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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秋之叶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0日 上午6:26    总字数: 4802

  “秋天到了啊...”

  少女躺在病床上,呆呆地往窗外看。

  “绘绘,下次要小心啊,注意看看四周围。刚学骑摩托不久就出了意外,你这样我可不放心再给你自己骑摩托出门啊。”女人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念叨着。

  “知道了,姨姨。我下次会注意的。”少女回过神来,应付道。

  女人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少女的手中,看着杨忆显然是有心事的模样,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果然啊,女孩子长大之后,总会有些小秘密,是该有些私人空间让她自己好好儿想想了。

  “最后一句,有事情就找护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女人就离开了病房。

  少女名叫杨忆,小名绘绘,今年十八,刚得到人生中第一台交通工具——摩托没多久,第一次骑出门就发生了小车祸。

  刚才那个女人是陈优轻,她名义上的“姨姨”,也是唯一的监护人。

  六年前,陈优轻还不是她姨姨,陈优轻也不叫陈优轻而是陈优倾,她的小名也不是绘绘,是灰灰。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具体来说就是:

  从她有记忆开始,那个女人是她妈妈,她来自一个单亲家庭,没有爸爸。

  妈妈每次都对她温温柔柔地,没怎么骂过她。当然,她本身就是个乖巧的孩子。

  她们住在一栋老房子里,每天的生活温馨快乐。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

  妈妈突然告诉她:灰灰,其实我不是你妈妈,你是我从福利院领养的,我也不知道你父母是谁。

  那年妈妈二十九岁,想带她搬去新城市,去开始新的生活——也方便妈妈找新的另一半。

  她问过妈妈,领养她的目的是什么?

  妈妈只是说当初恰巧遭遇父母双亡,很是孤单,便想找个亲人来陪伴自己。不过果然还是当时年纪轻,没多想未来。

  而当时,妈妈虽然没说出来,但她感觉出来了......

  妈妈开始觉得带着一个孩子是累赘。

  明显的是,要搬去新城市:苏市。

  要改个新名字:妈妈的名字从陈优倾改成了陈优轻——或许是觉得一身轻松了吧。

  给她改了小名:从灰灰改成绘绘——虽然的确是如妈妈所说,喜庆了些,但她甚至开始怀疑之前叫灰灰这个小名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在福利院见到她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还有最重要的,让她改了称呼,以后只能叫姨姨。

  这果然就是想撇清关系,以好找男朋友。

  不过妈...姨姨,还是对她做出了承诺,一定会负责照顾她至少到她成年。

  那段时间,她生怕姨姨一个不高兴就会直接抛下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过慢慢地也就发现,姨姨对她的关怀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

  新家比老房子大,她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用跟姨姨一起睡。新学校环境也很好......姨姨还是替她着想的,让她在学校、同学、老师面前仍然叫她妈妈,生怕她会因为孤儿的身份被人欺负、一直在关心她的生活......不过姨姨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

  再然后就是,姨姨还真找了个男朋友。江恒,她管他叫江叔叔。

  江叔叔人不错,第一次见面就给她买了本小说,还是她喜欢的、没看过的。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关乎到她如今躺在医院里的真正原因了。

  姨姨跟江叔叔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前阵子正好一起出差。江叔叔忙,所以姨姨负责收拾了他的行李,而她,负责了姨姨的行李。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翻姨姨的衣柜——然后狗血地翻到了一个铁盒子。

  她打开了。

  里面有三张照片,是姨姨抱着婴孩时期的她,看日期分别是她一岁到三岁的时候,背景是老家的墙,这种风格的照片她相簿里有十五张。

  很好,她被领养的谎言被戳破——或者说并不是在三岁的时候被领养,如果真的是被领养的,那就是在襁褓里就被带回家了。

  还有两个风干的枫叶书签,看起来有好些个年头了。

  再接下来,是一张出生报告。

  没错,是她杨忆的。

  母亲名字:TAN YOU QING。

  彳亍。

  母亲年龄:17岁。

  很好,又特么对上了。

  父亲名字:YEOH TZE JIANG。

  这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渣男?

  父亲年龄:17岁。

  看来是早恋外加未成年性行为,好样儿的。

  不过不排除是渣男强迫了姨姨,毕竟十几年了她也了解姨姨不会是那种人。

  第一次骑摩托是去了哪儿呢?

  她去了姨姨多年前念叨过的那家领养她的福利院。

  遇上了福利院院长的大儿子谢沈,据说从小跟福利院里的孩子打成一片,他对杨忆并没有任何印象。

  杨忆手臂上有块淡青色的胎记还挺显眼的,如果真在福利院待过,谢沈表示他记忆力很好,肯定会有印象的。

  就是从福利院回家的路上,她一时没注意,在拐弯处被车撞了。

  叩叩!

