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9

过去篇.新乡遇新人 • 齿轮7
最后更新: 2023年11月4日 下午12:50    总字数: 4727

宋淮表情难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逃避一般地想,他眼前这个肿眼泡的人是谁?

镜里的人眼睛红肿,让看见的人一看便知他之前做过什么。

太明显了。

宋淮匆匆洗了个澡,除去一身的酒味,从浴室出来后,他凭着印象从行李箱里翻出墨镜戴上,他手拎着装有啤酒的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想,不然丢掉算了,反正这啤酒自己是不会再喝了。

此刻他非常后悔,想不通昨晚自己怎么会一时脑抽去买啤酒,还让自己喝断片了!

宋淮不知道喝醉后的人都会变得怎样,而他唯一遇过的一位案例……光是想想当时苏灵学姐说的话干的事,宋淮一把那些套用在醉酒状态的自己身上,就恨不得时光倒流,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现在他有很大的机率,和那位学姐是一样的,说了什么他是记不清楚了……但他想到自己红肿的双眼,拳头紧了紧,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揍一顿。

哭肯定是哭了,就这眼睛红肿的程度和干哑犯痛的嗓子眼,都明确清晰地在和他说:他哭得超惨。

太丢脸了,宋淮想,他自小学起就再也没哭过了,他光是想象昨晚的自己不仅毫无成年人的作态,还对着一个可以说是陌生人的江随言哇哇大哭地发酒疯,那个场景他怎么想怎么社死。

宋淮不愿再细想,他快速地瞥了眼手里的“罪魁祸首”,内心蠢蠢欲动地想把它丢进垃圾桶里,可是……

他叹了口气,啤酒是违禁品这事可谓是人尽皆知的,就算有不懂的人,里面也不可能包括江随言,但昨晚江随言还是让他把啤酒带回去了,既然他会允许自己把啤酒带回宿舍,想必是因为自己过于胡搅蛮缠的缘故。

太对不起人家了。

所以他总不能在清醒后直接把这些丢进垃圾桶,不然昨晚人家冒的扣分风险就全成了笑话。

而且还剩好多罐,要直接丢掉也太浪费了。

简直是烫手山芋,宋淮掏出手机,低头翻开通讯录,反正是不能留宿舍了,看看可以送谁吧。

忽得,宋淮手指一顿,他轻点屏幕,把电话拨了出去,耳边传来“等待接通”的响声。

“喂?”电话被接通,那人的声音温吞憨厚,听着十分的靠谱。

“邱哥,”宋淮摸了摸脖子,问道,“你有喝啤酒吗?”

“啊?”邱哥诧异道,“现在吗?我不方便,要不晚上吧。”

“……”宋淮默了下,有点无奈地回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这里突然有多余的啤酒,想送给哥你。”

“哦…”邱哥恍然大悟,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对啊,你那怎么会有啤酒?该不会是私藏在宿舍里了吧,我跟你说啊,这可是违规的……”

电话那头邱哥滔滔不绝地教育着宋淮,宋淮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声,等邱哥说完,电话里大约静止了五秒后他才出声询问,“那哥你现在在辅导处吗?在的话我现在过去给你。”

“我在,你过来吧。”邱哥一口答应,两人接着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宋淮把手机揣回兜里,他望了眼放在自个儿床上的、自己因一时脑热而带回来的某人的床单被套,低头搜索了一下附近评价最好的干洗店。

加钱的话,明天就能拿回床单了吧。

路上再顺便买个收纳袋好了。

……

“老幺,你回来了?”

唐谦听到门声,他从浴室里探出头,恰好对上宋淮的脸,惊得原本要问的事都忘了,他张嘴,表情有些傻地问道,“你怎么戴着墨镜啊?”

“眼睛不舒服,现在对光照有些敏感,”宋淮朝他耸肩,他一边低头换鞋,一边问唐谦,“这个时间,怎么宿舍就你一个人?”

