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正文 • 酒席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9日 上午11:57    总字数: 9316

别轻易劝别人结婚,这很残忍。婚姻没那么恐怖,只不过,它比爱情先面对了生命而已。你想啊,大多数人都是先谈恋爱的,这阶段,恋爱中的人不需要操心生活的柴米油盐。恋爱谈的差不多后,开始步入婚姻的马拉松赛道,这个阶段,漫长人生里的所有变数都从赛道两旁冒了出来,即使有几段平静的时期,其他的时间,要么是闯进了蜜蜂群,要么是掉入仙人掌丛林。这个阶段,婚姻就被生活打败了,就导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婚姻成了爱情的坟墓,实际上,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都只不过,是生活的殉道者,爱情和婚姻,没有谁比谁更坚强。

王长富有个自己的总结,但凡那些婚姻幸福的人,真的幸福的人,当然,婚姻幸福的人是极少极少的,他们从来不会劝别人结婚,而那些婚姻不幸福的人,隐忍了几十年的不快乐后,总是喜欢劝别人结婚。王长富记得,他们到适婚年纪的时候,那年去苗桂兰家拜年,一众亲戚在劝他们结婚,王长富微笑着问“你们的婚姻都幸福吗?”,结果,苗桂兰一个月没理他,这也不能怪苗桂兰,王长富不仅把她的亲戚得罪了,这让苗桂兰没面子,王长富还给她一种错觉,他王长富不想结婚。

苗桂兰拍了拍文件袋,他们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上面已经积灰尘了,她是个爱干净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苗桂兰看了看王长富,开口道。“王长富,你记得我不理你的那年不?”

王长富伸了个懒腰,把空气深深吸入肺里的同时,挤出几个字。“哪一年?”

“什么哪一年?”苗桂兰疑惑地问。

“小姐啊,你有好几次都没理我,很久,我得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年?”王长富无奈笑笑。

“初中那年。”

“不记得。”王长富笑出了声。实际上,他记得清楚,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是什么让你的生活如此杂乱,这个词可能是“念想”。

初一下学期匆匆来,匆匆地过了大半,班主任对小核桃这类学习差的学生的恨意,就如同夏天逐渐明显递增的炎热,开学后的某次月考,小核桃就被班主任调到了最后一排,不出例外,所有班级后面三排都是牛鬼蛇神的地界,小核桃同排的要么是小说哥,要么是瞌睡哥,小核桃基本都在读课外读物,涛哥资源很多,给小核桃的书有散文杂志,有徐志摩,有鲁迅全集,这着实给小核桃黯淡的人生带来很多乐趣。同桌的酸臭哥是个大个子,差不多一米八的高个,在操场上打篮球时就像搞艺术一样,篮球是全校打的最好的几个人之一,爱运动,但不爱洗澡,汗液欢快的地在他身上发酵着,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一股酸臭味如影随形。全校喜欢酸臭哥的女生不少,他的桌箱里总是塞满表白的情书和小纸条,还有的女生直接把照片夹在他的书里,后面都写满了清一色的情话。

酸臭哥有个大敌,就是他的副校长二哥,二哥在田庆中学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吧,物理教的出神入化,听说每次县里搞中学老师物理教学比赛,他二哥都是拿金奖。所以,如果自己教的中学里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时,两兄弟的矛盾基本就是白热化的,碰到就开喷,酸臭哥叫胡进翔,后面我们都叫他翔哥。和小核桃同桌三个多月,小核桃才知道,酸臭哥不是不近女色,只不过是心有所属,他喜欢班上的一个女生,坐在第三排,叫林莹,是数学课代表。

“小核桃,你会不会写情诗?”课间休息时,翔哥悄悄问小核桃。

“没写过,但应该不难,翔哥有啥吩咐啊。”

“帮我写一首情诗,我送给她。”翔哥趴在桌子上,做贼似的用眼睛看向林莹的方向,崛起嘴又指了一下。

“你等我下。”小核桃说完,便在自己的本子上先写上几个关键字,诗不都是类似的构造吗,写肯定问题不大,趁翔哥打盹的时候,小核桃把情诗写完了,他碰了碰翔哥的手肘,递给他看。

