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久對於這個「臭名昭彰」的教授煞是介意。
這大概是因為据说這名名叫Ioan Lawrence的教授極其嚴厲。
據說,儘管是大學,仍然會對遲到的學生罰站;上課時會隨機指認學生回答問題。雖然答不上來並不會遭到懲罰,他卻總有辦法讓你一整個學期難堪。
此外,Lawrence教授還有不少個人傳聞。
他來自於S國——津澤對這個國家略有耳聞:整個國家由三種不同的宗教支配著。除了因宗教信仰產生的各地纷争,S國還長年被戰火撕裂。
據說Lawrence也曾參戰,並在軍旅生活中失去了左手。後來命運輾轉他有幸移居海外,在高等教育結束後的助研期間給自己設計並安裝了一條機械的左臂,看起來十分賽博朋克。
這名Lawrence教授所教的,是統計物理。
碩士生比本科生早半個月開學,除了課程外還有諸多助研項目。慕容秀作為學神理所應當地早早進入了研究小組,每日早出晚歸。正因如此,開學前的一週津澤格外清靜:禪久明白抓不到慕容秀當藉口,津澤一定是不屑於出外活動的。
第一週的第一堂課,就是令禪久憂心不已的Lawrence教授的課。
隨津澤坐在第二排,禪久回身看了看:幾乎整個教室的同學都集中在階梯教室的後三排——由此可見大家確實已都對這位教授的恐怖略有耳聞。
上課時間是14:00。
當秒針恰好跳到正點時,階梯教室的大門被轟然推開。
眾人紛紛側目。
一個個頭算得上矮小,看起來有50多歲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一件藍色細格子短袖襯衫和卡其色長褲,襯衫的下擺被掖進了褲子,搞得他因年齡而略為突出的小腹有些明顯。他的腳上,是考究的皮鞋。
教授有些中年謝頂,皮膚是S國所在的地區特有的小麥色。一副黑框眼鏡後,眼睛威嚴而炯炯有神。他的臉部線條尤其剛勁,又有一道鷹鉤鼻——簡直就像「嚴厲」被刻進了他面部的骨骼。
儘管如此,從那有稜有角的面部線條仍能看出年輕時他的帥氣英姿。
當然,他身上最惹人注目的是那條機械的左臂——津澤聽說時以為一定是仿真樣式的胳臂。沒想到,那是條從肘部用四條鋁合金做主幹的機械臂,而尖端的四條「手指」,堪比刀鋒。
先不說他為人處事,或甚至是他的外表。單就這一條機械臂,津澤就覺得足以造成外人對他的恐懼感了⋯⋯
「喂喂,這樣不算犯規嗎?他手上那個明顯算是武器吧⋯⋯」Eddie也瞪大了眼睛。
Lawrence教授進門,先是掃視了一下整個教室。當看到所有人幾乎都集中在後面時,諷刺地「哼」了一聲,然後抬腳大步走向講台。
簡短的自我介紹後,教授就直接進入了正題。
他的語速極快,但津澤卻覺得他的講課風格瀟灑流暢。另外,Lawrence教授在授課時並不像他的名聲給人的印象一樣總是板著臉,而是甚至可以被說成是談笑風生。時不時地老人家會從眼鏡的上方審視著他的聽眾,那目光玩味之餘倒是十分友善。
大概因為他的課知識點太密集,禪久在後半堂打起了瞌睡。
兩人就坐在第二排顯眼的位置,四下都沒有別人,Lawrence教授顯然一眼就注意到了。
是時,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向全場提問——「誰能告訴我,為什麼這裡有這個階乘的分母?」
自然沒有人主動作答。教室裡鴉雀無聲。
老人家頓了一頓,突然拾起桌上的一支記號筆,筆直就朝禪久的額頭扔來!
