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李砚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种心情诡异的失眠情况。
在李砚漫长的一生中,他很少会有这种心神不宁的不安感。但每次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时,就代表他珍视的某些人事物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总感觉有什么重要且珍贵的东西被剥夺了,那种浑身都非常不舒坦的感觉。
心烦气躁的李砚放弃了跟睡眠斗争,直接翻身起床,然后拿起床边的手机就直拨打给南智雅。电话那头儿响了好一阵才被主人接听,南智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沙哑,显然是从睡梦中被人吵醒。
李砚有些不安和紧张,轻声道了声歉后,就直接说明了来电的原因。
“不知怎么的,从刚才开始,我的心就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担心妳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在这时间点打给妳。”
南智雅心头一暖,接着就轻声安抚了李砚几句。
尔后,南智雅追问李砚的这种失眠状况,以前是否有过。
李砚想了想,最后诚实的说道:“有。在以前峨音出事前、在当时的我离开山林后,白头大干被村民攻击放火烧山,年幼的李朗失去音讯的那阵子。嗯……还有,在蟒蛇解除封印后,潜伏在妳的身体里的这段时间……所以,睡不着的时候,我马上先想到了妳,担心着妳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南智雅无声叹息,然后继续柔声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李砚如此应道,但是语气显得闷闷的。他心中的那种烦躁又忧心忡忡的紧张感萦绕不去,似乎还更甚之前。心中深处,似乎有什么牵挂的东西正在失去。
“智雅,既然妳没事就好,那妳继续睡觉休息吧。我想……去看看李朗。”李砚说。
“李朗吗?嗯,也好。如果你真的一直感觉不安,去看看他也好。”南智雅想了想,又问道:“不过,如果心急的话,不如你可以先打电话给李朗确认一下他的情况吧!”
“还是不了。那孩子特别敏感,等下恐怕又会疑神疑鬼的以为我在监视他还是什么的了。况且,我一向来几乎都不主动打给他的,尤其在三更半夜这种凌晨时分。我看,我还是偷偷地去看看他,就像平时一样。只要确认他平安无事就可以的了。”话说完后,李砚又接着说了几句充满爱意的暖心话,然后才结束了跟南智雅的通话。
之后,李砚手脚迅速的换了一套休闲服饰,拿起外套后就立刻准备出门去找李朗了。只是不知怎么的,一种强烈的第六感直觉迫使李砚望向阳台那处,好似那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一样。
李砚微微叹息,然后下意识地倒头回去走向阳台。他推开阳台的玻璃门,然后环顾俯瞰四周围的夜景一眼。看似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心中那股四处窜动的不安感依然在躁动着。又是片刻的沉思,李砚紧皱着眉头,既然南智雅平安无事,那此刻他得接着去看一看李朗才能放心。
打定主意后,李砚立刻转身走回客厅准备出门。可就在李砚拉上阳台推门的这时候,一阵寒冷的风吹进来,李砚的耳朵抽动,心中一紧的望向附近公园的那处。
刺骨的冷风捎来了远处的声音。
细细的抽泣说话声,那充满绝望到令人心碎的熟悉声音。
——我没时间了。
‘李朗。’
李砚的心漏了半拍,突然疯了似的以非人类的速度冲向阳台,然后直接跳下楼去。
… … … … … …
当李砚赶到的时候,清冷的公园里早已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灵敏的嗅觉帮助他闻到了那属于李朗的熟悉气味,李砚恐怕就会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了。
李砚看着那空空的长凳,浑身突然起鸡皮疙瘩,哪儿哪儿都感觉不舒服。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感席卷而来,瞬间令李砚红了眼眶。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那种失去至亲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李砚这次想都没想的就掏出了手机,然后直拨打给了李朗。
电话那头儿响了好久好久,依旧没有人接听。李砚的不安感更加扩散,开始升起非常不好的猜想。他不死心的继续拨打电话,在连续好几次自动断线后也一直接着打,不停的重复拨打,想要打到对方接通电话为止。
刚才那个绝对不是错觉。
李砚很肯定自己听到了李朗一边哭泣一边说自己没时间的声音。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李朗会在半夜出现在自己公寓的附近公园,还哭得如此凄凉。李砚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紧张,他此刻联想到的都是非常负面的可怕猜想。李砚甩甩头,决定还是赶着去李朗的住所碰碰运气,可能李朗已经回家了也说不一定。
放在耳边的手提电话,也是在这时候被对方接通的。
“朗啊——!”李砚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等到的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声音。
“…李砚大人?”是具申炷的声音。听他的语气,他好像也有些怀疑和惊讶,好像没想过来电的人会是李砚。
而这头的李砚完全愣怔在原地,一时片刻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幻听了。
“申炷?”李砚傻愣愣地又确认了一下手机屏幕。再三确定了自己拨打的是李朗的电话号码后,李砚忍不住语气急切的追问道:“你这是在哪儿呢?你怎么会拿着李朗的手机?”