过了几分钟,翔哥眼前一亮。“我去,小核桃你真是个人才啊,就这个了。”但小核桃叮嘱翔哥,要他用自己的笔重新抄写一遍,不能让林莹感觉到是别人写的,那样翔哥的心意就没体现出来,这让翔哥感激不已,他便用他的狂草在撕下来的笔记本上誊写着。

莹:

一点也不夸张

想念可以把一个人抽干

直到只剩一副皮囊

爱不爱谁都显得空空荡荡

我才发觉

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劫难

— — 翔

翔哥让前排的人把情诗传给林莹,便感激得要把自己的幸福交给小核桃,两人便更熟络了起来,如果老师让自习,他俩就开始说悄悄话,交换着对女朋友思念的苦楚。后面的日子里,每到中午休息时,翔哥都会拉着小核桃去打篮球,他对小核桃倾囊相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小核桃的篮球技巧大幅提升,每次班级之间打比赛时,翔哥都要求把小核桃加进去比赛,两人配合的很默契,小核桃知道翔哥什么时候会突破,什么时候是虚晃,球从小核桃手里给出去时,每次都恰到好处。

自从第一封情书递出去后,全校都知道翔哥心目中的女生是林莹,原先追他的女生就变的少了,个别不死心的还是会在他书里夹纸条,翔哥也就默默的收起来而已。

“苗桂兰的情况我打听到了。”那天中午,涛哥带着两个伙伴坐到小核桃这边来,翔哥也在场。

“她有什么困难吗?”小核桃问。

“那倒没有,小馒头在老孙家附近蹲了好久,有些情况对你不利,小馒头你说一下。”

“有个二十来岁的男的,高个子,经常去老孙家给苗桂兰送东西,然后苗桂兰又送他去街面上坐巴士,巴士是开往城里的,他基本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小馒头的圆脸上没有表情,快速把信息抖了出来。

“老三,你打听的消息是什么?”涛哥对着另一个小伙伴说。

“我在她们班打听到的,苗桂兰整体成绩也不好,和她玩的好的有两个女生,有一个说的是,苗桂兰的爸爸生了重病,要很多钱才医得好,那个男的家有钱,听说是她外婆家那边的亲戚,说等苗桂兰成年以后,就来她家提亲,但苗桂兰没答应,后来不知怎么商量的,听说,认了那个男的做哥。”老三讲完后,翔哥锤了桌子一拳,把其他四人都惊吓到了。

“真的是,我都不信他有那种好心。”翔哥愤愤不平。

“算了翔哥,感情这种事儿,没有道理可言。”小核桃听到这消息,有些伤感。

“消息打听到了,我们打篮球去了。”涛哥带着两个小伙伴快速走出教室,投入到篮球场上的挥汗如雨中去了。

转眼就快到期末考试了,初一即将结束,那天是周五,班主任点名说小核桃字写的丑,让他自己要反思下,唯一对小核桃有点好感的老师就只有语文老师了,毕竟每次作文她都会拿出来念给大家听,语文老师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素字,气质很好,夏天总穿一件连衣长裙,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暗恋对象。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上到一半时,欧阳老师把小核桃叫了出去,空荡荡的走廊里,除了猝不及防的全体朗读声以外,静的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小核桃,对吗?”欧阳老师开口问。

“嗯?”小核桃还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和你玩的好的男生都叫你小核桃,不叫你王长富,小核桃是你的小名是吧?”

“是的。”

“一直都叫小核桃?”

“是的。”小核桃不知道欧阳老师的用意,但这种拉家常式的对话挺让人害怕的,听说被校长或班主任叫去拉家常的学生,要么留级了,要么开除了,两个结果都挺可怕,小核桃不由得心跳变快,害怕得有些哆嗦。

“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不?”