對在祇元寺受過Maksim和Penelope速度打壓的津澤來說,這個速度真是小意思——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做——幾乎是條件反射,他微微一抬手,穩穩接住了那支記號筆。
教室後方傳來陣陣驚呼。
禪久被驚呼聲吵醒,剛巧看見津澤在自己兩眼間接住記號筆的手。
他被嚇了一跳,差點從長凳上跌下去。
「那就⋯⋯你來說說?」Lawrence眯起眼睛,盯著的不是禪久,而是接下了自己「一擊」的津澤。
「哦。這個因數是考慮所有粒子不可區分。」
「說得好。」Lawrence教授笑了。轉念怒瞪了禪久一眼,隨即就轉身繼續講課,好像之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津澤愣了一下,放下了記號筆。
——他本以為那個笑容裡會有諷刺或者嘲笑的意味的。
但是,那只不過是個讚許的笑。
「噯,你看Lawrence老頭子一直板著臉,我看不如就叫他『不高興』好了⋯⋯」
統計物理知識點很密集,津澤課下時常也就在整理這門課的筆記。Eddie這天看他在忙,無聊地這麼抱怨道。
「呵⋯⋯」
「嗯⋯⋯?」津澤背對著Eddie,後者聽到他發出的聲音不明所謂。
「哈哈⋯⋯」Eddie「飄」到他的側面才發現原來他是在輕笑。此時抬起了左手稍稍遮住了嘴。
「⋯⋯我覺得最近錦你好像有點變了。」Eddie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無奈,卻又帶著有些安心釋然的笑。
「嗯?」
「變得⋯⋯不那麼像行屍走肉了。」
平淡的學校生活這樣持續了三週。
午餐時兩人偶爾也會碰到慕容秀,但她經常是和研究組裡的同事一起用餐。這樣往往,午餐就剩下了津澤和禪久兩人而已。
有次禪久攪動著盤中的東西,以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看著慕容秀那一桌。
——大家有說有笑,只有慕容秀在低頭吃著東西。
「也不知道慕容在那裡開不開心。」禪久喃喃。
禪久提起過的宣講會是在這週四傍晚。
兩人之前有課,下課時直接趕往了報告廳。
兩人到的時間還早,卻看到慕容秀已經在一個中間的位置落坐,於是禪久和津澤便挨著她坐下了。津澤坐在靠著過道的位置。
「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組裡的人呢?」
慕容秀怔了一下,才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我沒什麼事,就先過來了。」
不久,幾人聽到門外有喧嘩聲越來越近。
校內的研究小組一般都是結伴而來的。一波一波人陸陸續續入座。禪久注意到慕容秀的組員也進了場。
那群人從津澤身邊走過。
無意中,他聽到了為首的一個大個子散漫地對同伴們說,「還好那個啞巴早離開了。不然等下要和她坐在一起,不知道要怎麼討論,真是煩死人。」
津澤蹙眉,握緊了拳。
站在過道上任來往行人穿過他的身體,Eddie也對著那人的背影皺起了眉。
報告大約持續了兩個小時。結束後雷動般的掌聲漸漸變得稀稀落落時,幾人起身打算離開。
慕容秀的組員們又一次經過了津澤旁邊。
又是那個大個子,似乎這才終於注意到了慕容秀,便衝著她開口大聲道,「噯,啞巴,讓你填充的消耗品,你什麼時候去店裡拿啊?」
他後面,一個梳著短髮的女生輕拍著他的背,「你就算這麼叫她她也不會搭理你啦,快走吧,哈哈。」
大個子於是作勢要走。
不知受什麼驅使,津澤側伸出一隻腳。大個子毫無預料,就這麼被絆倒在階梯上。
他摔得不輕,爬起來便對著津澤破口大罵,「哪裡來的渾小子,你幹什麼?!」
津澤忽地站了起來,「不幹什麼——」
右手握拳——
「我只不過看你⋯⋯」
一拳打在大個子的下腹上——!