“唉,春天到了,”唐谦幽幽地说,颇有点哀怨的意思,“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恋爱的季节。”

宋淮抬头看了唐谦一眼,笑了,“怎么听起来这么酸。”

“也还好,”唐谦从浴室出来,他倚在门边瞅着宋淮,“这不还有老幺陪着我吗?就你这不近女色的姿态,估计到毕业都脱不了单,让哥哥我老安心了,以后就咱俩单身狗一起过吧,别理那两个见色忘友的人了。”

唐谦说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疑惑地指着宋淮身旁的收纳袋,询问道,“这是啥啊?”

“嗯?”宋淮起身,他顺着唐谦指的位置看了一眼,轻轻地“啊”一声,他摸了把脖子,“这个啊,床单。”

“废话我不知道这是床单吗?”唐谦说,“我是问怎么会有这个,你新买的啊?”

“不是,”宋淮捏了捏耳垂,他一把拎起收纳袋和超市袋子,“这是别人的,我昨晚在那里借住,没洗澡就睡人家的床上了,醒来后感觉不太好就拿回来清洗一下。”

“啊?”唐谦有些傻眼,他张了张嘴,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他最后只问,“你要自己洗?怎么不送去干洗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宋淮大概也觉得自己说的理由很奇怪,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不太放心,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洗了。”

“……行吧,”唐谦一言难尽地说,他指了下超市购物袋里的东西,“所以你为了洗一次床单,买了这么贵的洗涤剂吗?我记得这个超有名的,说是什么什么精油,这么一小瓶的就要好几百呢。”

“这是真丝专用的,”宋淮有点尴尬,他瞄了眼袋子里的物品,感觉脸上开始发热,“我第一次洗真丝床单,担心自己洗坏,还是买专用的洗涤剂我比较放心。”

所以送去干洗店不就好了?

唐谦有些郁闷,他思来想去,觉得宋淮之所以这样,八成是因为这床单的主人的性格太吹毛求疵了,他忍不住道,“你说要洗你朋友就让你带回来了?这床单是他的,他那肯定也有专用的洗涤剂吧?你实在过意不去也可以直接在他那里洗啊,干嘛这么破费。”

唐谦也不想这么多管闲事,但他和宋淮认识也有一年多了,宋淮几乎不说家里的事,平日里也没见着他和家人通电话,假期好像也是待在这里没回去,每天不是学习就是打工……

对于这些种种,唐谦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有数的,要是把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换成汪舫或是书宇,他对这事大概也不会过于置喙。

而宋淮平日里勤工俭学的,虽然看不出他在生活费上有什么困难,但也不是什么大手大脚的人。

唐谦担忧道,“还是你这朋友不愿意让你用他的东西?你没有被欺负吧?”

“咳咳咳——!”宋淮呛了下,他疯狂摇头,否定唐谦的荒缪猜测,“没有这回事,他没有欺负我。”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床单是我硬要带回来的,”宋淮顾不上顺气,他声音发紧干哑,有些急道,“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不过问主人就私自把床单带回来的行为是不对的,他搓着自己的手指,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往下沉。

不问自取视为偷啊。

自己这不就是贼吗?

他到底在干嘛啊?

尽做些蠢事。

“而且我和他也不熟,勉强算是…同学吧,就是昨天恰好碰上,他收留了我一晚而已,”宋淮心情低落,对交流的欲望更是直线下降,他静了片刻,对唐谦轻轻道,“他没有要求我做什么,只是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醒来后他又不在了,这些都是我擅作主张,自己要做的。”

宋淮强调道:“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好好,”唐谦语塞,他很少看到宋淮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而且还是为了帮一个人说话,他无奈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是个好人,你快喝口水吧,嗓子都哑了。”

……

“我出门了。”唐谦还有课要上,他整理好书本,拿上需要的东西后,扬声朝浴室里的宋淮说话。

“嗯好。”宋淮应了一声。

“对了,”唐谦临出门前才猛地想起一件事,之前宋淮回来时他本打算说的,没想到一打岔他给忘了,“我听汪舫说今天区鸿又去教室堵你了,结果你没去上课,他走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的,你注意点,他这人心眼跟针似的小,一定气炸了。”

“又来了?”宋淮无奈道,“他还真有毅力,这都第几次了。”

