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说话不要这么臭酸,倒也算得上一名帅哥。”我往妫盘、孟胜、腹朜说:“妫大哥、孟大哥、腹大哥,此去蟾授尸花栖息地大约一天时间,腌制蛇胆时间刚好,可派上用场引出巨虹蟾,然则巨虹蟾怎么对付,没把握。”众人同感,打一只巨虹蟾都不晓得花多少时间,何况一群?如此一群拔山倒树而来,无法用“盖一癞蛤蟆是也”掩事。
经过整夜休养,大伙儿第二天的精神都挺不错,告别族长家时,阿娣良离情依依,为“报恩”(把“蛇胆诱虹蟾”一事全透露给我),我主动交换社群联络。禽滑看见,故作感伤忧心,说:“小淳,虽然理解男人四处留情的本能,但身为少儿的祖先灵,我不得不替她把关你的风流桃花运,奉劝你一句,『少点儿把妹,多点儿行善』。”我拐了禽滑肘子,笑骂道:“靠!你是少点儿嘴炮,多点儿积德。”
猫艇继续往流域深处行驶。
吴向备齐早餐,姬朦烟吃不惯一早满桌的海鲜料理,硬是让吴向帮他做了鲔鱼煎蛋三明治和英式奶茶,西式口味早餐。我边吃下一大盘生鱼片,边痞痞地说:“欸,蛋塔,我说你这么娇贵,吃个食物挑东挑西,怎么出来混?还打怪哩。”姬朦烟皱眉说:“是你胃肠适应力太强,从卡普阿斯河里钓起的鱼,做成生鱼片,不怕土腥味和寄生虫吗?”我当他的面,用筷子又戳又挟一大块生鱼片,故意吞嚼得很噁心,看到姬朦烟露出反胃模样,我心情就大好,说:“小题大作,懂不懂什么叫入境随俗,寄生虫有啥了不起,科学报导不是说,未来人类粮食短缺,将考虑以昆虫当粮食,经济实惠、物超所值,又富含蛋白质,再说我墨蔷家与昆虫关系良好。”墨蔷家秘术里有一技名为“七虫衍”,培育七种特殊性质的昆虫供驱使,其中两虫便是螽蟴铃、兰殭虫,因此玄异圈私底下也戏谑我家叫“墨虫家”。姬朦烟懒得理我,此时吴向来报:“钜子,再一小时就进入铀山了。”
不了风首提示我的经纬度座标,明指一座隐藏在卡普阿斯河流域的山,铀山。达雅普南族算得上最了解铀山的地族,阿娣良的父亲──达雅普南族族长──极力反对我们进入铀山,直说该山怪物遍布,且具有强大力量能使人疯狂。其实也不难理解,就字面意思解读,“铀山”定富含“铀矿”,铀矿当中唯铀235,能产生连锁核分裂反应,制造核电及核弹,生物经过铀辐射曝晒,基因突变、畸形化,是常见状态,所谓的“怪物遍布”、“强大力量”,究理不过是铀矿作祟,或许巨虹蟾、蟾授尸花,本为普通寻常的蟾蜍、佛莱士花,受铀山影响才突变。
早餐完毕,我和孟胜检查蛇胆腌制状况,令人惊讶,蛇胆腥味已消除大半,取而代之飘散淡淡稻香,我开始相信将蛇胆烤炙半熟,会引蟾蜍闻香现身。
莫约一小时后,明显感觉船行速度变慢许多,我们全上到甲板观察,并非河道变窄,而是夹岸的丛山峻岭与河面,烟雾白濛缭绕,有愈积愈厚之势,而且开始起风雨。我跑到驾驶舱问吴砉:“哪座是铀山?”吴砉指仪表板上的显示红点,再指正前方被烟雾吞噬、山形轮廓模糊的墨绿色矮山,说:“正前方那座。”铀山气候明显恶劣、阴湿寒冷,山顶至山腰已茫茫一片,伸手难见五指,我心中兴起不佳预感,稍早在长屋时气候还媚阳微热,如今要入山反而变天,会否铀山本身存在意志,要阻拦墨蔷家寻获湿婆心?或许⋯⋯湿婆心根本不该重新问世,应藏纳于蟾授尸花中才符合天意?
