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厉沐尘联手对刘自威和壮牛死缠烂打，又是骗又是哄，才好不容易拿到2008年所有案子的档案资料。

  “你们啊，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给你们看这些，这些可都是机密啊，一般不让外人看，尤其是记者。”壮牛一边把档案搬出来，一边朝他们碎碎念。

  “我们当然不会说了，等我们查出来，请你和刘警官吃饭。”朝壮牛抛个媚眼，一股劲的傻笑，程向昀手脚利落的把档案从箱子里一点一点移出来。

  厉沐尘把她抛媚眼的脸扳回来，亲了一口，不让她再胡作非为。

  她吐了吐舌头，乖乖低头翻阅档案。

  “你们要查什么案子呀？”这时候刘自威悠闲的捧着一杯热咖啡凑过来了，近来最棘手的连环杀人案都已经转交给专案小组负责，让他们这些小民警倒是清闲不少。

  “对呀！也许刘警官您知道！”程向昀这才想起，刘警官在这里干了至少超过二十年，由于他的妻子一直担心他的安全，不让他调职去其他部门，所以他就一直在这。“那刘警官您知不知道，十二年前，一宗一家三口的灭门案？”她知道的线索不多，只能照样把吴祟说的话重复一遍。

  “灭门案……”刘自威摸着下巴的胡须，低头想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一桩灭门案，那时啊，这个案子可轰动了！”

  “具体是怎么样的？您说说。”厉沐尘也不免有些激动，就等着他的下文。

  “原来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啊……”刘自威小声地感叹着，手中用茶匙搅动咖啡的动作也停下。“那个案子，凶手是个年仅12岁的孩子……“

  “哦！这个案子我也知道！”壮牛在一旁打岔。“确实很轰动，现在还成了警校的教例呢。“

  “12岁？”程向昀听到这，不祥的预感就迅速涌出。

  “是的，那个孩子有先天性的精神病，小时候就有暴力倾向，他的父母就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疗养去了。关了五年，医生说他精神病好了，就让他出院。他爸爸就把他带回家，结果啊……”刘自威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他居然亲手把他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杀了。”

  程向昀只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刘自威的话从耳朵钻进她的脑里，让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似乎已经知道，那个12岁的孩子是谁，否则吴祟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们来查一桩无关紧要的案子。

  “找到了！”在刘自威说话期间，壮牛已经快速把这个案子的档案从凌乱的箱子里翻出。“这就是案子的档案。”说着，他把文件袋递给了程向昀。

  可她却不敢接。

  厉沐尘却替她接了，缓缓从文件袋里抽出文件。

  第一张页面的右上角便是凶手的正面照。

  那是一个12岁孩童稚嫩的脸，他直视着镜头，眼里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愤恨，没有懊悔，更没有难过。他就像个没有灵魂和感知的人偶，光洁的寸头更是把他目无表情的脸毫无掩饰的放大。