「⋯⋯掉了東西。」
Eddie的眼中,方才的一擊,津澤的拳上滲出了暗紅色的咒力。
他不由得一驚。
「叫做⋯⋯『修養』的東西。」
津澤起身,任由那大個子在地上呻吟,對周圍的混亂視若無睹。
整了整衣襟,他推開散落在右眼前的額髮。
他另一側的左眼,滿溢著鄙夷和憤怒。
他推開圍觀的人群大步向門口走去。
禪久在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之後,也追了上去。
「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品學兼優的人才,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在公共場合打人!」年級負責人Lee原本是個溫和的中年男人,此時他卻克制不住自己對津澤破口大罵。
今天一早他就被告知昨晚在報告廳發生的鬧劇,直到傍晚他才從課堂上把這個罪魁禍首揪出來教訓。現在他已和年度績優教職人員評選無關,所以他才不管這樣訓斥學生他又會遭到什麼差評。
管理樓在學期開始後一般並沒有什麼人,Lee就在走廊裡喋喋不休地罵著。津澤並不回話,眼睛也並沒落在那罵他的人身上。Eddie則站在他身邊哈欠連連。
腳步聲從背後靠近,站定停住。
「哦⋯⋯是Lee啊。怎麼,我組裡的人幹什麼了嗎?」——津澤聞聲蹙眉回頭望去,是Lawrence教授。
此時他正常的手中正拿著一張報表,看樣子是來處理管理事務的。
「你⋯⋯你組裡的?」Lee瞪圓了眼睛。
Lawrence教授側著臉一副傾聽的模樣,表情又好像在挑釁地說,「是又怎麼樣?」
「他⋯⋯他⋯⋯他昨天聽報告,打了生物院的碩士研究生——」
「哦⋯⋯這樣啊。那⋯⋯交給我吧。我一定嚴加管教。」Lawrence故意擺出了一張危險莫測的笑臉。兩手背在身後。
不論是津澤還是Eddie,此刻都是滿面困惑。
「⋯⋯既然這樣⋯⋯哼⋯⋯」在教職員之間,Lawrence的名聲也不比他在學生中的好到哪去。Lee正在揣摩大概還是把津澤交給這個「終結者」教授更是對他的懲罰。
「有你好看的,臭小子!」
丟下這句話,Lee就向走廊的一頭離開了。
Lawrence看了看津澤的表情,又對他上下打量一番,什麼也沒說,就向Lee走去的反方向離開。
津澤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出了管理樓,津澤繼續跟著。
Lawrence雖然已50多歲,仍是健步如飛。
「Lawrence教授⋯⋯我⋯⋯」
「嗯⋯⋯?叫我Ioan就行。」他頭也不回。
「週一你沒課的時候就來報到。我會讓Lizzy給你要做的事的清單。辦公室在核物理所大樓二樓206房間。」他想到了什麼,忽然回頭站定,「我早聽說你打人的事了。幹得好,那小子就是個混球。」
「噯?」Eddie先在旁邊發出了疑問。
津澤的臉上寫著同樣的表情。
Ioan笑了,那笑容看起來和在課堂上津澤答對了問題時,一模一樣。
「今天就這樣吧,早點回家。」他背對著津澤揮了揮還拿著報表的手,兀自大步走向核物理所。
在管理樓和核物理所之間是一片人工草坪。此時寬闊的草坪上僅他一人勁步疾行著。
夕陽讓周圍的色彩如同油畫。
津澤看著那背影發了好一會兒呆。
「我說⋯⋯我好像開始有點喜歡這個斯巴達的『不高興』了。」Eddie拿指背蹭了蹭鼻子。
「噯????!!!去Lawrence教授的組裡做助研?」
難得週六三個鄰居又聚在津澤家一起用餐,禪久聽到津澤說起關於昨日的事情,反應很強烈。
「津澤啊⋯⋯你是不是有受虐狂傾向啊?」
慕容秀差點被水嗆到。
「⋯⋯你搞清楚這又不是我決定的⋯⋯」津澤一臉冷汗。此時他坐在矮几旁,雙手在背後支撐著身體。
「唔嗯⋯⋯」禪久摸了摸鼻子,似乎在思考什麼,「那⋯⋯我也去!」
慕容秀這次真的被嗆到了,津澤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你說,你要是被他體罰,至少還有個目擊證人吧?」他向面前的空中揮了揮拳,「或者你被欺負的話⋯⋯我就⋯⋯」
津澤嘆了口氣。是誰在老頭子課上睡著差點被用記號筆射中額頭來著?