猫艇停泊在一处火山岩形成的天然码头,穿越河岸边的树林,即会进入铀山山脚。我们不像奇幻冒险小说里的探险队、寻宝队,需要准备帐篷、炊煮器具或枪械弹炮等,我和姬朦烟出身玄异世家,法术再不济事,好歹遇祸也能使一招半式自保;禽滑、妫盘、孟胜、腹䵍四人更不消说,“鬼”四只,吃喝拉撒睡,没他们的事,可以优雅干净地举世横行,只有别人防他们、怕他们,要真打不过,了不起缩头乌龟,消失;吴向、吴砉父子俩虽是平常人类,但熟悉婆罗洲、砂捞越,总归地头蛇,通晓水性、土性,卡普阿斯河流域跟他们家组屋后的水沟,没两样。还有两人──黑猫白猫──反而难定位,说不定牠们才是此番真正狠角色。
一行八人两猫,展开铀山寻湿婆心之旅。
雨林中,雨势变幻莫测,时而暴雨、时而细雨,纵使稍微放晴十分钟,俄顷又产生雨瀑,湿热交替,令人容易生病。吴砉心思缜密,准备两件轻巧的塑料雨衣给我和姬朦烟,我俩互看,谁也没伸手拿,禽滑四人虽说鬼神不怕雨淋、亦无知感,可他们没雨衣穿,我和姬朦烟两年轻男子包裹得牢实,未免太缺乏男子气概。看到我和姬朦烟那倔强又尴尬的表情,吴向老识人,让吴砉收起塑料雨衣。仅我先前怕黑猫白猫淋湿,下艇前,由船舱里找到旧背包,将两猫装背包内,背着行走。
雨林地属铀山植被范围,大部分植物低矮巨大,花畸色艳、叶阔形繁,我本以为铀山光秃秃,裸露岩石,没料想雨林竟如许茂密。铀山的雨林以灌木植物和草本植物为主,叶面大、叶缘完整,皮厚质蜡,这些叶子彷佛具弹力,穿梭其中十分疲累,加诸地面泥泞,板状根破泥冒出,行走时高低起伏,要是常人早气喘如牛。走了约两小时,吴砉拿出砍刀和水壶,往一片我不知名称的叶子劲斲数刀,叶肉翻突栅状组织和海绵组织,吴砉又掏瑞士刀,随意戳刺,植物体内的清水则流出,滴入壶里,装满,吴砉先将水给我和姬朦烟。
众人饮水后,精神恢复不少,吴向仰头观察气候,说道:“钜子,暴风好像要来了,我们必须赶快找洞穴躲避,顺便过夜。”山中夜晚比都市快降临,况且夜晚属于野兽的地盘,人类理应避离让道,世间万物各有其地界,唯相互尊重,才可达到平衡。
戏剧常演得轻巧,主角满山随性转悠几圈,就能找着万事具备的洞穴,事实上,要寻到能容纳八人两猫的安全洞穴并不容易,毕竟我们首登铀山,对周遭环境毫不熟悉,一切变数极大,我使出“尚同六之术”感应,探测到一处生命体微弱的洞穴,非常适合我们休息一夜。
经过半小时劈棘渡溪,终于抵达洞穴。洞口被蓊翳又奇异的群树遮掩,此树全身红瑚色,叶黄,树干上绽缀白花,果实却是黑色。我问吴砉:“这树长得好奇怪,叫什么?”吴砉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越晚,蒸郁暑气转为凉气,冷飕飕地,我打了个机伶,说道:“我们快进去生火吧。”吴砉拨开红树上众多的缠结的虬龙老藤,打开手电筒,率先进入。
甫进洞,异常腥臭袭面而来,姬朦烟忙捂鼻,皱眉说:“墨蔷淳,你找得什么鬼地方。”我也熏得受不了,眼睛刺辣辣,仍嘴贱说:“不会啊,我觉得挺适合你这假掰男,一样地臭不可耐。”毕竟吴向、吴砉父子俩老经验,快速在洞内捡拾大量干树枝,捆制成火把,利用火气驱除臭味。
原先以为点燃火把后,会目睹一堆残骨烂肉,结果只亮显鬼斧神凿的嶙峋岩洞,腥臭味乃来自堆积成小丘、比人还高的腐叶,腐叶堆旁丢了几十截裂口参差段木,满布蕈类植物。或许菌丝发酵也导致空气中弥漫臭味儿。
从刚刚看到怪树瞬间,禽滑表情就有些古怪。
“这洞穴似是什么野兽之前的窝居。”妫盘目光冷然地横扫洞穴周围,孟胜闻言,则蹲下观察地面,是否留有野兽足迹,我只想尽快生火吃晚餐,好好休养整天河里去、山里来的疲惫,说:“管他什么野兽,我们八个大男人还撂不倒几只狮子老虎吗?真出现野兽,先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就打下来、烤一烤当晚餐。”虽说我常讲些不负责任的话,但野外求生就是这么一件严苛事,实实在在,人能负重的粮食有限,边移动边狩猎,才可于野外长期生存。或许言论太有真理,或许大家都乏了,竟没人反驳我,反而共同忙碌起来,捡枝生火、烧水煮食,连姬朦烟那澳门来得大少爷,也开始习惯本团体的生活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