“知道。”

“这都知道?”欧阳老师提高了声音,像是被她靠的窗户咬了一口一样,身体弹离窗户时,一头飘逸的长发没来得及跟上,从胸前落到了后背上。

“我要被留级了是不?”小核桃低着头,真的是丢人啊,留级。

“嗯,是的,跟我走走。”欧阳老师转身往走廊的另一头走,路过十班、八班,到六班的窗户前靠了下来。

“能不要留我的级吗?是因为我成绩差吗?”小核桃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哈哈哈,你这孩子,不是留级啦。”欧阳老师爽朗地笑着。

“开除?”小核桃不淡定了,他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肯定是对不起姐姐的。

“什么?你想什么哦,我找你出来是想跟你商量,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个作文比赛,我很喜欢你的作文。”欧阳老师笑得失了态。

“比赛?”小核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被这个女人吓死,他愣了会儿,心底想,要不是欧阳是老师,小核桃肯定揍她。

“是这样的,八月一日是建军节,我父亲在军分区上班,他们有一个征稿比赛,全县的学生都可以参加,作文的方向是围绕你对军人的理解来展开的,没有奖金,但获奖的人有个证书,我觉得那个证书以后可能有很大的用处,比如你去读高中时,可以加分,所以我来跟你商量下。”

“好啊。”小核桃成绩差成那样,他正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你打算怎么写?”欧阳靠在窗台上,真的是个美到让人发呆的女性,就像一道难得一见的风景,小核桃呆呆的看了她几秒钟。

“还不知道,可能会围绕着战争的目的和军人的思想斗争来写吧。”小核桃看了下地面。

“嗯,立意很好,我看过城里小孩写的文章,多半都是写我心目中的军人爷爷,没什么深度,也不够细腻,流水账。”欧阳有些不屑。

“我爷爷没打过仗呢。”

“谁让你写你爷爷了?”欧阳气笑。

“欧阳老师,我打算这么写,‘一九五三年,天气晴朗,王队长掏出上衣口袋里写好的遗书,确认要对母亲说的话都写好完,他把信封装回去,压实口袋上的扣子,这场保卫战已接近尾声,917高地上,战友们都在,躺着,趴着,王队长是最后活着的人,敌人再靠近,他能闻死亡的气息。’你觉得怎么样,用一个军人最后的视角,来牵引出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小核桃看着远方,讲完后回头看欧阳,此时欧阳已经目瞪口呆。

缓和了一会儿后,欧阳咽下口水开口道:“你是个孩子吗?我在怀疑。”

“嗯,还是个男孩。”小核桃打趣。

“你写的真的太细腻了,你一定要写完,写不完开除你。”欧阳撅着嘴,把拳头举得很高。

“不要吧,开除和留级都很吓人的。”小核桃有些尴尬。

“哈哈哈,瞧你刚才的样子,吓的都快哭了,像要被下锅吃肉的鸡一样的没力气。”欧阳又开始大笑起来。

“换个说法嘛,像只失恋的小猫。”

“这个说法好,我真喜欢你写的东西啊,换做以前你跟我是同学,我们那年代,你肯定能在城里发展的很好。”

“谢谢欧阳老师不嫌弃我。”小核桃有些难过。

“嫌弃你什么?”

“我成绩差。”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成绩差不代表人差啊。”欧阳不屑。

“写过情书没?”

“没。”

“没?”

“有。”

“写给谁的?”

“不是,我帮人代写的。”

“你没喜欢的女生?”欧阳把小核桃打量了一圈。

“以前有。”

“没关系,感情嘛,几乎是一段一段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要好好学习,我听说你小学时的成绩很好,为什么上初中了就变差了呢?”欧阳老师语重心长。

“我有点迷茫。”

“迷茫?哈哈哈,你这个词在哪学来的啊,哈哈哈。”欧阳老师这回笑的完全失态。

“你别笑啊。”小核桃被欧阳老师弄的哭笑不得。

“欧阳老师,请你和你的朋友换个地方聊天,你两这里聊了快半节课,我们都没法上了。”一个小个子老师拉开门走了出来,是六班的语文老师,脸上挂着的笑容,就仿佛刚被天使亲过一样。