慕容秀趕緊從桌上拿起手機,「阿秀同意!」
「⋯⋯隨你吧⋯⋯」
就這樣,週一早晨8點鐘,兩人同時出現在核物理所二樓206室門口。
可是別說是這間辦公室,整個研究所都似乎空無一人。
津澤正思忖著,有個看起來和兩人年紀相仿的人從長長的走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他穿著深色背心和牛仔褲,額上一條藍色的寬額帶把栗色的短髮推得倒竪在頭頂,雙耳上掛著複雜的各式耳飾,頸上戴著一塊軍牌項鍊。
他轉過身掏出鑰匙插進了對面的門。
男人看起來有些消瘦,但他用來開門的大手卻看似十分有力。
「請問⋯⋯」津澤打算問一下他是否知道206室的人什麼時候會來。
男人別過頭,摘掉了左耳中的耳機。「哦,你就是那個Ioan提到過的學生吧。Lizzy姊一般9點鐘才到,我看你不如去圖書館等一會兒。」
「不用等了!」Lawrence教授洪亮的聲音響起在走廊盡頭。「沒想到你這麼早來。」
他走近三人,「我都還沒問你名字。」他向著津澤開口。
「我姓⋯⋯Zinsser。」
「名字呢?我們這裡都直接以名字互相稱呼——這個是Alexander,Alex。」他隨便拍了拍那個剛剛和津澤禪久打了照面的男人。Alex尬笑著揮了揮手。
「嗯⋯⋯我叫淺江。」津澤不是有意總報姓氏,而是名字對於西方的發音習慣太拗口。大多數人就算知道他的名字也總還是喜歡稱他為Zinsser。
「淺江,幸會。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實驗室的一員了。」讓津澤詫異的是,Ioan的發音十分準確。Eddie也在一旁咧嘴笑了。
「這位是⋯⋯」Ioan看著禪久,表情七分不解,剩下的三分又是平日的嚴厲。
「我⋯⋯我是⋯⋯淺江的朋友!禪久!我也想在您這裡做實驗!」禪久的K國語言比起和津澤認識時進步了不少,此時的口吃一半只是因為緊張。
「我記得了⋯⋯你就是那個在課上睡著的⋯⋯」Ioan眯起了眼睛。
禪久開始冒冷汗。
思索了一會兒,Ioan才開口,「也好,就由Alex帶你吧。淺江,你跟我來——」
Alex一臉驚恐,指指自己的鼻子好像在說「我?」——但是Ioan看都沒看他就打開了206室,進了門。
津澤看了看背後的禪久和Alex——兩人此刻正對視著,臉上是相同的茫然。
津澤隨Ioan進了206。
206室和208室是兩間連在一起的辦公室。只是鄰著的208房門被幾隻箱子堵了起來,所以可以進出的門只有一扇。
Ioan在206辦公,而Lizzy——Elizabeth則在208工作。
Ioan用辦公室的小白板簡單介紹起想要津澤幫忙做的研究內容——實際也將是他的畢業論文內容——是關於新探測裝置的程序模擬。
他正在解釋,一個戴著寬邊眼鏡的漂亮女人推門而入。
那女人棕色的長髮在頭頂束成高馬尾。透過她的寬邊眼鏡,津澤留意到她的眼睛是一種帶有藍色調的淺灰。女人上身穿著T恤,外套一件休閒的白色衛衣,下身則是淺色的牛仔褲。
