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这下,天元彻底相信男人的话了。他看着男人,眼神里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气息。他不敢相信男人在这么早就注意到森林的异常了,对于男人那非凡的听力,天元甚至因此由衷地感到敬佩。
他忍不住挪开男人的手,问道:「你怎么可以听到如此远的声音啊?」
「靠听。」男人此番话便是答了等于没答,让天元感到气急败坏,他非常好奇,急着想问出筐中原理,但下一刻却又被男人用手捂着了自己的嘴,他想挣脱,但无奈于男人力气太大,挣脱不了。
「别出声了,你那大嘴巴子,能消停会儿吗?你难道就不怕骑手中有带弓箭的吗?如果被发现,出了意外,敝人可不负责。」男人带有些不耐烦的语气低声道。
天元翻了翻白眼,心中不忿道:「你不也在说话吗,说得比我还多,还好意思说我。」
只见男人说罢转身便一直蹲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森林方向。这下好了,天元好奇心又忍不住了,却因为自己仍被捂着嘴巴,说不了话,感到有些气馁。只见片刻后,天元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方法——在地上写字。
想罢,他便在地上开始忙活起来。
虽然和之前发生的怪事如出一辙。但奇怪的是,这次天元不但没有晕厥过去,写字的也不再是左手,而是右手。
「在等什么」
天元在地上写了这么几个字,便戳了戳男人的大腿。男人意会到有人在戳他,转头便不耐烦地看了看天元,天元指着地上他所写的字给男人看——虽然字写得参差不齐了点,但好在还能勉强看懂。
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字,再看着天元被捂着嘴但依然好奇不已的眼神,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便无奈低声道:「敝人在等他们靠近些,这有助于辨别他们的方向和要走的路。」
天元听罢,便瞧了瞧四周,只见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然后左方是一道极为平坦且毫无阻碍的大路,而右方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明显的,只有左方那条才是惟一能渡湖的「康庄大路」。
天元心中随即心中疑惑道:「明显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这还用得着看?」
「就一条路」
只见天元想罢便立即又在地上写了这几个字。他又戳了戳男人的大腿,并指向左边的路。
男人见罢,低声道:「敝人不走左边。」
天元听罢,看了看那耸立在湖岸右方的庞然大物,能见朵朵白云还在其峰顶缭绕不散。相比之下,人就像蝼蚁般,脆弱和渺小。
天元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他以为男人要走右方,因为湖边也没有任何船只可以让他们乘。
因此若男人不走左方的路,便只有右方了。
但肉眼可见,山峰都在云层之上了,山腰也陡峭得很,山脚地势更是险峻,崎岖不平。就算男人武功再如何高强也罢,要攀过此山,大机率不可能,更何况还要带上自己。
天元铁了心认为走右方是不可能的。
男人看见了天元的反应和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低声解释道:「你还真把敝人当神仙呐?再强敝人也不可能战胜这大自然的。」
既然男人也不走右方,左方也不走,那便没路可走了。
所以要走哪?
只见男人起身后,便叹气低声道:「算了算了,那些骑手又突然停下来了,想必是紮营休息了。也罢,看来威胁暂时没了,继续赶路吧。」
只见男人起身后便不再捂着天元的口了,天元见状,便立刻小声问道:「你既不走左方,右方也不走,前方也没路可走,哪到底要走哪?」
男人听罢,低声说道:「那便创一条路出来。」
天元不知所以,但是既然威胁没了,他便不再追问了。
只见男人说罢,随即便拿起绑在箱子握把的绳子,然后朝着大湖方向拉动绳子起来了,这连带拉动了箱子和坐在里面的天元,天元就这样连同着箱子被拖着走。
天元除了不明白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何男人不能直接像之前一样背着自己,而是要拖着自己走,这虽然按理说会快点,但是声音同时也会吵杂许多。
虽说马蹄声是没了,但这不代表不会被发现。
