我们那个群体里提到这样的事情都不遮掩的,所以我习惯了。”

“我没有那么时髦。外省的时间像是静止的,所以我整个人都停留在二十年前。”

“但二十年前的马丁波利斯姑娘已经不把跟男人上个床当回事了。夏先生,别忘了,二十年前我也二十多岁了。哦,不过那个时候我的男朋友还没现在多。好吧,其实那时候都没什么男朋友。”

“呃……呵呵……”夏先生真是无可奈何,他刚才试图打断,但看上去由依越说越起劲了。

那就随她去吧,作为一个酒吧老板,也要有被情绪不佳的顾客强迫听些乱七八糟的人生故事的觉悟。

夏先生很明白,根据由依以上所叙述的她的生活状态,她的情绪好不了。长期情绪不佳的“上流”女人往往会选择用这种不责责任生活的方式麻痹自我,而这种没有责任心目标全无的会让她们更加焦虑——这就是恶性循环,但很难脱离。

夏先生自己没有体验过这种充斥着不稳定的多边感情的日子,但他的前妻在跟他好之前就沉溺在这种生活之中。而夏先生自然知道她那个时候的心态——彷徨、焦虑、甚至有些绝望且不想给自己寻找任何人生目标。

夏先生这个瞬间顿悟了前妻厌恶马丁波利斯,根本再也不想踏足的原因:在首都上学的四年里,她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她后来决心要当个非常正经的人,所以她拒绝面对自己的过去。

看来还得谢谢由依嘞。

“夏先生,又在想什么呢?”由依说道。

夏先生一惊,他觉得由依的洞察力够敏锐的,每次都能看出他在想心事。

“哦,我想说,如果你想见识真正的秋天,可以去亚特兰地亚省。那里的秋天是全国最美的。”夏先生觉得如果引得由依多聊聊天气和外省风物总归比动不动就说什么“睡觉”“上床”之类的强。

“哦。我就说说而已。我不想去。我一个小时都不想离开马丁波利斯。马丁波利斯人不都这样么?除非非常必要,否则绝不出首都。”

“是,所以我是个异类。”

“外省我只去过下加勒比。那是十几年前了,他们闹独立还没闹得像现在这么凶,对首都去的游客还算友好。去那里是为了拍一部热带风情的影片。那部片子糟透了,剧情像是五岁小孩编出来的。选择热带风情的原因纯粹是要让我在片子里始终尽可能多的露肉——直说吧,我几乎每个镜头都是半裸。后来,一部只有四十分钟的电影足足拍了半年多,因为除了我和另一个女演员以外所有人都沉溺于下加勒比的美酒和女人。拍到最后,我被导演睡了——他找我拍戏就是想睡我。拍完准备离开时,我又被下加勒比的某个副省长睡了,因为如果我不跟他睡他就以涉嫌强奸当地少女为理由扣下我们整个剧组……呵,我才是真的被强奸的那个好么。”由依一边摇头一边笑着,然后大口抽着烟。

“呃……”夏先生呆若木鸡,他彻底绝望了:由依这女人状态太有问题了,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拐到“睡”上面去。

“下加勒比是所有外省里的异类。”由依把烟碾死,接着说道:“你说新阿尔卑斯省时间像是静止的,而据我所知,所有外省,除了下加勒比,都是这样。下加勒比就是个大号的马丁波利斯:亢奋、浮躁、一切都在快速发展。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最像马丁波利斯的省份却最想脱离马丁波利斯的控制。或者说,就跟婚姻一样,夫妻双方如果都过于上进的话,反而无法长久相处。”

“一方上进而另一方不思上进的话,也是迟早得分开。”夏先生明显说的是自己的婚姻。

“所以你承认你离婚了。”由依格格的笑了起来。

“……”夏先生报以沉默——由依真是个聪颖到有点可怕的女人。

“不过看你还戴着婚戒,那就当做你还没离吧。婚戒是你的护身符是么?专门用来驱散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

“不,你不是不正经。你只是太时髦。”

“是哦,你的这个评语太精妙了。我记下了,以后别人如果对我的状态有微词,我就这么跟他们说。”

