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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第二部《京都百鬼咒术篇》 • 第十二章 十七年后再起新刑案(2-12-1)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14日 下午4:28    总字数: 4747

    第十二章    十七年后再起新刑案


这个周末,天显异象,乍看灰空迷濛,实是云色苍青、氤氲失和,阴气犹蛟焦躁窜空,弥漫不安氛围。


我鸟窝头凌乱,慵懒地软癞在灰牛皮沙发中,一双大长腿搁在流线型矮长钢桌上,并不在意来客身份。


来客,颇眼熟,好像社会新闻上常见到。绰号“慢吞仔”的蒋姓刑事警察,他与其搭档毛姓女警,堪称台湾首席破案双人组。毛姓女警绰号则叫“龟毛妹”,生性勇猛强悍,对于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观察入微,连鉴识科和法医科的同事都甘拜下风。慢吞仔逮捕罪犯的动作虽慢,却绝无冤罪与诬陷,加之龟毛妹胆大心细,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从无嫌隙。当然如此有默契还有个不争原由,他俩其实是父女。慢吞仔为入赘婿。


龟毛妹打从踏进格林威治迷宫社区起,未曾松褪警戒,尤其走入墨蔷家的会客室后,她全身寒毛直竖,刑警天生天养的敏锐直觉,此处虽非犯罪现场,却蕴藏堪比漩涡的巨大恶性,特别是墨蔷钜子右手边那面白墙,浪袭般,锥刺人心的可怖。


我用力哈欠,目光却没离开那女警的视线,她能注意到“万妖墙”,灵感相当高啊,保不齐经过玄术训练,都能具备灵力。


其父慢吞仔已来过墨蔷家数次,我们见过一次,他温吞吞说道:“墨蔷钜子,还未恭贺您继承尊位。”他缓慢的一句话刚说完,舒爷爷正一手擎茶点端盘,另手持雪白抹布,至桌旁,伸左脚轻勾慢拢,把我大长腿实实地踢下地,复优雅擦桌清洁。两脚坠地疼得我赶紧缩起,皱眉抱膝,妈呀,舒爷爷,你当着外人前也给我点儿面子。慢吞仔躬身谢道:“谢舒爷款待。”舒爷爷回礼:“您客气,敝舍怠慢,两位请用茶点。”龟毛妹露出似笑非笑神情,认为我相当活该。


我的无礼行止,源于昨晚权教授的不明讯息来电:“墨蔷淳同学,后天找你,在家不准外出!”话都没回,权教授已切断通讯关机。整晚忙问同学,依然得不到个屁答案,记不起哪篇报告未交、哪场研讨会未出席。


缺乏斗志啊。


舒爷爷替我倒杯蜜香红茶,我贪婪吸吮热甜甜茶香,听得慢吞仔再说:“有宗案件令警方相当棘手,我们曾找过物理学和生物学专家们协助,但结论同法医一致,因此转而求助墨蔷家。”我点头:“嗯,理解,意思是科学不能解释的怪事。”慢吞仔笑说:“是啊。”龟毛妹似乎受不了她爸、我、舒爷三人,谈话态度慢条斯理,急语如炮,直说:“上周末六、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章路櫽在信义区自燃,当场死亡。地点是闹区,有充足目击人群的证言和摄影,路口数支CCTV影像,证据齐全──人类不可能自燃,又不是玄幻剧!只是必须破解犯罪手法。”龟毛妹口吻甚不屑,一副不信鬼神苍天的模样,想来曾经在这起案件上,和父亲慢吞仔意见相左,争执一番。


我极度不爽她那句“人类不可能自燃,又不是玄幻剧!”。


玄幻怎么!碍着妳啦?


我回呛:“妳懂个屁!历史上曾有过多起人体自燃案例,嘛事都说犯罪手法,又不是刑侦剧!”舒爷爷严肃喊了声“小淳”,我挥挥手,表示知道,闷闷问道:“章⋯⋯什么路的,什么人?”龟毛妹略为尴尬答:“章路櫽,任职金融公司的普通上班族,未婚,家境优渥,无不良嗜好,未曾与人结怨⋯⋯简单说,没有被杀害的理由。”我搔搔头,无奈说:“那不就自燃。”话一出,龟毛妹脸色又瞬间阴郁。


“闹区发生人体自燃,没引起恐慌和流言?”我比较好奇大众反应。龟毛妹开始恼怒,口气变得冲撞,咬牙:“没有没有!正常人类谁会相信人体自燃!常人经过缜密的常识判断,推测要么引火自焚、要么背包里物品走火,再更恐怖些,就是被谋杀,完全没人会说自燃!”