“我在家啊……这手机是宥莉刚才晚上拿给我的,说是李朗让她通过我,要我转交给你的。”具申炷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感觉上也一样在完全懵的状态下。
没察觉到电话那头儿李砚越来越惊恐的心情,具申炷睡眼惺忪的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夜深了,也不想打搅到你,我原本打算明天一早就把电话拿给你的。但是,李砚大人,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给李朗啊?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李砚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和自己越发不安的心情。尔后,他哑声缓缓道来:“李朗可能出事了。”
“什么?!为什么啊?他怎么了吗?”具申炷半梦半醒的,一时有听没懂。他又打了一个呵欠后,说:“李砚大人,你先别担心。要不,我打给宥莉问问吧!还是,我一会儿去李朗的家看看情况。”
“申炷,你帮我看下,李朗的手机里面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没?他为什么会突然把手机交出来,这件事本身就非常不符合常理。还有,我现在会赶去李朗的家查探下,等下我们直接在那里会合。”说完话后,李砚就先挂了电话,可是后来他想了想,又觉得非常不妥。紧接着,又再一次直拨去了具申炷自己的手机号码。
具申炷几乎是秒接李砚的电话,然后这次他的声音感觉上十分清醒,跟刚才判若两人。
“李砚大人!感觉真出什么事情了。”
“说!”
“我之前没多想,拿了手机就放到一边,也没敢随便偷窥李朗的隐私。只是,现在我才发现,李朗手机的屏幕主页里面有一个预先录好的视频,像是在说明跟蟒蛇有关的东西。”
“马上发给我。”李砚道。
“行!你等等。”具申炷应了一声,同时立刻转发视频录影。
焦虑的心情让李砚非常彷徨,他难得示弱的诚实说道:“申炷,刚才借助风向,我好似听见了李朗哭泣的声音。李朗他刚才好像来过我这里的公园,只是当我去那里时,他早就离开了。我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心情忐忑不安,感觉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我很担心李朗,能麻烦你马上打电话给李朗身边那个99分小狐狸吗?我想看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行,没问题!”具申炷确定了视频已经发过去后,就立刻又知会了李砚一声。而后,具申炷安抚了李砚几句后才挂断了电话。接着,他便转而打给奇宥莉。电话响了很久很久,奇宥莉都没有接听。
具申炷不由得有些心急,但还是不厌其烦的继续重复拨打。在等待的过程中,具申炷认真的翻查了李朗的手机一遍。他发现里面除了一堆游戏软件外,就只有一个视频,知名的社交通讯软件,还有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几个名字称呼。
哥哥
宥莉
小黑
申炷
混蛋
其中,哥哥、宥莉、小黑、申炷的名字都是置顶为最喜欢的联系人。具申炷心下一惊,他可没想过李朗看似跟他们关系恶劣,可私底下对他和李砚的称呼设置却依然显得十分亲近。
小黑……?
