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核物理所206傳來震天動地的大喊聲。
好幾個辦公室都有人探頭出來觀看到底是什麼狀況;走廊上的人更是停住了腳步,紛紛側目。
「該死的⋯⋯我還以為只有對Penelope我需要堵上耳朵。」Eddie捅了捅耳朵似乎想確認鼓膜沒事。
津澤則是一臉無奈地看著禪久在面前爆發。
「⋯⋯本來寒暑假就只是學生的特權吧⋯⋯當然在核物理所工作的話,聖誕節和新年都只有兩天假期而已。」
——這個就是禪久忽然大吼的緣由。
「啊⋯⋯本來還想計劃拉上你和慕容一起出遊的說⋯⋯」此時的禪久看起來很挫敗。
「⋯⋯我覺得慕容一定會更忙的⋯⋯」
期末考試週在即,禪久因此常常跑到206找津澤問複習題。在津澤看來這至少比每天半夜去他家敲門好多了。
這半個學期似乎都風平浪靜,不要說並沒有什麼古怪的第十三生物出現,連Dawson一行人也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吶⋯⋯津澤打算給Ioan,Lizzy還有Alex準備聖誕禮物嗎?多少也承蒙他們照顧了⋯⋯」禪久趁Ioan不在,壓低聲音問津澤。
「唔⋯⋯」——聖誕禮物啊⋯⋯津澤在想。他從來沒有過關係要好到可以互贈聖誕禮物的朋友。就算是對於母親,因為Z國奉行無神主義,母女二人也從沒有慶祝過聖誕。
他還在思考時,Ioan從咖啡廳回來了,禪久只得灰溜溜地趕回實驗室。
「嗯⋯⋯禪久那傢伙看起來神經大條,沒想到在這些事上倒很細心。」Eddie抬手拿指背蹭了蹭鼻子,「我也覺得準備些什麼比較好。」
津澤轉頭看向他,表情中有些迷茫又有些不安。
所有考試結束的時候是週四的上午。因為聖誕假是來週週四與週五,走出考場津澤就回到了核物理所。
十二月的天氣已是嚴寒,卻依舊毫無下雪的跡象。津澤把手提電腦在桌上支開,走到208的窗前看著那冬日陽光中圖書館大樓周邊草坪的一片肅殺之景,心里卻開始思索聖誕禮物的事。
忽然,他的思緒被一陣汽車鳴笛聲打亂。
他低頭向樓下聲音的源頭看去,是一輛敞篷跑車。
——車門邊靠著一個穿著絨領大衣,戴著紫色園帽和紫色手套的女人。
女人抬頭看到了津澤,於是朝窗口的他揮了揮手⋯⋯
車上駕駛位上,是一名頭戴貝雷帽的男子。可能是因為那女人的反應,男人也微微抬起了頭向津澤的方向望著。
「噫——!這兩個傢伙怎麼想起來學校找你了⋯⋯」Eddie看到津澤的表情不對,也湊近了窗戶。看清了樓下的人後,有些吃驚地這麼說道。
「我——!下樓一下!」津澤是在招呼Lizzy。
後者聞言才意識到剛才的汽車喇叭聲是在召喚津澤,於是也到窗邊向外望著。
「錦——我就不下去了⋯⋯Penelope好麻煩的⋯⋯」Eddie趕在津澤身後喊道。
「哦,津澤!」雖然周圍沒有外人,Penelope還是按照Dawson的囑咐以他在外的名字稱呼他,「我們來是想告訴你,聖誕期間我們打算去旅遊。」
旅遊?——津澤滿腹狐疑地歪了歪頭。
「其實當然是去稍遠一些的地方調查碎片的事⋯⋯」Penelope忽然靠近裝作擁抱津澤,低聲對他耳語。
「啊⋯⋯其實是想到因為之前一直都沒留下一個聯繫方式,這個是我的手機號。」變為大聲說著,Penelope遞給津澤一張便簽。