搞不懂这大我两三岁的女人,到底纠结啥,并非不明白她的想法,她自幼出生刑警世家,成为刑警后,生命历程更脐带着社会犯罪,融浸骨血,凡事讲求证据,可我不也一样?墨蔷钜子,身处玄异圈涡流。


“许是人体自燃的刑事案件。”舒爷爷微浅一笑,掐断我和龟毛妹,鬼打墙式对话。慢吞仔问:“舒爷指章路櫽确实人体自燃而亡,却出于他人有意或无意为之的人为因素?”舒爷爷缓喝一口茶:“正是。”


“经鉴识员和法医检验,章路櫽随身携带物品,没有被设计任何能引发起火的装置,尸体亦无侵入性外伤⋯⋯甚至有同仁大胆假设,是否被注射类似燃油类的化学物质,法医解剖,无。”龟毛妹讲完,我顺手塞了块雪花猪油糕,绵密清甜、入口即化,非常对味蜜香红茶⋯⋯两三个月前,米兰时尚周,找上我的罗楚嬿,也提到“自燃”⋯⋯。


一口气吃进五块糕,我忽问:“章路櫽身上,没有什么动物毛皮之类的吗?”一听,慢吞仔父女俩顿时瞳孔放光,慢吞仔答道:“没有,钜子您为何这么问,有头绪?”我抓抓头,又问:“那从哪个部位自燃?”龟毛妹更急一步说明:“自燃速度极快,起火点非常不明确,法医初估是胃和肠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和动物的关联。”我再度没头没脑抛出一个议题。


龟毛妹差点儿没举警枪崩我,怒道:“你别浪费我们警方的时间!管他家养猫还是养狗!难道动物会谋杀他吗!”


“嗯”了一声,我回答:“嗯,我认为是动物谋杀他。”龟毛妹不可置信看向我,此刻扎实地相信传闻──墨蔷家新任钜子不仅是极致妈宝,或许还隐藏低能基因。


简单吃过舒爷爷端上的总汇三明治当午餐,龟毛妹表情异常古怪。源于午餐前,不速之客忽飞降于钢桌上──墨蔷枭的魁镰螳蜂──不知从哪儿搞来两颗蝙蝠头当午餐,大口吸吮脑浆。


久办刑事案件的慢吞仔父女俩,虽不怕见血腥既支离破碎的场景,但怪虫啃蝙蝠脑浆如此诡谲的画面,生平首见,多少引发些噁心感。我朝魁鎌螳蜂说:“大都市的,你到底每天从哪里弄来蝙蝠头啊?”自从品尝过卡普阿斯河流域的铀山里,“美丽”的仙鹤蝙蝠后,牠算爱上此等美味。


把吸干的蝙蝠头丢向舒爷爷,魁镰螳蜂刷刷两下镰刀,边回应我的问话,边往慢吞仔父女俩跟前飞去,我急忙说道:“没事,牠就是好奇新客人。”父女俩屏气凝神,深怕锐利镰刀往他们脸上招呼。舒爷爷自在地拿着蝙蝠头,走入厨房;魁镰螳蜂逡巡约莫十分钟,也飞回我房间,我装作没瞧见龟毛妹鬓发角,流下的汗。


舒爷爷后来端上的三明治,龟毛妹象征性吃了一小片,可能在意舒爷爷刚才抓蝙蝠头的手吧。


“我想知道章路櫽和动物间的关联。”我重提议题,龟毛妹这次并无反驳,应是魁镰螳蜂人性化行径,震慑住她。连昆虫尚且“好奇见客”,谁又敢担保动物不会策划“预谋杀人”?


慢吞仔打回警局确认再三,摇头:“章路櫽不喜欢动物,家中也无宠物。”此时,八门中的一扇打开,是禽滑,他走了进来,劈头朝舒爷爷就抱怨:“老不死的,家里没红豆啦!”我一听生急:“舒爷爷,得赶紧订购。”禽滑身边响起清脆悦耳的铃声,见状,一小群螽斯铃围绕他,我反问:“水蜜桃足够吗?”禽滑捋捋下巴,点头:“嗯,水蜜桃也该加订。”


