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卡普阿斯之铀山虹蟾
我把机场免税商店购买来的墨镜,推到头顶,搭上机场计程车直接开到古晋城。古晋位处婆罗洲西北部、砂捞越州南部,是砂捞越河岸城市,因音近马来话的“猫”发音,又称“猫城”。
计程车绕过城区一浮雕柱,柱首似城墙凹砌,蓝底金雕、装饰华丽,柱身是红花青叶的雕花,柱础则蹲立四只白猫,朝四面、举右前肢,我瞧著有趣,也模仿猫举手模样。
看见具地标功能的大白肥猫像,即知到达浮罗岸老街,唐人街入口,我下车找着一家卖鱼的店铺“源顺”,里面伙计领我到后厅,禽滑、妫盘、孟胜、腹䵍四人等候多时,还一对相貌丑陋的父子,见我,立刻起身行礼:“久违了,钜子。”
墨蔷家在全球各地设立许多据点,有直属的、有合作的,蛮像连锁咖啡厅管理直营店或加盟店的概念,吴向、吴砉父子俩平时居住汶莱,属于墨蔷家直属部下,但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他们。我十六岁生日正式被宣告继任墨蔷钜子时,全球各地的三万墨者们都赶来参加“宴会”,我倒觉得像工商团体表扬大会,没蛋糕香槟、鲜花烟火,而且场租一处包准你们笑破肚皮的地方──“台北小巨蛋”──对,就歌手办演唱会的小巨蛋。
“我不要!太丢脸了啦!”放学回家后,臭老爹告诉我今年十六岁的生日,会在台北小巨蛋举办,已经跟管理单位办理手续、租赁完成,我险些哭出来,向老妈闹腾:“妈,我不要、不要啦!我要找同学来家里打电动,订蛋糕和披萨。”老妈无奈、安抚说道:“淳淳,乖乖听爸比的话,我们之后再庆祝,乖儿子。”终究扛不住臭老爹的权威,度过人生最黑暗的一场生日宴会。
生命中有两大恶梦,令我这炽阳美型男的心灵蒙尘:十六岁生日当天,及十八岁成年开车过中横,发生车祸。我遗失十六岁当日发生事件的记忆,虽能精准记忆三万墨者们,自我介绍的姓名相貌和居地职业,唯独臭老爹打伤我的原由,一片空白。
六十出头的吴向打量着,发现我已脱去昔年稚气,语气明显恭敬:“钜子,猫艇已备齐,随时可出发去卡普阿斯河流域。”昨日离开柟金苑的金融大厦后,我施术“尚同六之术”告知禽滑等四人,符元亨盗走湿婆心的前因后果,他几人听说不了风首企业插手此事,皆欲言又止,禽滑仅道:“湿婆心丢失卡普阿斯河流域,咱找回便是,无需招惹不了风首。”头回听到禽滑说这么含蓄(弱了气势)的话。
完话,我独自前往新加坡鱼尾狮公园闲逛,又克拉码头啖些海鲜,远望对面金沙酒店的建筑体,兴起入住一晚的念头,则前往住进顶层总统套房。我浑身伤疤,未免误会,没游无边际泳池,只去绕了圈酒店空中花园,回房歇息。
入夜,虽整个玛瑞娜湾闪烁百万霓虹夜景,我却用墓封灰封紧全身窍孔,盘腿、合十、闭眼,潜心调整呼吸吐纳,修练“归元逆经”之法。甫离开黑风洞,孟胜即教我口诀和招式,劝诫我勤加练习,方可不让千煞黑娜咒反噬控制
练完几轮经脉运行后,等待酒店服务员送来我所预定的晚餐,刚入浴室冲洗掉身上墓封灰,即听得推车和脚步声靠近,我匆匆披上浴袍,开房门,却无人。关上房门约十分钟后,酒店服务员才按铃说道:“客房服务。”
我再度开门,酒店服务员极礼貌:“墨蔷先生,您订得晚餐、香槟,还有委托本酒店帮您购买的中药材,都已备妥,请让我帮您介绍今晚晚餐特色。”我忽问:“我这么问很冒昧,但请问你刚才推车时,是不是一度轮轴卡住。”酒店服务员十分吃惊,胆怯问:“是⋯⋯是的,您怎知道!电梯里我移动推车时,的确卡住过。”我苦笑,没多解释,给酒店服务员一笔感谢帮购药材的小费,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了。
回到浴室,放了满缸滚烫的热水,将中药材撒入,我整身子浸泡,氤氲烟气中的倒影,我见自己眼瞳幽绿,眉睫间黑眼线深邃,嘴唇、指甲乌亮,反衬我遗传自老妈异常白皙的皮肤,非常妖媚,忍禁不住滴下一颗眼泪。
酒店服务员或许以为我是哪个国家来得明星,故作姿态化妆,我却有不祥预兆,是否在捕缉妖怪过程中,自己也逐渐妖化?小时候动漫画不是有番情节,主角本正义之士,为对付坏蛋,学习很多法术武功后,自己反而控制不了自己,最后变成正宗大魔王。
又想起校外学长的话:“什么叫脏?都说人人心中一把尺、一座秤,管它本来性善性恶,人入社会大染缸活得久,也就没干净的了。别推托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全是自我选择,选脏的,就昧良心、富贵险中求的跟着脏下去;那不愿意脏的,脏了,也别太苛责自己,别人不会放过你,只能你自己放过你自己。谁又能批判谁的不是,活得比他人更舒心?”