Maksim也從車上走了下來,「即使距離很遠,如果你有危險,我還是會覺察的,但是時間上會有延遲。如果需要幫忙,就直接聯繫Penelope。」——壓低聲音說完這些話,Maksim便打開副駕駛的門禮貌地示意Penelope上車。
津澤把便簽拿在手上,一路沈吟著走上了二樓。
因為低著頭,沒發現辦公室裡齊聚了Lizzy,Alex和禪久。
「哇津澤!那個漂亮姊姊是誰啊!」禪久衝上來搖著他的雙肩。
「我⋯⋯我表姐。」謊話衝口而出。——Eddie在窗邊聽到忍不住輕笑起來。
「天哪!你有這麼漂亮的表姐在K國居然也不介紹給我!真是太不夠朋友了!」
「哦?開車的難道是她男友嗎?」Lizzy也好奇起來。
「不⋯⋯不是⋯⋯那是個⋯⋯朋友。」聽到「朋友」二字,這次Eddie皺起了眉頭。
「看起來好帥的樣子~⋯⋯」Lizzy雙手撫上了臉頰,一副花痴模樣。
「⋯⋯朝三暮四的女人,明明都訂婚了。」Eddie吐槽道。
週五晚上,津澤坐在桌邊,一週的工作任務已經完成,正是可以安心下來準備休假的時刻。
他的眼睛落在了手邊的手機上。
Eddie正在背後一臉無聊地看著天花板。
他猶豫了一下,拿起了手機,找到了新添加的Penelope的名片建立了新簡訊。
「Penelope⋯⋯有一件事,我想你會知道⋯⋯」
門外傳來了「砰砰砰」的敲門聲。
津澤發出了簡訊去開門,禪久站在門外。
「津澤,明天我和慕容一起去百貨街給朋友們買聖誕禮物,你也一起來嗎?」
「⋯⋯還是不了。我⋯⋯在網上訂好了一些東西。」他倒是在說實話。所有的東西應該在週一到貨。
「嗯⋯⋯哦⋯⋯」這次不知為何禪久也沒堅持。「那我們週一見吧。
關上了門,雙手背在腦後的Eddie懶洋洋地問道,「你不去百貨行置辦禮物,還是因為討厭在那種地方迷路嗎?」
津澤抬眼看了看Eddie,面無表情地冷冷道,「我只是怕麻煩。」
只是事與願違,週一津澤回家時收到的東西,除了給慕容秀訂的標本圖冊之外,沒有一件東西實物與描述相符。
Eddie和津澤一臉冷汗地看著那只快遞箱里的東西,一時無語。
「啊⋯⋯就跟你說了網購會是這樣⋯⋯」
津澤頭痛不已地捏了捏鼻樑,隨即去拿剛脫下不久的外套。「今晚百貨行應該會晚一些停止營業⋯⋯我⋯⋯還是去一趟吧。」
「⋯⋯你沒想過你每次決定去哪的時候我連決定權都沒的嗎?」Eddie看上去很無語。
他也不喜歡百貨行。原因是津澤小時候有一次在店裡走丟了找不到母親,他一路走,一路哭哭啼啼。Eddie不得不給他指路帶他回去。但就只聽他哭,Eddie心里有種古怪的難過感。從此Eddie也很討厭到那個津澤總是迷路的場所。
「⋯⋯沒有哪家店的內外直徑超過十里。你不想進去的話,就呆在外面。」津澤已經開了門。
「這小混蛋怎麼什麼都不懂⋯⋯」Eddie看他出了門,無奈地跟了上去。
因為這是假日前最後的營業日,百貨行分外忙碌。
津澤推門而入,見到的是蜂擁的人群。
這人群中有些是在奔跑著的,有些則是邊走邊看的;有拉著孩子的父母,也有手牽手的情侶⋯⋯這家店的中心是由底到頂的天井。從底層就可以看到各個分層上忙忙碌碌擠擠挨挨的人影。
天井中是一棵四層樓高佈置好的聖誕樹。樹底設立了一塊小小的舞台,似乎是為舉行什麼活動而設。
津澤向那天井處可見的樓層高處望著,Eddie卻在望著他。
他注意到津澤的喉嚨緊張地翻動了一下。
