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明義睜開眼,驚恐不安的心情從夢境跟隨他到現實,他狠狠吸了一口氣,就像溺水之人終於離開水面,對氧氣的貪戀是源自最原始的求生欲望。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挺起背來抹了一把臉,放下手后默默慶幸自己手裏沒有艷麗的紅色。
還好沒有流鼻血。
前段日子他一直流鼻血,都快有陰影了。
他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控制著呼吸的頻率平復心情。
課室裏的冷氣吹得比平時還要猛,手都凍得有點僵了,而且他沒有前面講課的那位講師進來的記憶,想必是在那之前他就被放倒了。現在兩個小時的課都要結束了,他睡覺時臉貼在桌上也快兩個鐘頭,臉真的很痛,大概有紅印了。
中年發福的講師是學院裏出了名的隨便,他照著幻燈片念内容,無所謂下面的學生是在睡覺還是在玩電話。
被惡夢驚擾的詹明義也沒心思去聽這最後十幾分鐘的課了,他雙手支在桌上按著太陽穴回憶自己的夢境。
他做了什麽夢?
腦子裏思緒漿糊一樣的混在一起,極少的畫面也飄忽著無法被捕捉到,關於夢境他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前方講師的幻燈片來到了感謝章,旁邊隔了一個空位坐的陸星垣也停下做筆記的筆,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和詹明義説話,“我叫了你幾次,你都沒醒,很難得見你上課的時候睡到這麽死。”
詹明義什麽也不想説,只回了一個,“嗯。”
“你一直在說誰來了、誰來了,到底誰來了?”陸星垣關切地問,“噩夢?”
面對友人的關心,他不知道怎麽回應,搖搖頭把包往肩上揹,接著起身離座,“我先走了。”
友人沒攔他,他也不做逗留,獨自推開門離去。
忘掉夢境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這次他對被遺忘的夢有種説不出的怪異感覺。
他有預感自己必須要抓住他這個夢境,不然就會發生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
推開玻璃門后迎接自己的熱辣陽光與室内的刺骨冷氣有很鮮明的反差,籠罩全身的溫暖讓他有些晃神。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一個在大白天打傘的人站在人行道上,仔細一看居然還是那個幾天前見過面的華人女生,叫做陳。
對方感受到了他的視綫他,把黑色的傘向上舉了舉,兩人對上視綫后又馬上錯開眼,沒有互相打招呼。
詹明義只當她是去上課的途中,而且現在又不是迎新活動進行中,他們沒必要有什麽交談。
不過這也説不通,因爲陳站在那裏并沒有移動,像是在等人。
正疑惑著,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驚呼。
他下意識往後看去,就看見頂著一頭金髮的男人重重摔在地上。
他想都沒想就拉開玻璃門衝過去那個人身邊把他扶起來,從樓梯上摔下來的薛陽駡駡咧咧借力起身。
“平地摔,真他媽搞笑。”
“怎麽搞的?”詹明義拍了拍友人身上的灰塵,爲他檢查有沒有哪裏受傷的期間意外發現他衣服後面有一個濕濕的手掌印。他氣不打一處來,對薛陽的狐朋狗友還有陸星垣說,“你們不要這樣開玩笑,會出人命的。”
“什麽呀,是這家夥自己走路沒看路,都幾嵗了還不知道走路要看路。”
他用詢問的目光望向陸星垣,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再次去檢查那枚手掌印。對比一下才發覺到這枚手印不像是男生的手,這隻手有點小,而且在場沒有人對這個手印感到奇怪。
仿佛就只有他一個人看得到一樣。
這個異事讓他瞬間聯想到那天薛陽倒掉的那瓶水。
不會吧,這就來報應了?
詹明義又被糾纏過的經驗,知道這件事情的棘手,憂心忡忡地問薛陽,“你沒事吧?”