具申炷不知怎的直接联想到了多年以前,年幼的李朗曾经养的那只小黑狗。
混蛋……这又是谁呢?
具申炷百思不得其解,点开进去,发现是完全陌生的号码。
想了想,具申炷点开了刚才给李砚发过去的,那个李朗自己录制的视频。视频中,李朗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依然故作一派轻松。至于视频内容,完全都是在说明蟒蛇和他那个社长信徒的事情。
具申炷看到一半,只觉得心愈发沉重。他似乎能明白李砚所说的那种不安感觉了。这样的李朗,确实表现的不太寻常。
也就在这时,宥莉的电话终于成功被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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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
看着五道轮转王那稀客踏进办公室时,夺衣婆和悬衣翁都皆是一怔。
“妹子,妹婿。好久不见了!”
五道轮转王一边拿着摇扇,一边走向坐在办公桌那里的夺衣婆。
沉默了半晌后,夺衣婆轻声道:“你是专程过来给我交代的吗?李朗的事情,是你的杰作,对吧!”
五道轮转王笑而不答,反而朗声吩咐道:“把李朗的名字,从生死簿名册中拿出来。还有,针对他的通缉令,也一起撤了吧。”
“什么?!哥哥,你可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夺衣婆问。
五道轮转王看着语气不善的夺衣婆,倒也没有动怒或退缩,只是实事求是的解释道:“千年也不见得能遇上一遭。因为自我牺牲而毁约的狐狸,这可是多么难得罕见才能遇见的奇特案例啊!再说了,那孩子有着九尾冥狐的纯正血脉。要是就这样消失于三界永远灭亡不见,那样得有多么可惜呀!况且,咱们冥府现今也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说,本王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助他早日修成正果而已。”
“今后,李朗那孩子将为本王十殿所用,还望妹子和妹婿多多担待,多多关照。”五道轮转王笑着说道,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反观此时的夺衣婆和悬衣翁两夫妻,他们的表情倒是各自精彩。
悬衣翁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安排,还颇为感触;夺衣婆倒是黑着一张脸,显得有些犹豫。
“哥哥,你就不怕李砚那孩子找你拼命吗?”夺衣婆突然这么说,这倒是立刻就引起悬衣翁的注意了。
悬衣翁挠挠头,颤颤兢兢地说道:“老婆,妳这话中有话,倒是是在打什么哑谜呢?其实,由大舅子出手相助让李朗重生,不就也是好事一件,皆大欢喜嘛~刚才在得知李朗真正的死因时,妳其实也大为震惊。幸好,后来生死簿上李朗的资料又被及时更改了。现在,有大舅子帮忙,李朗那可怜的孩子也相安无事,这样子,不就很好吗?为什么妳总是阴沉着一张脸,这样子怪吓人的呢!”
“哼!你能知道些什么。”夺衣婆白了自家老公一眼,道:“事情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尔后,夺衣婆故意提高声量,瞪着美眸看向哥哥五道轮转王,语气则酸溜溜的对着悬衣翁说道:“我哥哥他是什么个性,你又不是不了解。像五道轮转王这种斤斤计较,又从不做赔本生意的性格,你真以为让李朗跟了他,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吗?再说了,他救下李朗虽说是好事。但是,他后来又做多了一些什么手脚,那可就后患无穷的了。”
“咦?什么?大舅子他对李朗做了什么了吗?”悬衣翁即困惑又有些担心,他好奇的视线慢慢地瞟向了五道轮转王。
就见五道轮转王轻哼一声,一派气定神闲。“这可是李朗那孩子自己求的我。对于那样可怜弱小无助的他,这么卑微的请求,本王实在是无法拒绝。更何况,这是他对本王唯一的要求。所谓交易,不就是要一来一往,这样才公平嘛~既然本王想要得到他为我办事效力,那么本王也得帮他得到他所想之事,不是吗?”