「也不一定非要買禮物啦錦⋯⋯」就算現在不在津澤的身體裡,Eddie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自在,於是開口打算勸退⋯⋯
可津澤已向客梯走去。他只好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所幸五樓的飾品行客流量不是很大。津澤想幫Ioan挑一頂帽子,於是和Eddie在這裡稍作停留。
就在這時,Eddie注意到那聖誕樹的尖端上有什麼東西。
起初他以為只是樹上的裝飾,可那東西卻快速地以旋轉的路徑向底部「爬」去。
Eddie警惕地飛向聖誕樹的上空。
那是一只長著四肢,形如嬰兒一般的東西。它的皮膚卻慘白泛著淺紫色,四肢上長的是四只外翻的手。此時,注意到自己受到了上方的關注,那東西回過頭來——它的整張臉被一張長滿了尖牙的嘴覆蓋。
對上了到Eddie的視線,它吐了吐細長的舌頭。
——「怎麼了?」津澤趕到靠近天井的圍欄邊,這裡離Eddie的位置不遠,他盡量用不被他人注意到的音量向Eddie喊著。
「這裡有個第九來的怪東西——它叫『欲』。」Eddie的目光集中在那不斷向下爬的生物身上。
——第九。
Eddie說過,那裡的生物,有魂無靈。
「⋯⋯是因為帶有碎片嗎?」
「還不清楚。但是就算沒有碎片,那也很可能是被這充滿了節日願望的人群吸引而來。」
Eddie盯著那東西跳到了一名路人身上,張開了那占了整張臉的大嘴吸附在那人的頭上。不一會兒,它那嬰兒大小的身軀似乎膨脹了一些。
「要怎麼辦?」——津澤明白,在這人群中施用咒術可能會引起騷亂。
「我們先下樓去,最好能把那東西引出大樓。」
津澤點點頭。
客梯下降得很慢,津澤是推擠著梯上的客人飛奔到底樓的。
Eddie在天井監視著那東西。津澤剛剛抵達底層,他便閃現在他身旁。
「在那裡——」他指着不遠處一個手中拿著氫氣球的小女孩。
「媽媽我要這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扯著她媽媽的衣角撒嬌。
津澤注意到那個Eddie口中的「欲」,正趴在小女孩身後張開了嘴。
沒料到那東西詭異的外表,津澤不由得吃了一驚愣在原地。
「它和『災厄』有些相似,這個大小的時候沒什麼危害,但是它是吸食特定的『願望』的『執念』成長的,而不是多有余裕的咒力。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可能很快就會長大到能造成物理傷害了。」
津澤聽著Eddie的解釋,目光卻仍落在那在女孩背上吸食著「願望」的「欲」一點一點地長大。
「吾以混沌之名,敕萬物之所歸;驅水馭濤,以澤浮世。」——津澤咬牙,在身前結了印。
「錦!你怎麼——這麼草率!」Eddie見來不及阻止,焦急地斥責道。
——水泡形的東西在「欲」的周圍伸展,在津澤完成結印時包裹了那嬰孩般大小的怪物。
包裹「欲」的水的圓球在半空中飄浮著向津澤飛來。所幸似乎周圍的人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並沒有注意到那透明的東西。
毫無預料的「欲」在那水牢之中翻滾了幾下,忽然用力用那長在後肢上的手向水球的內壁上抓去。
一次,沒有成功。
第二次;
第三次——
那兩隻手,就在水球靠近津澤前的一瞬,突破了水球!