薛陽活動著手脚,“沒事,有也大概就擦破皮。”
“你這幾天要小心一點。”保不齊會發生什麽。
“難不成是要去拜拜那種小心?”薛陽話是這麽説,但是一點認真的語氣都沒有,“天啊好怕怕佛祖媽祖保佑我!”
“……”詹明義握著薛陽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然後狠狠甩開。
尼瑪關心喂狗都比給薛陽好。
薛陽被甩得脚步踉蹌了一下,滿臉裝出來的不可置信和受傷,“我不再是你的好哥兒們了嗎,我太傷心了……嗯,好吧我開玩笑的,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哎呀!我又不是什麽一摔就破的娃娃,你們該上課上課去,該幹嘛幹嘛去。”
“沒有,我們只是留下來看你笑話而已。”
豬朋狗友中不知道是誰説了這一句,惹得薛陽發笑,“笑死,這就是真朋友嗎?”
人群散了,就連陸星垣也因爲要開會先離開了。
詹明義放心不下,但是人家都説出了像驅逐令一樣的話了,他再繼續留著也沒用,畢竟他又不懂什麽驅鬼辟邪的辦法,甚至也不認識一個知道怎麽解決這件事情的人。但是讓其他朋友們先走的薛陽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把拉住詹明義和他勾肩搭背,好像他們很熟一樣彈舌弄眉,“所以你知道我是被推下來的是嗎?”
詹明義愣了一下,才回答,“嗯。”
“那你有看到是誰做的嗎?”
薛陽這個疑問間接證明了他也感受到自己是被別的力量推了下來的,但是他沒個正經,每次説話都半真半假讓人混淆。
“沒有,但是我覺得這個和……”詹明義沒有什麽好隱瞞的,老實回答,正打算和對方也説説看自己的懷疑的時候,他的聲音忽然停下,因爲他發現那個撐著黑傘的陳還站在原地。
不過她低著傘看不到臉。
薛陽注意到了友人的異常,順著他的視綫望去也看到撐傘者,“認識的?”
“她是我負責的新生之一。”
“你要去打招呼嗎?”
“不,不用。”陳并沒有看著這裏,傘拿得那麽低只能看到地板而已,於是詹明義說,“不用在意她。”
“他好看嗎?”
“……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當然能,這可能事關我人身安全,當然要認真。”
詹明義一陣無言,努力把話題拉回正路,“你還記得之前你倒的那瓶水嗎?”
薛陽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有那麽一回事,“和那個有關係嗎?要不要和陸星垣説一聲?我記得那好像是給陸星垣的,所以那家伙比我更危險吧?”
“你相信?”都不懷疑一下他説的話嗎?
“我媽媽是土著那邊的人,你明白嗎?”薛陽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一個很有亮澤的金色耳釘,若有所思地說,“就算只是多看一點鬼戲也知道你在説什麽,不就是降頭嗎?”
“是嗎?”詹明義很驚喜又崇拜地反問。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薛陽這麽懂,神人竟在他身邊!如果薛陽清楚這些事就太好了,薛陽完全可以自己解決!
他也可以不用再擔心了。
然而薛陽這時候居然一臉詫異,“不是嗎?”
“我不知道啊。”
“我以爲你知道。”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我不知道。”詹明義白高興一場,不免失落。正巧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他把這件事情放一邊,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頓時欣喜,説話語氣都輕快不少,“不好意思我接一下電話。”
他停在交通島上剛按下接通擡起手,餘光就見薛陽的身影忽然向前闖入行車道。
接著就是緊急刹車的聲音。
最近的車輛距離他們也就幾步遠,詹明義顧不得慣用手裏還握著沒被接起來手機,趕忙伸出手抓住人的胳膊就往自己這邊拉。
“媽的。”
薛陽剛從鬼門關裏回來,内心後怕,千言萬語化作一句髒話。
出事的是薛陽,詹明義自己表現得也很悲痛
“馬嗨。”
RIP,他剛換的手機。
他憑吊自己被車輪碾爛的手機。