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挺厌恶魁镰螳蜂这种虫,因为⋯⋯牠残忍。魁镰螳蜂捕食猎物速度仅零点零零二秒(普通螳螂平均零点零四秒),以吸食小型禽类及小型哺乳类的“脑浆”为主,说句实话,我极度噁心魁镰螳蜂的“饮食习惯”,深深地为仙鹤蝙蝠感到忧心,要不是为了制造蝙蝠漩涡,我第一时间就将这虫踹到地狱门边去,真不知爷爷怎么想的,养这种虫损害善良品德。
那只魁镰螳蜂飞进烟雾后,不消数分钟,烟雾便散去,空中顿时黑压压一片,众人不禁惊呼,原来百万只仙鹤蝙蝠藏匿雾中!
魁镰螳蜂身躯仅拇指长宽,面对体型大牠数倍、群体多牠百万倍的仙鹤蝙蝠,牠敏捷地振翅移动,狂烈地挥动两弯镰刀,所向披靡的斩首仙鹤蝙蝠,我生平首次见识何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对牠的厌恶也收敛几分,不禁佩服他的勇猛。仙鹤蝙蝠虽不具攻击性,却也不甘心束手待毙,纷纷露出颊牙,回咬,魁镰螳蜂以镰刀隔挡,两造对峙,宛如武林高手招式间进退攻守,风范翩然。
见群兽以圆型阵势围攻,魁镰螳蜂骤卷身躯、横并镰刀,仿似龙卷风行进轨迹回击。
龙卷风何以破坏力强,即归因“卷”。人体做出“卷”的动作,其概念可视为抵抗地心引力,充分延续向心力和离心力,且只有两项运动能将之发挥至极限,花式溜冰和国际标准舞。花式溜冰如飞驼转、蝴蝶转等旋转动作中,我们可以明确看到纵向及横向的平衡拉锯,故觉其姿态“美”。
魁镰螳蜂于半空,仅靠自身力量便能做出如此高难度动作,足见其双翅及身躯的协调,举世独绝,凝望着牠,我眼前乍现墨翟钜子十二剑法:“跳翟独爪”、“朱翟环舞”、“怒翟指尾”、“春翟绽羽”、“乳翟习步”、“晨翟扬冠”、“泽翟刷翅”、“雌翟斗眼”、“闽翟伸喉”、“双翟嬉喙”、“众翟战敌”,此十一式虽招招狠辣凌厉,然而于对战中,连贯性却不流畅,我一直认为乃己身功力不足所导致,忽明白,钜子令制成溜溜球造型,除“旋力”、“转力”外,我正缺乏“卷力”,俄顷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瞬息了然剑法第十二式,居然就是“卷力”,爷爷墨蔷枭果然守信,派魁镰螳蜂来教我。魁镰螳蜂愈卷愈狂暴,靠近牠的仙鹤蝙蝠非死即伤、断头碎翅,尸体全掉进沼泽内,被吞噬。牠更压迫气流的流动方向,逼得仙鹤蝙蝠为了不卷进镰刀下惨死,开始朝气流反方向飞行,一只两只⋯⋯百只千只⋯⋯万只百万只⋯⋯仙鹤蝙蝠绕着那中央石柱,规律列队、搏扶摇直上,形成旋涡状。
“蝙蝠旋涡!”“厉害!”大伙儿震惊之余,更连缀赞叹。
百万只仙鹤蝙蝠循柱直达隧顶,我霎那领悟,喊道:“走!”率先跳跃,踩上仙鹤蝙蝠背部,微张双臂,略摇晃地一步一步向上走。其余人见状,也终于明白,蝙蝠旋涡最终样貌,竟是“无形阶梯”。
踩在仙鹤蝙蝠圆小躯体上,甚不忍心,但脚底宛犹腾云驾雾的触感,却十分新鲜,我打头阵、孟胜殿后,吴向因年长且武术根基不强,由禽滑搀扶置中。愈走愈高,离地面已超过百米,我眯起眼睛望下,魁镰螳蜂犹自卷转,应有四十多分钟吧,令我心生景仰。牠会不会卷转完就“晕死”?换作我,恐怕内脏早从嘴里飙吐出来。
到达隧道顶端时,我愣住,岩磐整块儿牢牢固固,全无出口。不对,不了风首既然把湿婆心放在蟾授尸花栖息地,视肉怪兽又被他们制成标本杵在隧道内,证明他们也借蝙蝠漩涡从这边出去⋯⋯只有一个可能,此岩磐为不了风首假造的。我抛撒蜘蛛天雪罟,沾黏整片岩磐,大喊说:“注意头顶!”用力一扯,整片岩磐垮落,眼前陡然明亮,我们已离隧道、出到野外。
跳出凹陷的岩磐,大伙儿相互拉拔,不一会儿,全员出洞。洞外青朗,正值阳午,迎面袭来凉意,我们位处一条浊河的河岸,河面宽约十米开外,因水太浊,深则难预估。
后背包里的黑猫白猫骚动起来,是种不舒服的躁动,而我脖颈倏地暖湿,转头看,哭笑不得。