「欲」逃了出去。從地上以四肢爬行飛快地向人群中躲去。
津澤的水球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灘積水。
「哎呀你真是——」Eddie扶了扶額。
——津澤已經向「欲」逃去的方向追去了。
「錦——!⋯⋯嘁⋯⋯」
跟上津澤扎入人群,兩人卻已丟失了「欲」的行蹤。
「⋯⋯雖然想怪你太莽撞,但仔細想想剛才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Eddie站定,任行人在他的身體里來回穿梭。
津澤仍警惕地四下環顧,試圖分辨出那東西去了哪。
「聽著,錦。有一個辦法可以把它引出來。」
津澤轉向Eddie。
「你雖然已有神格,但仍然算是個第十六的人類。只要你能想出一個⋯⋯深刻而強烈的願望,或是慾望,我想它一定會在人群中找上你的。」
——願望?或是慾望?
有些吃驚,津澤的表情空白了片刻。
「呀⋯⋯不過我想這可能對錦來說是有點難度的事⋯⋯」忽然想起了什麼,Eddie垮了垮肩一臉無奈。
「⋯⋯我能做到!要把它引到什麼地方?」
「呃⋯⋯?」津澤臉上忽然顯現的堅定神情完全出乎Eddie意料。後者於是抬眼不解地看著他,開口得有些含混起來,「出⋯⋯出口方向——!」
「好。」
——語畢,津澤便向天井的方向奔去。
Eddie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會兒。
「噯,Ryan。你真的覺得我們要找的人在這兒嗎?」西川抱著雙臂跟在Ryan身後。兩人不時被百貨商店中的人群撞到肩。
「我剛剛感到有人在發動咒力,不會錯。」大步前行著,Ryan並不回頭。
「可是這裡人這麼多⋯⋯」西川嘆了口氣。「為什麼每次都是我陪你出來啊⋯⋯Laertes那傢伙在幹嘛⋯⋯」
Ryan不語。
兩人逆著人流,接近了百貨樓中心的天井。
——「哎呦這是誰把水灑在這⋯⋯」津澤的視線中出現一個年邁的老太太。她正跪坐在方才因為他施咒而洒落的那灘水旁,看樣子是摔倒了。
津澤原想直線跑向出入口,卻鬼使神差地在老太太身旁停了下來。
「您沒事吧⋯⋯?」說著,他彎腰去扶那老太。
「哎呦⋯⋯我這老骨頭⋯⋯讓我在這歇一會兒。今天就出來給外孫買個禮物,還碰上了這倒霉事⋯⋯真希望女兒快點好起來啊⋯⋯」
老太太絮絮說著,津澤不知該怎麼回應,於是只是攙扶著她坐上了天井中為百貨樓客人所設的座位。
Eddie已趕到了津澤身邊,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現在好像不是做好事的時候吧⋯⋯」
他忽然一怔,目光移向高處。
「欲」正在天井的聖誕樹上,扭動著脖子盯著樹下的津澤和老太太。
「錦——!那東西就在——!」
「欲」跳了下來,目標不是津澤,卻是那老太太。
當「欲」落上了老太的肩膀時,津澤也吃了一驚。然而那怪物對著老太的腦袋張大了嘴吸食了片刻,忽然痙攣了一下,在一陣微弱的金色光芒下,它似乎變得小了些。
「欲」感受到異樣,立即放開了老太,跳上了聖誕樹下的舞台,警惕地看向津澤的方向。
「錦!用土!我用幻術掩護!」
津澤不明白Eddie所說的「用幻術掩護」是什麼意思,但還是默念了土的詠唱,在身前結印——
「欲」身下的地面裂開,土石膨脹,形成了一張開口。那土的形象隨即變成了一條土石所製的大魚,向「欲」咬去。
另一個方向的Eddie,右手置於身前,食指與中指立起,眼睛死死地盯著津澤發動的咒術和「欲」。
就在津澤眼前,那土魚變成了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禮物盒,而「欲」化成了一只貓。
那禮物盒像是有生命一般,半開著盒蓋向那只「貓」逼去。
警惕的Eddie注意到,舞台的另一側有人也發動了咒術!
