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开学日，宋淮开始上班，他不能再像假期一样天天给江随言送餐。
“嗯，我现在出去。”江随言大步走向停车场，手里拿着电话。
“十分钟后到。”说完，江随言挂了电话。
江随言走到了自己的车旁，他正要拉开车门，突然有一个人急急地蹦了出来，来到他的旁边。
凑得极近。
江随言看不清来人，甚至没注意到对方从哪冒出来，他反应迅速地往反方向连退几步，狭长的眼微眯，轻扫过去，凌厉而锋利。
“随言！真的是你！”林怀瑾的语气喜悦而亲昵，他咧着嘴，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一脸兴奋地看着江随言，没察觉到江随言防备的动作。
江随言看清林怀瑾的一瞬瞳孔剧缩，他没有出声，只沉默地看着林怀瑾，但很快，所有情绪被他尽数压下，不显一丝一毫。
冰冷而无情。
“好久不见！”林怀瑾看江随言没有反应，只是平静地用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他，他喉咙发紧，有些不安地朝江随言笑，“还记得我吗？”
江随言定定地看着林怀瑾几秒，像是在回想他是谁，最后他启唇道：“好久不见。”
“我们要八年没见了吧。”林怀瑾笑着，双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手心，让痛感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失态。
“忘了。”江随言冷淡地看着他，语气随意而漠然。
“你是要去吃饭吗？”江随言冷淡的态度让林怀瑾有些难受，但他不愿死心，“我也正要去吃，这么巧在这遇见，我们一起吃吧，我请你！这么久不见了，我们一起吃饭叙旧怎么样？”
“不用，我已经约了人。”江随言言简意赅地拒绝后，他默认话题就到此结束，他朝林怀瑾颔首道别，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片刻后，车子启动，驶离停车场。
“约了…”谁，林怀瑾来不及说完，江随言就上了车，他下意识伸手去拦，差点被车门夹到，他惊呼一声，江随言没有看他，直接开车扬长而去，林怀瑾看着车子里的人离他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还未说完的话到底是没机会说了。
直至后视镜再也看不到林怀瑾，江随言才从某种情绪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的身体紧绷，手心也略微刺痛。
江随言没有去看，他努力专注在驾驶上，注意着路况。
直到在红灯前停下，他才缓慢地摊开手掌，他垂眼看着手心上被指甲掐出来的半月牙印子，那地方破皮了，正泛着血。
江随言茫然地眨了下眼，又慢半拍地想起，刚刚看到林怀瑾时他好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大概是那时弄破的吧。
江随言俯身趴在方向盘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自嘲似的“哈”了一声。
绿灯亮，迟迟没动的江随言被后边车辆的喇叭声从情绪里惊醒，他定了定神，才把车开走。
……
“抱歉，我迟到了。”江随言落座后，向宋淮道歉。
“我是不是该说没关系？”宋淮哑然失笑，“才五分钟而已，你对自己太严苛了，我并不在意。”
“不提这个了，”宋淮不给江随言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我这个学期会很忙。”
“发生什么事了？”
“是王主任的事，他昨天和家人旅游回来不小心出了意外，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听校长说他的腿摔断了，王主任年纪不小了，伤恢复得慢，要养很久，”宋淮摇了摇头，表情透着担心，“所以我代替他担任了高三七班的班主任。”
王主任这位先生，江随言是有印象的，他有时会接送宋淮上下班，门口总会有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严厉老人。
他长得很凶，性格大概也是如此，路过的学生们都怕他，走路都有想绕着他走的意思，王主任可能没注意到也可能不在乎，他只大声提醒每个学生注意安全，小心过马路。
宋淮和王主任的交情不错，每每遇到他都会笑着打招呼，再聊上几句话，久而久之，江随言遇上了他也会打招呼。
一次恰逢大雨，宋淮想要载这位老先生回家，他事先征询江随言意见，江随言不介意，他点头同意宋淮的要求，也是这时才知道这位老先生平日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学校。
宋淮下车和老先生说了这事儿，这位凶巴巴的老人倒还不愿意了，他把脸皱成一团，一股难搞的顽固老头样儿，他让宋淮先走，说自己早已习惯了在大雨里骑车回家。
谁知，平时从不强求人的宋淮那次却死犟着不走，他陪着老先生目送完所有学生安全离开学校，最后老先生才心甘情愿地上了江随言的车，后座上他哭笑不得地拍打隔壁宋淮的背，絮絮叨叨地念着他，说怎么平日里没看出来你这孩子脾气这么硬呢。