龟毛妹初见禽滑惊人美貌,微愣失神,且听至一会儿红豆、一会儿水蜜桃,不禁怒意勃发:“买菜的事可以稍等再聊吗!”禽滑才意识到两名访客的存在,向慢吞仔拱手礼:“诶呀,久未见。”慢吞仔拱手回礼,微笑:“禽滑先生依旧风采过人。”话说清早七虫衍嗷嗷待哺,我一人忙不过,即召唤禽滑出来帮手。兰殭虫吃的红豆没了,喂螽斯铃的水蜜桃又不能久放,留量少,待会儿空闲,得好好盘点其余几虫的食粮库存。


龟毛妹自不知其中缘故,正经讨论刑案,半途却两大男人,无厘头地商量起蔬菜水果之事,难怪她气急败坏。


禽滑对龟毛妹闪露迷死人微笑后,便领虫群往另扇门离开。


瞧龟毛妹处于崩溃边缘,挺有趣,我终于绕回正题:“章路櫽平时有哪些嗜好或活动?”慢吞仔知我已有眉目:“据调查,他参加数个登山协会,得空一定约山友们登山。我们也曾怀疑山友犯案,排查,无嫌疑人。”我漫不经心说道:“蒋叔,你记得绫云缎庄吗?”


慢吞仔浑身一震,眉间微蹙,下意识地搓着手指,口吃:“钜子⋯⋯钜子您知道绫云缎庄⋯⋯真神了⋯⋯。”龟毛妹首次听说绫云缎庄,疑惑望向父亲,慢吞仔把事件始末仔细叙述,龟毛妹听至张阿悌收藏室里的动物毛皮自燃时,惊异地转望我。慢吞仔摇头:“当时我没直接参与该案件,只听说一场巨火烧得惨烈,张守发举家全不在。”


“其实⋯⋯张守发的女儿张筱卿,活着。”我轻描淡写告知惊人线索,慢吞仔讶道:“真的?”我没想隐藏,说:“那天晚上,有人目击张筱卿被带走。”慢吞仔似乎坐不住,身体前倾,失声问:“谁⋯⋯谁带走的!”众人目光盯视下,我吐露:“日前我接受寻找张筱卿的案件,案件委托者也就是当晚目击者,很抱歉我不能透露委托者的身份讯息,她认为是绫云缎庄里的人偶,带走张筱卿。”慢吞仔父女俩眼神愈发怪异,我秀出手机里美锦遭小偷破坏的照片,指着其中一尊被破坏的人偶,续道:“委托人指证,是这人偶带走张筱卿。”


龟毛妹忽怪问:“墨蔷淳,你能不能『现在』、『当场』作个法给我看?”我和舒爷爷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逗笑,我忍不住失笑:“妳就这么不相信人体会自燃、人偶会行动?连科学家都无法否定人体自燃的可能性,毕竟人体含有磷物质。我以为刑警会更相信玄虚之事。还有,不是作法,叫『施术』。”在慢吞仔未道歉前,龟毛妹已抢话:“不相信。我只相信科学办案。”


好吧。


我仰望天花板,想着该施什么术给她看,别又说成变魔术。


话说回来,如此刻意的施术,还真头一遭,当然不能施“墨家十昌言之术”、“千煞黑娜咒”此等大术,也没必要召唤护神们⋯⋯突然想起臭老爹小时候教我的一种基础幻术,专门拿来吓唬平凡人用的。


我双手指捏兰花状,抬臂悬腕,半空往返虚画太极,再往脸上柔拂轻触,低喝一字:“相!”转瞬,我容颜犹镜,竟变成龟毛妹模样!


龟毛妹霎时花容失色,骇然捂嘴。


我玩兴一起,连同声音都转变,模仿龟毛妹行止,扭捏娇道:“你、你、你!你这小没良心的亲亲讨厌鬼,干嘛模仿人家呀!讨厌腻!”龟毛妹虽又惧又惊,仍想出手打我,岂料舒爷爷纹丝不动地单用食指戳我腰间,我受痒一缩,回复本来面貌。舒爷爷歉道:“毛小姐真抱歉,我家钜子就爱闹。”龟毛妹声音略颤,说:“没⋯⋯没事,只是⋯⋯太像⋯⋯不,一模一样⋯⋯。”


龟毛妹恶狠狠瞪我,我露出无辜又欠扁的痞笑。慢吞仔轻拍女儿以示安抚,分析道:“章路櫽年纪不大,十七年前只是个孩子,想来与绫云缎庄无关联。”我说:“但他也姓『张』啊。”慢吞仔微笑答道:“没说明清楚,章路櫽的『章』,是文章的『章』。”


再和慢吞仔父女俩聊了些玄异圈趣闻,一通来电,他们便赶回警局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