是雷——!
但是有人將那雷電用幻術化成了狗的形象。
台上的貓看到了狗,一步步向後退去,而身後卻是那只跳動著的禮物盒。
人群漸漸注意到了舞台上發生的事。
「哦,這麼早就開始演出了嗎?」有人說道。
不知不覺舞台邊擠滿了觀眾。
「貓」面對狗低聲咆哮著,那狗則在吠了幾聲後直接向貓撲去——
「狗」咬上了「貓」之後,忽地消失了。
「貓」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勉強爬了起來,抖了抖腦袋。
見另一側的威脅已不復存在,「欲」張牙舞爪地向化成了禮物盒的土魚撲去。
津澤換了「風」的印。
Eddie趕忙跟進,將旋風化成了花瓣。
風捲起了「欲」。
——而在人群眼中,騰起在半空的「貓」,周身被水紅色的花瓣包圍。那些花瓣繞著那只「貓」在不停地旋轉。
Eddie扣下了食指和中指施了障眼法,聽憑津澤將「欲」捲進半空;只遮蓋了風的咒術,任「欲」的形象隱沒於能流中。
舞台周圍的人群看著台上的一切忽然的消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掌聲雷動。
「真是精彩的魔術啊⋯⋯」
Ryan在人群的另一側拼命想要突破人群去找另一側施咒的人,可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前行。
在此當口,津澤已抓著「欲」離開了百貨大樓。
⋯⋯
在離開市區渺無人煙的地方,津澤放下了「欲」,念動了火的咒。
那怪東西鬼叫著在火中化為灰燼。
「呼——」Eddie舒了一口氣,「抱歉,好像幾乎沒幫上什麼忙。」
「話不能這麼說⋯⋯那確實是不錯的魔術。」津澤一半調侃一半認真。
「⋯⋯有一半不是我做的。」Eddie轉身看向百貨大樓的方向,神色凝重起來。
「噯?」
「第十六的人類可是沒可能使用那樣程度的幻術的⋯⋯不管是誰,希望並不是衝著我們來的。」Eddie繼續皺眉道。
「⋯⋯」津澤見Eddie並沒有仔細說明的意思,回身看了看地上「欲」留下的灰燼。「結果並沒有碎片呢⋯⋯」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轉向Eddie的背影,「Eddie,剛才『欲』去吸食那老太太的願望⋯⋯我好像看到了⋯⋯『聖』⋯⋯?」
Eddie低下了頭,「啊,人類許願時,如果帶有自我犧牲的成分,就會有那種咒力出現。『欲』是不能吃那種願望的⋯⋯所以它變小了。」
⋯⋯自我犧牲的⋯⋯願望?
「對了。」Eddie忽然轉身,擰著眉頭看著津澤,「錦,你想到的那個非常強烈的願望或慾望,到底是什麼?——『欲』是不會為了那老太的帶有『聖』的願望跟著跑出來的⋯⋯」
津澤眼睛忽然看向了別處。「我⋯⋯不能說。」
「哈?」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別是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
⋯⋯
——我想。
——和你。
——一起。
——活下去。
⋯⋯
津澤自顧自地往回走。
津澤最後是趕在整條商店街最後關門的一家百貨中心停止營業之前時置辦完了所有的禮物的。
除了慕容秀的圖集和Ioan的帽子,他送了禪久一件和他頭髮染色相配的綠色的T恤,給Lizzy的是一只髮卡,而Alex則收到了一條和他平時佩戴風格相似的寬額帶。
津澤也收到了他們幾人的聖誕禮物:Lizzy送的圍巾,慕容秀送的手套,Alex送的一只鑰匙扣,Ioan送的一本專頁書籍。
禪久的禮物是等到聖誕夜當天上午時,他親自敲門送來的。
津澤怎麼也沒想到,那是一只用琥珀封成的蟬的標本。——總覺得這好像更是慕容秀的風格。
禪久說,因為覺得蟬這種生物,一生十幾年都在地下,而能夠見到光明的地上時間只有三十天而已——
——「所以想到,這種短暫的生命形態卻能被保存下來,很值得紀念。於是就問了慕容從哪裡可以弄到⋯⋯這個可是很稀有的哦~是她實驗組的人託人才買到的。」
「那個意味真的讓人有些沮喪呢⋯⋯」Eddie有些喪氣地看著津澤手上的東西。
蟄居於地下,只為片刻光明⋯⋯嗎?