“谁说不是呢?”唐谦叹气,“一大老爷们心眼这么小,八百年前的事还计较到现在,一有机会就逮你,也幸好你机灵,这才没被他逮到一次。”

宋淮苦笑一声,不语。

从去年区鸿返校开始,就不停地打听寻找他,他有意避着区鸿走,也多方打听了区鸿的训练时间表。

区鸿作为篮球队的王牌,训练本就繁重,加之他今年已经大三,训练的强度再次加大,很难分得出精力来找宋淮麻烦。

可就算这样,区鸿也没放弃找他的茬,一有空闲时间就一定会带人来堵他,不过区鸿人缘不咋样,宋淮估计自己的课表还没完全暴露给他。

加上区鸿实在很显眼,每次宋淮一看到他就远远地躲开了

所以基于种种原因,他至今没被区鸿逮到过一次。

也不知道体育院是不是祖传的运气不好。

宋淮不想再和区鸿打架了,他不是担心被惩罚,处分事小,只是去年他被打骨折的事没能瞒住宋辞,当时的宋辞的模样宋淮至今难以忘怀。

他记得宋辞在发现他左手骨折后的质问,也记得他解释后宋辞漫长的沉默。

那么安静,静得宋淮心慌,让他忍不住率先开口,“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宋辞没说话,他眼眶微红地看着宋淮,嘴巴抿得紧紧的,仍沉默地看着宋淮。

宋淮更显心虚,他继续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宋辞说,声音凝滞哽咽,他眼眶又红了一圈,只道,“我只是很害怕,也很担心你。”

在宋淮的印象里,宋辞很少会用这么低落的声音和他说话,宋辞是个直脾气,性格直率阳光,永远都是朝气满满的。

在宋淮和他熟悉之后,宋辞对他打架的事也很少置喙,只偶尔在他伤势明显的时候念叨他几句,语气不爽。

“你离太远了淮淮,我看不到你,”宋辞说,他直视宋淮的双眼,表情难过,“你以前就是这样,总是什么也不说,遇到什么事、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很难过,你都不说。”

“那时候我觉得没关系,因为我们每天都会见面,我能看到你,知道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可现在你离开了,我们离得这么远,我看不见你,就算我问了,你也只会笑着说‘都好’,要是这次我没发现你受伤……”宋辞眼眶越发的红,但他没有落泪,他抬头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你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你永远都报喜不报忧。”

“我看不到你现在的情况,”宋辞说,“你受伤了难过了,有没有被欺负,我都不会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出事了,我不仅帮不了你,甚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很害怕……”

宋辞再也忍不住,他弯下腰,把手机反盖在腿上,眼泪砸在手背上,他抽了下鼻子,道,“我害怕哪天就再也收不到你的消息,不管我怎么发消息打电话,你都不会再回我了,而我永远不会知道你到底怎么了,或者等我知道了的时候也已经太晚了。”

宋辞泣不成声,他断断续续地说,“淮淮啊,我、我还有好多想要尝试着做的新口味甜点,我现在做的蛋糕还不是很好吃,还有好多地方要改善,你得陪着我一起,只有你不会嫌弃我做得难吃,只有你愿意尝试我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新甜点,哪怕味道真的很奇特,你也从来不会拒绝我,你知道的,我很笨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做不好,要是、要是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没有办法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到时候我肯定就没有办法进步了……”

宋淮对着一片黑的屏幕闭了闭眼,有点喘不过气,他凑近手机话筒,哑声道,“我知道的,小辞,我知道的,你不要怕,我答应过你的,你可以随便去尝试那些你想做的,你不要担心,我一直在。”

他看不到宋辞,可电话那头的抽泣声那么清晰,宋辞难过恐慌得那么真实,宋淮深深吸了口气,他真心缓慢地和宋辞道,“小辞,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所以你不要难过,他想,他不想要宋辞因为自己难过,他希望宋辞快乐,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

那些令人难过的痛苦、恐惧,一点儿也不适合出现在宋辞那张毫无烦恼和阴霾的脸上,它们一点儿也不适合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