“承让。”

“好了。”由依站了起来。“该走了。”

夏先生松了口气,终于暂停了。不过他马上就说道:“你先别急着出去,等我一下,我上楼拿上我的手枪。我护送你到能找到交通工具的地方。”

“哟。”由依妩媚的笑了起来。“我的神枪手哦,你可真贴心。你都已经猜到我今天想请你护送了啊。”

“巧合。我猜不到你想些什么。”

“哈,不过,我需要你用另外一种方式护送我。夏先生,你会驾驶小型蒸汽车吧?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都会的吧。”

“我这个年龄的新阿尔卑斯男人应该都不会,但恰好我会。”夏先生陡然有些兴奋——他是个驾车迷,在德堡他经常开着自己改装过的小型蒸汽卡车一天兜上百里的风;但回到马丁波利斯他几个月没有摸过蒸汽车的方向舵了。

“那就太好了。我不需要别人的交通工具,我是自己开车来的。车就停在一个街区外的空场上。我要去海港区的船上赶一个通宵派对,路上我想打个盹,那就需要个人帮我开车。把我放在码头之后,你把车开回来就好。我过两天自己来取。”

“派对?”夏先生有些惊讶,因为由依的穿着可一点都不像去参加派对的样子。

“是啊……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在想,这个由依怎么穿成这个鬼样子去参加派对。”

“肯定不算是‘鬼样子’,但跟我印象中的派对装扮完全不一样。”

“就像你说的嘛,我太时髦了。不,我就是‘时髦’本尊。一个多月前的某个场子,我那天心情不好,懒得打扮,故意穿的像个售货员似的去了。结果,普普通通的我却成了全场的焦点。那以后,上流社会的大部分派对的着装作业都变成了‘普通’或‘简朴’。必须穿礼服的时代过去了,这是我一不小心做的孽。”

“哦,呵呵。”夏先生不疼不痒的敷衍着——他其实一听到“上流社会”就有点腻味。

“对了,一个小小的八卦,今天派对的主人是个年轻的贵族夫人,而她的继女前几天才刚刚自杀身亡。我真不知道她是无情无义还是由于太过悲伤只能用嬉乐麻醉自己。”

“我更不知道了。我去楼上拿枪。就算是只有一个街区的路程,咱们也还是小心为好。”夏先生没等由依再开口就跑向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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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的马丁波利斯湾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实际大海正在积极酝酿着几个小时后的涨潮。

