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厉沐尘录到了那一声‘老公’，他就没有一天不重复播放这一段录音，有时是在程向旸的耳边，有时是在程向旸的耳边，有时是在程向旸的耳边！
直到程向旸终于投降，跪在地上忏悔，并且提交贡品。
厉沐尘也就兴高采烈的收下他的忏悔和贡品，允诺从此不再他耳边播放录音，只留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欣赏。
他手握程向旸递交的贡品，快快乐乐的上班去了。
程向旸给他的是一张极小的U盘，他回想着程向旸对他说过的话，缓缓把U盘插入电脑。
“在我出国前，程向昀曾经送过我一条项链，这个U盘就一直藏在我的项链里，我从来都不晓得，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摔烂了项链，就掉出了这U盘……”程向旸说的时候还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U盘交给他。“你自己看吧。”
“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电脑缓缓亮起提示，他点开U盘，一张张照片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里。
照片里的是他。
他知道程向昀经常举起相机朝他拍个不停，可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拍过什么，也不知道她就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拍过多少个他的身影，他在笑，他在低头思考，他在看书，他在做饭，他在洗碗，甚至他在逛超市……她用的角度佳，总能把他拍得很好，就像杂志里的模特。
后来，就没有了他，而是程向旸的身影。
那是她还没认识他的时候。
照片里的主人公变成了程向旸，有时候是风景照，拍摄手法也没有后来的成熟，而还有些稚嫩，甚至还有几张能看出摄像师的手抖。
他手指一下一下点击着鼠标，电脑里的相片就一张一张刷过去。
直到他的手指微微停顿，视线落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主要拍摄的是程向旸，背景是他们家附近的一座公园。
那时候的程向旸比现在可能还得小上两、三岁。
而他注意到这张照片，不是因为程向旸，也不是因为那座公园，而是程向旸身后路过的路人。
那个路人是他。
是两年前，因为打击而从北京来到上海，成天无所事事，到处游荡的他。
他依稀记得，那天是个阳光普照的下午，他还没当上幼儿园的老师，也还没住进这座公寓，他住在比这个小区更远更偏僻的地方，而他只是恰好来这座公园观光。
可程向昀却在无意间拍下了他的身影，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
所以啊，程向昀到底有没有发现，他们其实比他们所知的，更早相遇？
愣了一会儿，他又继续刷接下来的照片，又发现了一张有他身影的照片，只是这一次换了个地点，是在超市。
渐渐的，他发现了更多自己的身影，只有他一人身影的照片。
有时候是在夜晚，有时候是在白天，各个地点都有，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去过这么多地方。
他知道她一向喜欢把好看的风景，甚至路上好看的人拍下，好训练自己的拍摄技术，也好把美好的事物记录下来。
可她知不知道，她在很多地方，很多时刻，把他拍下，重复的拍下，却始终没察觉，那么多张照片，全是同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往后会伴她共度余生的人。
他想，缘分就是每一次的擦肩，只要回过头多看那个人一眼，或许就是一生。
——
程向昀或许从未料到，其实他们比她所知的更早之前就已经相遇。
那一天，他依旧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心里的愤恨已经平复，关于那对流浪婆孙的死亡还未从他的记忆消散。一夜之间失去人生目标的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自己该去往哪里，所以他只能放纵自己任性，硬是把上海的风景都看了个遍。
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了一个落单的小孩儿，他背着小小的书包，独自站在写满公交路线的立牌前，满脸的苦恼。
“小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吗？”他想，眼前这个小孩儿一定是走失了，否则家长怎么会放任这么小的小孩儿游荡在街上。
于是，本着民警乐于助人的习惯，他蹲下身子，释放自己最大的善意问到。
可小孩儿显然不领情，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不加理会。
“放心，我不是坏人，要不，我借你手机，让你打电话给你的家人，或者我替你报警？”厉沐尘没有因为他的警惕和无礼而生气，反而觉得他的行为很正确，小孩儿确实不应该随意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小孩儿听到这里，就揪着衣角纠结起来，紧盯着他的脸，似乎想看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我告诉警察叔叔吧，让他们把你送回去好不好？”见他还是不说话，厉沐尘只好自己作主，就在他准备拨通警局的号码时，眼前的小孩忽然猛力扯一扯他的衣角。