“他说你是我朋友。”欧阳老师面对着小核桃,用搞怪的表情跟小核桃悄声说。

小核桃想到是六班,他快速往窗户里扫了一眼,想看看桂兰在哪,透过玻璃窗的时候,一堆乱七八糟的脸看着自己,没来得及辨认哪个谁桂兰,欧阳老师表示歉意后,赶紧拍拍小核桃的肩膀,示意他们得离开了,下课铃声也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生活啊,不是你读过的童话故事,它是真真实实的无能为力啊。从生活常识来讲,只有人怕鬼的,没有鬼怕人的,对不对?但得看发生在什么地方,田庆中学是在一片坟山上修起来的,据说,修学校时把无人认领的坟地铲平,上面做好水泥板,操场也就跟太平盛世里的斗牛场没什么差别,但学校里闹鬼的传闻是个不会过时的话题,人人都怕鬼。田庆中学的后面还有一片坟山,贵州的土坟都修的很高,有的比一个大人还高,要不是里面埋葬着尊敬的人们 ,这些坟堆有点装置艺术品的味道,并且,这些艺术品里面的鬼都怕人,成对成对谈恋爱的人各自找个坟堆,就在那里聊一些私密的事情,或者是亲密的肢体接触,鬼看见这些热恋的人,怕都怕死了,他们不分昼夜,日复一日的在坟地里打转,流连忘返。

“来学校干嘛?”小核桃收到一张纸条,里面写的是晚上八点来学校,他不明所以,便悄悄的问翔哥。

“不知道,前面传过来的。”

“那我不来,翔哥你来吗?”

“来啊,可能好玩呢?”

“那你不如去找林莹。”

“她不理我呢,我也愁。上回写的情诗,她看了过后,走路的离我远远的,我也郁闷了。”

“那咋办?”

“不知道啊,对了,我前两天发现,林莹好像和苗桂兰很熟的样子,我中午看到她们在六班教室聊天。”

“啊?真的?”这倒是让小核桃有点吃惊。

“是啊,我看准了的。”翔哥确定地点头。

“翔哥,我真的想苗桂兰,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需要你帮助。”

“兄弟你说。”翔哥凑过来,和小核桃趴在桌子上商量。

“我写情诗给苗桂兰,你去请林莹帮忙送,一来是我能保证信送到苗桂兰的手里,二来你可以借机接近林莹,就看翔哥愿意帮忙不了?”

“可以啊。”翔哥激动得从桌子上腾起,差点把桌子都掀翻了。

“离考试只有三天了,我每天写一首,就麻烦翔哥帮我送一下。”

“没什么问题。”翔哥答应后,小核桃便开始琢磨怎么写。

小核桃等了这么久,桂兰都不接触他,感情这东西,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言,姐姐又托人捎钱回来给小核桃了,他不想辜负姐姐对自己的支持,接下来的三天,小核桃只需要争取桂兰的态度。如果桂兰回复,那多年后,看着镜中衰老的自己,关于这份感情他没有任何遗憾,没有任何回复,那就早点了结吧,他可以不用再饱受想念之苦。加上姐姐离开时给他的一千块钱,小核桃的腰间现在缝了两个口袋,两个口袋的钱加起来有两千六百块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这笔钱,欧阳老师最近和小核桃聊的比较多,她的建议小核桃听进去了,小核桃要好好学习,上完初中还可以去城里读高中,体体面面的考个大学,换个更好的城市生活,一切都比现在的环境好,这是值得去追求的。想到这些,小核桃把剪裁整齐的白纸摊开,写下了第一封信。

致·桂兰:

既然决定产生纠葛

何必还要算计快不快乐

就算月亮一夜之间化成河

也分不开你和我

毕竟

这次我用完了所有的执着

— — 小核桃

翔哥把信让林莹帮忙送出去,因为这件事,翔哥和林莹找到了共同话题,翔哥去找林莹时,不会只收到一个白眼。小核桃把桌箱里的书全部翻出来,盘算一下怎么学好这些课程,亦或者有哪些课程是他需要放弃的,但没什么能放弃的,考试还是要考这么多科目,小核桃决定,需要逻辑和思考的课程就花时间去学习,像历史、地理和道德与法治这样的课程,通过考试前强行记忆,记住考点就行,不需要花时间去听和思考。以前学数学时有桂兰,这回得靠自己了,生物和英语看起来也不难,需要花时间好好听课和问问题,小核桃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写字丑,这个问题需要解决掉。