  12岁时的样貌已经长全，和他如今极为相似。

  只是如今他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遮住了他藏着许多秘密的眼睛。

  他想起他还是民警时，就已经看过这个案子的档案，难怪他在第一次遇见逢画之时，就觉得眼熟。原来他真的曾经见过他，在一桩案子的档案里，而他是一个杀了自己全家的罪犯。

  程向昀接过厉沐尘递来的文件，其实根本不需要确认，光是留意厉沐尘刚刚藏不住讶异的神情，就不难猜测。

  但她还是低头看了。

  是他年幼时的模样，肌肤比现在还要苍白上许多。

  “这……这……”壮牛当然也看见了，只觉得照片上的孩童特别眼熟。“他……逢画之？“原来他还不确定，直到看见罪犯的名字，他就无语了。

  看着他利落干净的寸头，和崭新的囚服，她终于知道逢画之和吴祟是怎么认识的了。

  她想，一定是在那阴暗潮湿的牢狱里，他们认识了彼此，两个孤单的人有了依靠，所以不管对错黑白，都愿意为对方冒险。

  因为，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俩了啊。

  他们都看不见光明，四处很暗，他们只能依靠彼此。

  ——

  他有着先天性的精神病，他喜欢画画，尤其喜欢暴力又血腥的漫画。

  所以他偷偷看了许多，甚至学着漫画书，一笔一笔把一个个血腥暴力的画面画下来。

  那一年，他已经七岁了。

  他不爱和其他同学玩，同学也总说他脾气古怪，不说话也不笑，每日每日都只捧着画本在自顾自的画，尤其画作还特别可怖，满满的都是红色的颜料，就像人的血液。

  连老师都不爱管他，每次见着他都无奈的摇摇头。

  父母说他是怪胎，总说，早知道他生下来是这副模样，当初就应该把他堕掉。

  同学也爱欺负他，终于有一次，他想起来了报复，所以把一个欺负他的同学打晕，把他带到荒废的旧校区，把他吊在墙上，做了一幅“画”，把前来救人的大人们都吓坏了，一个个直骂他是神经病，他是变态。

  那之后，他便被判定为患有先天性精神病，被关进精神疗养院院里。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在精神病院里熬过来的。

  明明连一个成年人，凡是进了那所恐怖的牢笼，就注定不会康复出来。

  但他却不一样，他在五年后被宣布康复出院，他的主治精神医生信誓旦旦的说，他已经治好了精神病，从此与正常孩子无异。

  可出院不久，他就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一个五岁的弟弟。

  而他在杀人之后，却没有逃跑，就安静的坐在弟弟的尸体旁，浑身的血污，呆坐了一天一夜，直到尸体开始发臭，才被邻居发现。

  他很快便自首了，并且经由医生判断后，证实他并没有精神失常，甚至在杀人时神志非常清醒。原本不满十四周岁应被轻判的他，因为杀了全家三人，罪大恶极，在人民的舆论下，在检察官的咄咄逼人下，被判了十年监禁，十二岁孩童也无可幸免。

  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在牢里呆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任哪一位狱警和囚犯都会说他是个好孩子，不吵不闹，在画画方面特别有天分，还会把好看的画作送人，乖乖做狱警给的每一个任务。

  而且，他很想念自己的弟弟，总是把弟弟画在画上，然后又揉掉，又画，又揉。

  直到刑满出狱。

  出来时，已是二十二岁。

  ——

  程向昀看着档案里的资料，一股酸楚哽在她的喉咙，她不断眨眼，才勉强把模糊视线的眼泪消去。

  五年的精神病院，十年的牢狱。

  这个少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呢？

  她的视线最后停在被他谋杀的三个人的照片上，一个是年近四十的男人，一个是美丽的妇人，和一个笑得灿烂的孩童。

  她的手指缓缓抚上孩童的照片，那个孩童叫做逢若耀。

  他长得与逢画之有几分相似，但他笑得尤其灿烂，是逢画之从未有过的笑容。

  如果说，那个满手鲜血的逢画之是个恶魔，那么，逢若耀就是与他反面的天使。

  她想，逢画之在杀了逢若耀以后一定后悔不已，否则他不会在监狱里，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逢若耀。

  他明明是爱着自己的弟弟的，却还是亲手把他杀了。

  “原来是这样的。”她轻声说。

  难怪，难怪吴祟说他们任谁都救不了他。

  “可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忍心再看他进监牢了？

  没等她说完，厉沐尘就把她拥入怀里。”别说了。”

  “你们……是在怀疑逢画之？”壮牛站在一旁思考了许久，终于晓得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十二年前这个案子来的，而这个案子的犯人，恰恰就是逢画之。

  他有一瞬间也凌乱了。“他怎么可能是连环杀人犯，他明明……不惜生命把我们从火场里救出来……怎么可能？”

  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响起了电话铃声，壮牛很快接起电话，“嗯”了一声后就挂了电话。“警方已经查到逢画之身上了，现在已经申请了搜查令，去了逢画之的家……”

  还没说完，程向昀就扔下档案，拽着厉沐尘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