她的身材讓津澤想起了Penelope,只是眼前的女人稍矮一些。
「哦,Lizzy。你今天挺早嘛。」Ioan放下記號筆招呼著,「這就是我提起的學生,淺江。」
⋯⋯
不消幾日,津澤和禪久兩人漸漸地和Lizzy與Alex熟絡起來:博士階段的Lizzy是個十足的強迫症,而碩士生Alex超級神經大條。
津澤和Lizzy的工作是編程,工作地點主要集中在208辦公室;而禪久和Alex,則終日在實驗室忙碌。
津澤有時在所裡的旋轉樓梯附近喝咖啡思索問題,常常會看到Alex在實驗室所在的院子裡追打著禪久——兩個人在另一種意義上真的是絕妙的搭檔:破壞實驗室的那一種。
而禪久呢,第一次見到Lizzy時幾乎要噴出鼻血,因此吃了Alex一個當頭暴栗子,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接著就又被拖回實驗室了。
就這樣每日課後的兩人都是直奔核物理所,這個學期兩個人的大學生活忽然變得很充實。
這週六,津澤正半坐在床上讀書,手機忽然傳來簡訊。
「嗯⋯⋯?是誰啊。」Eddie好奇地探頭來看。
——是慕容秀。
「淺江,可以拜託和我一起去買一些化學補給嗎?」
接著是又一條簡訊:
「學校內部的補給品店買不到,」
又是一條——
「我一個人去怕會拿不動⋯⋯」
接著又來:
「拜託拜託。」
「哇她以為這是當面說話嗎?難道就不能一條發過來?」Eddie感嘆道。
想到她平時就只能這樣和別人對話,津澤覺得倒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起了身開始猶豫要不要叫上禪久。這時門鈴卻響了。
打開門,外面站著禪久和慕容秀——大概是因為兩人一起,禪久才破天荒地沒砸門。
「津澤,慕容說需要幫忙⋯⋯」
「嗯,知道。收到了簡訊。」津澤快速拿上了錢包換了鞋,「我們走吧。」
買到了補給品,三人就這麼並肩在商業街走著。
週六的商業街人潮湧動。
兩人讓慕容秀走在最裡面一側。大部分的東西還是由禪久拿著。
「說起來為什麼你們組總讓你去採購補給啊⋯⋯這種事一般不是輪流來的嗎?」禪久忽然發問。
慕容秀雙手被佔著沒法回話,津澤卻注意到她忽然黯淡下來的神情。
就在這時走在中間的津澤注意到有一個流民模樣的女人經過慕容秀另一側,輕輕撞了她一下。
——就在那一撞之間,女人抬手摸走了慕容秀口袋裡的手機。
說時遲那時快,津澤把手中的東西堆上了禪久的那一摞,一把揪住了女人的手。
「還回來!」——他低吼道。
女人吃驚地看著津澤,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跟在後面的Eddie此時清楚地看到津澤的渾身正沁出暗紅色的咒力——
「還回來!」——一聲命令的大吼,那咒力在人群中無聲無息地爆發,吞沒了周圍的人群!