“别！别报警！”小孩儿终于放弃纠结，赶忙打断他的通话。“我不能让我小姨知道我迷路的事！”说话的同时，还搭配上他可怜兮兮和欲哭无泪的表情。
厉沐尘也遵从他的意愿，收起手机，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到。“好，我不告诉警察叔叔，那你能告诉我你住哪儿吗？我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小孩儿又开始纠结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像下定决心一样。“你……你把我送回幼儿园吧。”他任命的闭上眼睛，这一刻，他只能相信眼前这个长得英俊又温柔的男人是个好人了。
“好，你的幼儿园叫什么名字？我好上网搜搜路线？”
“德优幼儿园。”
“好。”得到幼儿园的基本讯息，他用手机搜了搜路线，终于知道他口中的幼儿园就在离他们站着的地方挺远，显然这小孩儿不是徒步走过来的，而是上错了公交车，或者下错了公交站，才会彻底迷路。“找到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好吗？”说着，他向他递出手。
小孩儿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把手搭上他的手，任由他牵着。
厉沐尘微微一笑，就带着他按照网上说的路线，去往正确的公交站，再搭上正确的公交车。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家人没有来接你放学？”又是民警的老习惯，他觉着回去的路上无聊，就抓着他聊了几句。
“我小姨让我在学校乖乖在学校等她，是我一个人跑出来，想试试看……”小孩儿揪着衣角，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说话的声量越来越小，他甚至都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
“试试看什么？”
“她工作忙，总是赶着来接我回家，又赶着回去工作，我想着，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想……”
“学着一个人搭公交回家？”听到这里，厉沐尘就大致理解眼前小孩儿的情况，又是一个单亲家庭和独立孩子的故事。
“嗯……”小孩儿心虚的摸摸鼻子，显然他确实高估自己了，初次尝试就迷路，要不是好心人的帮忙，他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你……你千万别告诉我小姨啊！”生怕他不记得，他又提醒了一句。
“好好好，不告诉，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好吗？”厉沐尘轻轻牵起温柔的微笑，捏一捏他柔嫩的小脸。
“谢谢你……”他惭愧的低下头。
“不客气……你懂事和独立是好事，但也得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现在你还小，自己搭公交回家太不安全了，长大一点再试试，好吗？”见他沮丧的模样，厉沐尘又安慰了几句。
“嗯……我知道了……”
“嗯，乖。”说着，他看了看车外的风景，估摸快到幼儿园后，就叫停了司机，牵着他下了车。
他们又循着路线走了一段路，才终于看见了幼儿园的轮廓。
“到了到了！就在那儿！”小孩儿兴奋的欢呼起来，拉着他加快脚步跑到幼儿园门口。
厉沐尘放开小孩儿的手，看着他一路欲哭无泪的脸转为满满笑意，他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真烂漫的笑容，他也随着高兴起来。
如果那个小孩没被打死，也会像眼前这个小孩一样，笑得宛若一朵最美丽的向日葵，对吗？
忽的，一抹身影很快冲到他们眼前，一把抱住小孩儿。“对不起啊旸旸，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被一个案子困住了，赶来时路上又堵车，对不起对不起……”匆匆忙忙解释了几句，她又转向向厉沐尘一直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劳烦您等了这么久……对不起，下、下不为例！对不起！”说完，她就抱起小孩儿又匆匆忙忙的离开。
厉沐尘甚至来不及说出那一句‘没关系’，也来不及看清她的模样，就看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
……果然很忙碌。
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忘了询问那个小孩儿的名字。
但他的心情似乎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轻松了许多。
于是回头看着幼儿园的门口，他似乎有了接下来的目标。
直到他走过一切入职的流程，还在附近的公寓安顿好自己，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
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懂事乖巧的小孩的模样。
然后，他知道了那个小孩儿的名字。
他叫做程向旸。
而那个疯狂向他鞠躬道歉的女孩儿，叫做程向昀。
即将是他愿与之共度余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