津澤卻笑了,「謝謝你,禪久。」
「哦對了,聖誕夜一起慶祝嗎?慕容也不回家,她組裡要舉行聚餐,我已經一起報名了,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津澤垂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已經有安排了。」
「你有什麼安排啊?」Eddie歪著頭不解道。
送走了禪久,津澤又拿起了桌上的手機,似乎在確認著什麼。
深冬的夜晚來臨得很早。下午四點,天幾乎已經全黑了。
津澤忽然起身去換了衣服,拿了外套對Eddie說,「我們出去一趟。」
「這個點了幹嘛啊?不要在家過個安靜的平安夜嗎?」
「喂,可是你說如果我出門的話你也沒得選。別抱怨了。」津澤的表情難得得有些促狹。
「你要是再到百貨大樓那種地方去我可是⋯⋯」
「你就安心我一個人對付『欲』嗎?」
「我⋯⋯」Eddie張口結舌,抱起了雙臂賭起氣來。
這次出行兩人乘了地鐵穿越了整個城市。因為是平安夜,家家戶戶忙著團圓,無論是公共交通工具上還是街道之中,四處寂寂無人。
在地鐵的終點站,兩人開始攀著一座小山丘而上。
「噯,究竟是要去哪啊。」良久,Eddie終於忍不住發問。
「這就到了——」
津澤在Eddie前方不遠處停下。轉身對著城市的方向坐了下來。
「你看——」他朝天上抬了抬下巴。
Eddie順著津澤的目光望去。
泠冽的冬夜,夜空中佈滿了繁星。那無窮而深邃的天宇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Eddie怔怔地望著那星空時,津澤又開了口,「我問過Penelope。你在這個世界什麼都碰不到,想要送你一樣聖誕禮物真的很困難。但是她說,記得Edmund之前很喜歡和一個朋友夜裡坐在屋頂上觀星喝酒;而第十七和其他世界相同的別無其他,也就是這星空了⋯⋯我就想⋯⋯如果你的記憶就是那個人的記憶⋯⋯大概也會喜歡這樣的景觀吧。」
Eddie詫異地轉向津澤,
後者臉上掛著難得坦然的微笑。
Eddie垂首笑了,
轉念也又看向那星空。
星河,似乎要向兩人傾瀉下來。
他的思緒,飛回了第十七——
在那裡,曾幾何時,記憶裡的Edmund和西川坐在屋頂,相對無言地喝著酒。
思考著一切的目的與起源。
思考著,何時消亡。
那些日子,大概也算平靜,和——
美好吧。
——「謝謝你,錦。」
【穿魂小劇場】
置辦禮物後歸家,津澤想到果然還是有些在意那個老太太「自我犧牲」的願望的事,於是決定夜間穿魂去看。
凌晨2:22,他從床上翻身而起。
Eddie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休息,疑惑地問他怎麼了。
「那個把『欲』變小了的老太太⋯⋯我⋯⋯剛剛穿魂回來。」
Eddie的眉心擰緊了。
「她的女兒⋯⋯得了食道癌。她在祈求⋯⋯讓那個生病的人是自己。」
Eddie轉回頭去,抱臂在身前微微仰頭,沒有說話。
「Eddie。神⋯⋯會實現人類許下的願嗎?」
「⋯⋯啊哈,他們可是⋯⋯連自己的心願,都實現不了啊。」
兩個人在黑暗中坐著。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