早晨八九点的大涨潮之前会有一波小小的落潮,而马丁波利斯的老饕们坚信,在这次小落潮前的“平稳期”从沙滩里挖出的各种海货是最鲜美可口的。

所以,在天边淡蓝色微光的照耀下,沙滩上到处都是努力寻找海洋生物的“赶海客”。他们找到的贝类和虾蟹可以在清晨的鱼市上卖出很好的价格。

这里是三号码头,是马丁波利斯达官显贵停靠私人游艇的地方。

迎着海风,一对年轻远东人男女望着海面上灯火通明、形态优美的船只依偎而坐。

男的戴着眼镜,儒雅俊美。

女的身穿纯白长裙,容颜堪称绝世。

这正是冯恺和新垣凌。

尽管之前一直很亲密,但今天两个人才互相心知肚明的正式确定了情侣关系。

是冯恺带新垣凌来的三号码头,他觉得只有这里的风景才配得上自己的绝色女友。

两个人就这么在海边坐了好多个小时。他们喋喋不休的叙述着自己的童年和少年——终于可以互相真正了解了。

冯恺告诉新垣凌他的家族有多么庞大但令人生厌;他告诉新垣凌他少年时有多么的胖;他直陈他过往的女人很多很多。

新垣凌讲述了自己没滋没味但时刻充满危机的十几年——其实也就是十年,因为她从出生到十岁都安安静静的生长在母亲祖传的与世隔绝的古宅里。偌大的宅子只有两位居民:新垣凌和她的母亲,而每天的生活就是无限重复前一日。十岁以后,母亲开始带着她颠沛流离,每隔几个月就换个住处。她在青春期之前也是长相古怪,到了哪个学校都是被嘲笑霸凌的对象。虽然每换一个住处母亲都会想方设法把她送进公立学校,但她根本没法正常的上学,所以大部分知识都是母亲教的;不过,饶是如此,她也顺利通过了国立文学与艺术大学的通识考试。是母亲让她申请的这所位于首都的学校,因为虽然母亲对一早就不辞而别的父亲怨恨很深,她还是希望女儿有朝一日能跟担任交通部长的亲生父亲团聚。新垣凌原以为在首都的新生活不必像在民风彪悍的新高卢省一样担惊受怕,但事与愿违——威胁并不来自于黑帮而是国家的宪兵。

听完新垣凌的故事,冯恺心中的疑虑又消除了大半:他一直觉得新垣凌这么漂亮的姑娘得以忍受绯宫那恶劣的环境必然是基于某种阴谋,而现在他却明白,他的阿凌长期的生存环境可能连被他称作‘屎盆子’的“皇家”绯宫都不如,所以那臭烘烘的地下一层完全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什么叫出自淤泥的白莲?阿凌就是最贴切的代表。

在天边微微泛出鱼肚白的时候,这对青年情侣就双双闭上了嘴。

他们没有睡着,他们只是很有默契的都不想让闲言碎语玷污了眼前这既壮阔又娇媚的风景。

煞风景的是高速运转的蒸汽机所发出的像是严重鼻塞病人急速喘息的噪音。

一辆金属件在微蓝晨辉下泛着耀眼冷光、通体暗红的小车停到了不远处,烟尘和蒸汽四溢。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男的身高中等偏上,四十多岁,头戴褐色鸭嘴帽。

女的非常苗条,一头及肩金发,面容算的上姣好——却也不年轻。

冯恺觉得这女人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看到过这张脸。

这对男女说了一两句话之后,女人就独自向码头走去。

“夏先生?夏先生!”一直蜷缩在冯恺臂弯里的新垣凌叫了起来。

“啥?”冯恺本想斥责女友又冒傻气但他马上就看清楚了,这的确是夏幕节前一天抱病来跟他们打招呼的“夏未”酒吧老板、瑞恩和NC的朋友夏先生。

“冯医生,新垣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夏先生看上去更是觉得意外。

“这里风景好啊,适合约会。”冯恺答道。

新垣凌表情甜蜜的对男友一笑。

“要回绯宫么?搭我的车吧。”夏先生拍了拍小型蒸汽车的引擎盖。

“您的车?”冯恺真是难以置信。

“哦,实际上是朋友的车,但现在我可以随意驾驶。上来吧,如果现在想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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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在全神贯注的驾驶——最新型的蒸汽车他还不很熟,这极为简化的阀门和拉杆看上去像是玩具。

后排座椅上,冯恺和新垣凌握着手,紧紧靠在一起。

冯恺其实一直在思考半个小时前从夏先生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而他终于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答案,所以他准备求证。

“夏先生,您之前搭载的那位女士,名字是叫成田梦嘛?”冯恺问道。

“不,她叫由依。”夏先生毫不犹疑的回答着。

“呃,我多句嘴哦,‘由依’在东岛秦语里就是‘梦’的读音……”新垣凌说道。

“巧合吧。成田梦又是谁?”夏先生漫不经心的问道。

“哦,她是……呀……”新垣凌一声惨叫,因为冯恺拧了把她莹白如玉的胳膊。

冯恺皱着眉,对女友使劲摇了摇头。

新垣凌赶忙捂住了嘴。

“她是什么?”夏先生问道。

“我认错人了,她不是成田梦。成田梦不可能出现在皇子区——夏先生,那位女士是去了您的酒吧嘛?”冯恺说道。

“是。”夏先生简短的给出了回应。

(注:成田梦这个名字是东岛西岛秦语混用,拼作“Narita Mung”。而在东岛秦语里,“梦”的确应该是“Yui”,也就是,“由依”。夏先生不懂东岛秦语,所以他不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