儘管第十六的人類看不到那景象,周圍能流的扭曲,加上津澤的暴吼,讓周圍的行人紛紛駐足側目。
女人大驚失色,慌亂地掏出手機放進了津澤手中。
這時兩個流民樣的男子走上前來,一前一後夾住了幾人。
前方的男子先開了口,「怎麼了?」
津澤還沒有開口,不明狀況的禪久就叫道,「這個女人是小偷!她剛才偷了我們朋友的手機!」
男人瞥了瞥禪久,又轉為直盯著仍舊擰著那女人的手的津澤。「還了嗎?」
禪久的表情從控訴變成了驚訝,「還⋯⋯還倒是⋯⋯還了。」
「那就放開。」那男人仍死死盯著津澤,神情中滿是威脅。
津澤感到有什麼抵上了自己的腰。
「錦,還是放了她吧。這夥人有武器。他們是人類,我們什麼也做不了。」Eddie在背後的聲音反常得鎮靜。
津澤咬了咬牙。
手,放開了。
兩男一女,看了津澤好久,向三人面對的反方向離開。
Eddie眼中,那暗紅包裹津澤的咒力,漸漸退去。
「什麼呀,幹嘛不把她擰到警察局去⋯⋯」
「就是的⋯⋯」
以前方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為首,路人不知為何反倒紛紛指責起津澤來。
「你——你們這些人——!剛才你們哪一個出手幫忙了嗎?」禪久大聲抗議著。
「禪久。」津澤把手機交還給慕容秀,然後拿回了禪久手上原本由他搬著的東西。「算了。我們走。」
Eddie站定在原處,看著津澤的背影。
好一會兒,才又跟了上去。
「錦⋯⋯你最近有沒有感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回到家後津澤習慣性地打開冰箱找水,卻發現已經沒有存貨了,於是拿起了一隻玻璃杯,打開了廚台的水龍頭。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回Eddie的話。
「那次打人時也是⋯⋯你平時脾氣沒這麼大的⋯⋯」
「那也是要分情況分場合的。」津澤握緊了右手中的玻璃杯。
「分場合⋯⋯你今天可是差點因為強出頭受傷了吧⋯⋯在那種地方可是沒有人會幫忙的。你看那人群的反應⋯⋯」
聽到「人群」一詞,津澤加重了手上的握力。
背對廚台的Eddie在餘光中注意到,津澤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暗紅色的咒力先是滲出了他握著杯子的右手,然後遍佈了他的全身⋯⋯
杯子——
被握碎了!
那咒力在他身上跳動著,變得濃稠——忽然,離開了他的身體——
變成了人的形狀!
那個外型,看起來就像是津澤的影子。
「啊——」津澤看著鮮血淋漓的右手,似乎是忽然清醒一般地呻吟了一聲。
Eddie早已回過身,警戒地面對著眼前的暗紅色人影。
「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Eddie⋯⋯這⋯⋯這是什麼?」津澤也看到了那和自己外型相符的暗紅色影子。
「我想應該是『怨怒』。和『災厄』有相似的來歷,只是⋯⋯要比那個棘手許多⋯⋯」
「怨怒」似乎在猶豫著看著眼前的兩個敵手,轉而注意到了窗子——
津澤幾乎沒有注意到那東西是怎麼溜向窗戶的,等他回過神來,那東西已經不見了。
而Eddie,追了出去。
他看看自己的右手,扯了一塊廚紙,也奪門向樓下奔去。
只是樓下並沒有人。
他站在黑暗中不知所措了片刻,Eddie回來了。
「被它溜了。我只能離你十里,這樣的追蹤對我很不利。」他垂下眼,「我們只好等它回來了。」
「——那東西身上,一定帶著碎片。」
【追蹤小劇場】
深棕色短髮的男人拼命地在商業街的人群中奔跑著,撞到了不少過路的行人。
人們紛紛回頭望去,忿忿之餘,發現這男人沒有右臂。
他身後一個頂著橘色短髮,額上戴著寬髮帶的男人追著他,也是飛奔疾行。
獨臂的男人在街心忽然停住了。
「Ryan!你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西川在Ryan身後停下來,彎腰喘著粗氣。
「沒道理啊⋯⋯我確實剛才感覺到有很強大的咒力在這一帶爆發了。」
「就算是那樣,也不一定就是我們的目標吧⋯⋯」西川伸出一隻手想和Ryan理論。「最近這個城市,奇怪的咒力爆發點似乎有很多⋯⋯」
來到第十六數月,兩人身上早已換成了人類的便服。
只是對他們要找的人,他們依然毫無頭緒。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時的津澤,距離他們只有不到一公里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