宋淮笑着打哈哈，与这位严厉的老人相处起来没有拘谨和不自在，肩膀放松的任由王主任捶打，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在后照镜里对上江随言眼含笑意的视线后，微红了脸。
江随言对这位面相严厉的老人颇有好感，他看出宋淮和他相处时的自在，偶尔宋淮在家时也会说起他，所以江随言知道这位老人家对宋淮很好，把宋淮当自家孙子一样疼爱，凡事也会惦记着他。
而那次大雨里老人站在校门口，严厉而大声地提醒每位学生注意安全的身影，给江随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像大雨中一座不朽的灯塔。
“我记得你已经担任其他班的班主任了。”江随言细细回想，记得一个月前宋淮说过他会任教高三四班。
“嗯，这个会交由其他老师来担任。”宋淮也无奈，高三七班是个烫手芋，没有老师想要接，推来推去就到了宋淮头上。
在等待面食上来前，他把事情细细地和江随言说了一下。
这事说来简单但也难，高三的七班和八班是典型的混子班，里面无一例外都是差生或体育特长生，他们不注重成绩，也不害怕老师，是问题学生的集聚地，但所有老师不接不是因为里面问题学生多，问题学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问题学生里有一个出了名的校霸，没有一天不惹事，他是去年转来的，还据说是因为揍了以前学校的老师才转学，这人浑身是刺，去年也惹过几次事，偏偏家里人有权有势还有钱，他打一架就捐一楼，所以至今没被劝退。
各个老师都在想，这人今天敢拳打以前的老师，明天就敢脚踢他们啊！
没有人想成为下一栋楼。
问题学生不少，但敢打老师最终还一点事儿都没有的，这可真是一个也没有，没有老师想接也情有可原。
讨论来讨论去，各个老师都在打太极，唯恐自己被分成校霸的班主任。
校长也很头痛，这事发突然的，今天又已是开学日，他本想把‘高三七班班主任’这头衔交给一个资历浅的女老师，话音刚落，那女老师差点哭出声来。
最后还是宋淮毛遂自荐才把事情定下来。
江随言蹙着眉听完宋淮的话，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什么评价，只说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淮浅笑点头，“我有分寸，那学生校霸其实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可怕，去年他转学过来时我教过他。”
江随言轻“嗯”了一声，刚好前边柜台叫了他们的餐号，江随言起身去取，回来后也没再接回刚刚的话题，两人开始用餐，时不时说几句话。
宋淮眼尖，他看到江随言的手心上似有浅浅的红印，他假装不经意地往手心上瞄了几眼，江随言手握着筷子，蜷起的手指或多或少地掩着那处。
宋淮看不分明，只发现那里似乎破了些皮。
这不过是小伤，这伤要是放在宋淮身上宋淮说不定都察觉不出来，可放在江随言身上就莫名碍他的眼。
宋淮不想让江随言觉得他大惊小怪，就犹疑着没问。
“怎么不吃了？”江随言看对面的宋淮许久不说话，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疑惑地放下筷子，看着宋淮问道。
抬眼发现宋淮视线正盯着他的面汤发呆。
是想吃他的吗？
可他和宋淮点的都是清汤面，味道都是一样的。
江随言迟疑地夹起几片肉，放到了宋淮的碗里。
宋淮还想着江随言的伤，视野里江随言正抬手往他这里伸，他惊了下，不过大脑地脱口而出：“你的手怎么了？”
“你多吃点。”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双方都愣了一下。
“哦、哦好。”宋淮率先反应过来，他赶忙应声，想把话题插过去。
“我的手怎么了？”江随言不解，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的手，他重复一遍宋淮的话询问他。
宋淮心中后悔，硬着头皮接话：“我刚好像看到你的左手心上有伤。”
江随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没去看手心，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淡声和宋淮解释：“来之前不小心蹭到的，只是小伤。”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想让宋淮再追问的意思。
宋淮眼睁睁看着江随言突然冷下的面色，眉心也皱了起来，宋淮心里跟绑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宋淮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就低头吃着面。
“嗯。”
气氛突然就很僵硬，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