只见男人依旧拖着自己并朝着大湖走去。天元发现了不对劲后,便不顾被发现的风险,大声问道:「湖边又没船只,你这是要做甚?」
「早知道便拿一些东西塞住你的嘴。」男人有些不耐烦地低声说道。但男人并没有回答天元的问题,而是一意孤行地往大湖方向继续走去。
只见男人一到临湖边,他便深吸了一口气。但异乎寻常的是,这一口气,特别大声,也特别强而有力。
只见下一刻,男人提气并拖着箱子连带天元一起快速奔疾了起来。
但——前面可是一片大湖啊。
然后荒谬的事情便发生了——
男人居然犹如水黾般,轻轻踏着水快速奔走了起来,在水面上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更荒谬的是男人既没有划破水面,也没有浸湿自己的袴子,一切行云流水,轻松自如。而箱子就像荷叶般浮在水面上,并且因为连结在箱子握把和男人手上的绳子,箱子也跟随着在男人其后,浮动起来。
原来,男人早已知道箱子的材质,重量除了可以使箱子轻松地浮在水面之外,还能够承载得住天元并「屹立不倒」。而且这条特别的「捷径」确实可以帮助他们省去不少时间,可谓是明智之举。
而在箱子里面天元看着眼前此番「奇特」景象,看得目瞪口呆。天元从未看过此番荒谬的景象,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此心里巨惊道:「这太离谱了吧...这还是个人类?」
不知是否惊吓过度,天元又毫无征兆地晕厥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男人立刻通过呼吸声细微的转变,发现了天元的异常。只见男人这头还在踏水奔走,那头还能够转头看看情况。本来这时男人的注意力按理说应该基本上全放在天元身上,但似乎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响,男人还能始终如一地踏在水面上轻松奔走,依旧行云流水,丝毫不变。可见男人不但武功非凡,连注意力也做到可以分配自如,做到真正的一心二用。
只见男人一转头来,天元便立即甦醒了。男人看罢没什么异常便把头转回去了。但只见甦醒后的天元行为举止都变得奇怪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看见眼前男人在水上踏走的景象,他被吓了一下。好像第一次看见似的,但很快的他便又平复了起来。
甦醒后的天元,好像忘记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似的,并对周围的一切,都心感陌生。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天元恭谨地问道,这并不像天元一贯的风格和个性。
「怎么突然问敝人这个问题?还有,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恭谨起来?」男人一边说道,一边依旧还能在水上踏行自如,丝毫没有分心和影响。这让刚刚甦醒的天元,感到又惊讶又佩服。
「难道我以后便要一直称呼您为『阁下』吗?」天元微笑问道。
「以后?你就不怕出了这城敝人便离你而去了吗?」男人反问道。
「阁下若是真心救我,便不会离我而去;相反,若阁下只是想利用我,便也不会离我而去,直到阁下把在我身上可利用的利益全都榨干拧干为止。」天元不慌不忙地分析道。
男人听着,会心一笑,他对于天元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意外和满意。这令他感觉,跟随在其后的男童瞬间变得聪慧了不少,甚至——变了个人。
「那你就不怕敝人是受别人的委讬才救你出城吗?」男人继续问道。
「怕,当然怕,阁下武功极高,绝非泛泛之辈,而且还要来这是非之地把我救出城去,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想必你背后之人必定权倾天下,因为只有他们才有权力命令阁下此等高手。但——这不合理,我是乡下出生,身边人包括自己都是白丁俗客,和那群权谋天下的人素无瓜葛,还有为了一个乡下小孩可以背上满门抄斩的风险...」
说到这,天元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便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不——不对,阁下为何要救我——这点确实颇为蹊跷,令我心感不解。」
「敝人背后确实还有主谋,只是那背后主谋已逝去了。」男人淡淡说道。
「那为何那人要救我?」天元紧迫地追问道。
「没有为何,此乃绝密,连当今陛下都无法查问。」男人说道。
天元心里嘀咕着,既然连皇上都无法得知,莫非是太上皇?
