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季家的老屋，李星照還是會有種不知名的緊張感，他脫下安全帽望著虛掩著的木門……季家大門怎麼是虛掩著的？「你家大門怎麼沒上鎖？」他反身問道。
「嗯？」季千諾鎖上後備箱，走到大門前，剛抬起手，大門便自己緩緩開啟。一道灼熱的視線也隨後而來，他看清門後站著的人便尬笑著後退兩步，聲音僵硬，「老、老爹。呵，呵，您、您也太客氣了……」老爹怎麼就站在門口啊，難道他還特地算了時辰在這等著他來，好第一時間逮到他？
李星照這時也走到季千諾身旁，他循著後者的視線望去，一名穿著淺色褂子的老者背著手站在門後，目光如炬地死盯著手足無措的季千諾。
「叔叔好。」呆了好幾秒，李星照才想起來該打聲招呼。
老者聞聲，視線終於捨得從季千諾身上移開，轉而看向李星照。他仔細打量了李星照一陣，繼而垂下眼，喃喃道：「該遇見的，始終會相遇。」
老者的聲音很小，照理來說二人都應該聽不清楚才對，但當下忽地從門內吹出一陣涼風，那句呢喃感嘆就這麼隨著涼風吹到二人的耳中。
二人皆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老者，老者卻已轉身，緩步走入屋內，唯獨空中還飄蕩著他渾厚低沉的聲音，「都進來吧。」
「老爹這是怎麼了？剛剛那句話什麼意思？」季千諾撓撓頭，一頭霧水地望向一樣一頭霧水的李星照。
李星照抬眼看著季千諾聳了聳肩，「你爹說的話，你自己都不明白了。」所以就更別指望身為外人的他能明白了。他丟下那句話也抬腳跨過門檻往屋裡走去。
「欸，啥意思，老爹指的是我和那小子嗎？」季千諾腦中十萬個為什麼一閃而過，扣著頭大步追上他們。
季千諾穿過前庭進到屋內時，李星照已在季千帆的招呼下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而他老爹——季修站在右邊通往里屋的走廊上，見他進來便氣勢壓人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跟我進來。」
看著老爹留下的後腦勺，即使再不願意，季千諾還是硬著頭皮跟了過去。因為他知道老爹雖然軟硬不吃，但跟他來硬的絕對得不到好處。
昏暗的走廊連接著兩間房，季修徑直步入第一間房中，這是他的臥室亦是書房。
簡單的竹板床靠放在角落，偌大的兩個書櫃佔據了房中一半的空間，中間擺著一張長型木桌與一把木椅，桌上還晾著未幹的毛筆字畫。
「把門關上。」季修腰背挺直地坐在木椅上，向進房的季千諾吩咐道。
「哦。」季千諾反身將門關好，還沒回身就聽見來自老爹的質問聲。
「為什麼不告而別？」季修的聲音低沉有力，望向小兒子的眼神炯炯有神。
「……」季千諾低垂著眼，似在思考如何回答。「我，我就是想去外面闖一闖。」
「我是問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我、我有留字條在桌上啊。」
「你字條上寫的什麼，你可還記得？」
「記、記得。」季千諾抬眼偷瞄對面的老爹，雖然威嚴依舊，但又覺得好像沒以前那麼可怕了。
「說來聽聽。」
「我是時候出去闖一闖了……嗯……勿找，勿念？」季千諾不確定地說出最後四字。
「這就算是告別了？你真覺得你好好地與我說清楚，講明白，我會不放你出去闖。還是，你覺得我會像那些不講理的父母一般，二話不說就將你關起來？讓你連你大哥也不敢告訴就連夜偷跑離家？」季修越說語氣越重，他是真心不明白季千諾為何要不告而別，家裡人還不夠寵著他嗎。
才不是，他是怕對方會毫不挽留地讓他離開，並且告訴他，他早該出去闖闖，不過，是闖別的路。「我、我沒有。不是這樣的……」季千諾咬著唇低聲反駁，卻不知該如何向老爹述說心裡話。
「停。」季修攔下小兒子慌亂的話語，「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就想問你，這一年多來，你在外頭闖出什麼名堂來了嗎？」
房內陷入靜默，父子二人無聲對望，後者先一步別開眼，喃喃自語，「要不是我還有基本的良心，早就闖出名堂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爹，不管你說什麼，我是不會放棄繼續驅鬼的！」季千諾語氣堅定，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季修望向季千諾的眼眸深處，似要從中探究出對方有幾分決心。良久，他嘆出一口氣，別開眼，收了開始時的氣勢，細聲呢喃：「罷了，人各有命。」
季千諾沒聽清老爹口中的話，只是周身壓力驟減，又見老爹神情有所軟化，明白過來這是對方妥協的訊號。
「諾兒，過來。」
老爹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有力。但是，季千諾卻從中聽出一絲疲累。他踩著有些遲疑的步伐走到老爹身旁。
「爹，怎麼了？」
季修拉開木桌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半個巴掌大的木盒子，「這護身符給你。」木盒中躺著一枚玉觀音吊墜。
那玉觀音吊墜一眼看去玉身毫無雜質，通透非常。季千諾看著那吊墜，忍不住瞄了眼老爹，遲疑地問：「真、真的是給我的？」
「哪來的廢話，拿去，戴好。」季修蹙著眉說道。
季千諾抿著唇，又看了眼老爹，才緩緩伸手拿過吊墜。近距離之下，觀音神情莊嚴，半闔的雙眼又好似在憐憫眾生。
「戴上，不管去到哪裡都必須戴著。」季修囑咐道。
季千諾點了點頭，乖乖戴上吊墜。他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老爹把這麼上品的玉觀音吊墜給了自己。他剛戴好吊墜，又聽老爹說道：「在外辦事凡事多留分心眼，遇到困難記得你還有家人。還有，保護好你自己和那姓李的小子。」
雖說話不多，但這些關心是來自不善言辭的老爹，就著實讓季千諾感到驚訝，同時也伴隨著絲絲感動。
不過，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季千諾剛開口想要詢問，老爹卻已站起身往房外走去。他看著老爹的背影，突然覺得老爹似乎在他不在的日子中變老了一些，原本硬挺的腰背，現在也有了些許弧度。
「呆站著幹嘛，出來啊。出來的時候記得順手把門關好。」
老爹低沉的嗓音換回了季千諾沉侵的思緒，他匆忙地應了聲「好」神情飄忽地步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