接任墨蔷钜子,我无愧天地,定要活得比他人舒心。
中药汤浴缓慢却奇效地纾解我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在台湾不论夏冬,每月我都会到北投或乌来泡几次温泉,温泉疗效神奇,身体不仅疗愈,心灵亦然。我仰头啜饮整瓶香槟,慢慢平复心情,接受自己身体的变化,不单在和他人对战中目视线形轨迹,我的听力和味觉也开始产生异象,耳廓可搜集更细更远的声波,连喝水的味道都产生极大差别。
人跨越藩篱、顿悟生命,常常是弹指间的事。
水渐凉,心渐平稳,我微醺站起,脸红体烫,黑眼线、黑唇和黑指具隐褪,我有些了悟归元逆经之法的原理,人紧张急躁,呼吸则混乱、思虑则缺乏,宛犹易怒败事,故逼气归元、迫血逆经,急速缓和气血运行,让全部行动迟降,重新脑清智朗。
捧着晚餐至阳台慢嚼,首次认真观看霓虹围绕的玛瑞娜湾,许久,近沈夜霓虹掩息时,暗流黑波中发出一怪声,我听得清晰却不在意,未料日后竟影响案件至深。
休息一夜,直飞婆罗洲古晋。
由父亲吴向作为向导,儿子吴砉担任物品采办和保镳,加上我和禽滑等四人,共七人准备进入卡普阿斯河流域探查,后厅通外的门,早停靠两辆厢型车,搭载我们行驶两小时多,来到一处船坞,我十分好奇,久闻“猫艇”的神秘性,今日总算缘福得见。
船坞管理人,是位娇娆美艳的混血女子,长相轮廓非常像猫,走路惯跐脚尖、婀娜摇曳,我心说:“哇啊,原来猫艇名由,是这么位猫性大姐驾船。”当然事情不是傻人所想那般单纯,亲眼见到猫艇本身,我着实吃惊!
泥灰色猫艇上,居然蹲踞两只怪猫!
我又惊又好笑,肥白公猫虽然外型很普通,但牠咧嘴呵笑,彷佛红尘打滚多年的奸商,职业笑容完美;母黑猫神情肃穆、大眼炯炯,笔直端坐,脖子上垂挂精细宝石项链,神似埃及神巴斯特。
吴向解释:“钜子,两猫是我们此番的主要向导,牠们没有名字,只需喊牠们『白猫』、『黑猫』,自晓得您叫唤牠们。”引用四川农村谚语说:“不管黄猫或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说得在理,管它白黑黄蓝花,能替我咬回湿婆心的就是猫宝。
“白猫、黑猫你们是夫妻吗?”我直觉问话,混血女子忽松懈表情、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墨蔷钜子是很恐怖的人,哈哈。”吴向、吴砉父子俩听闻不悦,正要怒骂,禽滑却插嘴道:“墨蔷钜子的确恐怖啊,别的组织的领导人靠脑袋活命,我家这位靠运气活命,竟还活得如此安康美满。”吴向、吴砉父子俩不敢置信,禽滑公然讥笑墨蔷钜子,殊不知我们用这款方式建立友谊,我笑回:“哈,墨蔷家千年来阻止了多少场战争,善心善举,上天庇荫,不使用运气活命,实在太浪费。白猫、黑猫,你们谁当家作主?”禽滑道:“男人外奔打拼奋斗,女人处内攒钱掌控,必定黑猫作主。”混血女子笑说:“牠们不是夫妻,但的确黑猫作主。”黑猫喵喵两叫,回应我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