「好奇多问一句,那皇帝他爹驾崩了么?」天元故意问之。
「慎言!」男人严肃道,转身便狠狠地盯着天元。
「何必如此严肃?难道给我说对了?」天元继续笑问道。
「作为臣子,尊重陛下和先帝,那是自然,容不得外人议论。」男人说道。
「先帝...那便不是死了吗,这是事实,没议论。还有,阁下刚刚暴露了你的主子是先帝这个事实。再者,先帝已去,既是你的主子,身分地位也比陛下高,很明显,幕后人是先帝。」天元说道。
经过刚刚的对话,男人想不到身后男童的居然分析得如此缜密,而且头脑清醒,甚至还套到自己的话。虽话上不说,但心底里却惊叹不已。他也好奇,明明之前男童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也未曾问过自己,现在怎么突然就意会到了。而且他也不明白,之前男童还是个只会哭哭啼啼和问问题的傻孩子,如何一瞬间变得如此聪慧的。
还有令他更不明白的是,男童的语气,神情,用词都有所改变。
男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所以是先帝派阁下来救我的?那便蹊跷了,我一草民,他乃天子;天渊之别啊,他救我做甚...不是,就算是利用,也轮不到我吧?」天元摸不着头脑,心生疑惑。
「那,便等你分析好了,厘清好了头绪,再来告知敝人吧。」男人低声微笑道。
只见不知不觉间,他们其实已经快到岸了。就如同男人所说,湖的另一端,是一片寸草不生,赤地千里的大荒原。
「瞧,快到岸了。」男人说道。
但谁知天元的目光并不在荒原上,而是男人的腿部。从甦醒到现在,大约已有半个时辰了。只见男人的腿从之前到现在就没有停过在水面踏着奔走,最荒谬的是,别提袴子了,连鞋面都是没有被水沾过的痕迹。
天元看着由衷地感到佩服。
「阁下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天元微笑道。
「伪道。」男人说道。
「伪道?这名字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啊。」天元讥笑道。
「随你怎么说罢,但是记得别称呼敝人为『伪叔叔』,『伪先生』之类的,听着有些别扭。总之不必加以敝人姓氏在前。」伪道无奈说道。
只见天元听罢,若有所思了片刻。
随即他们很快便抵达了岸边,只见率先登岸的伪道拉拽着绳子,把箱子和天元拉回到拉岸上,随后便把黑绳子放下,便蹲了下来,解开把天元和箱子綑绑在一起的绳子。
「那我便称呼阁下『伪伪』如何?」只见天元问时,眼神和表情带有一丝丝调皮的感觉。
天元这么突然的问题,确实让伪道措手不及,呆住了。他觉得自己分明就是个冷严冷肃之人,怎可配有如此亲切之名,实在荒唐。于是他回道:「名字不重要,你称呼敝人为先生即可。」
「好的伪伪先生。」只见天元调皮乐道,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
其实伪道本应动怒起来,但看着天元那灿烂无比的笑脸——想到,在这到处险恶的人世间,他看过太多世俗礼仪,笑里藏刀,承奉巴结。伪道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如此般真挚的笑脸了。伪道多么希望,眼前孩子没有经历过那场惨无人道的屠城;多么希望,时间永远便停留在这一刻。
想到这,伪道怒气早已消去,甚至感觉到一丝满足和幸福感。
但更多的,是对于这个世道的一切,感到无尽地感概。
「那先生现在要去哪?」天元问道。
「去兖州。」伪道答道。
「渊国?」天元惊讶地问道。
「是的,经过长魏屠城一事,我们是绝不可能继续呆在宴国的了。」伪道起身抬头看前方叹气回道。
「也对,既然救我,自是要保我周全。宴国到处都是眼线,若继续留在宴国,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所以眼下便只有渊国这一条路了。」天元说道。
「但是我还是想不通,我现在虽相信先生是来真心救我的,但到底为何先帝就这么想保我周全?你知道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身分了。」天元继续问道。
「敝人承认,敝人的确是先帝麾下的。但是这不代表派敝人来救你的便是先帝。先帝乃是九五之尊,岂会管一个乡下粗鄙小孩的生死。」伪道一边回答道,一边整理着黑箱子。
「也对,那既然不是先帝,那会是谁呢?」天元摸不着头脑,便问道。
「别想罢,要准备启程了。」伪道语气带有些温柔说道。不知不觉间,伪道因为眼前男童,已然从冷严冷肃,变得逐渐和蔼可亲起来。
「不必拖箱子啦?」天元见着男人在整理箱子,只见箱子里面的东西又重新收回去了,这让天元感到不解。
「不必。敝人猜那群骑手应该走的是左方那条路,那路路途颇长,差不多需时数个时辰。放心罢,我们用走的也比他们快多了。」伪道说道。
「先生就没想过他们也会像你一样,踏着水面奔走过来吗?」天元问道。
「骑着马,如何踏着水奔走而来?——」只见伪道话音刚落,他便从后方听到有人踏水奔来的声音。
伪道一听,脸色巨变,心中巨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