那只魁镰螳蜂大摇大摆地,左抱右拥两只被牠斩首的仙鹤蝙蝠尸体,非常大爷的窝在背包和我后颈间,吸吮饱餐蝙蝠的脑浆,完全不顾及他人觉得牠有多噁心。我向魁镰螳蜂叹气说:“喂,大爷,你吃就吃,别他妈的吃得那么噁心,还在我地盘野餐。”禽滑笑说:“牠大爷等等吃完,蝙蝠尸体直接地塞入你后衣领中,丢干净了事。”我笑骂:“牠大爷,你也大爷的。”众人见我和魁镰螳蜂的模样滑稽逗趣,忍俊不住哄笑。
一行人走至浊河边上儿,才发现河面不对劲。
河岸这头,也就是我们所处的地方,尽皆砾石和杂草,连棵树也没有,而河那头,生长整片不符合逻辑的树林──针叶冷杉林带──适合制作乘筏的木材。妫盘审视浊河长度,森然说道:“看这河面长度,没走上三天离不开这片河区,不符合效益,必须渡河制作木筏。”我和姬朦烟下意识对望,对曾经历古代世界的护神们而言,制作木筏家常便饭,可连斧头都没拿过的我,制作木筏未免太不现实,我半开玩笑说:“携带的绳子不够,要剥树皮搓成绳子嘛。”孟胜再自然不过地回答:“是,我稍后会教钜子和姬同学。”我僵住笑容,谁想搓树皮呀,说:“喂,蛋塔,把你的水螅剑分裂吧。”我异想天开,想姬朦烟的匡夷剑可一分为九,说不得能搭起剑之桥,再借力使力,跨越十米宽的浊河非难事。
姬朦烟正欲取剑时,腹䵍忽道:“河里有机关。”不用再多介绍,大家已该记牢腹䵍是防御型护神,总能在关键时刻发现矛盾点,众人定睛细视,依旧观察不出异样。我朝姬朦烟说:“蛋塔,你试试。”姬朦烟将匡夷剑投向河面,喊道:“散!”
匡夷剑散成九柄,于浊河上巡飞,正值侦查之际,九剑陡颤,倏忽下坠,众人甚惊,姬朦烟更不禁低呼,紧急召回匡夷剑,我见势遽变,深怕匡夷剑沈河后便消失,速撒蜘蛛天雪罟,缠吸九剑,勉强保住匡夷剑。
姬朦烟接剑,抓牢,冷汗微淌,解释说:“匡夷剑为玄铜材质,极可能受铀山磁力影响,失去重心。”禽滑道:“小淳,钜子令。”我振臂,钜子令斜切旋出,虽不及匡夷剑侦查范围广,功效却雷同。
半空滑了数圈,无什变化,我一翻腕,使将“怒翟指尾”,钜子令笔直撞击河面──乍雷轰响、河波倾荡──河底突地猛速窜升无数暗黄石柱!
偌长偌宽的浊河,欲计算究竟多少根石柱,既浪费时间又不切实,本来石柱升起,不再变化即罢,偏生一分钟过后,又降下!还未能记熟相关位置。更糟的,这些石柱锐顶粗皮、苔附锈扩,莫说轻碰浅刮几厘米不碍事,单单磨蹭表皮的血口,肯定要数天方愈。我仰天恍神了会儿,搔头说:“这该不会是『八阵图』吧。”姬朦烟皱眉骂声:“胡扯!”我啧声,大提自我精辟见解:“废话,郑和下西洋都已远绕非洲好望角,谁敢保证诸葛武侯没来过卡普阿斯河流域。”
腹䵍沉吟,假设道:“石柱生黄锈,且匡夷剑受阻,无疑是铀矿。方才钜子令触河面,磁极引力无意启动机关⋯⋯或许真是『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反转思维,『石转』⋯⋯则『江不流』。”众人犹醍醐灌顶,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喔,我尤其赞同,我的护神,理所当然支持我的见解。妫盘续道:“河底石柱定有几根是关键引擎,必须找出。”
禽滑答道:“触及河面方可启动机关,得在石柱升起同时,找到关键石柱。”此话说来轻巧,实际执行却是惊险万分。
河面与石柱间,彷佛满布无影线,碰触河面俄顷,石柱即速升,人体反应能否快过石柱上升速度?更何况要同时判断哪几根石柱是关键。究竟哪号无聊人士在这儿布置机关!
众人一片沉寂时,我思忖:“ 如此危险任务,该由我这钜子出面。”岂料颈后那只魁镰螳蜂,将两颗吸干的仙鹤蝙蝠的脑袋往地上乱扔,昂首振翅飞到我眼前,啪啪拍翅,半天不肯离开我视线三十厘米外。对着牠的昆虫眼,我倍感别扭,猜不清“牠在想什么”,大声说:“干嘛!”魁镰螳蜂极通人性,飞近浊河,刷刷牠的两弯镰刀,一副势在必得的把握。
靠,你个虫显摆、叫阵啥,别以为就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