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言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哪里刺激到了眼前的人，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呜咽出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宋淮断断续续地说：“那我要干嘛啊？”

“我能干嘛啊？”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现在只是想喝个酒而已，连这个也不可以吗？”

宋淮越哭越凶，江随言仿佛哄他一般的语气，让宋淮无故觉得委屈。

他根本不给江随言插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也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了，他只是急需一个发泄的机会。

“我父母今天离婚了。”宋淮自言自语地语出惊人，“其实他们早该离了，很多年前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很差了。”

“我早就觉得无所谓了，”宋淮任由眼泪布满他的脸，“对我来说他们已经不存在了，……对他们来说可能也一样。”

“今天中午他们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他们离婚了。”

“他们说完就挂了，这很正常，这么多年下来我和他们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宋淮说，他茫然地看着湖面，“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今天他刚完成家教的工作，正在外边吃午饭，吃的是汪舫一直强力推荐他的牛肉面，因为那间店离学校很远他一直没空去试，今天刚好有时间他就干脆去尝尝，面刚到不久就接到了父母的电话，打完那一通，宋淮看着已经有些坨了的面，也没食欲了。

……但牛肉面好贵啊，十多元一碗呢。

宋淮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就没有享福的命，汪舫一直推荐他，说来这里一定要去吃一次才算真正来过S市，他心里也就期待着，可等真正能吃的时候他也尝不出味道了。

那碗牛肉面真的太糟糕了，面黏糊糊的，苦得让人想哭，又特别酸，那牛肉还难嚼死了，咬了那么久还是吞不下去，又干又硬。

他吃了好久才吃完那一碗，每一口都难以下咽，每一口都让他觉得反胃想吐。

他边吃边想，算了吧，不要吃了吧，停下来吧。

他不想吃了。

可他手里动作却仍继续机械地把面塞进嘴里，自己的思想和身体似乎分成了两半，大脑说着“停下”，身体却说着“不行”，最后，宋淮妥协地想，随便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生活好像永远不会变好。

“我早就和他们没交流了，也早就知道他们离婚只是时间的问题，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期待，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宋淮茫然地问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讨要一个答案。

“就像是突然没了家一样……可我本来就没有家啊？我好奇怪啊，为什么内心这么空呢，整个人都好冷。”

“我当初考来这里就是不想再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了，S市和H市隔了几座城市，特别特别远，所以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决定离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离婚了要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啊……，”宋淮痛苦地闭上眼，泪顺着眼角、脸颊蜿蜒而下，“我甚至不值得他们当面和我说。”

“他们早就想摆脱我了，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到我。”宋淮说着，歪着头笑了起来，“我好失败啊，我到底为什么要活着啊？”

宋淮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他是没有家的，他拼命想离开、想逃离的人也和他一样，拼命地想摆脱他。

多好笑啊。

他又想，在最后一通的电话里他的父母甚至不愿意问一问他，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不适应学校的生活。

只是迫不及待地和他说离婚的事，让自己不要去纠缠、打扰他们开启新的生活，就像自己是哪里来的肮脏的寄生虫一样，只会啃食、破坏他们想要的一切。

是他的错吗？

“等等！”江随言听着宋淮的话开始往奇怪的方向狂奔，他心脏发紧，赶忙拉住了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宋淮，防止他醉酒时做出傻事。

宋淮好像一个坏了的水阀，泪一直在流，根本就停不了，他实在忍太久了，从他懂事起就小心翼翼地看着父母的脸色过活。

十多年了，每每想到“家”这个词，他就感到痛苦和窒息，放学时对比起其他欢喜雀跃的同学，他只显得沉默，他恐惧着“家”里面的一切，从来不在家的父亲、冷漠麻木视他如空气的母亲、毫无烟火气的房子，这些扭曲成一团像是要把年幼的宋淮捆起来，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把他吞噬，让他迈不开脚也喊不出声。

现在，那个毫无温度的家终于散了，他连一个表象都不再拥有。

“他们和我说他们离婚了…房子也卖了…让我不要回去，也不要找他们，”宋淮咧嘴笑，眼泪顺着脸颊进到嘴里，又苦又咸，“他们的语气充满解脱，就好像我不是他们自愿生的，是我自己死缠烂打着想来这世界的。”

“可他们也没问过我乐不乐意啊……我也不是自己想活才活着的。”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身后的江随言没想到宋淮力气这么大，突然被他拉着走，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江随言眼看着宋淮几乎要掉进湖里，他连忙上前伸手把他往回捞了一下，一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宋淮也没想跳湖，他只是和湖面里出现的倒影打了个对脸，湖里的人满脸眼泪，头发凌乱，看起来狼狈又悲惨，宋淮看着他想，真是一副不讨喜的样子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失败者”几个大字。

难怪没人喜欢。

“宋淮啊，你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啊？”他既认真又困惑地问着湖里的失败者，湖里的倒影也在开口问他。

可湖里的人没有答案，宋淮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