倒数第二天上课,小核桃在英语课上认真听讲,老师在强调副词和形容词的差别,小核桃理解起来也不难,至于发音,需要多练习,他悄悄地自言自语读着单词。直到下午上课时,小核桃还是没有收到桂兰的回应,他需要点激将法,如果只是表达自己对桂兰的想念,这个事情她能明白的,但如果是用另一种语气来刺激她一下,是不是她就能回复了呢?小核桃扯下一张纸,剪裁整齐后开始写。

致·桂兰:

只剩下黑夜和我,在班加西的山谷

它和清风的约定,已娓娓被道出

穴居了好几个世纪的爱情,被柴火烤糊

清风从我睫毛上走过,脚步里全是苦楚

一旦天明,没有卿卿,没有我我

它们只能互相祝福

— — 小核桃

“天,小核桃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班加西是个什么东西?”翔哥看小核桃写的信后,被内容惊讶到了。

“喏,这本旅游杂志里的城市,很漂亮的地方。”小核桃把桌箱里的杂志拿出来给翔哥看。

“兄弟你真的有才华,你该好好学习的。”

“翔哥你更有才华,你也该好好学习。”小核桃边在书上做笔记,和翔哥两人相视一笑。

到放学时,小核桃也没收到任何回应,他可能不是个坚持的人,亦可能是坚持了差不多一年了,没有任何希望,一个人吧,表面上有多坚强,心底就有多自卑。小核桃不想自作多情,如果桂兰铁了心要和别人订婚,那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那个男的他大概猜到是谁,就是两年前,拜年会上遇见的那个男孩,帮家里做生意的那个人,光是从谈吐和成熟度上来讲,小核桃都觉得那个男的是挺优秀的。

倒数最后一天上课,老师们已经不讲任何内容了,甚至有的老师在课上点名唱歌,按照去年的风俗,那天应该也会很早就放学了。早上还没有收到桂兰的回应,小核桃打算给这件事画个句号,后三排的牛鬼蛇神们把草稿纸捏成团,向着更前排的女生丢,刚开始时丢纸团,女生被打急了后,便向后排丢书,教室里炸开了锅,喧嚣声,谩骂声,就像去吃了一场差劲的酒席,喝了劣质酒的醉汉搂着你在讲笑话一样。小核桃扯下一张白纸,这次他没有剪裁,任由边缘不平整。

致·桂兰:

心底五味杂陈,吵吵闹闹

说服我的,是绝笔书第2行的逗号

我知道

你更期待的是,他的怀抱

你也不用再听,我挽留时的絮絮叨叨

算了吧。早散。早好

— — 小核桃

翔哥把信交给林莹时,和林莹讲了很久的话,小核桃重新规整自己的桌箱,用得上的东西就先放在翔哥的桌子上,用不上的就全部整理整齐,把自己的名字涂抹成一坨黑色,堆放整齐,准备下课后丢到垃圾堆那边。书这东西,可能是最忠实的朋友,小核桃看着堆在翔哥桌子上的书,突然感慨,不管自己是落魄还是辉煌,书都始终陪着他,书根本不会和人吵架,它们始终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你想看哪一样就看哪一样,你想看哪本就看哪本,根本不会出现语文书误会小核桃去捧生物书这事儿,想想挺可笑的。小核桃右手拍拍那堆书,对着他们说了句谢谢。

小核桃中午时候没去打篮球,在教室里翻看英语书,他第一次觉得这门语言的乐趣,直到下午上课时,他才发现过了很久。欧阳老师那天状态不是很好,她慢吞吞的走进教室,嘴唇没有血色,有点像刚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她给第一排的学习委员交代了几句话,就走了出去。学习委员站起来大声宣布,欧阳老师有点不舒服,去办公室休息了,让大家自习,但是要保持安静,安静是不可能的了,瞬间教室就炸开了锅。小核桃跟班长请假说要去上厕所,他中午没出去,现在有点憋不住了,小核桃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门,感觉来到一片人类的世界,外面安静多了,他有点担心欧阳老师,便想去办公室看看情况。

“请问欧阳老师去哪了?”小核桃把头探进办公室里,他不知道该问谁,就看谁会回答了。

“你是哪个班的?”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师问。

“初一十三班。”

“那这个时间你不上课,你跑出来干嘛?”五大三粗继续问,都有点吓到小核桃了,小核桃不敢作声。

“我找欧阳老师问问题。”