“哼!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也懒得白费唇舌了。不过,哥哥,你得知道。李砚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夺衣婆冷冷地撂下狠话。
“大、大舅子,您到底做了些什么啊?”悬衣翁忍不住追问。
五道轮转王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
只见夺衣婆冷笑一声,斜睨着悬衣翁说出实情。
“我哥哥他呀,抽走了李朗的记忆了。”
“什、什么?!”悬衣翁顿时瞪大双眸,满脸的不敢置信。“大舅子,你这样做又是为何?为什么要消除李朗的记忆呢?”
“唉~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把这事儿看得这么严重?其实不过是很简单的道理罢了。李朗本来就是将死之命,是本王及时出手相助才能把他救活的。事实上,那孩子想要活着的意志力颇弱,根本来说就是打算自我放弃,想要了结生命的了。本王既然有心让他重获新生,那就配合着他的想法,让他跟他的过去做到真正的一刀两断。反正呀,若是带着伤痛和放不下执着的过去,这样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是重生。所以,本王这次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呢!”
悬衣翁听了之后,只觉得头疼不已。向来知道这大舅子的个性就是说风是风,说雨就是雨,一直以来都我行我素爱玩爱闹的。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大舅子竟然把任性用到了李朗的身上。这一想到那作为李朗兄长的李砚在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悬衣翁就觉得担心紧张。
“啧啧。哥哥,你这是白活了大半辈子。”夺衣婆摇了摇头,道:“李朗那孩子跟李砚一个模样,都喜欢钻牛角尖。口是心非不说,李朗的个性也更为冲动敏感。你怎么知道,李朗他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就随口说说想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呢?反正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哥哥,你老人家就好自为之吧!”
夺衣婆的话才刚说完,李砚也正好恰时推门而入。
在场的三位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的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李砚。
李砚冷着一张脸,气势吓人。
他压低着声音,哑声说道:“你们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见大伙儿不语,李砚紧握着双拳,眼珠子早已变成了金色的狐狸瞳眸。一股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杀气顺势迎面拂来,在场的三位都无声叹息,虽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实则已经在暗暗戒备,担心着气势凌人的李砚会因暴怒而失控。
“小砚——”悬衣翁原本要出面缓颊,可怎么知道李砚根本不想听劝。
“李朗在哪里?他现在在哪?”李砚冷冷地扫过众人一眼,最后视线停格在了五道轮转王的身上。“我弟弟他到底在哪里?”
“就当他死了吧。李砚,这对你对他都好。”五道轮转王语重心长的说道。
“哼,全部都是废话。”李砚狠瞪着五道轮转王,接着道:“无论李朗跟你做了什么交易,那都不算数。我要见他。他在哪里?把他还给我。”
看着咬牙切齿的李砚,五道轮转王下意识地瞄了身边的夺衣婆一眼。见夺衣婆完全没有要帮腔的打算,五道轮转王歪头思考了一下此刻顺利逃跑开溜的可能性。
李砚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还有,婆婆妳……我也是不可以原谅。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我那么信任你们,妳和爷爷他怎么可以在知晓李朗有危险的情况下,也依旧瞒着不让我知情呢?真的是太过分了。”
“小砚。”悬衣翁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他是真的心疼李砚和李朗两兄弟,可却对此事无能为力。
此时,就在五道轮转王暗地里准备偷偷溜走的时候,李砚立刻使出缩地法,转眼间就杀气腾腾的来到了五道轮转王的面前,甚至还在刹那间幻化出了长剑搁在了五道轮转王的颈部。
见状,悬衣翁被吓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李砚竟会如此冲动。
“李砚,你休得放肆——!”夺衣婆怒喝一声,慑人的磁场和气势将周围放置的摆设物品和玻璃都震动到了。
而此时,被李砚拿着长剑威胁的五道轮转王倒是难得不恼不怒地勾起微笑,然后挑挑眉头,歪头盯着放置在自己颈项的利剑。
“哎呀,我倒是没料到你会为了李朗做到如此地步。”五道轮转王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们两兄弟,真的还挺有趣的。”
“如果敢打李朗的主意,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李砚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