  “你好,查房。”

  伴随着敲门声和说话声,一位护士进了病房,也打断了杨忆的思绪。

  杨忆看向进来的护士,是个成熟姐姐,看起来挺好相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看枫叶吗?今年的枫叶的确比往年的漂亮。想出去走走吗?”护士...杨忆看了下名牌,噢,顾珂姐姐亲和地笑着。

  “好、好啊,那就麻烦顾珂姐了。”

  “小事小事。”

  顾珂牵着杨忆在医院花园里散步。

  “顾珂姐,我...能问你些意见吗?”

  “可以啊,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很高心你能够信任我。”

  “你见过我姨姨吗?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是说陈女士吧?见过啊,她对你挺好的吧,你进医院是我接手打电话通知她的,她听起来很关心你,也很担心你。是你的亲阿姨吧,你们看起来有些像。”

  杨忆表面上笑着附和、说着姨姨的好话,内心里确是忍不住苦笑,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血缘关系是跑不掉了,连外人都看得出她们长得像。

  ... ...

  “绘绘,姨姨来看你了,今天怎么样?好些了吗?”

  陈优轻带着排骨汤来了,是她亲手熬的,熬了一晚上。

  杨忆选择在喝完汤之后说出那件事。

  “姨姨,帮你收拾衣服的那天,我发现了你藏在衣柜里的报生纸。还有我前两天就是找你当初说的福利院去了,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在福利院里待过。”

  考虑到可能那段往事对陈优轻造成了伤害,杨忆很是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对吗?”

  看着沉默的陈优轻,杨忆又补充了两句:“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一个准确的答案。这阵子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想得我头疼,不管是什么答案我都可以接受的。”

  当然,感觉最可能的还是她想的那个答案啊。

  陈优轻定眼看了杨忆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杨忆。

  是一家四口在游乐场前的合照。中间两个小孩……杨忆有些茫然。

  “这是你外公外婆,紫裙子的是你妈妈,我的双胞胎姐姐,陈优倾,倾城的倾。蓝裙子的是我,我本来就叫陈优轻,轻松的轻。我不是你妈妈,是你亲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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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轻松!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陈优倾推开书房门,拉着陈优轻要往外走。

  “我要复习……”

  “哎呀我们都多久没出去走走了,就去公园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不耽误你读书的。”

  “……好。”

  “走走走!我们去外头捡几片枫叶回来做书签!”

  ... ...

  ... ...

  “你看!这只小猫灰不溜秋的,就叫灰灰好了!”陈优倾拉着陈优轻蹲在地上看一只小灰猫。

  “不要,我要叫它绘绘。”陈优轻不喜欢姐姐起的名字。

  “行行行,那我们各叫各的,看它应不应!”

  ... ...

  ... ...

  “小轻松!嘿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姐我的男朋友,杨自江!”

  陈优轻从书中抬头,看到男生,愣了一下,再看看陈优倾脸上的笑容,生涩地开口道:“姐夫好。”

  “呀!你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真叫人害羞……”

  等两人走远,陈优轻看着手臂下压着的书上写的那行“我暗恋杨自江”重重地用笔划掉,重新写了一行“杨自江会是未来姐夫”。

  ... ...

  ... ...

  “小轻松……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怀孕,但是我不想打掉它,我对不起爸爸妈妈,你要帮我照顾好他们,你也要努力读书,考上好大学……”

  陈优倾的哭腔夹杂着电音从手机里传进陈优轻耳朵里,她只能握紧手机,道:“你和杨自江也要好好的。”

  挂断之后,转身去安慰父母。

  ... ...

  ... ...

  “你说什么?!杨自江移民跑了?!我就说那男的靠不住!!我家小倾城都被那男的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陈爸爸怒火冲天。

  陈妈妈拉着陈爸爸,亦是极怒,转头道:“小轻松!去把你爸车钥匙拿来!我们去接小倾城回家!那孩子她想打就打,想留就生!我陈家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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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轻松,你醒了……爸爸妈妈……都没了……”陈优倾顶着大肚子坐在病床边双手握着陈优轻的手,紧咬着唇不让泪水滴下。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现在现在亲人只剩我们三个了……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好吗?”陈优倾松开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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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妇操劳过度早产血崩而死,但是孩子很健康,是个女孩儿。”

  陈优轻颤抖着手臂从护士手里接过婴儿抱在怀里,半晌,才道:“她妈妈说,她叫杨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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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听说了吗?老陈家,就是大女儿未成年怀孕的那个,全家几乎都死光啦!就剩那个大女儿和她的孩子!”

  “唉,是啊,陈家二女儿读书这么厉害,就这么跟着父母没了,真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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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妈是我的双胞胎姐姐,陈优倾,难产死的。我们的身份证名字是一样的,我就传出去,死的是我。我以为,母亲的身份会比姨姨的身份更能照顾好你。但是你三岁那年被人欺负推下河,生了一场大病,还失忆了,我只能带你搬回外婆的老家。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还记得。”

  杨忆愣住了,许久,才道:“所以,你真的是我的亲姨。”

  “是,我本来就不是你妈妈,我只是你姨姨。”

  ... ...

  ... ...

  在枫叶火红的季节,少女靠坐在亲生母亲的墓碑前,对她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

  思念如同随风飘落的枫叶一般,源源不绝,隐约有愈发强烈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