“什么问题不能上课的时候问吗?”五大三粗的讨厌鬼继续问。

“你找欧阳老师?”一个小个子的女老师从办公室外面回来,白衬衣,头发很长,已经到腰间的位置了。

“嗯。”

“我是邓老师,是欧阳老师的朋友,她生病了,我们刚把她送到医院去,你先回去上课吧。”邓老师说完就走进办公室去。

小核桃在心底盘算着,要不下课时叫上几个同学去医院看看,走回教室,林莹居然坐在小核桃的位置上,正在和翔哥说着什么,仿佛翔哥的事情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她看见小核桃走过去,便不好意思地起身走开,经过小核桃身边时,小核桃对着翔哥使眼色,在肚子的位置偷偷的给他竖起大拇指,翔哥先是微微一笑,便把脸拉了下来。

“刚才林莹主动来找你的吗?”小核桃还没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翔哥。

“是的。”

“替你高兴,她都能主动来找你了,翔哥有很多事情要好好的做咯。”

“什么事?”

“比如经常洗澡,该和你身上的酸臭味告别啦。”小核桃一脸坏笑。

“哈,原来你也嫌弃我啊,看错你了。”翔哥边说边用他的大手把小核桃的头扼在胸前。

“你是真的臭啊。”

“行吧,跟你说个正事儿。”翔哥放开小核桃,一脸严肃地说。

“你写的信苗桂兰都看了,林莹说,她看了后在偷偷的哭。”

“但她没回我。”小核桃有些难过。

“她没回复有原因的,具体情况是她爸爸生病很严重,家里已经没有钱治疗了。经常来给她送东西的那个男的,给她家钱治疗,但桂兰成年后,可能要跟对方结婚。听起来就来气,真是个做生意的杂种啊。”强哥愤愤不平。

“她怎么能答应这种事情?”小核桃心里一阵酸楚,艰难的咽下口水。

“是啊,我也想不通,你要不要去找她问问。”

翔哥说完,小核桃便站起来往外走,迎面走来的人在给小核桃打招呼,他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除了酸楚,还有可怜,可怜那个女生,居然把自己卖了。走到六班门口,她们还在上课,小核桃站在离教室门稍远的位置,避开了老师的视线,他捏紧拳头,愤怒牵引着全身的肌肉,把手心里空气的水分都挤出来了,滴在脚边的水泥地上,长出一株叫做无能为力的藤蔓,在下课铃声的催促下,快速爬满小核桃的心。

“请你帮我叫一下苗桂兰。”老师走出教室后,小核桃探头进六班教室,跟坐在最前面的小个头说。

“苗桂兰,有人找。”小个头原地爆炸般的喊,连头的没抬。

她看见小核桃,从座位上起身,走进他的眼里,原本一张恬静美好的脸,此刻仿佛成了一片无人经管的荒地,没有生机可言。

“我收到你的信,谢谢你还记着我。”她说话时没看小核桃。

“什么叫谢谢,我想你想的只剩下一副空皮囊,因为一个误会你就要和我分开?”

“是的。”

“你这个借口好差劲。”

“我要你管?”她厉声。

“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了?”小核桃红着眼,试探性地问。

“是的。”

“把自己卖了?”

“是的。”

“我看错你了。”小核桃眼泪像南方天的雷阵雨,猝不及防,把晴天弄得一片杂乱。

“是的。”桂兰低着头,她始终不看小核桃。

“你不是我媳妇了,祝你幸福吧。”

“下周六你有空,来我家喝酒席。”桂兰说完,转身就往教室里走去,小核桃快速擦干眼泪,脑袋像打球时摔在水泥地上般眩晕。

王长富咳了咳,打断苗桂兰的讲述,那天,她实际上也后悔跟王长富讲那些话。那时候正好,可以说任意自己想说的,生活像个茧,越过越厚,刚开始,我们心里都在盘算着如何破解成蝶,但在茧里呆久了,我们也就慢慢发现,这个茧挺好的,反而害怕破解成蝶。

“那是因为,我们的自尊心变得更脆弱了,需要茧的保护。”王长富看着苗桂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